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窟混不下去了,独眼儿又跟着几个兄弟去了拉斯维加斯,那是全世界最大的赌城。有种地下赌场,俗称黑场的,什么人都可以进去。想捞一把又没有底子的都走这条路,条件就是得押东西。

押什么都行,手,脚,女人,孩子,只要愿意押都行。

独眼儿进去时押的是一条手臂,他运气好,赢了一笔。有句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独眼儿这种人就是满足不了,有了钱没找正经事儿做,一心想着赚大头。去了赌城,结果一局就完了,被人扔了出去。

赔了当然想翻本了,独眼儿又进了黑场,再押手臂,可人不肯了。独眼儿只能押了老婆谭玉华,结果输了又把才十八岁的女儿给押了,还是输了。自己也被打得半死,老婆、女儿都被转卖进了红街,他自己性命都堪忧,哪还想着救老婆女儿?出了黑场就逃回了白窟躲起来了。

陆海军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把人从红街带了出来。

夕夏怀疑模拟影像里的盛夏不是盛夏本人,因为野战、陆海军他们用橡胶骗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其实那盛夏是真的,陆海军是用橡胶面皮骗了盛夏,让盛夏以为云夕夏被庄孝抛弃,又以陆海军自己的身份出现在盛夏面前。说是自己爱上云夕夏,并且和云夕夏已经生情。

陆海军要盛夏去火利岛,盛夏是犹豫的。可这个时候黎子怀孕了,如果庄孝真的断了每个月的接济,单靠盛夏做工的那份收入完全不够开销,所以他不得不考虑接受陆海军的帮助。

盛夏还在犹豫,陆海军那边把他妈给带到他眼前,盛夏不再犹豫了。他很小就没有母亲,可亲情是人类与生俱来就拒绝不了的。特别是他和黎子的孩子就要出世,他很希望一家人能在一家,这是他这而几年最大的梦想。

所以答应了,盛夏此时就在火利,而且离他们不远。

“带她出来吧,不用我说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陆海军冷眼看着谭玉华。

对谭玉华这样的人陆海军完全不用担心控制不了,贪生怕死,视财如命,更何况他手里还捏着她小女儿的性命,他还怕她不合作?

“是,是,谢老板,谢老板放了我女儿,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劝青青的,虽然这么多年都没见了,但青青从小就孝顺,她一定会听我的,老板您放心,您只管等着做新郎就好了。”谭玉华点头哈腰的说,那副讨好的嘴脸半点不觉得生疏,反而做得游刃有余,想来是常年生活在底层,对着谁都是这一副嘴脸,久而久之,她自己都已经习惯了。

谭玉华在陆海军走了后开了锁进门,把夕夏从屋里拖出来,再拖进之前她的那栋小洋房。

谭玉华把人拖进去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把自己女儿放上床,而是先在这屋里打量了一遍,不住的点头:

“不错,真不错,我一辈子都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现在竟然沾了我大女儿的光。”

想着日后大女儿要真和陆老板结了婚,她应该也可以住进来吧。

谭玉华眼里,陆海军那是她从来都不敢想象能遇见的大人物,来火利后才知道,这整个岛都是陆大老板的,还有这岛上所有的人都是陆大老板雇用的工人,也可以说是仆人,因为大家已经定居在这岛上。这岛上往后逐渐对外开发后,所得的利益全是陆大老板的。

谭玉华不知道那会是个什么概念,总之她心里陆海军就是最了不得的人物了。女儿跟了他,哪还有什么委屈?

她就不明白了,女人这一辈子图个什么呀?当然是找个有的男人嫁了,结婚后不愁吃不愁穿,舒舒服服过日子那就是实在。大女儿这在别扭个什么呀?陆大老板这样的人物都不肯嫁,她还想嫁个什么样的?

