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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月皇朝四百八十年,苍氏皇族昊入主九华殿,称昊帝,元年四月初三,圣旨下。

命谢长亭为相,统掌文武百官,金印紫绶,子聿为二十万禁军最高统领,金印紫绶,官居一品,墨离为镇国将军,居二品,率十万虎贲军,颐修为文华阁大学士,享二品官衔。

先帝之三皇子苍月萧,封为月王;十四子苍云烈,封云王,其母淑妃,封德淑太妃。

吏部兼户部尚书李悠然卸甲,俸禄不减,其余四部尚书全部免职,着六部侍郎晋升尚书一职。

女王苏末拥摄政之权,享至尊之荣,帝崩,即位。

先皇之二子苍怀远,言行悖逆,勾结外贼,祸乱朝纲,剥其皇子尊荣,贬为庶民,天牢赐死,正妃王氏赐白绫一条,其余侧妃放逐,府中男丁全部充军沧州。

大将军慕容霆擅权专横,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目无皇权,勾结后宫意图谋反,着令诛其九族,抄其家产充入国库,其下党羽一律诛连,皇后慕容氏赐极刑。

苍月皇朝的天下,一番暴雨清洗过后,一汪浑水终见清澈。

宣召凤王回宫的圣旨抵达沧州时,两军对战以苍凤栖大获全胜而刚刚终止撤离战场。

帅帐之中,苍凤栖洗了脸,舒了口气,挥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椅子里凝眉思索,脸上并无胜利之后该有的喜悦,紧紧蹙着的眉头显示着他心里的疑惑不解,还有一丝丝不安。

慕容尘掀帐而入,一眼望见凤王面上神色,不由稍稍沉默。

苍凤栖抬眼看他,语气漠然而直接道:“你也看出其中不对劲了?”

慕容尘表情亦是凝重,点头,想起刚才战场上的情景,心里一直盘旋着不详的预感。

这段时日双方一直久战不下,皆因澜国数万骁勇善战的骑兵。在没有明显地形优势的前提下,苍凤栖尚未想出克敌之策。然而,今日一战,不知是何原因,澜国数万战马竟似忽然得了怪病一样,正值将士士气高昂之际,竟齐刷刷争相倒于战场之上,口吐白沫,数万骑兵瞬间狼狈摔下马背,一片惨烈的混乱,尚未反应过来的几万人,已瞬间沦为待宰羔羊,凤王旗下将士,没有任何悬念,顺利而迅猛地灭了敌军精骑数万,夺取了最终胜利。

十万大军,一夕之间葬送了一半之多,余下的,已不堪一击。

只是,苍凤栖和慕容尘皆不是莽夫,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胜利冲昏头脑,太过顺利且明显不对劲之处,让二人同感不安。

数万战马于战场上突然死亡,是有人操纵,还是另有其因,其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报!”

帐外士兵的呐喊,让陷入沉思的苍凤栖和慕容尘同时抬起头,对望一眼,苍凤栖沉声道:“说。”

负责守卫的士兵在帐外回禀:“报告将军,宫里有圣旨降下,传旨之人被拦在军营外,左将军请凤帅示下。”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尤其凤王辖下的将士,从来以凤王之令唯命是从,即便是皇命,亦需上报请示了之后再说。

自从得知皇后宫里那个女子的伪装身份之后,慕容尘这几日就一直处在不安之中,此时听闻圣旨,第一反应就是父亲和皇后有什么动作了,毕竟朝中现在掌权的已不是皇上,“圣旨”也只是借着他的名义而已。而苍凤栖,脑中一闪而过的,也是这个念头,他甚至想到了,澜国战败的原因是不是母后和舅父在暗中操作,毕竟这圣旨来得太巧合了,然而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荒谬,若舅父当真已神通广大到这般地步,又岂需汲汲营营?

“殿下…”慕容尘也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顿时心生不妙之感。

苍凤栖站起身,淡淡道:“不管事实怎样,总是要面对的。走吧,去接旨。”

传旨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很意外的,苍凤栖认识,是子聿辖下的一个禁军指挥史,叫林耀。

历来传达帝王圣旨的都是圣驾身旁的公公或者钦差,此次却是由一个御林军正统将士来传旨…事情的反常程度,已经超出了苍凤栖的想象。

“参见凤王殿下。”男子对着凤王行礼,传旨代表的是皇帝,本无需向任何人行礼,但此时情况特殊,子统领交代过,不可对凤王无礼。

苍凤栖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林指挥史,圣旨在何处?”

