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盼儿愣住了,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声音沉沉传来,她忽然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动弹了。他的手紧紧按着自己的后背,将她压向他的胸膛,她的睡衣沾染了他身上的水渍也泛起一大片湿意。

“你知道吗?是我害死了我的妈妈。”

“如果当时我没有拉着妈妈硬要出海,如果当时我没有顽皮落下海,那么妈妈也不会有事了。是我…是我害死了我妈妈…所以…所以他才会那么恨我那么讨厌我…无论我怎么讨好他都没有用…没有用…”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呢?为什么?”

裴焕懊恼地皱起眉宇,他闭着眼睛不断地呢喃。这个时候,他的神情显得格外酸楚以及忧伤。这种酸楚,这种忧伤,伴随他至今。他从不对外人提起这件事情,甚至是从小远走他国,他是多么渴望得到那个男人的原谅。

如果再来一次,他宁愿死的人是他自己。

伊盼儿被他拥抱在怀里,她一动也不能动,她甚至也不想去动弹。听到他断断续续的男声,她组织着那些凌乱的句子,眼前似乎可以浮现起一幕幕场景。眼眶一酸,心底流淌过一阵异样感受。

她吃力地抬起头,双手撑起自己的身体,俯视着他。

而他的俊容是那么哀愁,眉宇之间一股无法散去的恍然惆怅。她慢慢地低下头去,浅吻着他的额头,想要将他的痛苦一并吻去。可是泪水却从眼中掉落而下,滴落在他的脸上,无声无息,止也止不住。

真是好笑呢,她为什么哭了呢?

裴焕感觉脸上渐渐湿润温暖,突得睁开了眼。只是头脑被酒精搅得有些昏昏的,他只好眯着眼睛,模糊之中看见了那张固执却又动人的小脸。什么东西不断从她的眼底流出,他尝到了一丝咸涩味道。

这才肯定她是哭了。

他伸手,食指轻轻地抹去她的泪水,沙哑地问道,“你为什么哭了?”

“我…”伊盼儿莫得又是一阵心酸,喉咙也堵得发慌,竟然一个字也说不下去。双手一下子无力,她倒在了他的怀中。哽咽了声音,她颤颤地说道,“我没有哭…你喝醉了…我没有哭…”

裴焕却用力地抓紧了她两只臂腕,执着地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哭了?你为什么哭,我都没有哭!你是在可怜我同情我吗?”

“不是!”她连连摇头,臂腕被他抓得好疼,但是她没有顾及。

“因为你的心哭了,因为你的心哭了。你哭不出来,所以我替你哭!所以我替你哭了!”她已经哽咽到不能自己,说完最后一个字,彻底得呜咽了。

裴焕不再说话,只是一个翻身覆上了她。而她刹那间已在他的身下。

他低着头,金发湿漉漉的,还有雨水滴落。那双深邃无底的琥珀眼眸里,占满了她的身影。轻扯起嘴角,他的声音像是大提琴低淳,“不许你哭,我不会让你哭。以后,我都不会让你哭。”

话音落下,他吻住了她的唇。吻得格外温柔。

昏黄的灯光,还有朦胧的一切,同样受伤的两个人,同样受伤的两颗心。

那一夜理应该发生些什么,可是受伤的人却只想互相取暖,寻求慰藉。

第二天,当伊盼儿惺忪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公寓里早已没有了他的身影。他一如以往,匆匆得来,匆匆得走。可是盖在身上的被子还那么温暖,甚至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她沉溺于其中,闭上了眼睛。

之后的日子里,谁也没有提起过那晚。而他们相见的次数也不多,他总是会突然出现,然后喜欢在半夜潜入她的公寓抱着她一起睡觉。但是她却没有像以前那么激烈地抵抗他,安静地被他拥抱,继续睡觉。

只是,她会睡得比以前更加香甜。

※※※

距离那个可恶的男人上次出现的时间,已经隔了五十六天半!

