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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他们为何在临战之际却突然买不到粮草?”舒河缓缓转身,眺望远方天际,眸底涌现浓浓的崇敬与思念的神采。路遥怔了一下,已经不止一次见过自家将军露出这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神情了,那种暖暖的情意让他眉眼之间整个都染上了俊美温暖的神采,只是每一次他都忍不住好奇,能让霸气飞扬的舒将军打心底敬仰的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子?

没有人知道,早在多少年前,南越乃至其他几国的米粮、盐铁、马匹包括所有能断了国家命脉的生意,就被霁月山庄所垄断,所有粮商明面上看起来是竞争对手,实际上全部是霁月山庄的下属,庄主月萧坐镇月城山庄之内,足不出户,却可将天下经济掌握在掌心,命令一出,四方皆动,三天之内教南越经济陷入混乱根本就是一件动动嘴下个命令的事。

呵,有银子买不到粮食,没有粮食,还想打仗吗?

以经济为武器,灭掉一个国家,二十三万大军在手里不损一兵一卒,而这一切,除了主人十几年来暗中布置,不动声色的谋划,谁还有本事做到?

深深呼出一口气,舒河笑道:“这三两天圣旨大概就下来了,让兄弟先放松放松吧,过了这几天,可以先好好整顿一下南越的兵马。”

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想看看主人下了什么命令,给了什么奖赏…舒河暗想,虽然这功劳不全是他的,但主人应该不会那么计较才是…

“将军。”

舒河回头,看向出声的岚熙,挑了挑眉,“什么事?”

“…”年轻的副将迟疑了一下,似有什么难以启齿之言,舒河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有话直说,做什么吞吞吐吐的,像个娘儿们。”

岚熙微微垂下眼,静默了片刻,终于咬了咬牙,道:“二十三万大军将士真心尊将军为主,再加上南越投降的三十万兵马,此刻既已占领南越皇宫,将军若不反对…”

无需说得再多,舒河俨然已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唇边的笑容微敛,目光沉沉看了岚熙一眼,又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路遥,淡淡道:“你也是如此想法?”

路遥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寒凉的气息在周身缓缓弥漫,心底微微一沉,却仍是诚实地点头,保持恭谨的姿态,道:“是。末将与岚熙想法一致,甚至这金殿之下站立的二十几万弟兄,想法必然也是如此,若将军不反对,我们愿尊将军为南越之主…”

“啪”!“啪”!两声响亮的声音响起,两名副将应声跪下,白皙的脸上各自一个深红色的巴掌印,只须臾时间,深红便转为青紫,可见出手之人的力道之重,怒火之深。

“你们在本将军面前说出此话,可知这意味着什么?”舒河问完,不待二人回答,便冷冷道:“这意味着本将军将做一个忘恩负义、背主忘德的佞臣!”

“将军…”

“闭嘴!”舒河厉喝,“类似的话本将军只听这一次,若还有下一次,哪怕只是表露一点意思出来,本将军都绝不会轻饶!”

二人皆是一震,垂首道:“是,末将该死。”

舒河冷冷看着二人,良久,道:“今日你们二人且记着,本将军与将士们可以同生死共患难,因为你们是我亲手训练出来的精兵爱将,本将军与你们,是无数个岁月里打磨出来的感情。但舒河今日同样可以毫不掩饰地告诉你们,别说你们区区二十三万人,就是两百三十万,也绝无一丝可能让舒河背叛主上!胆敢心存杂念之人,本将军会毫不手软地铲除,绝无一丝怜惜!”

路遥、岚熙神色剧变,低着头,不发一语。

“舒河的话,你们能否听明白?!”

二人齐声道:“末将明白。”

转过身,看向前方气势凛然却寂静无声的浩大军队,舒河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微缓却依旧带着些微冷沉:“起来。”

路遥、岚熙二人闻令起身,站在舒河身后,沉默不语。

“战场上,舒河视你们为生死兄弟,今日便不怕丢脸告诉你们,舒河今日所有的一切,这条命,这身武功,这个将军之位,皆是主上所赐。若没有主上,只怕倾尽你们的想象,都绝对猜不到今日的舒河会是会是怎样一番惨烈的命运。”

201.第201章 妄自尊大

在吏部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听了方知舟对于即将到来的士子会考的一些见解和建议,给出了几个简单明确的指令之后,苍昊便在颐修伴随下走出了吏部衙门。

“主子。”颐修开口。

苍昊轻应:“嗯?”