可惜了陆大老板只要这大女儿,要不然她小女儿姿色也不错,就是入不了大老板的眼。

都没想过还能见到这一双儿女,她是以为当年家里一穷二白,她也走了,两孩子肯定是饿死的份儿,没想到还长大了,而且令她震惊的是大女儿竟然还这么有本事。这么出息,她那后半辈子总算有着落了,不用再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也能靠着这大女儿,给小女儿找个好男人。

在谭玉华心里,最亲的当然是小女儿,毕竟是她手把手带大的,盛夏虽然是儿子,可儿子跟她没感情啊,将近二十年没见的,能亲到哪儿去?好处想到的当然就是自己小女儿了。

谭玉华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摸过一遍这才走向门口,把夕夏拖进屋里,也没想想是不是应该把夕夏弄上沙发,就任人在地上那么摆着。

夕夏总算醒了,脑子混混沌沌的。

“女儿啊,你终于醒了?哎呦妈这心里啊,总算踏实了。”谭玉华啃着火鸡,听见夕夏翻身的声音时转身看着地上夕夏,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边啃边说。

“…妈…”夕夏伸手把着沙发撑起身来,坐着,地上很凉,很硬,她这半身都冻得僵硬了。

夕夏有些不敢置信,顿了下恢复了些力气再撑起身来,那边谭玉华这时候才把满手油腻的手指往嘴里吸了吸,再用纸擦了几下,然后走向夕夏:

“青青啊,你身子不好,快坐下快坐下,别动。要吃点东西吗?女婿刚才让人呢送来的,烤得香喷喷的火鸡,这东西可不是平常都能吃得到的,青青,妈给你拿些过来?”

说着谭玉华就要起身,夕夏赶紧伸手拉住谭玉华说,“妈…妈你别走。”

夕夏谭玉华站着看着夕夏,夕夏抬眼,双手紧紧握着谭玉华的手。有温度,是暖的,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妈,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夕夏泪水怎么也关不住,流了下来,吻着母亲的手,十八个年头快二十年了,快二十年都没见到母亲了。她的母亲,而现在她的母亲竟然真的就站在她眼前,还跟她说话,她还握着母亲的手。

“妈--妈,为什么你不回来,为什么…”夕夏眼泪再次决堤,崩溃似地滚落。

人在脆弱的时候,心灵往往也是最脆弱的,她心底深处的渴望,无论埋藏得多深的期盼,都会在这时候被勾出来。

夕夏伸手抱着母亲,脸埋进母亲的怀里放声痛哭。心底深处时时刻刻都念着母亲,当母亲真的活生生站在她面前时,她再也坚强不下去,所以放声痛哭,二十多年的委屈和伪装的坚强,通通在这一刻发泄出来。

“青青啊,”谭玉华这一刻也心软了,看见女儿哭得这么伤心,心底深处那点愧疚被勾了起来,“青青啊,你恨妈妈是吗?你恨我当年狠心离开,抛弃你和盛夏是吗?女儿啊,妈是有苦衷的,妈当年在镇上已经走投无路了,他们都说妈是扫把星,克死了两个男人…妈不走,妈也过不下去啊,青青,好女儿,你明白妈的苦衷吗?”

夕夏哭得泣不成声,点头,当年她是多恨母亲,真的好恨,她和盛夏还那么小,母亲就那么抛下了他们,她真的好恨。

可是,那都过去了,现在她能理解母亲的选择,母亲离开,她才能学会照顾盛夏,才学会独立和坚强。不是母亲,她现在能这么顽强的活着吗?

怨过了,恨过了,剩下的还是这份不可割舍的亲情。母亲,始终是赐予她生命的人,是她不可以也不能够忘记和仇恨的人。不恨了,早就不恨了,其实她和盛夏一样,真的很想妈妈,真的很想很想。

这种孤儿渴望亲情的感情不是每个人都能明白的,她表面那么坚强,可撑起她坚强的心就是一个支离破碎的不完整的家。她曾经上学的时候,多么渴望自己也能像别的同学一样,上学出门时说一声“妈妈再见”,回家时说一声“妈,我回来了”,可她从来都没有这个机会。

她也多渴望放学后回家就能吃上妈妈做的饭,可当别家的孩子已经在饭桌上吃饭时,她还在背着弟弟走在回家的路上,回家后她得亲自做饭,然后喂弟弟吃了后她才能吃。真的,她多少时候多希望这种辛苦有人能为她承担一点,她也想找个肩膀靠一靠。

谭玉华轻轻拍着夕夏的背说,“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就不美了,还怎么当新娘啊?青青啊,妈知道你最孝顺了,听妈的话,海军真的是好人选,对我和你弟弟都很好,别犟了,答应他结婚吧。我看海军也是真的对你好,非你不可,现在这样的男人在哪去找啊?”

