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就是心里酸了,眼睛热了,看见他这消瘦的脸庞莫名其妙就哭了。野战手贴着她的脸,一下一下擦去她的泪,擦一下泪有滚落出来,野战两道眉毛紧紧的皱着,又心疼又慌乱的给她擦眼泪。

他的手,现在现在是唯一愿意给她看的。她曾经说他的糙,那还是因为那时候的运动量大,过手的东西太多,手皮子老茧起得厚,滑她的手她都觉得硌得慌,更别说去碰她的脸了。可现在他的手,虽然依然指节分明,却因为整个人瘦了好几圈,现在看起来修长白皙。

他的手当初泡醋,泡牛奶,跑蜂蜜,什么法子都在手上试过,还让方小言去学护手,每天给去角质,看护得极好,两三年下来,他现在那手温软白皙,简直就是钢琴王子的手一般。

可夕夏没注意到这些,她常看到陆海军的手也不差,要差的,那就是庄孝了,不过这方面她现在没怎么在意到。

野战两眼通红,眼里同样热泪翻涌,夕夏的手轻轻去碰野战的腿,野战却在第一时间握住了。他的腿一左一右仅剩的都只有大腿,可夕夏的手碰过去,却像碰到树干一样。野战之所以握住她的手,是不愿意让她看到这么不堪的自己。

“没有感觉了吗?”他的大腿还在,可她看他在爬的时候却全部是手和上半身在使力,没有感觉了吗?

他摇头,“已经没有感觉了。”

夕夏多少明白了,“你是不是不让人治疗?是不是不接受别人碰你?”

他这样很明显就是肌肉萎缩,神经坏死的,当然没有感觉了。他这样的身份一定会有病理看护每天给他放松按摩的,如果不是他自己拒绝,怎么可能让肌肉坏死?怪不得她碰到的大腿瘦到都只剩骨头,他下肢肌肉已经变形了,再拒绝医治,肯定也会影响其他部位啊。

野战看着她,手轻轻摸着她的脸,再往她脖子移去,她的声音怎么成这样了?她这么在意她的外表,不知道是怎么接受声音变成这样的事实。

“还疼吗?”野战避开她的问题直接发问。

夕夏摇头,“天气大了会觉得不舒服,还好。”

“让我抱一下好不好?”野战看着她说,夕夏点头,然后移向他,他伸手保住,却不是很方便。

夕夏起身,野战眼里立马闪过一丝痛,夕夏心里叹息,她什么时候这么心软了?向他摊手,有几分好奇的说,“来,我抱你。”

野战愣了下,忽然意识到他现在于她根本没有任何优势,什么都没有。别说庄孝了,连陆海军都及不上,他唯一有的而他们没有的,就是这躯残废身躯,他应该得到怜悯,这是他唯一的优势。

看着她真诚的笑容,野战的头往她怀里贴过去,是他服软的时候了。做了半辈子铁血大男人,也该服软了。如果是她,他愿意贴进她怀里,表现出他的脆弱。

赵凯撤回来时,一看,傻了。

谁见过林丛中的猛虎眨眼功夫变成小绵羊?野战不说曾经如何威风,就算他现在丧失了行走能力,在政界也是个人物,就适才那还浑身刺啦吧唧跟颗刺猬球似的,你能相信现在那么‘温顺’的躺在云夕夏怀里吗?

在场瞧着的人,想什么的都有,还能看不出野战非这女人不可的那就是傻蛋。

夕夏轻轻拍着他的背,当果儿一样对待。他也不容易啊,想曾经那么强势的男人,今天怎么就落到这样局面了?她不是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为他着想,让他再说一次当初的情景,不是在揭人伤疤吗?

夕夏那跪坐着蹭啊蹭的,左右个不舒服,忍了又忍,实在忍无可忍了,拍拍野战说,“够了没啊?我腿麻了。”

野战愣了下,离开她怀里,看她的眼睛带着笑意,伸手去握她的脚,夕夏有点不好意思,推着他的手说,“别,不用,没什么的。”

“你崴了脚啊,听话,我给你揉揉。”野战抓着她小腿往身边带,在握住脚踝轻重适宜的揉压起来,“不能走的话不要勉强,这样会加重伤势,知道吗?”