颐修搔搔头发,“那个,听说主子今日去校场上观看紫衣骑与虎贲军的对战了。”

“你的消息倒也灵通。”苍昊不咸不淡地丢出这么一句,道:“有话要说?”

本来是有的,可是现在,颐修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不敢贸然开口了。

消息灵通也不至于,子聿手下的虎贲军与紫衣骑的对战是两人私下商讨过的,并且征得了主人同意,颐修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至于如何知道主人也去了校场,这就更没什么奇怪的了,虽然这段时间他都忙着朝务,谢长亭一走,不但六部尚书压力大,他肩上的担子也是重了不少,几乎很少有心思再去想别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是,紫衣骑与虎贲军的对战,绝对不是无关紧要之事,主子去了校场亲自观看,更是万分要紧的大事,他随便一留神,便自然知晓,甚至连两军对决的结果都已明了,只是这些话当然不能在主子跟前讲出来,即便主子心里雪亮。

索性,便沉默不语。

出了吏部大门,一眼便看见在此等候了不知多久的子聿和墨离,颐修一愣,两人见到苍昊出来,同时屈膝行礼,“主人。”

苍昊轻轻抬手,待二人站起身,便道:“本王记得吏部衙门后面有一处环境清幽的园子,园子里有一座极美的人工湖,我们去欣赏一下风景如何?”

虽然用的是征询的语气,但谁又敢说不?

欣赏风景…颐修无语了一下,子聿和墨离的性子,风景欣赏他们还差不多。

园子叫静心园,离开吏部衙门只需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这里最大的特点就是清幽宁静,要论风景优美,自然是比御花园要逊色不知几筹。

静心园里处处种植着垂杨柳,假山流水的形状也是奇特,除了潺潺悦耳的流水声在耳畔回荡,再没有一丝嘈杂的声响。

人工湖是极美的,放眼望去,明媚的阳光照耀下,清澈的湖水泛着点点金光,显得五彩缤纷,流光潋滟。

湖中央有一座六角凉亭,亭子四周满湖的荷花早已盛开,朵朵粉白荷花镶嵌在片片碧绿的莲叶间,在湖上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

“如此幽静美好的园子,我居然生生错过了十一年。”环顾四周,颐修突然懊恼出声。

无人应声,子聿与墨离沉默地跟在苍昊身后,一路不急不缓地走上凉亭。亭子中间的石桌上,早已摆上了一副通体温润的羊脂玉棋盘,黑子在左,白子在右。

苍昊拂衣落座,揽白子在手,淡淡道:“聿,坐下来陪本王弈上一局。”

颐修讶异地看向自家主子,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子聿,转回头道:“主子,木头并不擅弈棋…”

苍昊眉尖微挑,“聿?”

子聿指尖一颤,紧绷着身子在苍昊身前跪下,垂首不发一语。

颐修见状霎时噤声,墨离抿抿唇,于子聿左侧屈膝跪下。

苍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触手温润的棋子,也不看两人,凤眸微敛,淡淡道:“舒河捷报传来,二十几万大军已经攻占了南越都城。”

颐修与子聿二人并未见过舒家兄弟,对二人的了解,也仅仅是从月萧的嘴里听来,此时闻主子之言,不由微微一怔。

自然,怔愣只是一刹那的事,颐修很快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道:“这么快?”话刚问出口,便随即反应过来,必是霁月山庄在其间起了作用。

“南越国力并不弱,可除了之前绵州在薛浅手下损了两万兵马,自舒河接手之后,攻下南越,却几乎没损一兵一卒。”

跪立的二人静默,颐修却是凝眉思索着主子话里的意思。

是表示对舒河的嘉奖,还是另有其意?

悄悄抬头看了自家主人一眼,颐修稍稍思忖片刻,斟酌着开口道:“南越仲孙异手下三十万大军也不是草包,如果不是朝廷腐败皇帝昏庸,和霁月山庄最直接的釜底抽薪之计,即便舒河如何骁勇,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就攻下南越,两军若真正交战,更不可能不损一兵一卒。”

苍昊淡淡一笑,“那么,你认为本王想表达什么意思?”

