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珑只得留步,说道:“魔种不在他的身体里。”

鲤鱼妖惊喜道:“真的吗?”

莫日根微微皱眉,李景珑却续道:“而是在他的灵魂里。”

“不错。”莫日根点头道。

鲤鱼妖:“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你记得那天咱们进入《鹿王本生图》的情形么?”李景珑认真说,“脱离肉身之后,陆许身上的心魔种与他的三魂七魄是分离的。”

莫日根“嗯”了声,说:“但对于鸿俊来说,很显然没有。”

“天魔种与他的魂魄结合在一起。”李景珑沉声道,“或者说…这话我实在不愿意提…”

莫日根示意他说就是,李景珑思来想去,最后下定决心,答道:“或者说,本来就没有什么‘天魔种’,鸿俊他自己,就是天魔种。”

莫日根的呼吸顿时窒住了,仿佛被一盆冰凉的水从头浇下。鲤鱼妖怔怔看着李景珑,左右看看,似想离开此处。李景珑马上从这个细节里判断出,自己猜对了!

“看来我猜得不错。”李景珑道,“赵子龙!你还知道什么?!”

鲤鱼妖这下不敢再以老大自居了,马上说道:“我也是无意中听见青雄大人说的!你都猜到啦!长史,您真聪明!”

“你一定以为,孔宣的身体里有一件黑色的东西。”李景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朝莫日根做了个手势,指向自己的心脏,解释道,“他为了得到解脱,便生了个儿子…”说着以手比画,做了个小孩高度的动作,再以手假设将心脏掏出来,示意按在那小孩身上。

“再将天魔种取出,渗入鸿俊的三魂七魄里。”李景珑说,“可是我觉得,所有人,包括鸿俊父亲在内,大伙儿的想法从一开始,就错了,他没有什么三魂七魄,他就是那枚被孔宣分离出来的魔种,这枚魔种,为了适应人的身躯,化出了三魂七魄。除去它,也即相当于让鸿俊的魂魄灰飞烟灭。”

莫日根在一旁坐了下来,默不作声。李景珑既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便不妨说开,问:“你觉得这个推断合理不?”

莫日根喃喃道:“我懂了。”

李景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提醒道:“千万不可说,鸿俊心底对此事十分敏感。”

莫日根抬手示意这自然知道,鲤鱼妖说:“你好聪明,连这都想到了,既然是这样,你又要怎么驱除它?连重明大人都没想到办法…”

“我不驱掉它。”李景珑说,“就让鸿俊这样,继续活下去,非但如此,我还会好好照看他。他是妖也好,人也好,甚至是魔,那又如何?”

莫日根:“!!!”

鲤鱼妖:“…”

莫日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李景珑,李景珑又说:“这次与他回家,实话说,不大愉快,但也坚定了一个我先前的想法,处理得当,完全可行,重明也试图这么做。”

“假设有一个罩子、一个壳,或是一个封印。”李景珑说,“能将鸿俊暂时保护起来。”他说着做了个手势,又道:“鸿俊对獬狱来说,最大的作用不就是让天魔降生么?獬狱一定会来找他,并将魔气强行注入他的体内,就像那天…”

莫日根想起了敦煌那一夜,“嗯”了声,眉头拧了起来。

李景珑又道:“在我的心灯足够强的情况下,就可以守在这封印旁,将所有的魔气予以净化,或是再在附近做一个陷阱…实话说,到了这儿,我就未想好了。重明的封印,就是他的曜金宫,但我不知道为什么,青雄改变了主意…”

鲤鱼妖答道:“因为重明大人快涅槃了。”

李景珑一怔道:“还有多久?”

鲤鱼妖开始扳手指数,莫日根忙让它别费劲了,说:“他涅槃不涅槃,自己不知道吗?”

鲤鱼妖:“知道啊,所以他纠结得很呢。”

李景珑又有点担心,观察莫日根的脸色,试探着说:“你觉得,行不行得通?”

莫日根马上道:“很有道理,长史。只是你想怎么去封印鸿俊?”