那一天下午,伊盼儿正在电脑前打着键盘。

突然,扬声器里传来女主持人清亮的女声,「台湾报道——席京财团首席接班人,寰球最炙热的大导演席耀司将赴台制片。他在南太平洋上拥有一座私人岛屿,传言此次携其制作团队专机抵达…」

她一向不喜欢太过清净,所以客厅里的电视机也总是开着的。

听到这则报道,伊盼儿皱了下秀眉。这一串句子里,她只抓住了“席耀司”这三个字。其实她本身对席耀司是没有任何兴趣也没有任何交集的,可是这个叫席耀司的男人偏偏是某个死胖子的至交好友。

伊盼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底流淌过一抹深邃。

媒体面前从不露面的大导演席耀司要来台北?还要制片?恩!不关她的事!和她没有一点关系!不过,看来某个男人也会在近期回来台北。想到这里,她嘴角的笑容变得欣然,点了下鼠标,顺利完成了本月最后一项任务。

每个月接收的Case不会超过五件,这是她的原则。

突然,放在电脑桌上的手机响了。

伊盼儿有预感,已经猜到是谁打来的。她突然有些生气,却也还是忍不住接通了电话,太长时间没有他的消息,她确是想听听他的声音。果然,不等她开口,电话那头传来他吊儿郎当的男声,“亲爱的盼盼,是不是想我了?”

chapter6:我不道歉

“我就知道你想我了,我也好想你,好想亲亲你,好想摸摸你,还想抱抱你。我一个人在外面,每天都想你想到睡不着。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过几天,我要回台北了,亲爱的盼盼,你再忍忍哦!”他依旧不依不挠,在电话那头耍宝。

伊盼儿握着手机竟然有些生气,她冷声说道,“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别让我看见你。”

“我…”

他还想说些什么,她却不等他把话说完,直接将电话挂断。

只是下一秒,手机再次叫嚣起来。

伊盼儿气恼地瞥向手机屏幕,恶狠狠地将手机按了关机键。

而后,她忿忿然地站起身来,将手机丢到了沙发上。拍了拍手,那口怨气却还没有发泄。当她是什么?他想出现就出现,他不想出现他就不出现吗?可笑!将近两个月消失得无影无踪,一通电话竟然还像个没事人一样?说几句想她了就可以完事吗?

太可恶了!愤怒!

伊盼儿在公寓里来回不停地走来走去,终于在落地窗前停下脚步。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的那片蓝天。天空清澈干净,阳光有些耀眼,她眯起了双眸。只是眼前,却浮现起他的俊颜。那一双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还有他的笑容,灿烂得令人目眩。

以及…

以及他不经意间闪烁过得一丝疼痛,无边得伤感。

※※※

那通电话之后,伊盼儿赌气地拔了居家电话线,手机也一并停机。只是电视里成天报道着有关于“席耀司”的种种传言,这个姓席的男人直接霸占了所有娱乐新闻。她却开始算着某个可恶的男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一眨眼,过了三天。

仅仅三天时间,“席——耀——司——”这三个字,成为了最快风靡台湾的新名词。

可是死胖子居然还没有出现!

伊盼儿横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肥皂剧。索然无味啊!哎哎!

她拿起遥控器,随意地调了几个频道。

突然,电视里娱乐新闻主持人正报道着当天的头条新闻——「今日,席耀司导演已经选定此次赴台制片的女主角。女一号人选却是出人意料,被刚初道不久的新星安卉拿下。关于这次女一号人选角逐的结果,可谓众说纷纭。」

“怎么又是他!席耀司?什么样的男人啊!”伊盼儿不禁对这个男人越来越好奇,虽然有关他的报道已经满天飞舞,可是无论是新闻还是报纸杂志竟然连他的真人都没有曝光过。看来这个男人也有点来头,权势不小嘛!

就在她好奇不已的时候,公寓的门铃被人按响了。

他来了?

伊盼儿心里有些雀跃,可是她并不急着起来。甚至还有些奇怪,一向粗鲁的男人今天怎么会这么矫情地按门铃。真是讨厌!她故意不去开门,甚至是懒散地说道,“家里没有人,请回吧!”

门铃声停了,公寓外仿佛没有人了。

恩?到底怎么回事?