夕夏没出声,不知道是给痛的还是怎么,野战抬眼看她,夕夏睁着眼在看他。野战愣了下,问,“怎么了?”

“你还是那么爱叨。”夕夏低低的说。

野战笑了下,说,“那是对你啊,小乖。”说着又轻轻的揉起来。

“秘书长,前后都堵了道…”赵凯这时候走过来,极委婉的请示。

夕夏抬眼望向赵凯,这话说得可真隐晦,直接说你挡道儿,赶紧起开不就完了?你这话是委婉了,可你还得让人去猜。

赵凯直接看着她,夕夏心想你瞅着我没用啊,老大这那呢。赵凯那眼神一直盯着她,示意她给说两句,夕夏嘴角抽了抽,这人还这么跟她不对盘呢。

“起来吧,我们挡道儿了。”夕夏拉着他的手说。

野战顿了顿,点头,赵凯赶紧让后头站着的黑衣护卫过来,把野战抬上轮椅,不知道野战对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上了车。夕夏站在原地叹了几声,再弯着腰把东西都捡起来,压车轮子下的公仔想不要的,可又舍不得,好歹也是她亲自选的,抱着一堆的东西,走车前头去,敲敲盖头说:

“压着我的东西了,退一点儿行不?”

野战在里头比了个手势,前头驾驶就上了个人,把车后退了些,夕夏把毛绒娃娃拖出来拍了拍灰,挺好,除了被压扁了些外,其他没什么损伤,抱着两只公仔和床上那一套准备走了。

可刚才转身,就给人左右架着上了车。这动作是真心的太快,夕夏那还懵了一下,以为她挡道儿,这些人在清场来着,可这下一刻给架上了车。

“你们,你们什么意思?没看到我跟你们老板是朋友吗?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快放我下车…喂,喂你们怎么回事儿啊,你们是不是拉错人了…”

夕夏给弄得有些火了,本来身上附带的东西就太多,给推上了车再想下去怎么可能,很快又上来个小姑娘,夕夏愣了下,说,“他们是想拉你吧,可巧,你赶紧给说说,拉错人了,让他们赶紧放了我,我是你们老板的朋友,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得下车,我家里还有事儿等着我…”

方小言也有些吃惊,怎么她也在车上?转身看向外面的人,野战的四人保镖常年没换,方小言现在也能说上几句话,矮身出了去,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秘书长吩咐的。”黑衣人面孔冷冷的回答。

方小言回头看着里面的人,夕夏那正想抓着东西出来呢,弯着腰看外面的人说,“喂,你们要不要这样啊?说了你们是拉错了。”

抱着东西要下车,旁边站的人更快的把人推了进去,方小言想要拉开人,却拉不开,声音大了起来说,“可是她不愿意,你们没看见吗?”

那人依然冷冷的说,“这是秘书长吩咐的。”

方小言看着里面气呼呼的人,突然有些害怕,先生不要她了吗?先生想辞退她了?身边的人有几分不耐烦,催促说,“赶紧上车,秘书长的车已经走远了。”

“哦。”方小言晃了下神,赶紧点头,然后上车。这车是加长款,夕夏被人推到了后座,方小言坐在中间,后面上来的人顿了下,让方小言往后面做,然后两个人坐在了中排,这时候车才开动。

夕夏急了,“怎么回事儿啊,不是都说清楚了嘛?你们怎么开车了?赶紧放我下车,喂,你们长耳朵没有?喂…”

夕夏在后头那么一嚷,前头人总算明白秘书长用心良苦了,这姑娘要跟秘书长一块儿,那不依了她让她下车?

方小言心里不高兴吧,可看夕夏这么激动又有些不忍心,咽了咽口水,说,“你别说话了,他们不会听的,你要不想去,到了后再跟先生说,你和先生是朋友,他一定会把你送回来的。”然后凑近夕夏小声说,“他们都是装聋子的。”

夕夏这时候转头看身边的小姑娘,一看不打紧,再一眼愣了,这姑娘这脸蛋子怎么长得跟她这么像?