这…颐修心下一惊,一时之间竟有些琢磨不透。

“聿教主人失望了。”子聿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方才校场之上,两军对战的一幕刻在脑子里还没有散去,苍昊与颐修短短几句对话,子聿已然明白了苍昊的意思。

主人花费十数年的时间发展霁月山庄,从经济入手,垄断了南越所有粮食生意,最主要最直接的目的就是为了战场之上减少伤亡。

苍昊曾经说过,花费数多心血建立紫衣骑,发展霁月山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九国归一缩短时间,他不会为了要成就千古一帝的传奇而使天下陷入战乱,也无需用伏尸百万、血流成河来震慑天下。

苍昊对战争谈不上厌恶,却也绝对不会是钟爱。

“子聿性子倔强,不懂迂回,紫衣骑是主人手里不可战胜的传奇,聿看出了这一点,却依旧负隅顽抗,致使十万精兵全军覆没…”子聿嗓音低沉,垂眼望着地面,知道主人的不悦不是因为因为自己无能,心弦反倒绷得更紧了些。

“…若是在战场之上,所导致的后果将无法估计。明知不可能,仍是以十万无辜性命博一丝根本不存在的生机,子聿妄自尊大,该受重惩。”

苍昊眉梢微微一动,偏首看向二人,“都起来吧。”

顿了顿,苍昊又淡淡道:“你们需明白一个道理,本王身边的人,所需要交付出来的,是忠心,需要展示出来的,是本事,不必要的也绝对不允许的,是拿自己的性命做没有意义的豪赌…即便以后有朝一日被困绝境,所需要思虑的,是如何保全自己与属下的性命,而绝不是想着如何与敌人同归于尽来成全你的一番忠义。”

202.第202章 无上荣宠

“你们需明白一个道理,本王身边的人,所需要交付出来的,是忠心,需要展示出来的,是本事,不必要的也绝对不允许的,是拿自己的性命做没有意义的豪赌…即便以后有朝一日被困绝境,所需要思虑的,是如何保全自己与属下的性命,而不是想着与敌人同归于尽来成全你的一番忠义。”

嗓音清雅淡然,没有起伏,一番话却叫墨离、子聿、颐修三人同时陷入静默,虽面上看不出思绪为何,心底却是泛起了丝丝涟漪,久久无法平静。

纵然知道,凭主人运筹帷幄、万事皆在胸怀的能力和手段,凭他们各自的本事,陷入绝境的机会连万分之一都不会有,但那毋庸置疑的几句话,却是古往今来绝少有人能说得出并且做得到的。

陷入困境,需思虑如何保全自己,而不是与对手死战到底来成全自己的忠义…这番话的言下之意,是不是说,如果生命收到威胁,哪怕向敌人认输,也定要把性命留住?

三人表情各异,一时之间却皆是沉默不语。

颐修皱了皱眉,觉得这个问题很让人纠结困扰,以墨离和子聿的性格,莫说只是陷入困境,即便落入地狱深渊,面对酷刑加身,或许也难叫他们说出一句软话,更遑论向敌手认输投降?

不过,这种事情应该也不大可能会发生,主人这番话的意思,大概只是针对子聿今日校场上的表现而稍稍给一点提醒而已。

苍昊拈着白子把玩,“聿,本王还在等你。”

主人的命令,一向不容人反驳,甚至是已经重复了一次的命令…子聿不敢再多说什么,恭敬地应了声“是”,终于在苍昊对面坐了下来,执黑子先行。

“本王知你棋艺不精,聿,此番对弈,本王不是为了为难于你,也不是打算让你难堪,棋局如战场,本王只想让你学着必要时的妥协。”白子白子落入棋盘的动作太过随意且漫不经心,似是心思根本不在眼前的棋局上,苍昊淡然的嗓音永远带着让人信服的魔力,眸子微垂,他淡淡一笑,“这天下,至今没有人有资格被本王看作是对手,同样,没有人有资格配教本王身边的人与他们共论生死。聿,本王不是神魔,收复这九国天下,虽心中有些谋划,却不是事事都能预料,也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在本王掌控之中…如若今日与墨离对战的是舒河,纵然输了,结果必然也是不同,本王便也无需说出这番话。”

又是舒河,主子似乎对他很是偏爱呢…颐修蹙眉暗忖。

苍昊偏首看了他一眼,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淡淡一笑,“颐修,你心里不平衡?”