伊盼儿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反应,她扭头望向紧闭的房门,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盼儿,是我,把门开开好吗。”女人轻柔的声音隔着门清楚传来。

伊盼儿一听到这个声音,原本雀跃的心情顿时消散得彻底。沉默地走到门口,她握着门把手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将门打开了。视野开阔,她瞧见了公寓外站着的女人,冷声问道,“你派人调查我?”

“不,不是的,是小旭告诉我的。我没有调查你,你不要生气。”江秀丽急忙解释,有些紧张地望着她。她的手握着挎包,不自觉地揪紧了。

面对她,江秀丽是小心翼翼的,也是想要讨好的,更是想要真心对待的。

伊盼儿收敛了厌恶神色,目光从她的脸上转移,不再去看她。动了动唇,声音不冷不淡,却透露出几许生疏以及隔阂,“你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以后就不要来这里找我了。如果你再来,我会搬家。”

“你爸爸他病了!”江秀丽脱口而出,“他病了,你去看看他好吗?”

伊盼儿扶着门沿的手一僵,她的眼底闪烁过一抹深邃。再次望向眼前的女人,她尖锐地质问,“他病了?他病了就想我去看他了?他不是有你吗?他身边有你就够了,他会稀罕我去看他吗?”

这么多年了,他想过她吗?她知道她有多怨他吗?

“我不去!”她激动地吼完,就打算关门。

江秀丽瞧见她要关门,急忙伸手探向那条缝隙。门关得用力,夹到了她的手,她忍不住抽气,哀求道,“盼儿,你去看看你爸爸吧,他很想你。”

伊盼儿心里一惊,连忙将门打开,“你…”

“去看看他吧,啊?”江秀丽见她神情缓和了些许,又是拉着她的手急急央求。

她扬起唇角,讥讽地说道,“让我去看他?可以!不过你必须要离开他,怎么样?这个条件你答应吗?”

“这…”江秀丽迟疑了退却了,她不舍得离开自己爱的人。

伊盼儿轻笑出声,挥开了她拉着自己的手,“做不到吧?我告诉你,有你就没有我。有了我,就不能有你。明白了?再见,江女士!”

门“砰——”一声关上。

伊盼儿反身靠着门背,猛得低下了头。水蓝色的长卷发垂落于胸前,遮挡了她那双眼睛。所以没有人发现,她的眼底闪烁起一阵水润。而她紧咬着唇,似乎在压制些什么。久久没有动弹,久久没有吭声。

而公寓外,江秀丽对着紧闭的门,同时低下了头。

两人只隔了一道门,却仿佛隔了一道永远也无法跨越的沟渠。没有人能够越轨。

江秀丽心里哀叹,轻声说道,“你爸爸真得病了,医生说他是太劳累了,积劳成疾。但是我知道,他是太想你了。他是个老顽固,又拉不下脸来找你,可是他一直都很爱你。昨天晚上睡觉,还念到你的名字了!”

她说完,又是静静地等待了几分钟。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要好好照顾自己。”

“放心吧,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打搅你,所以你不要搬走了。阿姨走了。”

瞧见仍旧没有动静,这才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慢慢地转过身按下了电梯扭。

伊盼儿听到公寓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只是咬紧了唇。老顽固?老顽固!是啊,他是个老顽固!也许是像极了他的原因,她才会那么顽固!曾经美好温暖的一切,像是爬山虎豁得爬满了心头,纠缠得她快要窒息。

「爸爸爸爸!爸爸真帅!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盼儿那么爱爸爸啊?我的乖女儿,爸爸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来,告诉爸爸,盼儿最想要什么?爸爸就以这个为目标,让盼儿得到最想要的东西!」

「爸爸,我要你永远在盼儿身边,谁都不许把你抢走!」

「小傻瓜,爸爸怎么会离开你?爸爸啊永远和你在一起!」

「真的?」

「当然是真的!」

「…」

最想要的东西…

伊盼儿心里莫得一阵酸涩,她最想要的东西那就是回到小时候,回到一家三口的小时候。那个家里只有爸爸、妈妈还有她自己,没有多余的人的存在。只是后来,妈妈突然不见了。任何一张照片也没有她了。

然后,他的身边也有了另外一个女人。

他是否会知道,他已经离开她很久很久了呢?