“你不能这么想。”陆许侧坐榻上,挺直了背脊,朝鸿俊说,“你知道么?我总觉得李景珑这家伙不简单。”

鸿俊诧异道:“不简单?”旋即想了想,笑道:“他确实很不简单,身为凡人,却能做到现在这般…”

陆许摇头道:“我说的不简单,不是说他的毅力,也非指他的法术。我听那头大狼说了不少他的事儿。我觉得他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领…”

鸿俊听到“大狼”二字,便岔开了话头,不想再讨论这个沉重的话题,说:“你知道吗?莫日根在认识你之前就想娶你当媳妇儿…”

“别闹!”陆许忙阻止了鸿俊的调侃,解释道,“苍狼喜欢的,不过是宿命里那只白鹿,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我的样子罢了,换一个人,他也会这样待他,有区别么?”

“有区别。”鸿俊马上说。

“哪有区别?”陆许问。

“总之就是有。”鸿俊似乎又成了小孩儿。

换了从前,鸿俊是不懂,但他现在无比地希望莫日根能与陆许在一起,这种命中注定的缘分,有几人能拥有?于是他开始一本正经地夸莫日根,陆许则要朝他说李景珑的事,却被鸿俊不断打岔,最后怒了,把软枕摔在鸿俊头上,两人各持一个枕头,互相打了起来,并连声大叫,房门被拉开,莫日根一个箭步冲了进来。

“别打架!”莫日根说。

“滚!”陆许喝道。

“没打架!”鸿俊答道。

紧接着两个枕头一起飞去,将莫日根砸倒在地。

李景珑在身后探头,说:“晚饭。”

一切都再寻常不过,到得夜里,驱魔司中灯火温暖盎然,大伙儿摆开案几,斟了酒,为归来的李景珑与鸿俊接风,阿泰还没回来。对鸿俊来说,此情此景既令人眷恋,又带着少许失落,回家就不能与李景珑睡一张床了。

李景珑就像以往一般,给鸿俊斟了少许酒,莫日根又朝李景珑比画“笼子”,李景珑则点头示意知道了。晚饭散后,陆许还拉着鸿俊要说话,莫日根却道:“刚回家,你让他歇会儿。”

陆许有仇般恨恨地瞥莫日根,鸿俊朝陆许说:“明早我来叫你起床。”

“我给你做午饭吃。”陆许说,“我娘包的饺子可好吃。”

莫日根反而又有点不太确定,陆许到底是不是喜欢鸿俊了,可他又不能怪鸿俊,当即有种烦躁感,他也想和鸿俊说说话,没想到自从他俩回来,鸿俊便被陆许一直霸占着,只得暂时作罢。

说话时陆许又抬起手,放在鸿俊额上,手中灵力散开,注入他的额头,说:“鸿俊,你做个美梦。”两人这才互相道别。

驱魔司中又恢复了往昔的灯光,春夜里鸿俊仍在想李景珑,下午倒是忘了问陆许究竟他有什么了不得的本领。而李景珑自打回来后,便似乎又恢复了众人上司的身份,不再像在外头一般,事事对他照顾有加。

他喜欢我吗?鸿俊忍不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他好像对每个人都这样,对阿泰、对莫日根、对裘永思,他待驱魔司的每个人都很好。似乎有待他特别好一些,也许当真只是将他视作弟弟照顾。

好像没听说他喜欢哪个女孩子,根据李景珑口述,喜欢他的女孩子却是很多。

今天睡觉前,他居然没过来与自己说几句话?回驱魔司后,鸿俊感觉李景珑就似乎变回去了,依旧成了那个长史。现在的他,与雪夜里追着自己,给他看胸膛上刺青的他,仿佛判若两人。

鸿俊坐在榻上出神,一根灯签在手指间转来转去,犹豫要不要将灯挑明些,方才散了之后,李景珑似乎往东厢走,去查案卷了,他还会不会来?

