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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本身的分量之重,已经超出了谢长亭所能承受的极限,他甚至后悔了自己脱口而出的一番长篇大论的委屈。

是否当真觉得委屈…或许曾有过,然而与这些年来心里不断滋生蔓延的执念相比,大多时候,委屈这种情绪便显得太过微不足道,往往他连想都不屑去想。

这辈子,这也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后悔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身躯一阵阵泛起凉意,他甚至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

枉他一向自认为聪明绝顶,哪怕无数次自苍昊手下惨败,他也从来不曾轻视过自己——这世上除了苍昊,他不认为还有任何其他的人在武功谋略方面还能及得过自己,惊才绝艳从来不是别人阿谀奉承的结果。

所以在苍昊那一番话刚出口的刹那,他就自以为是将之衍生了另外一层意思?

苍昊似乎从头到尾并没有试探他或者要他离开的意思,以苍昊的性子,也绝不屑于用这种试探的方式去对待一个已经得了他认可的属下——即便对于练武之人来说,失去武功极有可能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但这种情况显然并不适用于他清贵自负的主人身上。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他的错觉?以至于,后来完全丧失了平素的冷静自持,变得如女人一般歇斯底里?

不是试探,那么他自以为是的不信任又是从何谈起?

谢长亭勾起自嘲的苦笑,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却愚蠢至极的多疑和不安而已…

什么叫作茧自缚,他现在便深有体会。

是不是在他心里,自始至终都隐藏着未被人察觉到的自卑与不安?

谢长亭会自卑,会不安…这句话经由说出去,大概都被人当成妖言惑众…可事实只有谢长亭自己知道,他的确自卑,的确在不安,并且他的这种情绪完全来源于内心的执念——

没有任何原因。

至少,目前为止,他尚未找到令他不安与自卑的真正原因。只是脑子里,却忍不住回想起苍昊刚才的那些话——

“你说自己只是一个手下败将,只是一个外人…谢长亭,只凭这一句话,本王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以原谅你的借口。”

“谢长亭,你可以尝试一百种方法,明晨天亮之前,若能从这座别院里走出去,本王从此认你做主子如何?”

谢长亭默默地想,主人此番大概是真的被惹怒了,从最后说话的语调里便可以轻易听得出来,那种冷得仿佛千年不化的冰雕一般彻骨寒凉的嗓音。

毕竟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违背他的命令——从认识苍昊第一天开始,谢长亭便已知道,那个天生清冷的少年,是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必须被贯彻执行得彻底的王者,任何一句话,都容不得任何人违背。

就是如此一个清冷却霸道到了极点的少年,彼时甚至不知笑为何物,甚至还不完全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却一步一步折断了谢长亭与生俱来的骄傲,纵然如今性子更成熟了些,然而骨子里的不容冒犯,却是世间任何一位帝王也无法企及的。

前一刻还命他接下来的时间里全力配合苏末的计划,下一刻他怎么就产生了那般不可原谅的错觉——不可原谅,可不就是不可原谅么?

如过马灯一般在脑子里回想着自遇到苍昊之后,这些年来的一幕幕,其中多少曲折坎坷早已隔得久远。真正让他产生过委屈情绪的,不过是那些年在琅州仿佛被放逐一般的生活,三五年见一次,他任性、自虐,被视为是无声的挑衅,彼时大概主人根本懒得去猜测他的心思,只是觉得他既然欠揍,便索性成全了他,一次比一次来得更重的惩罚从来就是最直接的答案。

然而,后来呢?

从琅州到帝都,从接手调教紫衣骑到被任命为丞相,即便嘴上不说,苍昊对他的信任从言谈举止之间也能看得出来…

谢长亭唇边再度溢出苦笑,今晚上自己算是亲手破坏了这得来不易的一切,主人的耐性,怕是终于用完了吧?

只是,到底该庆幸的,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苍昊也没有说出一句让他离开的话。

这般想着,谢长亭不由猜测,这一次的失态与无礼,不知道又将为自己赚来一番什么样的惩罚?