哦,还好,她眼睛大些,睫毛长些,皮肤好些,嘴唇红些…好吧,修饰一下也可说是她成熟些,这小姑娘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夕夏不忍心了,想当年,她也是从这么年轻时候过来的,时间真是毫不留情的就这么把她带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这姑娘绝对比姗姗更像她,不会是她母亲另一个女儿吧。

“我叫方小言,你呢,姐姐?”方小言睁着大眼看向夕夏,近看更惊艳了,她真的好漂亮,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清透简单的妆容却把她的全部优点都勾勒出来,她的皮肤怎么那么好啊?

方小言看着夕夏有些发傻了,她是在山里长大的,都说山里的水养人,所以她的皮肤是最大的优势,可现在这大姐姐,她真是差太远了。

夕夏也欺近方小言看,睫毛闪了闪,问,“你为什么,这么看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俩长特像?你生得比我那妹妹还像我几分,你妈妈、贵姓?”

方小言被夕夏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就跟拆穿了她心里事儿一样,脸上起了红晕。这给夕夏看得奇怪了,也觉着有趣儿,野战那家伙打哪儿弄来这么一纯情的小丫头啊?真是挺会享受啊。

方小言说,“我妈妈姓李…”

“哦,姓李啊,你、爸妈可健在?”夕夏不甘心,又问了句。这一问吧,觉着话过头了,赶紧打岔儿解释说,“别误会,我是问,你爸妈身体还好吧?在哪儿工作呢,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啊?哦,就简单问问,你不说也没什么关系的…”最后夕夏还好心的提醒了句。

那小姑娘给闹了个大窘脸,你说不回应了吧,夕夏那伸长着脖子等着呢,你瞧瞧,这不为难人小姑娘嘛。

最后方小言想了想还是回了,“我爸妈都很好,他们是山里人,没什么工作,家里还有哥哥嫂子和弟弟妹妹…”

“哦,你们家挺热闹的。”夕夏有几分失望了,随便敷衍了句。还真跟她没关系,可怎么长这么像?

方小言不明的看向夕夏,为什么她说了,又不高兴了?是嫌她是山里人吗?

“姐姐,你叫什么?”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姑娘这点倒是知道。

夕夏是该高兴,她叫的是姐姐,抓着身边袋里的东西翻啊翻的,然后抽了个心形的抱枕递给方小言,然后说,“我姓云,我今天别的没有,正好抱枕多买了两,这个是姐姐送你的见面礼,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喜不喜欢?”

方小言脸上那表情很有趣,这大姐的行事作风还真是让她…瞠目结舌,抱着抱枕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是喜欢,可这第一次见面,就拿人礼物,是不是太好?

“谢谢云姐姐。”方小言头都埋枕头里去了,觉得不好意思。

夕夏看着她那纯情小样儿心里就乐,野战阴她这茬儿也扔了。

车停进了守卫森严的小区,停在一家宽敞的院子里。夕夏一下车给愣了一把,这、这是不是政府啊,谁家屋顶上会贴颗红色儿星星表明志向?就差红旗飘扬了。大概是气氛太庄严,夕夏有些拘手拘脚了,抱了两大公仔,后面东西都方小言拿着。走了几步,等着方小言上来,问: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先生住的地方,云姐姐,这个区里住的人都是当大官的呢,就是经常在电视里见到的那种,你知道吗?”方小言有几分得意的说。

夕夏呵呵笑了声,电视里人她见得多了,这有什么稀奇的?她奇怪的是,孙家跟政府挂钩吗?孙老爷子好像是,可野战怎么也住得这么讲究,是皈依我‘党’了?还是他从政了?哦,对,秘书长,什么的秘书,还是个‘长’?

