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在这个时候突然变得那么动听,从未有过,动听到足够软化一颗冰冷的心。

只是刹那,脑海里浮现起曾经幸福的一家三口,还有那些让她早已分不清楚哪些是谎言哪些不是谎言的一切。伊盼儿顿时皱起了眉宇,有些嘲讽自己,又有些嘲讽对方,冷声说道,“好啊,你有本事就等到我三十岁。”

不等他再多说些什么,挂断电话,心里却登时一沉。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得快要融化了。

她不需要别人怜悯的关爱,她不需要那些。而且,她已经不相信这个世界,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爱。当她知道自己一直深爱的妈妈,其实是被爸爸的外遇而气走的,而她还以为妈妈死了,以为爸爸是那样爱着妈妈爱着自己。

有多么可笑?

几年前,她知道真.相的时候,笑得连眼泪都流下来了呢。

伊盼儿关了电视机,却蜷缩在沙发上有点不想起来。闭上眼睛,像只懒猫又眯着眼睛睡了一会儿。与其说是睡,其实根本就没有睡着。从那一份痛苦的旋涡里跳了出来,却又掉入到另外一个旋涡里。

不过还好,并不算痛苦。

那年她离开家以后,凭着自己高超的破密程序头脑在道上混出了响当当的名气,随即被国际刑警组织秘密邀请,成为暗中的一员。只不过她的首肯要求是,当她要退组织的时候,谁也不许以任何理由挽留她。

上级头头一口答应,她则留下来了。

有钱赚,又好玩,又刺激,她自然不会推脱。

当时她甚至想,某人让她从小学习跆拳道、空手道还真不是没用的。尽管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成为传说中的“间谍”、“特务”或者是“卧底”。

这些词汇,曾经在她的世界里是那样陌生。

一年时间的接手任务,她成长惊人。

上级甚至还夸赞她敢冲敢拼而且有胆识,她笑笑。原来不怕死,就是有胆识。又有谁知道,她只不过是觉得没有让自己眷恋的人罢了。如果她真得死了,那么是不是有人会替她难过掉泪。曾有一段时间,她甚至十分自私地想要让那个被称作“父亲”的男人后悔。

如果她死了,如果他知道她死了…

这样自私的想法,残留在脑海里很长一段时间。

只不过后来,她认识了小语。

小语的全名叫陆小语,她是陆广梁警司的侄女。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自己甚至有种错觉,以为是看见了另一个自己。那种眼神,一下子蹿入心底,她简直是像在照镜子。莫名的好感,也许是因为她眼底和自己一般深深的阴影。

尽管如此,她们也有不同的地方。

小语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是对每个人都是不温不火。

而她,一向对那些自认为不对胃口的人则是一句话也没有。但是,自己却很快与她打成一片。一次出任务,她替小语挡了一枪,小语自责难过,红了眼眶。陆广梁说小语有她这样的朋友是福气。其实,到底谁是谁的福气,到底谁需要谁,到现在她已分不清楚了。

因为她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在组织里她一向被奉为“脾气怪、不好相处”那一类人。

之后几年,她们屡破国际大案,并且成为十分有默契的“铿锵二人组”。

也许是机缘巧合,所以才能让她拥有这样的朋友。

现在想想,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冥冥中命中注定?

后来的后来,她和小语不仅仅成为最佳拍档,甚至还成为最私密的好友,可以说是无话不谈。再后来,通过小语认识了那个天天烦着她黏着她的男人。她还可以清楚记得,那天她和小语窝在家里看电视,也是透过电视屏幕,她看见了一张阳光般灿烂的俊颜。

「盼儿,快来看,快来看。」

「看什么啊?这有什么好看的,一堆明星!」

「我告诉你哦,你不许告诉别人。巨星Mars其实是我表哥!」

「不是吧?你别开玩笑,我会当真的哎!」

「真的真的,我还有和他小时候的照片。他妈妈和我妈妈是好朋友啦,所以我们从小就认识。后来,他跟着他妈妈去日本了,我们才断了点联系。几年后,他再来找我,就已经是巨星啦!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哦!」

「其实他真名叫裴焕,那头发是他染的,搞得跟外国人一样。你别看他现在长那么帅,他小时候可胖了。我老爱叫他胖嘟嘟,他还很不服气。没想到,眨眨眼,他就成了巨星了。很神奇吧?」