鸿俊等了许久,心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想到借宿驿站时自己抱着李景珑说的那些话,一会儿又想到两人泡温泉,李景珑小心地给他上药时。不知为何,兴许是陆许的法术使然,让他总是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想着与李景珑在外头的时光。

李景珑整理了案卷,见众人都各自回房,连鲤鱼妖也钻进了池子里,便赤脚沿廊下出来,发带在春风里飘扬。

鸿俊房里还亮着灯,李景珑便径直走去,鸿俊听见脚步声响,马上紧张起来,不知为何,他赶紧翻身,手中灯签压着灯芯一按。一室灯光,便无声无息地褪去了,余下月光将李景珑高大的身影投在门上。

李景珑停下脚步,鸿俊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睡了?”李景珑在门外问。

“嗯。”鸿俊缩进被里,李景珑在门外似乎还想说什么。

阿泰却喝得酩酊大醉,从外头一头撞进来,往井里就吐,李景珑忙把他转到另一边,阿泰便“哇”地吐了鲤鱼妖满池。

鲤鱼妖简直是鱼在家中睡,祸从天上来,待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朝阿泰一顿破口大骂,激动得不得了,所有人于是都醒了,鸿俊还跑出来看怎么回事,结果见阿泰躺在井畔,边哭边唱歌。

“不要理他。”阿史那琼把阿泰拖进去,说,“为情所困。”

“为情所困。”李景珑无奈道。

“为情所困呐。”莫日根道,众人便纷纷睡下,结束了这乱糟糟的一夜。临进房时,鸿俊忍不住偷瞥李景珑,却见李景珑恰好也在看他,朝他一笑。鸿俊不禁怦然心动,转身入房,带着这个春夜里的笑容入梦。

第77章 秋后算账

春光明媚,正是游玩的好季节, 莫日根正问陆许想上哪儿去玩去, 李景珑却怒喝一声:“查案了!还玩?要不要俸禄了?”

莫日根早就花光了身上钱财,还得养陆许,阿泰与阿史那琼正是为了钱来, 鸿俊离家出走身无分文, 李景珑一见众人表情, 忍不住说:“哟, 不见得吧,这才过了个年, 就都穷成这样了?”

众人:“…”

“实不相瞒。”裘永思又赔笑道, “祖父给我的盘川也花没了, 长史先给弟兄们支点儿?”

李景珑没想到几个月前视金钱如粪土的王子们,居然一夕之间全要靠俸禄过活, 不是都家大业大的么?那表情着实让他想嘲讽几句, 然而想来想去,还是先别将话说得太满的好。

“干活。”李景珑最后道, “别想不劳而获。”

鸿俊与陆许素来不知世道艰难, 然而莫日根、裘永思与阿泰、阿史那琼却是知道的,没钱寸步难行。早饭后, 李景珑让裘永思往大理寺去了一趟,将数月间积压的案卷领回来,众人在厅堂内开始翻。

“你昨天说他有什么本领?”鸿俊朝陆许问道。

陆许与鸿俊坐在角落里,俩人都一般地对钱没概念, 但上头让做什么,自然也就做什么,权当玩了。

陆许压低了声音,低声说:“我发现,他在讯息还不齐备时,便能猜到很多东西,而且总能把真相揪出来。”

“直觉吧?”鸿俊回头看了眼,此刻李景珑正在写一道奏折,众人则在堆积的案卷里翻来翻去。

陆许摇了摇头,说:“不可能每次都靠直觉,你没发现么?他的推断,哪怕条件不齐备,都十分逼近真相,就像能看见未来一般。”

鸿俊知道李景珑有不少异于旁人的本事,譬如说听风辨物与盲射,但陆许所言,他倒是头一回想到。

“也许是智慧剑的作用?”陆许说。

“智慧剑有什么用?”鸿俊又问。

“智慧剑、降魔杵、金刚箭、大日轮…”陆许低声说,“乃是不动明王六大法器,专破…”说到这儿,陆许便不再说下去,鸿俊低头看自己心脏处,再看陆许。

“你怎么知道?”鸿俊低声问。

陆许摊手,说:“我就是知道,别问我为什么。”