男子道:“卑职带来圣上口谕,命凤王殿下在本月初六之前回帝都面圣。”

凤王看着他,道:“子聿命你来的?”

“是。”林耀没否认,确实是统领让他来的,“不过,旨意是圣上下的,子统领也是奉命。”

“父皇龙体可安好?”

男子脸色变得有些怪异,沉默了一下,看着站在凤王身侧的慕容尘,没有说话。

那眼神,莫名的让慕容尘心头一跳,苍凤栖皱眉:“怎么了?”

“请凤王殿下摒退左右。”

苍凤栖眯了眯眼,一股沉沉的怒气自周身散开,带着上位者特有的霸气,“慕容公子是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子,是本王的表弟,有什么事是不能当着他的面说的?”

对他的怒火,林耀不知是没有察觉到,还是故作不在乎,只是微微垂首重复了一句:“属下无礼,还请凤王殿下恕罪,请凤王摒退左右。”

心里不好的预感在逐渐加深,慕容尘绷着神色,看着苍凤栖道:“殿下莫要动怒,尘先退下无妨。”

苍凤栖沉默了一下,颔首。

“现在可以说了?”

“卑职来此之前,子统领有交代过,可以让凤王殿下知晓宫里现况。”迟疑了一下,男子还是说出了口,“先帝十一年前…已崩。”

苍凤栖如遭雷击,身子倒退一步,“你说什么?!”

林耀微微垂首,恭敬道:“子统领只交代属下告知凤王殿下此间事实,其他的,还待凤王回宫才能详细了解。”

苍凤栖脸色微白,他闭上眼,在心里理清这突来的混乱噩耗,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十一年前,父皇已崩…那么,这些年待在宫里受母后和慕容霆压制的傀儡皇帝是谁?若不是这个消息是子聿命人带来的,苍凤栖绝对会以为这定是个戏耍他的阴谋,其间荒谬之处,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130.第130章 心里明镜

十一年前…十一年前…

苍凤栖力持镇定,却止不住心底一阵阵急切翻涌的颤意,此刻,他真心佩服自己的定力,居然还能保持着正常的表情,而没有因为这突来的打击而失态。

十一年前,父皇驾崩,毫无疑问,凶手只有一人…

“圣上口谕,命凤王殿下六日之前赶回帝都,入宫面圣,若抗命不遵,即刻削去王爵,贬为庶人。”

久久的静默,苍凤栖背负着双手,双眸微敛,不发一语。

平静而完整地传达了圣谕,林耀看着脸色冷沉的苍凤栖,微微垂下眸子,恭声道:“子统领让属下带句话给凤王,皇上是正统的帝王血脉,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坐这皇朝之主,这点毋庸置疑。凤王此番回帝都,亦不会有生命危险,请殿下安心。”

夕阳渐渐西沉,微微拂过的晚风中还飘散着不可忽视的血腥味,那是从战场上传来的味道。而苍凤栖,却从没有一刻觉得心境竟是与那一片狼藉凌乱不堪的战场如出一辙。

寥寥数语,已透露出太多信息,苍凤栖虽面上冷沉,心里却一阵阵发凉,看着眼前谨守着礼仪的林耀,半晌,才控制住了情绪,保持着冷静的嗓音道:“是月王?”

知他问的是什么,林耀道:“不是。”

毫不犹豫的回答,让苍凤栖一怔,显然有些意外,随即又苦笑,母后和舅父费劲心思,到头来,却搞错了敌人是谁?

很多问题盘旋在舌尖,却突然间不知道应该先问哪一个,料想小小的一个禁军指挥史也不会知道太多内幕,最终只是道:“慕容家,被问罪了?”

不然,他不会刻意让他摒退左右,哪里有左右?仅慕容尘一人而已。

林耀点头,倒也不隐瞒,“诛灭九族,定于后日午时,午门问斩。”

后天?

苍凤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居然有这般手段,教堂堂大将军慕容霆也反抗不得?

“子聿还说什么了?”