「恩——你这位表哥看上去很花心滥.情!」

「谁说的,他就是看上去那样,其实可好了。盼儿,下次他来台北,介绍你们认识啊!」

「我有感觉我和他气场不合,我拒绝!」

「…」

那天之后,过了大概半个多月。小语突然来找她,二话没说拉了她就跑。她跟着小语下了楼,慌乱地将帽子戴上,遮掩那一头水蓝色头发。一抬头,却瞧见公寓前停了一辆车。车窗徐徐落下,男人将墨镜摘下了。

他望着自己,忽然扬起唇角,眼底灿若星辰。

她被小语拖到了轿车前,这才停下脚步愣愣地望着他。

车门被人打开了,他钻出了车子。她这才发现他很高而且十分精壮,他却弯下腰,紧盯着她的双眼,有些戏谑地说道,「久仰大名,盼儿。」

她听出了他的挑衅,眯紧了双眸。

“嘀嘀嘀——嘀嘀嘀——”电脑突然发出声响,拉回了她的思绪。

伊盼儿突然回神,一下子有些茫然然。她甩甩头,这才让自己清醒过来。扭过头,望向客厅。角落里摆了张电脑桌,她从来都不喜欢关电脑,这是她的习惯。此刻,电脑正在叫嚣,示意她有生意了。

自从小语突然被她叔叔派去意大利卧底之后,没过几年,她也离开了组织,正式退出。走的时候,上级没有挽留,恐怕是知道挽留也没有用。哎,这几年来,虽然衣食不愁,钱也不缺,可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小语一走就走了四年,十八岁那一年走的,到如今也该有二十二岁了。四年了,小语没有联系自己,自己也没有去刻意查寻她的下落。小语走的时候很仓促,可是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还可以清楚记得,那通电话。

电话里她说自己要去出使任务,让她不要找她不要惦念她。

可是她听出来了,小语语气里那份哽咽。

仿佛是受了极大挫折,而她所能联想到的也只有那个叫齐磊的男人了。

不过,她也没有去找那个男人问个明白。关于小语和齐磊,她也只有从小语口中零星知道一些。她和那个叫齐磊的并不认识。说来也真是奇怪,她为什么就会去认识裴焕呢?只是后来,袁氏的千金和齐磊订婚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

她透过电视,瞧见了那一对新人的婚礼场面。

竟然一下子就开始难过,替小语难过,却也替这个世界上所谓的“爱”而难过。

屏幕里他们笑意满满,她却几乎可以想象小语走的时候握着话筒时悲怆的表情。小语不是善于表达自己的人,自己确是冷眼对待别人。她还记得小语谈起齐磊时候的那种表情,让她毕生难忘。在她不冷不热的外表下,深藏了一颗炙热的心。

已经四年了,小语你什么时候回来?

伊盼儿走向电脑,坐在了椅子上。手握着鼠标,她点开了邮件。双手在键盘上敲打着,她回了过去,「这次想要查哪位?」

「江旭与童天爱之间的关系!」几乎是下一秒,对方回了过来。

伊盼儿看着这一行字,心里一愣。江旭?怎么会是那个男人?原本懒散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厌恶,可是她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随即,噼里啪啦打下了一串文字,「五百万咨询费用!请在明天到帐!」

「没问题!」对方很快回复。

她立刻打开了电脑,点击进某个文件,对于这个江旭,她可是老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过。他和那位童小姐的“历史”,但是让她挺惊讶的呢。她没有多想,将那个文件发给了对方,「任务完成,期待明天你的金钱入库!」

结束这次的交易,她中断了联系。

伊盼儿摇摇头,想着今天竟然这么轻松就赚了五百万,看来运气还不错。

不过,对方要知道姓江的和那个女人之间的关系是为了什么?算了,她不想了,人各有命,人各有命啊!就算是死了,也和她没关系!伊盼儿心里念念有词,可是想着想着还是不对劲。瘪着嘴,她眯起眼睛在电脑上熟练地打着键盘。

只用了三十秒时间,她查到了对方的IP来源——秦氏财团。

对于秦氏财团,伊盼儿就算不想知道也会知道。毕竟台北就这么大,秦氏又那么出名,简直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而且秦氏的当家人秦晋阳,更是被誉为首席总裁。台湾女人的梦中情人哦!