既说了给他一整夜的时间,大概主人今晚是不会来见他了…

抬头望了望厅外,黑漆漆一片,从这里依旧可以看见各个院落的灯火未熄,五月底接近六月的天气,即便是夜半,也丝毫挡不住空气中让人觉得极端不舒适的热度。

试着站起身,发现左腿膝处强烈的不容忽视的痛感似乎有愈发加剧的趋势,谢长亭略微弯下腰,以手指轻轻压下去,膝盖骨有轻微断裂的痕迹——

主子下手,果然从来都不会有手软的时候。

垂下眼睑,谢长亭忍着痛,一步步朝厅外走去,脚步虽做不到如往常沉稳,但若不仔细,也几乎看不到任何异样,他对疼痛的承受与忍耐力,也一向超乎常人。

现在不是疗伤的时候,哪怕这条腿就此废了…

谢长亭显没料到出了偏厅,走了不到一小段,就迎面遇上了往这边走来的苍昊,一时之间,居然愣在了原地。

苍昊停下脚步,负手看着谢长亭,黑夜里,不十分明亮的灯火映照下,他的眉目依旧清冷无双,注视着谢长亭的眸光漠然得找不到一丝情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漠然而且无情。

心里的不安一波划过一波,谢长亭这一次,连片刻的沉默和犹豫都不敢再有,缓缓跪下身子,极力维持着波澜不惊的语调,一字一句低声道:“长亭认错,任凭主人处置…只要能让主人消了怒,即便废了长亭手脚,废了长亭武功,长亭亦不敢有怨,只求…只求主人原谅长亭这一次——只此一次,长亭保证。”

苍昊静静俯视着他温顺的姿态,淡漠地勾了勾唇:“本王以为,此刻你该求本王放了你。”

灯光下,谢长亭脸色愈发趋于苍白,低下头,嗓音亦是苍白无力:“是长亭的错,求主人息怒。”

“你有什么错?”苍昊漫不经心地抬头望着天际,不怎么上心地道:“这些年本王或许的确亏待你了,本王方才见了即墨晟,他说余生会寻一处深山野林,过宁静与世无争的生活…前段时间,末儿也曾提及,待天下归一,要本王与她携手归隐。本王想了想,长亭大概也是厌倦了凡尘俗世的纷争,才想到了一叶扁舟。既然如此,本王似乎也不该做强人所难之事…起来吧,待会儿让碧月找个大夫把腿上的伤治好了,从此想沧海寄余生还是纵马驰骋江湖,都是你的自由了。”

这番话以再平淡不过甚至带着些温情的语气说完,苍昊转身离去,不管是从说话的口吻,还是脱俗飘逸的背影风姿看来,他的身上早已经窥不见一丝先前曾浮现在眉目之间的冰寒怒气。

同时,也代表着事情不再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谢长亭霎时只觉眼前一黑,浑身如坠冰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没有生命的冰雕一般,怔怔地跪在地上,所有被深深隐藏的自尊与骄傲,早在多少年前就已碎成了一片片,而那个让他心甘情愿屈膝丢掉傲骨的人…

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绝望的浅笑,谢长亭微微直起身子,这世间论心狠的程度,谁比得过他的主子?

说错了话而已,竟当真就没有一丝挽回的余地了?他不信…呵,他偏就不信。

不就是比心狠么,谢长亭对自己的生命都从来不曾在乎过,还怕什么呢?还有什么是他所在意的?

从头到尾他在乎的,能让他放弃一切的,不过心里那抹执着的信念而已。

闭上眼,凝聚丹田强大的真气缓缓流转在四肢百骸,直到全部汇聚丹田,谢长亭淡淡一笑,凝聚了内力的右手贴在自己气海穴上,蓦然使力,强大的气流经由外力猛地击在那足以致命之处…谢长亭只觉浑身的力气在一刹那间被抽干,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便只是动动手指,亦觉得是奢望之举…

原来,武功尽失,就是这般感觉吗?

眼皮愈来愈沉,渐渐失去知觉,昏昏沉沉之际,长亭在想,若就这般没有痛苦地死去,是否可以称之为一件幸福之事?