林耀实话实说:“子统领说,殿下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请善待十万将士,二皇子将以通敌叛国之罪论处,并且会诏告天下,沧州韩家不但不会再提供粮草与凤王,甚至会与凤王为敌,边关将士保家卫国,不该成为弃子,无辜送命。”

苍凤栖冷笑了一下:“拿十万将士的性命迫我就范么?子聿倒真是好样的。”

林耀静默了片刻,道:“统领是为了殿下。”

苍凤栖知道,子聿虽沉默寡言,却从来不是为了权势而低头叛主的人,如今看来,是否可以猜测,子聿打从一开始,所效忠的,就不是他苍凤栖?

“皇后娘娘如今怎么样了?”

虽然近些年渐渐有了隔阂,但毕竟是至亲的母后,苍凤栖还没有无情道漠不关心的地步。

林耀脸色微变,显然迟疑了一下。

苍凤栖见他神色,心里突地一跳,脸色逐渐冰冷,凤眸迸射出冽冽寒光,咬牙冷冷道:“说!”

“皇后,被处了极刑。”

子统领说,若凤王殿下当真问起,不妨告知。

苍凤栖只觉眼前一黑,慌忙扶住了案头才克制住没有栽倒,瞬间双目冲血,咬紧了牙关。

林耀抬头望了望天色,又看看眼前显然已承受不了更多打击的刚强男子,忍了忍,终是开口道:“殿下若想好了,还是早些收拾一下上路吧,再迟,只怕来不及了。”

六日,来时三日,回时三日,没有太多可耽搁的时光。

苍凤栖冷冷一笑:“来不及?慕容家定于后日斩首,不就是想让本王来不及救么?迫不及待地把本王母后处死,就不怕本王怀恨报复?”

在他回帝都之前就铲除了他身边大半势力,并且都是他最亲的人,教他如何能相信,他奉旨回宫,性命无忧?

林耀在羽林军中虽职权不高,但为人稳重,子聿能选派他来,自然是对他极为看重,此时闻凤王之言,倒也没露什么特别情绪,只是淡淡道:“凤王尚未得见陛下,若见了,便会知道,若陛下想杀谁,别说一个凤王,就是一百个,也救不出。至于皇后娘娘,咎由自取而已,十一年前造下的罪孽,终归是要还的,若殿下真要报仇,也没人会阻拦。”

没有人会阻拦,却不代表他能成功,凤王殿下文武双全,人品出众,朝中无人不知,况且有母仪天下的皇后当娘,有权倾朝野的舅父鼎力扶持,若无意外,定是下一任帝王的继位者,朝中无人会反对。然而,在那个如谪仙一般完美的年轻天子面前,凤王苍凤栖,却什么都不是。

甚至,连本该有的斩草除根,永绝后患,都不屑。

苍凤栖神色冰冷,没有表情道:“父皇既已在十一年前就驾崩,那么,这些年待在九华殿的那个人是谁?宫中众皇子,除了怀远觊觎皇位,月王十一年前离开帝都,其他兄弟皆不成气候,想来也无人有此手段,林耀,你能告诉本王,子聿口中这位拥有正统的帝王血脉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属下不知。”林耀抬起头,正色道:“凤王殿下若想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唯有回帝都一条路,卑职奉统领之命携圣谕而来,只转达圣上之命,和子统领所交待之言,其他的,卑职身份低微,还不够资格知道。”

“如此看来,本王只有遵旨而行这一条路可选了?”苍凤栖讥嘲冷笑,冰冷的气息在空气中流窜,“削本王王爵,贬为庶人,以为这就能吓到本王么?”

一朝亲人尽逝,尊荣尽失,皇位江山拱手他人,事已至此,他连死都不怕,又岂会在乎那区区皇室身份?

何况,顶着皇室亲王身份,在一个谋夺了原本该属于他的江山的男人面前屈膝为臣?他绝办不到!

林耀虽并未与凤王接触过多,却深知他不但文武双全,也心高气傲,皇室之人,但凡有点本事,又养尊处优惯了,哪一个没点傲气?此时,听他嘲讽之语,也只是静静的保持沉默。

“来人,备马!”苍凤栖突然扬声一喊,神色冷厉,看着眼前神色淡淡大男子,“子聿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错,在本王面前能做到如此沉着,小小的指挥史委屈你了。本王会回去,却不是遵他的旨,本王回去,只为讨一个心里明镜。”

131.第131章 六部尚书(一)

圣旨颁下一天,风平浪静,苏末在未央宫休息,贴身伺候的梅韵被调去了月萧身边,只留下雪帘一人,碧月如期而至,一身粉色曳地长裙款款生姿,金色腰带勾勒出如女子一般纤细妖娆的身段,举手抬足之间,尽显无限风情,几乎看呆了苏末和雪帘二人。