“呃…”颐修语塞了一下,颇为哀怨地撇撇嘴,却也没否认,低声道:“什么都瞒不过主子。”

苍昊笑笑,倒是不介意让他更不平衡一点,“本王刚刚命南云传旨,封舒河为镇南大将军兼南越亲王。”

此言一出,不只是颐修一惊,子聿与墨离似乎也完全没有料到,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自家主人一眼,见苍昊神色悠闲,嘴角还带着浅浅笑痕,不由静了一下,须臾,各自陷入了沉默。

苍昊恍若未觉,轻轻在棋盘上落下一粒白子,子聿拈黑子跟上,一来一往,静谧无声。

“主子…”颐修定力显然不足,沉默没有维持多久,终是忍不住开了口,“那个舒河,听说本是南越人,此次在月王暗助之下一战成名,一举攻下南越都城,手下将士定是对他敬服有加,如今正是风头正盛之时,如此一番荣宠,主子不担心他…”拥兵自重?

“担心什么?”苍昊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不待颐修回答,却是笑道:“聿,若今日是你得了此番荣宠,会如何?”

“子聿不想要那些。”手下顿住,子聿敛眉沉思了一下,复微微抬起头,“但主人给的,不管是什么,聿都会受着,这不会改变什么。主人还是主人,子聿也还是子聿。”

“舒河也一样,无关他是哪国之人。”苍昊淡淡一句话说完,就没再多说什么。

有些话,简单一句,就已足够。

三人顿时明了,不论何时何地,他们需永远相信一件事,无上的荣宠从来不是毁灭他们的利器,在主人这里,也绝不会有功高震主这一说法。

同样的,主人给的,不管是严苛的惩罚,还是无上的荣宠,都是随着主人自己的心意,无需做给任何人看,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置喙。

如他们的主人曾经所说,本王身边的人,是将军或是奴才,是贵或是贱,皆由本王说了算。或者即便是羞辱,尔等都得当做恩典受着…

不期然的,他们同时想到了那些已经远去却偏偏清晰得像是昨天刚发生的前尘往事,一次次在主子手里吃的苦,受的罚,如今虽然皆已各自掌权,但曾经跪在主人脚下以“奴才”自称的那些一幕幕,至今不敢忘却。

或许终此一生,他们都不会忘记自己曾经卑微如陷入尘埃里的身份,是主人手把手造就出今天的子聿、墨离、舒河,还有月萧。

他们更应该相信,主人既已给了他们足够的信任,有关背叛那些肮脏的东西,就绝对不会出现在他们身上。

不管是舒河,还是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权倾天下、荣宠三千,都绝对不会选择背叛主人,而他们的主人,也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是奴才,是属下,是将军,也是天下归一的锐器,他们的身份可以是千百种。而唯一绝对不会改变的是,他们的主人,永远只有一人。

借着今日两军对战中子聿的惨败,他们明白了自己的性命在主人心里的分量,而借着舒河的分封,他们更加清楚地知道了,即便沧海桑田,物转星移,主人与他们之间这份特殊的信任和无需说出口的情感,永远也不会变质。

似乎一切言语都是多余,墨离、子聿、颐修三人静静地感受着身体里缓慢涌动的热流,只觉得,一瞬间暖进了心底。

203.第203章 荷花酿酒

子聿棋艺不精,不到一盏茶时间,就在苍昊手上败下阵来,颐修挑眉,方待调侃几句,却突然神色一动。

“只不过一盏荷花酿酒,我却醉了九个年头…”男子低低的轻吟似带着满怀愁绪的叹息,自不远处传来,颐修听得嘴角一抽。

苍昊神情如常,淡淡道:“聿,可有征战沙场的想法?”

“若主人需要,子聿便愿意。”站起身,子聿微微垂眼,顿了顿,似是在认真地思索,须臾,低声道:“论调兵遣将,子聿自认不如墨离和舒河,比之谢公子更逊几筹。是以,主人若问聿自己的意思,子聿更想守护在主人身边。”

守护在主人身边,即便一辈子默默无闻,他亦甘之如饴。

苍昊点头,丝毫不觉意外,也没再多说什么,眸光看向颐修,“那人是谁?”