359.第359章 任性决绝

苍昊这一生从未做过一件超出他能力掌控之外的事情,十一年昊天殿的生活,他修习了一身无人能及的武功与高深内力,谋略兵法不管是无师自通,还是仅仅因看了些简单的书籍便自学成才,总之无论是涉及江山的兵法谋略、帝王之道,还是只是因为无聊时打发时间的琴棋书画,他无一不精。

不是一般的精通,可以说,任何一个称之为惊才绝艳的人,若是与苍昊比其中任何一样,都可以断定,结局必定是惨不忍睹。

就如同当初的谢长亭。

自然,苍昊不可能有那么多兴趣陪着无聊之人去一比高下,如若不是如此,谢长亭当初也不可能在他烦不胜烦的怒气之下吃了那么多苦头。

然而,也因为成长背景的不同,无所不能的苍昊,在情感方面,却始终与懵懂时期就学会了喜怒哀乐的寻常人存在着天壤之别。

十一岁之前他的身上从来没出现过正常人该有的情绪——清冷,也从来不是仅仅表现在面上的清冷,那是从外到内,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气息。

十一岁之后,他最先感受到的情绪是怒,被挑衅的怒,被冒犯的怒,然后便是无情的惩治。

以至于在后来与墨离、舒河等人一起成长时,虽以稚龄为师亦为父,但感情也是自那以后才渐渐变得丰富起来。

丰富,自然也只是比之前多了一些正常情绪而已,比如生气,比如微笑,比如愉悦。

当然,那些只是最基本的情绪,再深奥一些,复杂一些,比如谢长亭心里那种异于常人的执念,他虽然曾听苏末认真分析过,心里也大概有了个认知,却从来没真正在心里去思索过,这是一种怎样的执着。

以至于,搞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苏末睡醒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慵慵懒懒靠在软椅上神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苍昊,在一秒钟的时间里,她稍稍愣了一下——如果她记性没有差到老年痴呆的地步,刚才应该是她守着苍昊在睡,怎么现在这情况完全对调过来了?

尤其是,苍昊不若平素看她时那般三分含笑七分柔情的眸光,而是一副若有所思偏又不得其解的困惑,还有几分隐约的恼怒——对,苏末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不是平日里习惯性挂在唇边让人心生寒意的薄凉,或者即便含笑也能让人心底寒颤的雍容,而是真真切切的恼怒。

这种类似于小孩子才会有的情绪,苏末是第一次在苍昊脸上看到,即便在说出自己将会武功尽废时,他的情绪也没有产生过一丁点的变化。而现在,呈现在他脸上的这种难得的恼怒与困惑,却是因为哪般?

起身下榻,穿上鞋子,苏末慢慢走到苍昊身侧,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慢慢蹲下身子,对上他清凉的眼神,缓缓开口道:“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嗓音带着几分刚睡醒时的慵懒和温情,和一股子属于苏末特有的魅惑风情。

苍昊淡淡看了她一眼,微微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黑而且长,此时看起来竟带着几分罕见的无辜神采,苏末为之愕然,并且觉得有些凌乱。

心房急促地跳了一下,并且为之漏了半拍,苏末淡淡轻声道:“苍昊?”

低低叹了口气,苍昊漫不经心地抬起眼,朝苏末张开双臂,“过来,让本王抱一下。”

苏末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沉默着起身坐到他的腿上,懒懒地依着他的胸膛。

头顶又传来低低的一声叹气,苏末脑门一抽,暗想着今儿个究竟是谁抽风惹到他了?

以苍昊平素的作风,何曾出现过这般异常的状态?谁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不合他的意,不是直接就罚了,这么一副纠结无奈的情绪——

“苍昊,到底怎么了?”

“长亭…”才刚刚说了两个字,苍昊便忍不住停顿了一下,语气里隐隐竟有几分恼怒得欲咬牙的味道。

苏末心里一凉,长亭…又怎么了?自从离开琅州到现在,这段时间他们二人不是相处得很和谐么?尤其是进了帝都之后,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苍昊对谢长亭的态度,除了信任,对他比对其他人还要更亲近几分,只要二人空闲,几乎都能看得到他们一起对弈或者商讨要事,虽然大多时候说商讨有些不太确切,说是闲聊反而更贴切些。

毕竟,许多事情苍昊心里早已有了决定,他从来无需去征求别人的意见或者建议——但在很多事情上,谢长亭更得苍昊信任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如今,又发生什么变故了?

或者该说,谢长亭又不怕死地触了苍昊逆鳞了?

苏末沉默了一会儿,素手探上他如画的眉目,轻轻抚平他微微锁住的眉头,淡淡一笑:“曾经下令打断他全身骨头时,你们俩的表情一个是云淡风轻,一个是风轻云淡,仿佛施罚与被罚的都不是自己…如今这般,该是多么严重的事情,才让你也难得的皱了眉犯了难?”