碧月虽因扮做侍女心中憋闷,却难得见到末主子惊呆了的表情,为此暗自得意了一整天,嘴角的笑容始终不曾卸下。

南风南云奉苍昊之令,早已令人收拾好了离九华殿较近的几处宫殿,作为谢长亭和墨离月萧的住处,整整一个昼夜,几人奉命在各自宫里休息,之前被苍昊随手惩治了一下,虽对身体没造成什么伤害,但到底是痛到了极致,即便是子聿,也是有些惧了。苍昊下令休息,也没人敢不从,而受了伤的墨离,则被强制性的命令卧床修养,甚至每隔三个时辰便有御医或是宫里的太监伺候着上药,性格冰冷不喜旁人近身的墨离自是不习惯,苍昊也不怒,只淡淡一句:“早日把伤养好了,到本王这里来领罚。”便即刻让墨离把所有想说话的话如数吞回了肚子里。

九华殿外,三千紫衣骑也终于被命令下去,顿时,偌大的天阶前,寂静无声,更显空旷。

新任的六部尚书,就在此时,如约好了一般,跪在了天阶下,求见圣颜。

因苍昊曾有令下,是以南云并没有阻拦,直接放六人进了九华殿。

撇开苍昊身边较为亲近的几位公子不谈,这六人,是颐修这些年暗中培养,此时已然是这朝廷上重要的中流砥柱了。

彼时,苍昊刚看完一本书籍,尚在东暖阁里小憩,南风伺候在身侧,透过半开的屏风式红木门瞥见六人进得殿来,不由下意识地看了半躺在软榻上的自家主人一眼,见苍昊微微闭着眼,神情安详,面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清俊的容颜仿佛上天精心打造一般,精致无瑕,纵是男子看了,也不由目眩,心神迷醉,却不敢生一丝亵渎冒犯之心。

见主人显然暂不欲理会,南风收回视线,在榻前轻轻蹲跪下身子,细致地给自家主人轻敲揉捏着双腿,心神收敛,沉默不语。

时间默默,渐渐流逝。

六个年轻的尚书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之上跪了近一个时辰,面上沉着,不见一丝不耐之色,谨守臣子本分。苍昊却在此时睁开了一双凤眸,眸子里一片清清冷冷,毫无懒怠倦意。

南风抬起头,轻声道:“主人不再多睡一会儿?”

苍昊淡淡一笑,自榻上起身,南风随之站起,自一旁架子上取来紫色长袍,伺候着苍昊穿上,待仔细系妥了腰带,浑身上下打理妥当了,才躬身打开了精致无双的红木雕花屏风木门。

缓慢而优雅的步伐无声无息,行走在光鉴照人的宫砖之上,年龄最大三十、最小才二十一岁的六部尚书身姿恭谨地静静跪于御案前台阶之下,地下冰凉的寒意刺入双膝,久跪带起的刺痛几乎教膝盖都已麻木,会些武功的尚可承受,身子稍弱的,已经忍不住微微摇晃。

御案之后,尊贵的龙椅之上,一人优雅落座,六个年轻男子同时抬头看去,只一眼,已然被御座之上的天子完美无瑕的绝世容颜和流露于外的帝王之气深深震慑住,一时竟是无言,待那人清冷的眸光淡淡扫视过来,才猛然自恍惚中惊醒一般,不由自主甚至是下意识地垂下了双眼,再不敢直视。

不动声色地悄悄吸了口气,六个人同时叩首俯拜:“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又不是神,岂能活到万万岁?”

低声笑着,苍昊轻靠着偌大的椅背,一手支着下颔撑在扶手上,身姿显得慵懒而漫不经心,只是眼底沉沉的带着凉意的思绪显得太过幽深难测,俯视前方堪称少年英才的六人,淡淡开口,清雅的嗓音听不出丝毫喜怒的情绪,“六个人,应该有六个问题,一个时辰静心思索,想好见到朕要说什么了吗?”

六个人,六个问题?

一个时辰静心思索?