伊盼儿使劲地眨着眼睛,一并将泪水眨去。她突然转身握住了门把手,还穿着拖鞋,甚至连鞋都没有顾得上换,她匆匆地甩门而去。电梯还在降落,她只好跑楼梯了。从顶楼一直跑一直跑,逃命似得跑。

也许只要她赶上了,那么就可以让自己有了个理由去看他。

屏住一口气跑到了底楼,即便是好身手也开始心跳加速。她一扭头,电梯刚好到达。她站在电梯前,看着紧闭的电梯门打开了。随即,江秀丽有些错愕地愣在那里。下一秒,露出了一抹欣喜的笑容,不能自己。

※※※

车子驶出台北市区,稳稳地朝着台南的庄园而去。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江秀丽双手握着方向盘开车,余光时不时瞥向身旁坐着的人儿。气氛太过僵持,她想说些什么缓和下,于是便轻声开口,“盼儿,怎么把头发染成这种颜色了?”

水蓝色?太耀眼了!

伊盼儿没有说话,秀眉微蹙。下一秒,有了动作。伸手将衣服的帽子扯起套在了头上。索性侧过身,直接不让对方看她。而她反射性的动作以及冷然的态度让江秀丽感到有些伤心,但是她并没有太过在意。

“盼儿,听小旭说你和他是好朋友,阿姨很开心。你们…”她有些没话找话,只是想着这样的机会难得。是的,她承认自己想要讨好自己爱人的女儿。而她这个后妈一直都得不到认可,她更不想东权伤心。

江秀丽见她没有反驳,便以为她默认了,又是徐徐说道,“阿姨没有想到你们两个会成为好朋友,其实小旭这个孩子挺好的,他…”

“说完了吗?”伊盼儿终于开口了,声音十分不耐烦,而且很冷。

她猛地扭过头来,目光对上了江秀丽,更是望尽了她的眼底。脸上的笑容有些讥讽,轻声说道,“很抱歉,江女士,我和你的侄子根本就算不上朋友。我们不过是凑巧见过三次面,在一张桌子上吃过一顿饭。”

“还有一点,不要在我面前替你的侄子说好话!我觉得他很烦很难缠,让我很讨厌!”

“最后,只要是你认识的人,只要是和你有关系的人,都不被列在我的友好名单之内!”伊盼儿冷声说完,再次扭回头望向车窗外。

江秀丽被她这一番话说得怔住了,完全没有了反应,更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她突然觉得委屈,是的,她感觉委屈。

有些话憋在心里面,正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其实…其实…”

车窗外,沿路的风景被抛在身后。伊盼儿的双眼却没有焦距,眼底也是混沌一片。只是她听见身旁的女人还在嘀咕,她默然地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她不想去听,也不想去理会。为什么要冲动地跑下楼?她突然后悔了。

“…”江秀丽的话到了嘴边,却没有勇气说出口。

「东权!你为什么瞒着,为什么不告诉她,是她妈妈先…」

「她这么爱她妈妈,我怎么忍心,我怎么忍心…」

怎么忍心…

怎么忍心去伤害一个孩子对于妈妈的爱呢?

抵达台南庄园的时候,天色都有些暗了。车子打着前车灯,照亮了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道路。伊盼儿望着前方,那山坡她曾经走过千万次,和妈妈牵手一起,爸爸背着她,或是坐着校车去幼稚园。还有,还有他们一家三口骑脚踏车去农场。

那时候的天很蓝,那时候的阳光很灿烂,他们两人的笑容撑起了她的整个世界。

现在是昏暗啊,只有隐约的灯光了。

车子缓慢地驶入了庄园别墅,停在了车库,终于熄灭了引擎。

江秀丽松开安全带,轻声问道,“盼儿,你饿了吗?我们先吃饭好吗?”

“他在哪里?”伊盼儿根本就不理会她的问话,眼眸深处只有冷凝。

余光瞥见了车库里另一辆白色轿车,她心里微微一动。这辆车子是她十五岁的时候,他买来送给她的。由于当时年纪小,她只会在农场里开着玩。没有想到,等到她年满十六岁,终于可以开着车四处跑的时候,却得知了那个让她崩溃的事情。

甚至还可以清楚记得,他所说的话——「我告诉你,这车也是我买的,你要走就给我走,不许你把车开走!」

要走就走?要走就走!妈妈离开的时候,他挽留过吗?