野战在汉白玉砌成的台阶上等着她,夕夏抱着两只毛绒娃娃有些挡路,上了台阶走他身前,看着他时时刻刻都坐着也挺轻松,就搁了只娃娃在他身上,“谢啦,帮我拿一只,我这都挡路了。”

赵凯见云夕夏这动作,立马去接野战身上那大公仔,野战抬眼瞪了他眼,然后把东西放在身上,身后人推着他进去。

夕夏在台阶上等着方小言,人走近了后伸手拿了些她抱着的东西。轻轻说了句,“小言呐,你们家先生可真奢侈。”腐败啊这是。

方小言愣了愣,立马紧张兮兮的看看前后,然后凑近夕夏说,“这话可不能让先生听了去,先生其实挺小心眼儿的,他会很不高兴。”

夕夏一听,嘿,这小姑娘果然很好玩儿,“走吧,来都来了,当然要参观。”

野战在客厅里等着,夕夏走进去,然后东西都搁在沙发上,看了看里面的摆设,又有几分心酸,再好的布置也只有他一个人在看,就这沙发一样,这么华丽的东西,他却连用都用不上一回。

“你现在喜欢这些了?我买给你好吗?”野战手里还拿着毛绒娃娃,一脸柔和的看着她。

夕夏在叠床套子,给弄乱了,这得重新叠一叠。听着野战这话,回头看他,说,“我还好,我是买给我的宝贝女儿的,她就喜欢毛毛的东西,喜欢用脸去蹭啊蹭的,但我总怕这些毛毛会被她吸进鼻子里,所以…你怎么了?”

夕夏说得正忘情,回头再看野战,已经面如死灰,当即给夕夏吓着了,放下手里东西就奔过去,拿开公仔蹲在他面前,抓着他冰凉的手问:

“你怎么了野战?喂,你别吓我啊…小言,小言,你们家先生怎么了?”

野战这时候已经说不话了,眼睛一直看着夕夏,方小言和外面的护卫立马赶过来,护卫抬着野战直接出去了,夕夏跟着过去,这栋房子隔壁的房子是类似医院的装设,夕夏愣了,这心里还没什么想法时就看到里面的人立马接应出来。

夕夏震惊了,连医生也有?配套设施很足啊--

夕夏在外面等着,有医生出来问话,她自己也懵着了,她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她那就说着话啊,前一刻还好好的,这突然间怎么就这样了?

方小言从里面出来,夕夏赶紧去问,“你们家先生没事吧?他怎么了啊?”

“没什么事,云姐姐你别担心。”方小言勉强笑了下说,夕夏心里服气,这丫头跟她打什么太极啊,又说:

“你老实说,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除了腿外,还生了什么病?”

方小言摇头,说,“不是,真的没什么,医生说先生是突然急怒攻心,呼吸不畅,所以晕了过去。”

夕夏听得大吃惊,“什么?”急怒攻心就是生气了?生气还能晕倒?野战这身体怎么已经弱成这样了?

方小言看着夕夏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开口了,“云姐姐,你跟先生说了什么,他怎么就突然晕过了去?先生身体很好的,我经常给他检查,你跟他说了什么,他会这么伤心?”

夕夏冤枉啊,她能说什么呀?野战你早不晕晚不晕,你这不是赖上她呢嘛。看着方小言这小姑娘的反应,肯定是以为她说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把她们家先生给刺激了,这才晕了过去的。是,照理说是这样儿的,可她什么都没说啊。

“小言啊,你看姐姐像坏人吗?不像对不对?我真什么都说啊,我就说我女儿喜欢毛绒玩具了,你说这话能对他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夕夏简直欲哭无泪。

方小言还是保持怀疑的态度看她,问,“真的没说别的吗?可先生…”

“我对天发誓!”夕夏都走上发誓这道上了,可这小姑娘似乎还不依不饶。夕夏真没法子了,好吧,她承认吧,是她错了,她说错话了。退一步说,“你们先生不是没什么大事儿嘛,你也别惨兮兮的要哭不哭的样子了,赶紧擦擦鼻涕去看看他醒了没有。”

小姑娘一听,慌忙伸手去擦鼻子,一摸,明明什么都没有。当下有些恼羞怒嗔,难为情的喊了句,“云姐姐…”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转眼,跑了。

夕夏看着方小言的身影,大叹还是年轻好啊,野战,你要好好珍惜身边人,何必还念念不忘我这个旧人?