犯了难?苍昊漫不经心地在唇齿间轻捻着这三个字的意思,倒不是犯了难,只是——

叹了口气,苍昊把事情的经过简单扼要地给苏末讲了一遍,没漏掉中间谢长亭诉完委屈转身离开时周身散发出的那种落寞哀绝的气息。说到最后,又想到那家伙居然能对自己也残忍到那般地步,生生破了气海穴,废了自身武功…那般任性决绝的举动,放眼天下,除了谢长亭,谁还能做得出?

听完事情经过,苏末无言了片刻,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两人,是天生的冤家,还是太平日子过多了心里不顺,非要折腾出点事来?

“我在猜想,你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大概就是,把他全身衣服剥光,拿最坚韧的鞭子抽得他全身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才能稍稍一解心里的愤恨难平。”苏末淡淡说着,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若是我,也定然想这么做。”

苍昊没说话,苏末抬眼道:“那他如今怎样了?气海穴被破,还有救么?”

360.第360章 难能可贵

苍昊没说话,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苏末是发丝,眸底神色幽深。

“苍昊,我觉得…你需要与长亭好好谈一谈。”

苏末淡淡说出这句话时,心里缓缓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作为一个现代人,并且经历过严酷的杀手训练,她的感官犀利敏锐常人难敌,她自然清楚谢长亭对苍昊除了那种根深蒂固的执念,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情愫,但这种时不时整出一出挑战人神经的举动,依旧让苏末心里无奈——且不说这些举动与谢长亭的性子有多不相符,只是这把自废武功当做儿戏般的举动,就让人非常想把他的脑子敲开看看,里面除了琴棋剑兵,四书五经,还装了些什么?

这二人,苍昊性子霸道,从来不是一个会以言语说教的人,只是遇上一个看着温雅实则固执到了极点的谢长亭,似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今日发生这一切,归根结底,还在于两人之间的默契还没到那种至死不渝的地步。

也或许是,自始至终,谢长亭心里都存着一根紧绷的弦,即便平素看来总是淡然不惊,然而没人看得出他如履薄冰的心态,那根紧绷的弦,在苍昊身体出现异常,随之稀松平常的几句话之后,终于断了。

如果苍昊身体没有任何异样,那么所说的那些话,长亭听了大概只会一笑置之,权当做是对以往那些幼稚任性的举动的调侃淡嘲。

同样的话,在不同的背景下说出来,所体现出的意思在各人理解过来,都是不同的,谢长亭有那样的反应,苏末并不意外。

这两人若不深切地谈一谈,只怕日后能整出更多的幺蛾子来。

“他现在怎么样了?”

“昏迷中。”苍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本王暂时不想见他,让他先睡两天。”

“你原是怎么想的,真的打算放他自由?”苏末蹙了蹙眉,“苍昊,你该知道,自由早已不是他心里所想。”

“本王看得出来。”苍昊淡淡道,“原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自然也有几分想让他自己选择的意思。若真想就此远离朝堂纷争,从此江海度日,也没什么不好,横竖总比待在本王身边时时受着约束强多了。若不想离开,却偏偏存着那些本不该有的胡思乱想,便合该受些教训…只是本王却没料到,他会有这样一番举动…”

“所以我才说,你们应该好好谈一谈。”苏末道,“苍昊,他不是对你没有足够的信任,而是对自己没有自信,或许在他心里,他与舒河、墨离永远不是能相提并论的同等存在,毕竟,境遇与方式皆不一样。”

“长亭聪颖,七窍玲珑心肝,心思繁复,相比起沉闷的子聿、墨离,和恣意骄傲却单纯的舒河,他心里想得自然会多些,也比他们更细腻敏感些。这些却不是刻意为之,委实是无法控制的一种下意识反应。”

“七窍玲珑心肝…便是教他自残?”苍昊唇边浮现薄凉笑意,眸底却是深深的无奈,“这会儿功夫,本王没心情与他理会,末儿,本王还从未曾以纯语言的方式跟谁深谈过。”

“唔,我知道。”苏末勾唇一笑,“这次不妨就尝试一下,人生总有许多个第一次。”

说到这里,苏末忽而淡淡道:“若不是本姑娘眼神敏锐,能分清善恶是非,就凭谢长亭这番举动,还不定产生什么心思呢。”

苍昊愣了一下,听懂了,随即更显无奈:“末儿,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苏末抬起头凝望着他的面容,倾身在他嘴角吻了一记,柔声道:“你自己呢?身子如何了,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苍昊淡淡摇头,偏首看了看外面天色,灰蒙蒙一片,“天要亮了。”

苏末微微蹙眉:“我睡了一整夜?”