呵呵,她不知道了。

江秀丽对于她的问话却是刻意回避了,有些支吾地说道,“我们先吃饭吧…”

“江女士!”伊盼儿轻易察觉到她的异样,直觉地喊了一声。美丽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她捕捉到对方神色中的一抹困窘。轻扯嘴角,她犀利地说道,“你不会是想告诉我,其实他根本没病,是你骗我回来的?”

“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愚蠢吗?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再见!”她冲冲地说完,直接下车,大步大步地朝着别墅外走去。

江秀丽脸上一阵惊慌紧张,她也急忙下了车。

“盼儿,你别走!你别走啊!听我说!”她拔腿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伊盼儿的手臂不让她走,“你听我说,不要走!”

“说什么?我真是没有想到,你除了勾引别人丈夫别人爸爸的本领之外,骗人也很有一手!不,应该是我还没有认清楚你的本质!真是让我长见识了!放手!”伊盼儿咬牙切齿地低吼,试图想要甩开她的手。

江秀丽却不打算就这样放人,好不容易她回来了,自己怎么能让她就这样走呢?一双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哀求道,“盼儿,是阿姨不好,阿姨撒谎了。可是你不要走,你爸爸马上就回来了,你见他一面好不好?”

其实东权他今天一早就去台南另一个庄园了,但是昨天晚上,他一夜没睡。早上起来的时候,他望着日历看了好久好久。她走到他身边,看了眼日历的日期,问他怎么了。他说今天是八月十四号,是盼儿二十四岁的生日。

等到东权走了以后,她左想右想还是决定去台北找盼儿。好不容易将盼儿带回了家,可是看来他还没有回来。这可怎么办?如果见不到,那她所做的一切不是都白费了吗?

“放手!我不想再听你说一句话!”伊盼儿自顾自地朝前走,一边走一边推开她。

江秀丽紧跟在她身边,有些哽咽地说道,“你别走,今天是你二十四岁的生日,你爸爸昨天一夜都没睡。我知道他很想你。每一年你生日,他总会买好蛋糕放在你房间里,每一年如此,没有一年忘记过。盼儿,你就见你爸爸一面吧!”

生日?生日!伊盼儿猛得停下了脚步,脑子里嗡得作响。

她突然有些想笑,可是她就是笑不出来了。

怎么只感觉一阵难受,难受得她堵得发慌。今天竟然是她二十四岁的生日?连她自己都忘记的事情,连她自己都没有放在心里的事情。他竟然还记得?

离开家以后,她从来不对任何人说起她的一切,家庭、爸爸、妈妈、生日,所有的一切她决口不提。她不愿意提起,她不想提起,她会害怕会寂寞会孤独更会恨。还有人会在乎她的生日吗?在乎她又长大了一岁吗?

那个男人曾经告诉过她,只要她长大了,妈妈就会回来。

到现在,她都已经二十四岁了!难道要等到她躺进棺材里面才算长大吗?可是他却又有了伴侣,组织了新的家庭。他甚至不肯告诉她,妈妈到底是死是活,到底去了哪里,还是葬在那里!

伊盼儿咽下那份酸涩,猛地用力,终于将身边的女人推开了。

她转过身来望向江秀丽,眼前有些迷离,轻声说道,“我不需要过生日,我也不需要他记得我的生日。你告诉他,我不是他女儿,我没有他这样的爸爸!”