众人不解,甚至有些不安,心头微微泛起疑惑,他们以为一个时辰的跪候是新帝给予臣子的一个下马威,用意在于立威。

然而现在看来,他们的想法显然是错的。

“列位刚刚升任尚书之职,各部杂务繁多,百事待理,若只是为了面见天子,亦无可厚非。只是,别告诉朕,尔等齐聚这九华殿,是想集六人或者六部之力,联名上书,以示对朕的不满。”

六人闻言大惊,瞬间伏跪于地,脸色发白,“臣等不敢。”

任他们年少有为,才华出众,天子驾前,依旧需得谨言慎行,不敢丝毫大意。

苍昊眉眼微抬:“那么,有什么事,说吧,朕听着。”

短短三两句,众人瞬间已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今日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来到这九华殿,俨然是太过轻率的举动。

集六人之力,联名上书,言下之意,他们已然担待不起。自古帝王最忌群臣结党营私,私相授受,颐修甚至曾不止一次提醒过他们,天威难测,尤其昊帝陛下,更是心深似海,圣驾之前不容一丝无礼冒犯,各自只要做好本职就好,若存了多余的心思,只怕后果无人担待得起。

可若是,圣上行为偏差,作为尽责的臣子,难道不该谏言?从侍郎升任尚书,颐修近些年悉心栽培,把他们视作心腹,从来没有隐瞒自己假皇帝的身份,他们心若明镜,却从不去探究其间真相。只是,他们心知,叫颐修大人和子聿统领真心拜服之人,必不失为明君,驾前据理力争,纵使君心动怒,也必不会随意降罪。

心思沉静下来,吏部尚书方知舟率先出声道:“启禀皇上,臣等以为,分封摄政之女王不合祖制,亦有违国体,有悖传统,是为不妥,望皇上三思。”

132.第132章 六部尚书(二)

“三思?”苍昊懒懒勾起唇角,笑容清冷,“颐修难道从来没告诉过你们,朕决定的事情,从来无需三思?”

没曾想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方知舟顿时无言以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又沉声道:“皇上,今若天子年幼,可封摄政王或摄政大臣辅政,待幼主成年便交还政权,然而皇上已逾弱冠,正是开创明主盛世之时,封摄政王不合规矩。更甚者,自古女子不得参政,陛下的做法,甚为不妥。”

说罢,微微垂眼,视线定在前方不远处最下面一层玉阶之上,保持恭谨的姿态,其他五人则齐声叩首道:“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苍昊见状,薄唇淡勾,“其他还有什么不妥之处,不妨一一道来,朕刚刚回宫,并且今日又刚好空闲,听听各位的观点亦无妨。”

站在一旁的南风,心下微叹,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颐修多年来精心培养,正事尚未做出几件,就迫不及待地来主子面前挑战圣威,今日只怕将给他带来难以承受的后果。

几人摸不着皇上这话里的意思,却心里蓦然一凛,但既然已来了,即便是冲动,也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了。

“启禀皇上,圣旨封谢长亭为相,臣等不解,不知他是何身份背景,有何本事堪任丞相一职,居百官之首?”

苍昊眯了眯眼,玩味地道:“尔等这是在质疑朕的识人能力?或是需要朕给一个解释?”

“臣等不敢。”

苍昊道:“那么,你们认为丞相一职还有更合适的人可以胜任?”

“这…”几人迟疑了一下,最年轻的兵部尚书封源道:“臣等认为,颐修大人足以胜任。”

南风一惊,偏首看了自家主人一眼,却见苍昊缓缓嘴角勾起清冷的笑痕:“颐修么,确实不错,朕十一年不在宫里,倒是知道他对你们甚为器重,自小培养,悉心教导,朕信任他,是以直接命你们任尚书一职。岂料,今日一见,到底教朕失望了些许,你们此番话,就不怕引来朕的猜忌,把他推上风口浪尖,引来杀身之祸?”

众人心惊,却极力保持镇定,齐声道:“皇上圣明,臣等一番肺腑之言,并无结党之意。”

苍昊不置可否,淡淡道:“圣旨既已降下,不管尔等服与不服,谢长亭丞相一职已然确凿无疑,作为臣下,直呼上司名讳,这也是颐修所教给你们的规矩?”

几人瞬间无言以对,只觉一股迫人的压力在周身萦绕,逼得六人心里一阵颤意,苍昊又道:“还有其他问题吗?”