“你需要休息。”苍昊淡淡一笑算作解释,“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看舒河?他应该已经整装待发了。”

舒河…苏末静了一下,想起了昨晚上自己下的命令,无声地觑着苍昊神色,须臾,淡淡勾唇:“我知你一向不喜欢别人擅自做主,但没见你脸上有怒色,应该没在生我的气?”

“末儿想多了。”苍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眉梢却是纵容,“你该相信本王,摄政女王的尊荣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哄你开心,你有着摄政的权力,即便偶尔与本王意见相左,本王也绝不会因如此原因生你的气。”

苏末轻哼一声:“若不是念你此时身子娇弱,本姑娘才不稀罕费心费力摄你的政,独善其身多好,逍遥又自在。”

“是么?”苍昊不以为意地笑笑,“当初也不知是谁无比傲气地说想要权掌这天下的?”

被调侃了…苏末想起那时甚至因为心里不痛快,让墨离与月萧在院子外跪了整整一夜,虽然这里面大半是苍昊的功劳,不过后来想通了却又觉得委实是自己在钻牛角尖。

墨离、月萧之于苍昊,就如同齐朗之于她,若现在要求齐朗对待苍昊跟对她一个态度,只怕也是强人所难。

所以那时,在她随口说出想要这天下时,月萧与墨离会有那样的反应实在太过正常,只不过因为她心里不痛快,那二人便因此遭了池鱼之殃而已。

眉梢轻轻挑了一下,苏末也不恼,只是淡淡一笑:“那时不过是因为,还没有发觉这世间还有比权力更美好的东西。”

苍昊闻言,清浅一笑,也不欲与她争辩,纵容地揉了揉她的头顶,眸底溢得满满的是柔和的笑意:“好吧,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苏末站起身,笑道:“不是要去看舒河么,给我一点时间洗漱,你先去吧。”

“末儿。”苍昊漫不经心地喊了句,身子还倚在软椅上未动,“你对长亭的态度…似乎很不一般。”

苏末回过身看着苍昊,眉梢轻轻一挑,淡然道:“曾经你说过,我喜爱他,那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感觉。彼时,我完全是把他当成你的一个属下来看,只因他的性子合了我的胃口,所以自然而然地产生喜爱之情,那种感觉…嗯,类似于皇帝遇到看着顺眼的臣子便心生喜爱的感觉是一样的,当然这只是打个比方,或者也可以说是一种惺惺相惜,并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而现在,他让我觉得心疼。”苏末在说这句话时表情稍显沉静,眸底闪过一丝淡淡的怜惜,“气他的固执与决绝,更多的却是心疼。苍昊,如果不是我看透了他心里的执着,或许他对你的态度会让我产生敌意,但看透了,便只剩心疼。”

“可以为了心里的那一抹坚守,不惜任何代价,即便对自己决绝残忍的态度让人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全身骨头都敲碎,但这种纯粹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情感,在这早已沾满尘埃的人世间,早已遍寻不见——尤其是,这种情感并不是发生在彼此相爱的男女之间,便更让人觉得难能可贵。”

“长亭对你,就是这种态度。”转身去外间自行取了水梳洗,清淡的嗓音不高不低,悠悠传来,“苍昊,如果你与长亭其中一人身为女子,我想你们应该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用一句美好的话来形容,叫做天不老,情不绝——不要觉得我说的话是信口开河或者荒谬可笑,我是认真的。有时观长亭,即便是我,都会生出一种自愧不如的感觉——他的那种情感太过坦然无私,教人动容,教人怜惜,也教人心生敬佩。”

清凉的水轻轻泼在脸上,驱走了刚睡醒之后仅剩下的一点慵懒倦意,苏末的语气也渐渐轻快了起来,“苍昊,或许你自己没特别去在意,但我看得出来,你对长亭的态度不大一样,似乎你身边所有的手下里,唯有长亭能让你拿君臣知己的心态去看待,很多时候,从你们的言行举止中可以看得出来,你与他皆享受这种轻松的相处模式。”