是啊,这样的男人少了,主要是想这样有钱的男人少,至少她谭玉华就没见过第二个。出现了这一个,当然得紧紧绑住。

夕夏忽然抬起泪眼来问,“妈,盛夏呢?我怎么没看到他?”

“他啊,这小子一心都在小黎身上,就算你这个姐姐来了啊,他还是以老婆孩子为重。哦,你知道吗,孩子都五个多月了。”谭玉华说到这个还是打心底高兴的,毕竟也是她亲孙子要出身了。

“都有孩子了啊,真好。”他们结婚了吧,结婚都没告诉她这个姐姐呢,夕夏心里苦笑了下。

听到孩子,夕夏心里莫名其妙的哀伤起来,并且一阵强过一阵,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妈,你误会了,陆海军不是我要嫁的人,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妈,你的女婿姓庄,不是陆海军。”夕夏认真的说。

谭玉华当即严肃的大声说,“我可不管,我就认定了海军是我女婿,那姓庄的有我们海军好吗?海军为了你做了多少你知道吗女儿?这个岛,火利这么大个岛,岛上的一切,全都是我们海军的,你和他结婚后,你就是这岛上的女主人,你想要什么要不到?青青啊,听妈妈的话,别多想了,女人一辈子图的不就是个安稳的舒心日子嘛?”

“妈妈这几十年来也算是活明白了,什么感情,那算个屁啊,感情能当饭吃吗?我和你爸当年就爱得死去活来的,结婚了,结果什么都没有?那死鬼死了我都没拿到一分钱,你说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了我还图个什么?我就想着你能有个好归宿,你日子过好了,妈也跟着沾光,也能吃个饱饭。”

“妈…”

夕夏压根儿插不进话去,刚出声谭玉华又接了话过去:

“青青啊,妈妈还没说呢,海军是妈妈一家的救命恩人,你叔叔跟你没关系,可妈妈还是你的亲妈妈啊,你不会不管妈的,对不对?”

夕夏看着母亲,没点头,面上完全掩不住的纠结神色,“妈--…”

“青青,妈知道,你还是妈的好女儿,是吗?”谭玉华满怀希望的看着夕夏,夕夏张口结舌,欲言又止。

勉强点头。

谭玉华总算放了心,这才又端水又去外面拿吃的进来。还是自己女儿好啊,男人哪里靠得住?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己女儿,独眼儿总骂谭玉华一无是处,可她现在觉得自己挺本事的,生了这么出息的女儿,谁比她有本事?

夕夏硬塞了些东西下肚,头还晕乎乎的,应该又病了,这身体真的不比以前了。

夕夏没再反抗,陆海军准许她养两天,婚礼可以往后推迟。

这两天夕夏心态都很平和,在岛上走了走,沿着海滩转了一圈,她每到一处都有人跟着。

其实陆海军这是多此一举,这一片汪洋中的一座孤岛,她就是有力气走,又能走到哪儿去?她甚至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离这岛最近的陆地又是哪一片陆地,她能往哪儿去?

不过这点她想错了,陆海军压根儿也不担心她会逃,如她所想,四周都是茫茫海域,她有那个本事往哪儿逃?他让人时时刻刻跟着,是防着她自杀,陆海军别的不在意,在意她那条命。

除非她不想活了,可她还没活够啊,蝼蚁尚且贪生,她为什么要不要?

她只是很茫然,这一辈子还有离开这里的机会吗?她还能不能回到陆地,回到京都?还能不能见到曾经自己互相伤害过的两个男人?

望着一片湛蓝的汪洋,看不到尽头的海水在瞳孔里翻涌,她的希望如此渺茫,什么都看不到。

陆海军说得对,不如就这样算了,这或许是她最好的结局。别说她现在没有能力反抗,就算她能反抗,又有什么样的结果?是要自己唯一的亲人和自己一同赴黄泉?