“听声音,似乎是六皇子。”颐修蹙眉,不是很确定,“声音是没错,但又觉得不太像,几个皇子每日的生活几乎都一成不变,不是聚在一起赌博斗酒,就是待在东面的宫殿里与宫女厮混,偶尔附庸风雅、吟诗作对也是不伦不类…主子可以想象,连四书五经都不知为何物的皇子,做出来的诗,能入耳么?”

六皇子苍云慕,一个身份低微的婕妤所生的皇子,身世悲怜,母亲死于难产,除了衣食无忧,在宫里的生活实则与孤儿无异…苍昊微微勾唇,似乎来了几分兴趣,“在慕容氏眼皮子底下隐藏了二十年没被察觉,这份隐忍的功力倒是不错。”

“主子的意思是…”颐修讶异地看着苍昊,随即似想通了什么,“那我不是也被他骗过去了?”

苍昊轻飘飘睨了他一眼,“本王若因此治你失职之罪,你大概又要觉得委屈了?”

“属下才不敢委屈。”颐修笑嘻嘻地接道,待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到另有一人声音响起。

“六皇兄,昨日小妹看到这园子里的荷花开得正盛,不若摘取一些回去酿酒如何?”

这是女子的声音,声音柔婉动听,虽是征询的语气,话里却俨然隐含着期待。

颐修一愣,这是九公主的声音…

“酿酒么?”男子的嗓音低沉,带着些微浅浅的无奈的轻叹,“大皇兄远在沧州,以后有没有机会回来都不知道,酿了酒又要与谁共饮?”

苍昊眉尖一挑,颐修却是缓缓蹙起了眉,看向子聿,他们居然从来不曾知道,这六皇子还会以荷花酿酒,并且曾经似乎经常与凤王共饮?

“六皇兄,小妹一直以为你…并不是真心对待大皇兄…”女子的声音有些迟疑。

两人说话间,显然正在往这边走来,颐修转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只看到湖边一颗颗垂杨柳迎风招展,遮住了两人身影。

“是否真心有什么区别么?”男子嗓音低沉,听不出几分感情,但每次说话都能听出声音的浅浅叹息意味。

“六哥。”女子换了称呼,轻声道:“你心里不舒坦?”

“九妹为何这么想?”

“六哥满腹才华无处施展,在皇后眼皮子下苦苦压抑二十年,如今皇后甍,凤王却失势。新帝主政,对皇子们不闻不问,态度漠然,似乎与皇后一样,大有任其自生自灭的意思。皇兄,这宫里,以前是慕容家的天下,我们是外人。如今新帝主政,江山姓苍,可我们身为苍氏皇子皇女,似乎依旧还是外人,至今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到过一次。”

女子一番话,嗓音柔婉,语调平静,似乎只是想陈述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即便话里的意思带着浓浓的不甘,她的语气也丝毫没有表露出一丝愤懑不平。

颐修脸色渐渐变了,他压根不会想到,这两人如此大胆,私下里谈论慕容家与皇后也就罢了,还胆敢公然拿主子与那上不得台面的皇后相提并论。

子聿神色渐渐冷沉,狠狠瞪了颐修一眼,直瞪得颐修脊背发凉。

“这也是我的错…?”颐修轻叹了口气,闷闷地咕哝一句。

他一直以为皇子们早已在皇后眼皮子底下堕落成一摊烂泥了,懒得花费太多心思去关注他们,谁知道,一摊烂泥中还能蹦出个鲤鱼来?

偷偷觑了一眼一直没吭声的墨离,果然发现他的表情比木头更冷,眼底几乎结成了冰霜。

颐修敢拿性命担保,若今日主子不在这里,只凭这六皇子与九公主的这几句话,只怕连今日的晚膳都没机会享用了。

正想着,六皇子的声音再此响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无需再提了,既然没有能力改变什么,说得再多又有何用?走吧,荷花酿酒味清芬芳,适合女子饮用,横竖为兄闲着无事可做,便取了一些来为皇妹——”

话没说完,声音却是嘎然而止。

“怎么了皇兄?”女子奇怪,顺着男子视线看过去,湖中心小亭子上,几个男子的目光直直看着他们,九公主一怔,待看清了其中一个人是谁之后,脸色霎时变了。

亭上四个男子,三人肃手站立,唯有白衣男子悠然端坐,禁军统领子聿与另外一名年轻的墨衣男子,皆眸光冷沉,神色冰寒。

九公主自是不认识墨离,她唯一认识的是子聿,那个冷面寡言连皇后也从不曾放在眼里的羽林军最高统领,武功高深莫测,治下严苛,即便是皇子,见到他亦是下意识地绕着走,不愿与他正面碰上。