“那是狄仁杰的东西。”鸿俊又小声说。

陆许点点头,鸿俊想到门外的不动明王像,似乎真是如此。陆许又说:“传说得六器集齐,才能除掉天魔,不过你不必担心,他肯定凑不齐。”

鸿俊渐渐发现,陆许知晓许多他们从未听说过的,有些知识就连裘永思他们也不知道。但若刨根究底,陆许则说不出是哪儿写到的,兴许只能归结于他身为白鹿,在魂魄传承之中,有着许多本源的记忆。

鸿俊又说:“我可以帮他想想办法凑齐。”

“你脑子进水了啊。”陆许声音略大了些。

李景珑忍不住道:“你俩能不能别总是嘀嘀咕咕的?陆许,老霸占着鸿俊可不好,回来到现在,你看大伙儿还没和鸿俊说上话。”

莫日根朝陆许说:“你俩看案卷吧。”

“我不识字。”陆许吃着一把炒豆,一脸无聊模样,你们能奈我何?

鸿俊忙道:“我教你。”

“有什么发现么?”李景珑又问。

“织锦娘夜半,枢布机自己动了。”阿泰十分疲惫,昨夜仿佛遭到了什么重大打击,心不在焉地说,“传出来是闹鬼。”

李景珑说:“今晚去个人查查。”

裘永思说:“洛阳有食人妖出没,专抱小孩儿,传说吸食脑髓…”

“洛阳的案子送长安来做什么?”李景珑莫名其妙。

鸿俊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唯独长安有驱魔司。”莫日根说,“只能送咱们这儿。”

李景珑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这样下去,岂不是全国各地的妖怪都得管?!万一南越、蜀中等地出个什么事儿,驱魔师还得日夜兼程往闹妖怪的地方去,路上就得耗去好几个月,就这么几人,怎么派?

“这儿还有个。”莫日根将案卷递给李景珑,说,“青城山千年僵尸出没,管不管?”

“从前没收到过别地的案情。”李景珑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兴许是獬狱的手段。”阿泰心不在焉道。

“不尽然。”裘永思云淡风轻地说,“神州大地虽说未到妖怪肆虐的地步,平日里隔三岔五有妖现世,可是不少。只是从前没人管…”

鸿俊突然想起九尾狐伏诛那夜,不少妖怪逃出长安,便道:“会不会是那大狐狸下面的…”

“也有可能。”莫日根答道,“总之,现在全送过来了。”

这么多桩全国各地的案子,光是跑就得跑死人,万一到了目的地发现不是,再赶回来,简直要折腾死人。李景珑总有股预感——獬狱一定正在某个角落里,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双方都在按兵不动,各自散出警觉的触须,在一个宏大的棋盘上谨小慎微地试探着。

否则李景珑绝不相信,獬狱不可能不知道魔种在鸿俊身上,也不可能不知道鸿俊在长安。凭妖王的本事,只要示意妖怪们在各处作乱,便足以让驱魔司疲于奔命,更可借调虎离山之计,布下陷阱。

想到这儿,李景珑果断道:“只要不是长安城里的事,先一律不管。”

阿史那琼惊讶道:“原来你们办案都只挑近的啊?!小孩儿被吸脑髓也不管?”

李景珑:“…”

阿泰马上朝阿史那琼道:“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个情况吗?”

众人各自点头,孰料阿泰又教训道:“都穷成这样了,你还不顾大局地顶嘴?!”

李景珑差点被气死,裘永思忙道:“啊!有了!常熟县尉张旭,押礼上长安,慕天颜备厚礼呈贵妃,于长安城中客栈‘九牧春风’失窃…”

“喝多了碰上贼了吧。”李景珑说。

裘永思:“我也觉得。”

“等等!”鸿俊马上来了兴致,问,“是那个张旭么?”

“当然了。”李景珑说,“还有哪个张旭?”