算了吧,和庄孝分分合合,如果真有过结果,不会这么多年还僵持着走不过最后一步,也许就是命吧。她没那个命,没那个享福的命。

小时候就有人说过,她生得好,可惜是个草命,草命啊,生命力是顽强,能逆境而生,可终究是被人践踏的命,富贵不起来的。属于她的幸福,终究不会长久。认命吧,这就是她的命。

在这岛上终其一生,断了所有念想更好,还期望什么呢?陆海军说得没错,庄孝和野战成今天这样,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初野战对付庄孝时,只想用帝国的地权威胁庄孝,根本没有想过威胁庄孝的性命。可因为她,庄孝在反击时,却走了最恨的一步,他要野战死,因为她和野战莫名感情。

是她水性杨花,感情不定,不是她不坚定,怎么会让庄孝那么愤怒?是她逼得庄孝这样做,庄孝没错啊,他也只想让自己安心而已。错的是她…

答应吧,或许,事情最终会如陆海军计划的一样,事过境迁后,大家都会忘记,她结婚,他们都会死心,至少,不会因为她再争锋相对。

夕夏都不知道流了多少泪了,眼睛早就干涩了,可还能有泪流出来。

她坐在面向海面的大石上,双脚垂下去轻轻的晃动,下面就是呼啸的汪洋,一不留神人就会掉下去。她眼睛痴痴的望着海面,其实除了海水真的什么都看不到,可她还是看得入迷。

她爱的是谁?

偏要到绝处时才知道,她爱的是庄孝,她以为动摇了,爱了野战。可她爱的野战,却是如同复制庄孝对她的好的野战,爱的从来都是庄孝,他对她的好,对她爱,爱她的方式,全部都被她潜意识里默默接受了。接近野战时,却因为野战对她的好,和庄孝如出一辙,所以错把心往野战身上转移。

与其说她爱的是人,不如说她是被同种方式诱惑了。

可这些身在当时怎么都看不透,是啊,要不怎么说当局者迷呢?

她感动野战爱一个女人的付出和呵护备至,那仅仅是一方面而已。被诱惑,那是因为和庄孝如出一辙的疼爱,让她错情了。她这个笨女人啊,竟然被自己出卖。

夕夏身后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其中一人赶紧回去找陆海军。陆海军是恨夕夏,可他不会让夕夏死,所以很快就来了。

陆海军来的时候,夕夏正好抬起手来,其实她只是想感受海风过面的感觉。也难为她在伤心绝处时,还有心情想这些个旁事儿。

“夕夏…”陆海军一步一步走近她,快靠近时看她伸手,当即出声喊。

夕夏突然听见声音是吓了一跳,好在她坐的地方很平,再往旁边一点儿,身子微微一动人就掉下去了。

夕夏回头看着陆海军,陆海军两眼看着她,朝她伸出手去,夕夏的目光往他的手上移。忽然想起曾经的陆海军是有些女气的,比女人还在意皮肤,保养的小秘诀比女人研究的都多。

可现在看他,已经完全退去了那几分柔媚,肤色黑了很多,连爱护有加的手都变了模样。他的手曾经是修长白皙的,秀美得如同弹钢琴的王子的手一样。现在伸在她面前的这只手,手心磨出了很明显的老茧,连指节都粗了许多。

夕夏目光暗了下去,原来这些年,真的没有人还在原地,所有人都在改变,或性格,或信念,或目标。而她曾经却拥有过一份坚定不移的爱情,当所有人都在改变的时候,他还在原地等待,她的傻子啊。

可现在看,傻的是自己,不,是蠢,愚蠢啊。

原来她真的是草命,即便有幸福来临,还是抓不住。

“云夕夏…”陆海军再次压低声音喊她,他看着她,她身体已经有往下滑的趋势,他是恨她,可他不想让她出什么事。

“来--”陆海军看着她压低声音再说。

夕夏缓缓将手放在陆海军手上,陆海军不知道她这动作代表的意义多大,他只知道这时候尽快把她拉起来。

夕夏把手放在陆海军手上,这是表示真的妥协了。

不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那就和最亲的亲人生活一辈子,她这野草命注定孤苦一生的。不过感谢上苍,让她在这里还能和亲爱的弟弟在一起,现在又找到妈妈了,丢了爱情找回了亲情,也值了,她还没有一无所有。

她不敢再奢望,真的不敢了,有这些有够了,不再多想。

陆海军用力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提,她人整个被他拽了上去,下一刻扣她入怀。

夕夏愣了一瞬,陆海军说,“别想着死,你死不起,你身上系着你母亲,和你弟弟一家三口的性命,你有种就去死,我不拦着,但我保证你断气的下一秒他们也会跟着你去。”

“呵…”夕夏连笑都觉得无力,伸手环上陆海军的身体:

“感谢你抬举,我贱命一条,到今天才发现原来是这么的重要。我不会死,我还没活够呢,怎么会死呢?”