根据她的了解,秦氏总据点在英国,世代从商,与黑道并无瓜葛,十分正派。

看来不会出什么大事情,她无聊地“且”了一声。

※※※

吃饭、睡觉、睡觉、吃饭,每天似乎就这两件事情。生活是枯燥的,除了去给世界慈善基金会匿名捐款的时候。没想到钱那么快就到帐了,五百万哎,砸下去却连水花都不见。但是她很开心。曾经去过南非那边,她惊呆了,那里的孩子太可怜了。

于是,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成了她生命里不能抹杀的事情。

晚上的时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黑暗中,她忽然想起早上的时候某人那番话。屏幕里,他那张容颜还历历在目,好象就在眼前。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炯亮有神,流转过无数期许。

「我知道你正在电视机前,我想说,只要你点头答应,那么我愿意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Paner,我爱你。」

「我不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感化你,可是我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真心实意。你说你要到三十岁才谈恋爱才肯结婚,那么我等你。」

「今年你二十三岁,离三十岁还有七年。七年,我等你。」

伊盼儿扯起嘴角,有些自嘲。

七年?多么长久的数字,有多少东西、有多少人,能在这七年里改变,谁也不知道。她不会去相信,也不允许自己相信。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自私,什么东西能够永恒?事实就是没有!她翻了个身,终于沉沉睡去。

可是梦里面,有人拥抱了她,她突然感觉温暖。

太过温暖的感觉,让她不想醒来。只好继续沉溺下去,只是,那人的手却探进了她的衣服里,抚摸着她的柔软,然后抚向她的后背。

chapter5:席耀司赴台

什么东西磨着她的耳朵,轻轻地咬着,轻柔地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她忍不住呻.吟出声,猛地皱起眉头,下一秒睁开了眼。黑暗中,瞧见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轮廓。她这才发现身上压着的重量太过,脸色一变,顿时叫出了声。

“你这个贼!你怎么老是偷偷摸摸进来?快滚开!再不滚开,我一定会杀了你!”她气呼呼地大吼,却发现脸红了。

裴焕却一点也不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大手抚着她的后背,将她更贴近自己。低下头,在她耳边呵气,沉沉说道,“杀了我?杀了我吧,死在你手上,我真是幸福死了。然后你也陪我一起,做一对鬼夫妻,多好啊?恩?亲爱的盼盼!”

“不要这样叫我,黑崎闻彦你给我下去!”伊盼儿本身是好身手的,可是现在被他压制着,她不好施展。而他精壮的身躯紧贴着自己,她甚至都可以感觉到下身的某个男性象征正跃跃欲试。

听见她喊自己这个名字,裴焕立刻脸色微变。

只是他似乎有些习惯她的“故意”,仍旧是笑眯眯地望着她,“看来你还是学不乖,来吧,那就让我亲你一下!”他说完,不等她反驳,立刻吻住了她的唇。那样狂热的法式热吻,直接翻搅着她的舌头,沉默而又激烈。

大掌也在同时游移在她的全身,她突然感觉一阵悸动。

黑暗中,两人纠缠在一起,她使劲地挣扎,他更是将她搂紧。一瞬间,气息混乱了思绪,什么东西浮于心底。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有些无力地倒在她的身边,嘟哝道,“怎么办?再下去,我会无能的。盼儿,我想要你,给我吧。”

“你是谁啊,你是巨星Mars,要女人哪里没有啊?无能就无能,关我什么事?快从我身上下去,不然我要生气了。”伊盼儿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想让自己听上去太过颤抖。

可是一出声,还是泄了底气。

裴焕苦笑,只是身体已经被这个女人挑拨,双手圈拢住她,沙哑地说道,“那好吧,那我不碰你。老规矩,我帮你暖被暖床。现在你闭上眼睛给我睡觉,如果你再继续动下去,我不敢保证了。”

如果他强要,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明白她的防备以及警惕,也感觉到她那颗故意隐藏躲避的心。就像是守护一朵花的绽放,度过夏天的炎热,秋天的萧瑟,冬天的寒冷,等到了春天,才能开出美丽的花朵。他不怕时间,只要能在她身边。