真得是这样吗?真得不想有人记得吗?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呐喊。

“盼儿!”江秀丽哽咽了声音,忍不住哭了。

伊盼儿收回了视线,毅然地迈开脚步朝着别墅外走去。

只是这个时候,突然有车驶入庄园。车灯打着强光,她只好眯起了眼睛。但是她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来人,瞬间模糊了视线。有些无所适从,她只好抓紧了T恤的衣角,咬紧了牙关,依旧骄傲而且倔强。

男人坐在后车座,抬头瞧见了面前的女孩儿,顿时闷住了。

下一秒,急急地下了车。

伊东权站在原地,心里激动得不能自己。

自从她离开家以后,已经有八年没有和她见过面了。十六岁离家,如今的她却已经是二十四岁了。不是没有去找过她,只是每次只要前脚找到她,随后她又换了地址。到最后,她竟然直接消失不见了。

他很生气却更担心,派了人四处去找,但是就是找不到。

茫茫人海,一如她的妈妈,怎么能知道下落?

直到从小旭那里得到了她的消息,他终于放下心来。可是他也不敢再去找她,怕她再躲开也怕她再走。而她的决然也伤透了他的心,他硬着心肠便与她再也没有了联系。

这些年来,她是怎么过得,他不知道。

可是每个月他都会给她的银行卡里打钱,但是那些钱,她从来没有用过半分。

零碎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搅着,伊东权茫然然地望着伊盼儿。其实他今天还喝了点酒,刚和合作方谈了几个庄园的收购扩展计划,心情很好。只是一沾上酒,他却发现越喝越苦。今天是她二十四岁的生日,他的宝贝都那么大了呢。

“伊先生,那我先走了!”合作方见伊东权喝得有些多了,于是派司机送他回来。

“好!”伊东权应了一声。

车子亮起倒退灯,“嘟嘟”了几声,掉头而去。

等到车子驶离,两父女却依旧没有说话。

伊盼儿哽咽着低下了头,倔强地迈开脚步,继续朝着别墅外走。脚步迈得那么急,却走得那么艰难。她突然想起当年离开的时候,也许他会再次将自己骂上一顿,然后避免不了得争吵,还是选择快些离开。

“盼儿!”伊东权终于开口喊了一声。

这一声呼喊,这两个字却像是针刺入伊盼儿心里。

她应该头也不回地离开,但是她的脚好象是生了根,她就是动不了。

伊东权走到了她身边,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女儿。依稀之间,仿佛瞧见了另一个女人的身影。他颤抖地伸出了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声音苍迈,“你长得越来越像你妈妈了,越来越像了。”

伊盼儿默然了,可是泪水迅速泛起眼眶,她只能咽下。

猛地抬手,挥开了他的手,“不要在我面前提妈妈,你不配!”

“…”伊东权的手就僵硬在那里,神情十分挫败,眼底闪烁过一抹疼痛。他怔怔地望着她,过了一会儿,才沉声问道,“告诉爸爸,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

“爸爸?我早就没有爸爸了!”伊盼儿愤愤地望着他,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江秀丽在这个时候走到了他们父女身边,试图想要劝解,“盼儿…”

“你给我住口!不要喊我的名字!”伊盼儿厉言相向,心里还记着是她把自己骗回来的。这个女人害得妈妈走了,生死不明,现在又来骗她!她哼了一声,嘲讽道,“狐狸精不要叫我的名字,让我觉得很恶心。”

话音未落,脸上突然火.辣.辣得烧了起来。

“啪——”伊东权扬起手,老脸十分愤慨以及伤心。

江秀丽倒抽一口冷气,懊恼地低吼,“东权,你为什么…”她又是望向伊盼儿,想要去挽回些什么,“盼儿,你痛不痛?”

“这是第二次!”伊盼儿根本就不理会江秀丽,一双明亮的大眼黯淡不已,十分悲戚地望着他。她蠕啮了唇,愤愤地说道,“这是你第二次为了这个狐狸精打我!你不是我的爸爸,你不是!你不是!”

伊东权回过神来,想要去拥抱她,“盼儿,爸爸向你道歉,盼儿…”

他怎么会动手打了她?打在她身上,他的心却比她更加疼痛!

“我——不——要——道——歉——!”伊盼儿大叫了起来,整个人像是受惊的野兽,撕心裂肺地吼道,“我的爸爸是你吗?我的爸爸是那个将我抱在怀里,说永远也不离开我的人!他说他最爱妈妈最爱我!他怎么会是你?你可以为了这个女人让妈妈伤心离开,你也可以把我逼走!”

“你就和这个女人好好地在一起,从今以后,我是死是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