陆海军放开开她,此时认真的打量她。其实眼前的云夕夏和他印象里的云夕夏是有差的。那时候他只是陪着野战远远看上一眼,说,“漂亮女人多了去了,这个也没什么差。”

他是这么说的,不过心里却是真觉得云夕夏是美的。不过那时候心思纯粹,看云夕夏就是看漂亮女人而已。而现在不一样了,他一直在想,这女人为什么让庄孝和野战都那么迷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想明白。

带着她来火利的海上这一个半月来,他总算找到点答案。

陆海军好几次以为这女人会死在海上,有几个晚上高烧得厉害时他都感觉到她呼吸已经停了,却没想到她一次次都撑了下来。她那身体算是已经千疮百孔了,他是以为即使她拖着条命到了火利,也会有大半年时间躺在床上。可没想到能在还没上岸前她就再次站了起来。

这种顽强是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做到?固执的女人是不讨喜的,可偏偏那几分固执会让人另眼相看。他想野战也不是一见钟情吧,是受她美色诱惑后又看到她身上的特别,才慢慢被吸引。

陆海军没说话,拉着夕夏回去了。

夕夏在岛上这两天走了很多地方,她以为这就是个迷你小岛,可走出去才知道,这岛不小,没有人带着,她转三天也回不去。

可她走了那么多地方,却依然没见到盛夏。

122,另一种生活

夕夏和陆海军婚礼这天天气非常好,天上的白云大朵大朵的飘着,很美,空气干净得令人感动,阳光很透明,大片大片的光晕射向大海,也散落在这火利的每一寸土地上。抓一捧阳光,它却无情的穿透手心。

火利岛上的人们这一天很高兴,陆海军对他们来说就是再生的天剩,把他们从奴隶人生解救出来,让他们在这片安乐的土地上生活,有一个自己的家。这里的每一户人家里,挂的都是大老板的肖像,那是他们心里的信仰。

所以对他们来说,今天是一个神圣的日子。

夕夏是恨陆海军把她逼到绝处,可陆海军安置了这些难民和奴隶,她是赞赏的。但一码归一码,陆海军这善举并不能消逝她心里的恨。

“新娘好像不高兴啊…”

女人们手拉手的跳舞时谈论的最多的就是大老板的美丽妻子,可新娘好像并不高兴啊。大家不明白,嫁给大老板这样的好人,为什么会不高兴?这么好的归宿,新娘为什么还不高兴。

陆海军把戒指戴进夕夏手上时,夕夏脑中浮现的却是庄孝给她戴上戒指的场景,陆海军抬起她的脸颊亲吻的时候,她脑子全是和庄孝交缠激吻的画面。陆海军握着她的手向众人挥手的时候,她脑子满是和庄孝十指紧扣的镜头。

“留着回房哭,这么多人都看着了。”陆海军擦去她脸上的泪说。

夕夏睁开眼来,转身的时候看见盛夏和黎子在人群中。盛夏很高兴,看见她的视线过去的时候双手挥动。夕夏勉强笑着,再看盛夏旁边的黎子,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向黎子的已经隆起的腹部。

夕夏眼里满是羡慕,真好,盛夏都快当爸爸了,可她还…手竟然不由自主的往自己腹部移去,却在下一刻时反应过来,手又垂了下去。

黎子在远处也对她笑着,夕夏微微笑,陆海军没让她站太久,很快带着离开了。

夕夏穿着婚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整夜都躺在地上,双眼早已经放空,泪水划过脸颊,冰凉冰凉的。

躺在地上披着婚纱的新娘,在画面里不断旋转,旋转,最后被深渊吞没。

真的结婚了,是真的啊。

婚后一周,夕夏在房间里没走出过房门一步。卡娜和依娜是负责打扫这房子的下人,但她们不住这里。

每天她们会把食物放在夕夏门外,到下一餐时再换上新的食物。

陆海军一周后出现在屋里,让卡娜和依娜离开,端着食物打开门。他以为夕夏已经是半死了人,可他错了,夕夏活得很好。在埋头画画,屋里已经放了好几副完成的画了。

她画的东西很抽象,陆海军看不懂。

夕夏知道陆海军进来了,可依然没动,埋头画她的。这里没有颜料,可有很多水果和花,果汁和花汁是最天然的颜料,能画出更美的画来。

夕夏画的是剪影,是她脑子里记得最深的画面,不是亲身经历的,怎么看得懂她的画呢?庄孝曾经说她的画除了他外,谁都看不懂,她画的东西不像庄孝画的,庄孝是勾白描、素描,那都是很写实的东西。她的东西要看懂,需要真心。