“所以,昨晚发生的这件事,我觉得,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他连自废武功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料想也没什么惩罚能让他看在眼里,既然如此,又何必白费力气?与他深切地谈一谈,了解他心里所想,对你对他,都并不会是一件困难之事。于面子上而言,丢一点也就丢一点,横竖长亭在你面前,也从来就没在乎过面子尊严的问题。”

苍昊淡淡一笑,敛了敛眸,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洗漱完,苏末懒懒地勾唇一笑,双臂环胸朝苍昊看过来,“天气热,一早起来就想沐浴…苍昊,不如一起来个鸳鸯浴如何?”

这般胆大又直接的姑娘…苍昊无语了片刻,淡淡叹了口气,低笑道:“一大早就勾引本王。末儿,本王跟你讲了姑娘家要含蓄一点,方才你还说本王身子娇弱呢。”

361.第361章 稚气未脱

“沐浴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苏末懒懒斜睨着他,嘴角的笑意愈发恣意魅惑,“身子娇弱,那是本姑娘怜惜你的说法,不想你多操劳而已。”

如若不然,谢长亭的腿又是被谁伤的?

说完,只稍稍顿了一下,又撇撇嘴笑道:“再说,就这个破落的小别院,连个像样的浴池都没有,沐浴还得用桶,即便我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啊。”

“末儿暂且先委屈几天吧。”苍昊缓慢而优雅地站起身,缓缓迈步走出内室,修长劲瘦的身段,清俊出尘的风华,给这间并不奢华的闺房也平白增添了一股耀人眼目的光华。

即便已经看了无数次,可每一次,苏末仍挡不住要为此微微失神片刻。

“舒河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了,本王先去看看。”

话音落下,苍昊的身影已经踏出房门。

苏末的眸光,一直追随着那绝世脱俗的背影直到消失,才缓缓收回视线,嘴角情不自禁地,又缓缓勾起一抹清浅的笑痕。

如此完美的男子,古今中外,即便上天入地也绝找不出第二个的风华绝代,莫说女子动心,即便是男子,又有几个能不为之吸引?

绝世的风华之下,还有那般高深莫测的自身修为与帝王之才,这样的男子,只怕几千年也就只能出这么一个吧,偏偏就让她苏末遇到了,并且,两情相悦——

她何其有幸?

抿了笑,淡声命人准备了温水,此处没有女子伺候,苏末遣退了负责伺候的下人,独自一人在室内沐了浴更了衣。

沐浴之后,换了一身简单的紫色薄纱长裙,外面天色已经大亮,苏末款款走出了门。

如瀑般的紫藤花开了满庭院,前日两人打斗折腾出的一片狼藉早有人收拾妥善了。恢复了整洁清爽的院子里,舒河居然还没走,正站在苍昊面前低声说着什么,神色看起来隐隐有些低落。

苏末缓缓走近,舒河抬起头看过来,眼睛有些红红,满脸委屈的表情像是被抛弃的某宠物,苏末嘴角一抽,“这是怎么了?生死离别?”

舒河脸上一变,脸上血色瞬间失了几分,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苍昊,眸底担忧惶恐之色是那么显而易见。

苏末见状,敛了敛神情,没敢再取笑他,怕他一个不小心哭出来,淡淡道:“不必担心,你该相信我,即便世上的人全部死光了,我也绝不会让他损一根毫发。”

世上全部的人都死光了…

舒河被这句独具一格的保证弄得呆愣了一下,不安感消了几分,抿了抿嘴角,低声咕哝道:“不损一根毫发那是不可能的,最起码末主子目前还没有本事治疗主人受损的气海。”

“气海穴受损?”苏末讶异地挑了挑眉,转头看了看两人,她睡了一觉,却是不知苍昊内力流失是因为丹田受损。

气海穴,就是丹田,练武之人身上最要紧的一个穴位,若是丹田受了损害,想要治好基本很难,可以说希望渺茫,但并不是没有一点可能。

不过,这个问题可以留待稍候与苍昊私下讨论。

苏末看着舒河,淡淡一笑:“舒河,你家主子的事你不必忧心太多,横竖有本姑娘在,不会让他有事就是了。不过,曾答应要教你两招必杀绝技的承诺,暂时又是无法兑现了…”