野战为什么突然这样了,她能半点不知道吗?她知道,可知道也要装不知道。她现在自己都快无力支撑下去了,哪里还能指望她施舍别人感情?相对她来说,野战比她幸运得多,他只是没了双腿,而她,却是没了做母亲的资格…

夕夏转身走出去,到了先前的房子,拿着她的东西准备走。可想了想,又放了只公仔下来,然后带着其他的东西出去了。

野战的保镖都在医护那边,所以她很快出了这院子,最后出小区时,警卫虽然都警惕的看着,却也没有拦她,夕夏打着车回了天鹅美苑。

野战的出现,又搅翻了她心底的宁静,为什么他们都会这么不幸?为什么报应都落到了他们头上?她二十几年来没做过一件坏事,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如果不是果儿,她可能没办法再坚持活着,她的信仰没了,幸福没了,爱人和希望都没了,她还行尸走肉的活着干什么?可她还有女儿啊,还有果儿。万一她走了,果儿会走她的路,像孤儿一样没有亲人,多可怜啊。

夕夏开门进了屋,把整个屋子全都打扫了一遍,也不知道疲累,吃饭的点儿都过去好久了她都没有意识到。然后又把在网上买的贴墙纸的图案拿出来,照着图案一点一点的往墙上贴。

她觉得这屋子应该要重新粉刷,一片白,不好,她不喜欢,她要温暖的颜色,要和女儿在这空间里住着,能感到自己被温暖包裹的颜色,又马不停蹄的往家具市场跑。如果是粉刷墙,涂料对人不好,有刺激,还是选墙纸好了。几年换一次的墙纸也不错。

夕夏挑了粉绿色粉黄色,天花板也挑男人缀有星星的蓝色扣上,当天就把屋子给重新掀翻了一遍,走进去,就像童话王国一样。

屋子弄好后,已经快到晚上十二点了。夕夏突然感到筋疲力尽了,忙的时候是能忘记一切,可停下来后,什么伤心事儿都涌了出来。真觉得这二十几年,活够了,看着窗外的灯火辉煌,站在这童话国度里,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夕夏想起来今天好像一直没吃东西,对面商场外的广场旁边,有不少小吃这会儿正是火热的时候,烧烤的味道隔了这么远都能飘过来。

她带着淡淡的笑容,拿着钱包走出去了。在广场最边上的一家挑了很多,茄子、中翅、秋刀鱼、青菜、玉米、鱿鱼、米雪生蚝…摊上有的,她能吃的,全都捡了,一个人还要了两支啤酒,以前念大学时,和黎子不痛快了就会半夜溜出宿舍去吃烧烤喝酒,然后相互把心里事儿说出来,可现在…

东西全上来了,夕夏自己喝着酒,面前的东西堆满了桌。

她以为她幸福开心的吃完,却毫无预兆的,吃到哭了,泪流满面还不停的往嘴里塞东西。啤酒换成了白酒,辛辣的味道几乎把胃都掀翻了。呛得眼泪鼻涕横流,也不知道是给辣的,还是痛的。

133,不是可怜人

她眼前毫无预兆的出现了野战的脸,夕夏伸手去摸,一碰,有真实的触感,给她自己吓着了,她还以为是出现的幻觉呢。

夕夏一手的油腻,啃了鸡中翅嘛,她到现在都没练出只用筷子夹着就能把中翅啃得漂漂亮亮的本事,奈何不了还得手拿着啃。一手的油、又是烧烤的味儿,野战那脸给她一摸啊,脸都油光光的。

“对不起哦,我不知道真是你。我给你擦擦…”好在还没醉得特别糊涂,就是动作不太利落了。

夕夏抽出纸巾在他脸上挥着,哪里在擦啊,纸巾都没挨着野战的脸。野战叹气,伸手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擦,然后看着她说:

“别吃了,你的嗓子要忌口,我们回去了好吗?晚上这里风大,别凉着了。”

夕夏看着他,摇头,双手都去捧他的脸,手心下他冰凉的脸上是清晰骨骼,她心里一痛,说,“好瘦啊,你怎么跟陆海军一样瘦了?不,他现在结实了,你却瘦成他那样了…你身体不好,要多吃点啊…吃肉,你吃肉吧,这味道极好的,你尝尝…你多吃点,这你也吃了。”

夕夏忙不停的把肉都往他面前放,他不动手,她拿着秋刀鱼直接往他嘴边塞,有些急,瞪着大眼看他。野战不忍心,伸手拿着勉强吃了。

那等在车里的赵凯等人看得眼急,野战哪里能吃那些东西?那些东西全是细菌,没准儿还有病毒,野战现在的身体不比以前,极容易感染,饮食是必须严格控制的,这些野战自己知道,为了能多活几年,饮食上他一向听医生的安排。

可现在他却毫不犹豫的吃这些东西,夕夏一直看着他,野战为了配合她,大口的嚼着秋刀鱼。其实秋刀鱼的味道他不是很能接受,总觉得是储藏里放得发了霉的味道。

夕夏看着他吃完,马上又把鱿鱼递给他,另一手的羊肉串也排上队了,瞪着眼睛看他,说,“你多吃点,都吃了,要多吃点才长肉,身体才会好…”

野战不说话,只拼命的吃,夕夏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包在嘴里咀嚼,眼泪忽然哗啦哗啦流下来了。野战听见她吸鼻子抽泣,立马抬眼看她,当即硬把嘴里的东西硬哽下肚,急慌慌的伸手擦着她的泪问:

“怎么了小乖,怎么哭了?别哭,我在吃呢,我都吃完…别哭了好不好,别哭小乖,我心疼…”

夕夏手里的羊肉串扔了,然后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我们都是可怜人,你跟我都是可怜人,为什么会这样,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不,我不可怜,我觉得一点不可怜,以后,我们在一起,无论什么都不要再分开,我们好好的在一起,一点都不可能…”野战压下滚烫的热泪,滚动喉咙,咽下苦涩的泪水。

“不要为我流泪,我不可怜啊,小乖别哭了,这辈子还能见到你,你知道我有多幸福吗?我很幸福,也很满足。没了腿而已,我还活着,我还能看到你,还能摸到你的脸,我已经满足了。别为我伤心,小乖,别为我伤心,别哭了…”

野战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她的背,他一句一句安慰着她,可他自己却老泪纵横了,哭得悄无声息。

就是爱着你,天崩了,地裂了,我还是爱着你,义无反顾的爱着,他说。没有了腿而已,他的心还在,他的爱还在,所以他还活着。

野战说:

“我曾经想过死,但是我舍不得你。我想这辈子可能我再也拥抱不到你,我就想带着你的笑容离开,让你记得我永远是曾经的那个我。可我舍不得你,如果我走了,我怕没人告诉你,我有多爱你。我的爱,我知道你不会要,或许你也会觉得很廉价,可我还是想亲口告诉你,我真的爱你。以前,你觉得我是别有目的把你强留在身边,可你知道吗?我真的就只想每天看看你,不管你多恨我,我就想看看你,我那一天都是开心的。”

“我的爱,对你来说太迟了,因为你的心被庄孝占了。曾经我很卑鄙,我觉得那不公平,觉得你就该是我的。可我现在想通了,我爱你,我想看着你,庄孝爱你同样煎熬了这么多年,我煎熬着,他同样没有好过过。是我先不顾兄弟情分逼他,现在我输了,输得彻底,什么都没有。可我还是爱你,还想爱着你,纯粹的爱着你,不会再争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无论你在哪里,只要你回头,我一定推着轮椅等在茫茫人海中。”