“吃饭吧,今晚上你妈和弟弟、弟妹会过来,收拾一下。”陆海军没什么情绪的说。

夕夏顿了下,手上的笔停了,她好像有什么事要问他吧,可一时又忘了。

有人说画画会让人变傻,会把人画疯掉,因为太沉浸在另一个世界,潜意识里已经在拒绝现实世界里身边的一切。

陆海军垂眼看她,问,“还有事?”

夕夏慢慢把思维拉回来,想了下摇头。她现在很少说话,不愿意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很少看镜子,不愿面对自己。

陆海军出门的时候夕夏突然想起来了,转头说,“等等…”

陆海军站住,转身看她,等着她说话,夕夏睫毛搭下去,说,“什么时候回京都,我不喜欢这里。”

“这可由不得你。”陆海军转身走了。

夕夏目光暗了下去,这也是她早就知道的结果,连明天都没有的人,还能希望什么?

晚上谭玉华和盛夏、黎子来了,黎子一进屋就眼前一亮,她是知道夕夏住的肯定不会差,可没想到会有这么好。本来她还怀疑陆海军和夕夏结婚是不是另有目的,现在相信了,不是真喜欢一个女人,会她这么好?

这岛上天然的东西多,可别的东西少,因为能买的东西很少,这岛上做买卖的人至少要半年才会上岸采购一次,而且来回就是三个月,能运到岛上来的东西实在少之又少。

可云夕夏这屋里却是琳琅满目,什么稀罕东西都有。

夕夏拉着黎子的手忽然有很多感慨,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可还是忍不住心酸。曾经太多的任性和自我,现在回首过去,有太多的不应该。她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多希望还能贪得这份多年的友情。

只是,还可以吗?

可惜,她不明白,真的不是所有人都还活在过去,人都在随着身边的环境和人改变,没有人会一直站在原地。

“夕夏,我知道你心里苦,可女人啊,这一辈子始终要结婚的,我看你现在过得不错啊。”黎子笑笑说,手从夕夏手里抽出来,轻轻的摸着肚子。

夕夏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向黎子隆起的小腹,有孩子真好。可她的孩子了?夕夏忽然一激灵,她的孩子?她有过孩子吗?

“姐,你家好大啊,看来海军对你真的很好,我就怕你过得不好,现在我总算放心了。”盛夏在屋里转了转,接着依娜递给他的果汁喝了一口然后感慨的说。

谭玉华早坐在沙发上开吃了,这岛上的水果很多,因为能自给。可副食品就少了,以前在岸上时都很少买来吃,现在在这岛上大半年了,对这些东西当然就很难吃到。有卖的,一早就被人扫光,他们根本也买不到。

谭玉华边吃边说,“我就说你姐过得很好你总不信我,现在信了?青青啊,你这还有没有啊,给我两袋带回去,你弟妹晚上总说肚子饿,给她留着吃。”

盛夏看着,其实要说以前,那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就是法式小面包和一些酥脆的饼干之类的。可以前是以前,现在是过得很好,可这些东西确实很少吃到。而且他妈说得也对,黎子晚上总想吃东西,家里就水果多,可水果也就那么几样儿,哪有把水果当饭吃的,再说黎子本来就不大爱吃水果的,吃一肚子水也不顶饿。

“姐,我看你也没吃,要不…”

盛夏还是习惯性的跟他姐要东西,这在他眼里已经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了。他并不觉得现在结婚都快要当爹了就该怎么样了,他只知道他姐还是姐,以前不好跟陆海军开口那是因为不熟,庄孝还好点,他能说。现在他姐来了,这当然开口就没个顾忌了。

“待会儿我让她们给你拿。”夕夏笑笑,没觉得有什么,除了不能与外界联系外她压根儿就感觉不到这岛上和岸上有什么区别,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陆海军会给她弄那么多那些零嘴儿来,其实她真的很少吃。

小时候没有吃零食的机会,有点钱了也是给弟弟买吃的了,她习惯坐在一边看弟弟吃。小时候没这习惯,现在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