他的身体覆着她的,那么温暖。

其实这些年来,他的主动有些莫名起妙,他说他喜欢她也有些莫名起妙,甚至后来他说他爱她更是莫名起妙。他的身边应该不会没有女人投怀送抱,可是为什么非要选她呢?她粗鲁又能打,是男人都受不了。

也许是方才小小失眠的原因,此刻伊盼儿竟然感觉分外安心。

虽然这样的姿势太过亲密,可是她也好象习惯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当你太过习惯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分不清楚到底是感情还是依赖。

所以,伊盼儿也分不清楚了。

裴焕却没有睡意,尽管欲.望平息了,可是那份温情依然流淌。环着她的身体,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份安心。不由自主地开口,温柔地喊了一声,“盼儿。”

她的眼皮微动,没有睁开,“不是说要睡觉?不想睡觉就给我滚。”

“为什么一定要三十岁?恩?”他呢喃了一声,终究还是问了。

其实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要三十岁呢?

虽然小语告诉他,盼儿极度迷信,因为曾经算过命,三十岁绝对不能恋爱不能结婚。可是,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是不信的。总是感觉她那张故意呈现高傲的容颜背后,拥有不为人知的软弱。

刺猬之所以有刺,只是为了抵挡侵害。它们没有办法选择,可是也没有办法亲近。他不想拔光她的刺,刺猬如果没有了刺,就会成为四不像。那么就让他慢慢地和她成为同类,这样才能更靠近她一点。

伊盼儿眼底流淌过一阵温热,迟迟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久到裴焕快要睡着,就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却听见她轻到自言自语的女声,在耳边赫然响起,“三十岁的女人老了,男人不会爱她苍老的容颜。”她的声音低哑,像是大提琴的沉吟,那么孤寂。

他下意识地搂紧了她,毅然地说道,“那就让我吻着你岁月的痕迹,看看你手心里的痣。”

说着,他的手握住了她的,十指纠缠在一起。

伊盼儿忽然睁开了眼睛,黑暗中茫然地望着某一处。深呼吸,终究再次闭上了眼睛。

又是一个梦,梦里面是一个女孩儿还有一个女人。女人拥抱着女孩儿,很温柔很温柔。她就站在她们身边,可是她们似乎没有发现自己。她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变成了透明,连身体也是。

「妈妈,盼儿最喜欢春天,最喜欢太阳。」

「为什么啊?你这个小傻瓜!」

「因为春天最漂亮了,有太阳就好温暖哦,盼儿讨厌冬天,好冷,妈妈会生病。」

「春天吗?还有太阳?那么…恩…那就是春日了…」

「春日?春日春日,妈妈,盼儿喜欢春日!」

“盼盼,起床了,起来刷牙洗脸吃早饭。盼盼!”

“唔——”

“快点起来,一会儿我们要出去,不要磨蹭。来,乖!”裴焕根本就没有带衣服,所以还穿着来时的那一套西装,加上一夜的折磨已经变得皱巴巴了。他急着起来就是想拖某只小懒虫起来陪他去买套新衣服。

大床上,伊盼儿撅着嘴,十分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声,“你自己去,我不去,你真烦,你真是烦死了!我要睡觉!别吵我!”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随后,索性翻了个身,更是将被子紧裹住自己的身体,不去理会一旁的声音。

裴焕双手环胸,英俊的脸上一抹无奈的笑容。盯着床上某个裹得像只粽子的女人好半晌时间,笑容忽然转为狡黠。他没有多想,猛地弯下腰,双手直接连人带被将她抱了起来。突然被人抱起来的伊盼儿惊恐地睁开眼,大叫了一声。

“啊——你这个死胖子,把我放下来!不然你死定了!”她蹬着双腿,想从他身上下来。

裴焕并不理她,抱紧了她,迈开脚步朝着洗浴室走去。一边走,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难得我回来,明天我要回日本去。你就不能乖乖地陪陪我吗?真是的,怎么做我女人的,这点都不懂?”

什么什么?你的女人?

伊盼儿虽然已经对于他这些话耳濡目染,可是她还是反射性地排斥,“死胖子,死胖子,你不要乱说!谁是你的女人!把我放下来,我自己会走!放我下来,你听到了没有啊?你再不放我下来,你就死定了!”