“小乖,让我爱着你,守着你,好吗?”野战忽然热泪淌过清瘦的脸,自嘲着:“我又在痴人说梦了,有庄孝在,怎么会轮到我?我这残废,连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可以再耽误了你,不能,不可以这么自私。我要你幸福,我要你每天都开心,我要你快快乐乐…你幸福,我才会幸福。”

“你别难过,我就随口说说,随口说说…别难过,我就希望,你在往前走的时候,记得回头看看我这个爱着你的人,别的真的什么都不求。”

野战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脸色憋得通红,不想让她知道他不争气的泪流出来。

夕夏的哭声渐渐小了,野战低低的笑着,他知道她没有听进多少,他总是这样,面对她的时候,总有说不完的话,对的,她是讨厌的,她一定讨厌他这样。

夕夏睡着了,酒精起的作用,两瓶白的都给她干完了,能不醉?

野战毕竟力气不够,不能把她抱起来,所以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要是他还有腿多好啊,就能抱着她离开,很快就能回家让她躺在床上睡。

赵凯那边等了一个多小时,看向野战那还是一动不动,就跟被点穴一样。再等了个十几分钟,这才带着人下车,慢慢走近野战。

野战听见有声音接近,很快赵凯走他跟前,野战立马出声,“小声点,她睡了,把她带上车,记住不准弄醒她。”

赵凯面有难色,却还是点头。

野战那心别提多痛了,自己爱的女人,却只能叫别的男人抱,他是真的失败。

赵凯轻轻把夕夏的重心从野战怀里往他胸膛靠,然后横抱起来。保镖要去抬野战的轮椅,被野战拒绝了,这段路他自己能过去,为什么还有借他人之手?

赵凯抱着夕夏等着野战,几人准备走,刚一转身那烧烤摊子的老板立马嚷嚷起来:“喂喂,想白吃…”

野战当下一记冷扫过去,身边的保镖立马出手,伸手‘啪啪’几声耳刮子响,几张红票子甩地上,低喝,“不长眼的东西!”

一行人这才离开,赵凯抱着夕夏和野战并坐在安全座上。这车明显是改良后的,野战的轮椅上去后,刚好够一个卡座,与座位齐平。

他轻轻握着她的手,目光不曾离开过她的脸,怎么都看不够一样。两年过来,就跟做梦一样,眼前她的脸一直没有消失过,一直都在。

赵凯说,“秘书长,要不,就把云小姐留在你身边吧,我觉得云小姐对你也有情。老爷子也不会反对,不如…”

“这事儿你最好忘了,不准在老爷子面前提。”野战脸色忽然冰冷,低声说。

赵凯不明白,“老爷子给你做主不是更好吗?为什么…”

“我还配得上她吗?不准在老爷子面前提她,半个字也不准。”野战抬起脸,冷冷的目光扫视赵凯。

他知道老爷子不会反对,这两年,他退了多少老爷子塞给他的女人?如果让老爷子知道夕夏回来,一定不会让她离开。如果是以前,他会努力争取,可现在,他不想了,他不愿意耽误她的一生,她还有精彩的人生,而他却是个瘸子。,她跟着他,与跟着一个活死人有什么两样?他不愿意她受这样的委屈,任何一个健康的男人,都比他有资格站在她身边,何况,还有庄孝。

他是不会再争什么,现在一次一次的把她带回家,只是想在庄孝发现之前,贪婪的多看几眼。真的,他真的再没有非分之想了。

赵凯垂下眼睑,对不起了秘书长,老爷子早已经知道。不过老爷子应该不会伤害云夕夏吧,毕竟老爷子只是想有个女人照顾野战,想留下孙家的血脉。如果不会伤害云夕夏,赵凯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对,他也希望野战能过得好一点。

“是。”赵凯应着。

夕夏开始发汗,面色却越来越苍白,野战心里担心着,连声催开快点,应该是车里微微的晃动,让她胃里很不舒服。野战伸手轻轻擦拭她额头的冷汗,抚平了深深皱起来的眉毛,再紧握她的手,知道她很难受,他在给她力量。

到了院中,野战下车就吩咐,“赶紧把她抱进我房间,你们去请医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