初次见面,摸不准新帝的心思,六人不由沉默,他们今日来此,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分封女王之事,丞相一职尚在其次,其他的,更是尚未深思。

苍昊站起身,负手缓缓走下九重玉阶,淡淡看着眼前首次见面的六个出色男子,淡然的嗓音清雅无双,说出的字字句句却教人脊背发凉,“朕方才给了你们一个时辰,你们却把机会生生浪费了,六个问题你们只提出了两个,还欠下朕四个问题,不如,以四十刑杖交换如何?”

六人脊背一寒,脸色微变,苍昊却仿若未见,继续道:“休息了一整个昼夜,朕觉得精神饱满,想必颐修亦是如此,南风,把颐修和子聿叫过来。”

身在九华殿,贵为九五,苍昊并未用帝王专用的“宣召”,只是淡淡的一个“叫”字,仿佛对待的不是臣子,而是父母管教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却叫南风生生一凛。

瞥见六人瞬间噤声不语,苍昊如画的眉目微微一挑,悠然道:“不必紧张,朕暂且不会降罪于各位,这些年,朕虽未曾亲眼见到,亦知颐修教导各位不遗余力,各位遵他一声师父也不为过。既为人师,弟子有过,要罚,也理所当然是颐修先领罪,朕的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既然来了,且不妨说说,作为六部尚书,各位的职责是什么?从吏部开始,说吧。”

户部宫扬扬起头,凛然无惧道:“皇上,臣等有罪,愿一力承担,与颐修大人无关,今日之事,他更是毫不知情,请皇上明察。”

苍昊偏首看他一眼,淡淡一笑:“朕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宫卿欲和朕讲道理吗?”

对上那双幽深含笑的凤眸,六人中唯一一个身负武功的宫扬,心头陡然掠过一阵刺骨的寒意,下意识地躲开了那教人无端觉得畏惧的视线,轻轻垂下头,低声道:“臣不敢。”

苍昊看向吏部方知舟,不语。

知他沉默之下的含义,方知舟道:“启禀皇上,吏部之责在于掌管全国文职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等事,直接听命于陛下一人。”

“哦?”苍昊扬了扬眉,“那就说说,年底之前的这八个月里,你打算做些什么?”

方知舟沉着应道:“回皇上,朝上如今一番换血,除了重中之重的官员,尚有许多空缺下来的职位无人替补,臣建议,一月之后举行一次全国会考,不论出生,贵族寒门有识之士皆可报名应考,从中招纳贤才,为朝廷注入新生之力。”

“方知舟,”苍昊道,“你的祖父是宇帝年间布政史方余,得宇帝重用二十年有余,父亲天生身子骨虚弱,也曾做过几年大学士,以此看来,方家虽说不是显贵氏族,倒也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官宦世家,让寒门子弟入朝为官,你心底持什么想法?”

方知舟似乎对这个问题早已深思许久,此时闻天子问话,倒也无惧,沉着镇定道:“回皇上,贵族与寒门,皆是陛下子民,只是出身不同而已。贵族之中不乏庸者,寒门中亦人才辈出,贵族子弟因自小接受了良好的教养,眼界开阔,但亦不乏娇生惯养碌碌无为之人,寒门子弟则往往因出身环境艰苦而养成坚毅的品性,但眼光狭隘,禁不住诱惑者亦有之,选拔官员,看的是学识、修养、能力,和品行,与出身并无绝对关系。”

苍昊微微一笑,对他的回答,似有几分满意,于是也没再多问。视线一转,看向年仅二十一岁的兵部尚书,含笑道:“封卿,跪不住了?”

封源一惊,极力稳住身子,忍着双膝剧烈的刺痛,伏首道:“臣知罪。”

驾前失礼,是为大不敬。

苍昊不以为意,淡淡道:“兵部的职责?”

封源垂首道:“回禀陛下,兵部负责征兵、掌管全国兵马的粮草调度,武官训练和选拔。”

“沧州如今驻扎着凤王十万大军,绵州亦有十万将士正在与南越交战,且不论胜负如何,这两批兵马,现今粮草何在?”