“好吧!”他难得听话,居然真得放手了。

伊盼儿却害怕自己掉下去,猛地抱紧了他的脖子,连双腿也缠住了他的腰。现在的样子,简直就是尤加利树与树袋熊。被子从身上滑落在地上,她突然感觉到他下身的挺立,脸上一红,猛得从他的身上跳了下来。

“你你你!你啊!你!”她支吾了半天,“你给我滚!”

“哈哈——”这下子,裴焕大笑出声,感觉她可爱到不行。

伊盼儿不再理他,直接转过身进了洗浴室。洗浴室的玻璃门半敞着,她迷糊地拿起牙刷,挤了牙膏。然后闭着眼睛,放入嘴里,随意地刷了起来。只是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却让裴焕感觉格外可爱,甚至是温暖。

此刻,在他眼里的盼儿,只是个落入凡间的天使。

※※※

好不容易洗梳完毕,两人吃过早饭就出了门。

初冬的天气,有些微冷。

走出了公寓大楼,迎面而来的冷风让盼儿哆嗦了下。裴焕急忙将她拉进怀里,护着她,不让她受寒。盼儿微微一愣,却有些沉溺于他的温暖。他的大手还包裹着自己,他的风衣还透露出他的温度。

由于两人一个是水蓝色长卷发,一个是金发,都是极其惹眼的颜色,所以出门的时候都是墨镜加帽子的打扮。一米八八身高的他,加上一米六八身高的她,如此登对的两人。他携着她的肩膀,她低下头默然不语。

从车库里取了车,裴焕驾驶着银灰色的福特奔向了那抹阳光。

伊盼儿坐在副驾驶座上,摘下了墨镜。她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望向前方,突然有些忍不住,于是便瞥向了身旁的人。他好看的侧脸,以及微扬的唇角都显得充满了魅力,不得不承认,他足够拥有让女人为之疯狂的本钱。

收回了视线,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其实她想不通,为什么这样一个男人会纠缠着自己呢?虽然她容貌、身材都算中等,可是也没有到了极品的地步。毕竟这个世界上漂亮的女人多了,她绝对不是第一,甚至连第二、第三都不是。

但是,他又为什么偏偏这样对自己好呢?

她是想不通的,也是想不明白的。

“怎么了?”身旁的他突然开口了,沉沉的男声飘来。

伊盼儿沉默了片刻,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说喜欢我?你喜欢我哪里?不要告诉我你对我一见衷情,我从不相信这么可笑的事情。”

感情是个太过玄妙的东西,也许有一见衷情存在,可是在心底深处,她总是认为一见衷情之后,应该有更加强烈的吸附力以及吸引力,喜、怒、哀、乐…还有分分合合,或是到了容颜衰老的时候,终于黯淡了目光。

就像,就像她的父亲对她的母亲那样,黯淡了目光,有了另一个新欢。

裴焕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他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掌中。只是他的视线依然望向前方,他没有回头看向她。而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因为你告诉我,你需要有人爱。”

那次见面,他坐在车里,远远地看见小语拉着一个女孩子跑向了他。透过车窗,他刻意地打量着对方。小语一向对谁不冷也不热,可是那次他回台北,她却告诉自己,要向他介绍一个好朋友。这让他感觉很奇异。

原来是个倔强的女孩子。

这是他当时第一个原始想法。

她们两人走近车子,车窗落下的时候,他望尽了她的眼底。只是她深藏的戒备以及隐忍的疼痛,却突然刺痛了双眸。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竟然一下子让他感觉到一丝心疼。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伊盼儿狐疑地扭头,一双水润的眼睛紧盯住他,“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需要有人爱了?我告诉你,我不需要谁爱我,我只要我自己爱自己就够了!你的理由很可笑,停车!你给我停车!你不停车我就跳车!”

不知道在激动些什么,也不知道在纠结些什么,她突然不想和他同处在一个空间里。

因为需要有人爱?所以他就来爱她了?这个理由好冠冕堂皇啊!难道是因为她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亲人,也没有出现过朋友的影子吗?她不需要那些,不需要这种爱,不需要别人同情怜悯的爱。她不需要。

呵呵,她突然有些想笑。

她突然的叫嚣,让裴焕慌张了。

他扭头,却瞧见她正要打开车门。他猛地将车停靠于路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更甚至是将她整个人拖进自己怀里。突然被他抱了个满怀,伊盼儿十分生气,她不停地嚷嚷,“你放手,你给我放手啊,你听见了没有?不要碰我!”