而六皇子苍云慕,却曾在新帝初入宫的那一晚,磅礴大雨中被罚跪在九华殿外时,匆匆一瞥,知道这年轻的将领亦是新帝身边的人。更知道,那一晚,皇城内无情的血洗,数十官员被灭门,无数生命于那一晚无声消失,皆是这男子一人所为,而这个男子,便是十三年前因通敌罪被全府诛杀的墨家后人。

另外一人,是皇上新封的内阁大学士,经常出入六部,也是假扮了十一年皇帝的男子,那晚在皇城外以奇特招摇的方式出现在众人眼前,亲自揭开了自己扮演了十一年的假身份,与冷漠骄傲的禁军统领一起,以最卑微恭敬的礼仪,跪拜新帝。

这三人同时出现在这里,并且肃然站立的姿态是那么恭谨,那唯一端坐在桌子旁把玩着棋子的男子,身份已不言而喻…

204.第204章 公主云惜

几人皆是武功高手,所以即便从这里到湖心凉亭的距离不算近,苍云慕也毫不怀疑,自己与九公主的一番对话,已经一字不漏地被听了去。

有那么一瞬间,苍云慕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压根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遇到已入宫一月有余对他们来说却依旧神秘的皇上。此时若是回避已然是大不敬了,毕竟湖心几人的视线还锁在他们身上,可若是上前参拜,不免又觉得,自己是否有资格?

因这个想法,苍云慕在心里自嘲了一下,身为先帝皇子,如今身份可谓是尴尬了,在新帝面前兄弟不是兄弟,儿子不是儿子,臣不是臣,连一个确切的身份都没有。

心思转了几转,也只是一刹那间的事,苍云慕不动声色地握了握皇妹的手,似是教她安心,然后,踏着沉稳的步子,踩上碎石小路,缓缓走近湖心凉亭,九公主跟在其后。

极其细微的动作,却被亭上几人尽收眼底,苍昊眸底划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在亭外顿住脚步,苍云慕屈膝而跪,视线低垂,嗓音恭敬谦卑,“苍氏六子云慕,携九妹云惜拜见吾皇万岁。”

子聿、墨离、颐修各自退开,无声无息,于苍昊身后肃立。

苍昊偏首,淡然的眸光静静打量着眼前男子,一身寻常的皇子服饰,跪立的身姿谦卑恭顺,却并不卑微,眉眼低垂,遮住了眼底诸般情绪…苍昊无声淡笑,确实是是一个善于隐忍的人呢。

苍云慕屏息以待,短暂的沉默竟教他浑身毛孔都沁出了密密的细汗。

“苍氏六子云慕?”含笑的嗓音清雅好听,带着些微戏谑与玩味,“这个自称倒是别具一格,与那句‘只不过一盏荷花酿酒,我却醉了九个年头’一样,别有一番意境。”

虽是含笑的语调,苍云慕却指尖一颤,面色微白,生生沁出一身冷汗。

果然,他与云惜的对话,从头至尾,一字不漏地被听了个正着。

身后的云惜更是惧得俏脸如雪,身子微微轻颤。

苍昊端详着九公主身上穿着,简单的浅粉色宫装,颜色显得素净了些,发间除了一支簪子,别无其他装饰,看起来,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小姐,全身看不出一丝公主的贵气。

不过,长得却是脱俗,气质也是不错,古典温婉,看起来别有一番端庄婉约的风情。

“云惜。”苍昊淡淡一笑,“今年多大了?”