封源年纪虽轻,却不是笨人,他虽然刚刚升任一天,然因为前任兵部尚书李悠然曾不止一次说过,因国库空虚,沧州凤王大军的粮草军饷有韩家负责供应,无需他们操心。而绵州统领十万兵马的将军因是二皇子的人,前皇后一直视为眼中钉,巴不得他们死绝了才畅快,哪里会分出半两银子给他们?是以苍怀远都是自食其力,也因与龙凤帮关系匪浅,江湖非法营生赚得多,百八十万两银子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时而再靠南越三皇子暗中救济一些,十万兵马维持得倒还不算辛苦。

然而此时不同往日,皇后和韩贵妃皆已甍逝,二皇子下了天牢,凤王不日便要回帝都,届时两地二十万大军归属必有变动。大军一日留在边关,粮草之事便刻不容缓,兵部的压力很大,因为,国库并没有足够多的银子购买粮草器械,甚至发放将士军饷。

户部掌管钱粮,封源若只道一句:“户部划出银子,臣就可以立马准备好粮草调往两地。”

然而,他不敢,明知户部没钱,此话一出,就是推卸责任,皇上降罪与否是其次,他对不起颐修的悉心栽培。

年纪虽小,他却早早地懂得了承担责任。

极力忽略双腿的不适,封源恭声道:“回皇上,臣无能,甘受圣裁。”

苍昊并未说要怎么圣裁,偏头看向沉默的宫扬,“宫卿,有解决的方案么?”

宫扬方才心里生起的莫名寒意还未完全消退,此时闻苍昊再次问话,垂首道:“回皇上,税收是国库根本收入来源,但战乱一起,百姓必然受苦,若再增赋税,只怕他们日子更加难熬。为君为臣,当以民生为先。”

苍昊眼梢一挑,笑了笑:“说的蛮有道理,但是否答非所问?”

纵然话语里笑意盈然,听来并无不悦,却依旧教宫扬浑身一震,稍稍静默,便伏首道:“臣知罪。”

皇上问的是方案,不是问他为君为臣之道。

不知是不是练武之人特有的敏锐,苍昊愈是笑得慵懒无害,宫扬反而愈发觉得心惊胆战,只觉脊背上层层寒意上涌。

“前夜墨离灭了几座官员府邸,禁卫军查抄了多少赃款,稍候不妨去问问子聿。”

宫扬又是一惊,同时恍然,慕容霆呼风唤雨掌权十几年,一朝覆灭,家底必定丰厚,攀附慕容家的诸多官员,无一不是贪中之贪,一番查抄下来,绝对超过国库三年税收。

一句话,同时解决了两人难题,宫扬心下却更觉凛寒,皇城之中众多官邸的血洗,虽是墨离所为,却是皇上授意,能不费吹灰之力在眨眼之间灭了皇后和慕容家十几年积攒下来的势力,并且含笑之间斩尽杀绝。纵使有子聿和颐修在宫中周旋,然而,皇上的手段和谋略,纵观历史,又有谁人能及?

深深一叩首,宫扬抑制着嗓音里几乎无法控制的颤意,恭声道:“臣谢皇上提点。”

133.第133章 心中亏欠

苍昊不语,视线在剩下的礼部、工部、刑部三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却不在续问,负手转身之际,笑容已敛,淡然道:“都已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那么,朕想知道,质疑朕的决定,却是谁给你们的权力?”

子聿和颐修应召行至大殿门口时,恰好听到了这句听来极为平淡的问话,不由同时心里一凛,颐修更是在心底暗自叫糟,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把那六个惹事的家伙暴打一顿。

前天因擅作主张,几人同时被罚,而事前明知会被惩罚,却依旧那样做,公开在殿外跪求,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不知死活的人都看到,并且堵住这些家伙的嘴,少不长眼地去惹主子生气,结果,全白费了是不是?

想起主子那教人痛不欲生的惩治手段,颐修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进了殿门,却突然产生了转身欲逃的冲动。

“当年颐修认朕为主时,尚且知道先不动声色地观察三天敌情,你们得他教导这些年,怎么就没学到一星半点?”

颐修眨眨眼,颇为哀怨地想着,观察三天敌情,还不是被主人天人之姿的外表迷惑,不但坚决不从,还随口调戏了主人几句,结果被教训得惨不忍睹。

苍昊眼神瞥过来,一眼看见颐修和子聿,淡淡一挑眉,子聿走到殿前,屈膝而跪,“主人。”

颐修慢吞吞地走到子聿身侧,并肩跪了,带着些委屈,“主人明察,这几个家伙惹得主人不快,属下即刻带下去好好教训,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苍昊冷哼一声:“若再有下一次,只怕要让他们替你收尸了。”

六人不敢转头,却在心里暗暗担忧,想起方才皇上说的四十刑杖,不知道会不会把好好的一个公子打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