“你怎么这么倔呢?”裴焕很无奈,并不理会她的挣扎以及叫嚣,只是紧紧地抱住她不让她走。

伊盼儿挣扎了好一会儿,却发现无济于事,渐渐得也停下了动作。只是却还有些发恨,她握紧了小手,重重地捶着他的后背,咬牙说道,“我告诉你,黑崎闻彦,我不需要别人来爱我,我不需要。”

每次生气的时候,她不自觉地喊着那个自己厌恶的日本名字。

“你需要的。”他沉沉出声,那么坚定。

她懊恼地回驳,“我不需要!我不需要我不需要!”

“那么,我需要。我需要去爱一个人,我也需要有人爱。所以,你也爱我好吗。”他并不打算去挖掘她内心的那份疼,想着总有一天,她会亲口告诉自己,她不愿意告诉别人的心伤。

而他的心伤,也许就会忘却了。

伊盼儿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眼眶却蓄满了泪水,她不能眨眼,她怕一眨眼就掉下泪来。可是还有些赌气,她任性地说道,“你需要爱一个人,那你别来爱我。就算你爱我,我也不会爱你,所以你就只会被我伤害。”

“我不怕被人伤害,更不怕你伤害我。”他的声音浑厚,有些沙哑,“也许你会以为是我在救赎你,其实是你在救赎我。你知道吗?你救赎了我。”

裴焕说着,动情地吻住了她的唇。

她忍不住眨眼,泪水就刹那落了下来,吻中却也带了点咸涩。

※※※

「因为你告诉我,你需要有人爱。」

很多年以后,伊盼儿也没有想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她可以清楚记得自己与他所说的每一句对话。而她分明从没有对他说过那样的话,他又是在什么时候听到的?之后她不止问过他一次,他总是笑而不答。

她曾经忍不住调查过他的底细。

除了必要的任务以及Case,她并不喜欢去探究别人,可是对于他,她却没有忍住。那份好奇心迫使她去查探,可是查了半天,连她也查不出个所以然?除了小语告诉过她,他是山口组老大黑崎罡的儿子,日本名为黑崎闻彦这些简单的资料之外,竟然一无所知。

日子平淡中度过,他时不时像鬼一样出现,又时不时像鬼一样消失。

直到有一天,那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下着大雨。

公寓的房门被人“咚咚咚——”地敲响了。

伊盼儿想着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透过猫眼瞧见了来人,她没好气地开了门。门一打开,他浑身湿透,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吓到了自己。这是她从来也没有见过的样子,在她的记忆里,他是那个屏幕里宛如巨星、在她面前潇洒英俊的男人。

“找到你了。”他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人朝前一倒,就这样抱住了她。

身上突然一沉,伊盼儿险些跌倒。

她急忙扶住了他,而他浓重的酒气顷刻间包围了自己。她是讨厌酒味的,厌恶地骂出了声,“你怎么搞的?为什么喝酒?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喝了酒就不要过来!裴焕!喂!你不要借酒发疯!喂!”

“今天是我妈妈忌日。”他突兀地说了那么一句。

她的叫嚣声在这个时候全部停滞,甚至连脚步都停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谈起他的家庭,也是她第一次听到有关他的家庭。原来,他的妈妈已经死了。想起妈妈,盼儿有些辛酸,被他紧紧地抱着,她难得温柔了声音。

“你比我幸福,我连我妈妈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其实是我…是我啊…你知道不知道?”他粗重地喘息着,说着让她不明白的话。

伊盼儿拍了拍他的背,皱眉说道,“我只知道你醉了,我扶你进去!”她一边说,一边吃力地扶着他走进卧室。

雨水滴淌了一地,也弄湿了她的床。

卧室里,她沉默地动手替他脱去了衣服。衬衣纽扣解到第二颗,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她一愣,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发现不能。有些无可奈何,眯紧了双眸,“放手,我替你把衣服脱了,把我的床弄得这么湿,你想找死吗?”

裴焕抓着她的手将她整个人一拉,她并没有注意,整个人随即趴在了他的身上。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他有些哽咽的男声沉沉响起,像是终年不散的浓雾,“是我…害死了我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