苍云惜垂首低声道:“回皇上,十九了。”

苍昊缓缓点头,“唔,也是该寻个好夫婿的年龄了。”

闻言,苍云惜脸色一白,眼底掩不住惊惶之色。自古皇家的公主,最怕的便是女大当嫁,除非得父皇或者皇兄万般宠爱,否则大多难逃联姻的命运。不是与他国皇室和亲,就是用公主下嫁来笼络重臣或权臣,这样的婚姻,能获得幸福的机会实在太过渺茫。

而她,一个苍氏皇族可有可无的公主,从来只是拥有公主虚名,而不曾享丝毫公主尊荣。不管是往日皇后独擅后宫,慕容家权倾朝野,还是如今新帝当政,她似乎都没有一丝说话的权利。

她从来不敢去想,自己有选择夫婿的权利,只是…心底总是抱着一丝侥幸的想法,希望所有人不要关注到她,哪怕老死在宫里一处无人问津也好,总胜过和亲之后,与无数陌生女子共享一夫,每日独自忍受空闺寂寞。

皇后专权下的后宫,她亲身体会了十九载,自己的母妃,父皇的其他嫔妃,一个接着一个从宫外抱着荣华一生的幻想走了进来,又一个接着一个在最美好的年华里消失于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她怕,怕与人争宠,更怕未知的命运。

“皇上!”苍云慕急切地开口,似乎早已料知云惜心里的不安,下意识地抬头间,终于看清眼前天子的容颜,刹那间呼吸一滞。

眉目如画,嘴角含笑,脱俗清俊的无瑕容颜,如谪仙落入凡尘的清华高贵,墨色的眸底清冷与魅惑交融,周身散发无法言喻的无边风华…

苍云慕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忙垂下头,心底一片冰凉。天子的容颜无疑是绝世无双,然而,即便是嘴角带着浅浅笑意,那周身迫人的压力,依旧教他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直窜到脊背。

“苍云慕…”苍昊淡淡开口,“你想说什么?”

深深吸了口气,苍云慕努力压抑着心里的不安,低声道:“回皇上,九皇妹天生性子柔弱,不擅与人争宠,若是可以…云慕求皇上,给九妹许配个身份普通点的男子就好,无需大富大贵,只求别让她受欺负,一世平安无虑。”

苍云惜心底一惊,感动于皇兄的的维护与疼爱,却忐忑他的言语会惹得天子不快,骇得脸色发白,垂着头,一语不敢发。

“许配个普通男子么?”苍昊淡淡一笑,“就这么点要求,不会觉得委屈?”

十九年间,看得生死太多,勾心斗角太多,所求所愿,不过平平淡淡,顺遂一生…苍云惜心中所想,正是如此,面对皇上问话不敢不答,低声道:“奴婢不觉得委屈。”

苍昊眉梢一挑,“云惜,你是公主之尊,为何自称奴婢?”

这个问题,苍云惜委实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不知道自己与新帝是否有血缘关系,圣驾之前也不知道该如何自称,遥想这些年除了无需伺候主子之外,其他的处境待遇,委实与宫女一般无二,便索性自称了“奴婢”。

可这些话,又如何与皇上说?方才私下里与六哥的那番对话也只是久居深宫无人问暖心里产生的几丝怅然,不曾想会被听到,心里正惶恐。不管是抱怨,还是诉苦,此时当着皇上的面,她哪里还有那个胆量与心思?

沉默半晌,不知该如何回话,苍昊却似已看出她心中所想,淡淡道:“不必紧张,朕从来不会去为难一个小女子,心里有什么话,直说无妨,朕给你一次机会。”

苍云惜闻言,心里竟莫名一松,有些不敢相信,但皇上金口玉言,并且机会似乎只有这一次,她不想浪费,抱着一丝希望,她没有再自称“奴婢”,只是低声道:“我…不想和亲。”

“和亲?”苍昊讶异地挑高一道眉,须臾,勾唇淡笑,“谁说要你去和亲了?”

谁说要你去和亲了?这话的意思似乎…苍云惜表情滞了一下,心神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而苍云慕,也同时悄悄松了一口气。

听皇上话里的意思,显然是他们杞人忧天多想了。

“朕还没无能到需要靠一个小女子去联姻来巩固江山,或者达到两国邦交的目的…并且,这天下九国,也没有哪一国配让朕以和亲的方式与他邦交。”清雅的嗓音,说出来的话无比淡然而从容,不带一丝情绪,却偏偏让人不敢质疑他话里的分量。

苍云慕默默品尝这来自帝王骨子里唯我独尊的尊贵霸气,头垂得愈发垂得低了些。

“聿。”苍昊低唤。

子聿恭应:“在。”

嘴角微勾,苍昊淡淡道:“唔,你今年也不小了,既然没打算征战沙场,婚姻大事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了。”

子聿静默。

墨离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