说到这个,苏末不免偏首看了看苍昊,他与舒河不要命地赶路,到了此地也才两天时间,而她把全部时间都拿来陪苍昊了,倒是完全忘记了舒河的存在。

此时,连床铺都还没捂热的舒河,在她昨晚一番急怒之下,又得急匆匆地赶回南越…想到这里,苏末心下却是生出了几分愧意。

“这个属下倒是不着急。”舒河恭恭敬敬地打断了她的话,“只要主子与末主子平安无事,日后总有机会,末主子不必太在意。”

苏末点头:“恒国之事需抓紧,但切记鲁莽自大,纵你有百万熊兵,一旦被钻了空子,后果不堪设想。”

舒河低声道:“属下明了,谢末主子提点。”

“保护好自己。”苏末淡淡嘱咐,“一个优秀的将领,必须时时确保自己安全无虞,若连自身安危都不能保障,还谈什么带兵打仗?这是最重要的一点,不可大意。”

说完,淡淡扫了一眼他身上着的一袭普通的淡蓝色长衫,眼底划过一丝清浅的笑意——这个骚包的家伙,倒是终于舍得把那件能闪瞎人眼球的火红色战袍换下来了。

“属下知晓。”舒河应了一声,抬头看苍昊,“主子…”

“嗯?”苍昊轻应一声,摸了摸他的脑袋,“该交待的末儿都交待了,其他的你自己心里斟酌。”

“舒河明白…”

应了一声,舒河似还想说点什么,眉目间所有不舍的情绪最终却只化作最终一句轻声的“主子珍重”。

苍昊道:“雪月阁的属下已经在院子外面等着了,去吧。”

舒河俯身拜别,苏末自腕上取下一物,戴到他手上,“这是防身之物,以你的武功,在南越与恒国,应该无惧任何人,但暗箭难防,小心一点总是没坏。”

虽昨晚心急如焚之中做出的决定此时并不后悔,但心里对舒河似乎总是有一点歉意,回想起齐朗这般大的时候,虽也经常独自出任务,但每次离开最多也就十天半个月,而且每次任务回来总是任性地要求这要求那,还整日黏着她不放手。

在苏末看来,舒河的性子还有点稚气未脱,明明只身在外时十足是个人人敬畏的大将军,一回来却似乎跟个黏着母亲撒娇的孩子无异,心知他对苍昊担忧依赖,苏末倒是真心想对他做出些补偿。

舒河看着贴在腕上的袖箭,知这是苏末贴身之物,对她的心意心下自是明了,听着苏末简单讲解了用法,低声应道:“属下会保护好自己,谢过末主子。”

苏末点头,不欲再多说,“去吧。”

“舒河拜别。”

362.第362章 道行太浅

送走了舒河,苏末蓦然想起了碧月,转头看向苍昊,她道:“我们昨日遇到的那个西域仁王,碧月有没有说过有什么问题?”

“末儿都不清楚的事,本王又如何知晓?”苍昊负手淡笑。

苏末浅浅瞪了他一眼:“你就装吧。”

苍昊低笑:“末儿,如果你想替本王分忧,便不能事事请教本王,需得自己去查去做出判断,嗯,这也是培养末儿敏锐的洞察力的时候。”

苏末嘴角一抽:“本姑娘身体力行替你分忧,是想让你保重龙体,不是为了让你消遣于我。”

“这哪里会是消遣?末儿误会本王的一片心意了。”这般说着,苍昊悠然负手,往她的闺房行去,“本王去休息,末儿暂时不必侍驾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晚上回来侍寝,记得以花瓣沐浴,本王喜欢末儿身上香喷喷的味道。”

这人…苏末无语地瞪着他的背影,怎么内力流失,性子未曾消沉,却反而因此学会调笑她了?

以花瓣沐浴侍寝…苏末嘴角抽了又抽,站在原地纠结了良久,嘴角终于微微勾起些许笑意,转身离去。

出了院门,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尘土飞扬的气息,地上一片痕迹明显的马蹄印,舒河在雪月阁的护送下已经离去。

苏末本打算亲自前往纳伊走上一遭,真正了解即墨莲的动向,然而隐藏于别院周围的陌生的气息,却让她临时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