鸿俊:“…”

“‘张旭三杯草圣传’的张旭?!”鸿俊震惊了,李景珑却道:“他总是喝得烂醉,不会理你的,不必管他了。”

阿泰突发奇想,说:“永思,你表哥是不是给他写过诗?替我求幅字,待他百年之后,再拿出去卖…”

裘永思说:“指不定他活得比你长呢。”

话虽如此,李景珑横竖也翻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旧案,兴许是大理寺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报,兴许是贵妃贺寿,万国来朝,妖怪们都离开了长安。来来去去,尽是些京师外收妖闹鬼的消息,便决定先查清长安的案子再说。

莫日根与陆许去找张旭,阿泰与阿史那琼去查大明宫,裘永思则往骊山查一处溪水变红的案子,不片刻李景珑便把人全给打发了,依旧剩下鸿俊。

鸿俊想去一睹传说中的张旭,李景珑却半点不在乎,直到人都走光了,又剩下他俩。

“咱们做什么?”鸿俊忍不住问。

“带你吃民脂民膏去。”李景珑眼中带着笑意。

鸿俊发现只要不在人面前,李景珑便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于是会心笑道:“好。”

“等我写完折子就走。”李景珑又说。

鸿俊就百无聊赖地等着,然而自从明白到自己喜欢上李景珑后,两人独处的时光,似乎也变得不那么无聊了,鸿俊先是看他执笔的手,看他端坐的模样,再看他的侧脸,总有种越看越喜欢的情愫。

初时他只不愿承认,但陆许说得对,内心的感觉,总归要去承认。

他趴在桌上看李景珑写字,李景珑那手字写得很漂亮,这是鸿俊一直都崇拜的。

“我的字写得好看不?”李景珑注意到鸿俊的眼神,便问道。

鸿俊“嗯”了声,李景珑又问:“比之张旭如何?”

“差天对地吧。”鸿俊倒是很实诚。

李景珑只忍不住想拿笔去画他的脸,仿佛整得鸿俊大叫,便有种莫名的动心之情,正在这一动念之间,外头却来了名武官。

“李长史。”武官道,“太子殿下有请。”

“请稍候片刻。”李景珑答道,“我去换身衣服。”

“现在就走。”武官态度竟是十分强硬,李景珑沉吟片刻,便披上外袍,匆匆出来。出得院外,鸿俊朝鲤鱼妖吩咐,让它留着看家,便与李景珑上了马车,一路来到兴庆宫内。

那武官沿途不多言语,李景珑观察片刻,眉头便微微拧着,鸿俊知道他又在盘算着什么事,便不去打扰他,只不住翻来覆去地想,长安的景色真好,只不知道,自己还能看多少次秋去春来。

绕过兴庆宫正殿时,李景珑忽见一名婢女眼熟,马上朝鸿俊说:“你让她把这折子递到贵妃面前去。”

李景珑不说,鸿俊只认不出,告罪下了车,追上那婢女,两人打了个照面,婢女便笑道:“孔大人?”

鸿俊还没认出是谁,将奏折交予她,请她转交,那婢女便笑着点头,又朝鸿俊一施礼,盈盈离开。

“你怎么知道她认识我?”鸿俊好奇问。

“那天贵妃来驱魔司。”李景珑说,“她便跟在后头。从金花落出来后,贵妃与你夜谈那会儿,马车前就是她在伺候。”

鸿俊还不知那折子是何意,两人便进了东宫。

“李景珑,驱魔司就这么忙?我不传你,你就不来了?”

李亨今日明显的脸色不善,一向温文尔雅的他能摆出这脸色,已是有点发怒了。

“本来今日也想求见殿下。”李景珑先朝李亨行礼,答道,“只是有些事尚未想得太清楚,便耽搁了些时候。”

东宫中,李亨身旁坐着数名幕僚,背后尽是屏风,此时幕僚们都退了下去,面前案上一字排开,乃是四封文书,一封来自哥舒翰,一封来自沙洲太守贾洲、一封是李景珑自己的信,最后一封,乃是门下省签发给兵部的弹劾状。

“自己看。”李亨劈手就将文书一起兜头盖面地全部扔到了李景珑身上。

鸿俊刚要开口,却被李景珑以眼神制止,不仅没有民脂民膏吃,还要挨骂,鸿俊当即火气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