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珑平静地看着李亨,答道:“今日人王与妖王会面,我以为殿下已经很清楚了。”

意思很明显,这群妖怪尤其是鸿俊,根本不怕你,你不答应他们也会想办法建一个聚集地,大唐国力空虚,骤逢安史之乱,犹如当头一棒,盛唐繁华,尽付烟云,唯一有实力与妖族一战的人便只有李景珑,但驱魔司麾下这么零星几个人,真要打起来根本不是这群妖怪们的对手。

“殿下。”李景珑又说,“鸿俊是我们的人。”

“是你的人。”李亨沉吟道。

李景珑一副“你知道就好”的表情,李亨当真对这下属既爱又恨,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他当即深吸一口气,最终答道:“有三个条件。”

李景珑点头,说:“殿下哪怕不提,属下亦想过,人族妖族,来日如何相处。”

李亨心中一动,注视李景珑:“且说来听听。”

“第一道规矩,”李景珑如是说,“无论时光如何变迁,哪怕殿下千秋万世之后,驱魔司都势必留下,代代相承,无有更改,且不受三省六部管辖,只听命于天子与太子。”

“正是如此。”李亨答道,“但要如何保证?”

“心灯。”李景珑说,“第二道规矩,每一任驱魔司执掌,须得是心灯传人。”

事实上,李景珑与鸿俊议定后,在入蜀的船上便一路都在思考此事,这也是自打驱魔司成立以后,所有人都被迫面临的问题——一把利剑,如何确保它能被国家所用?而不至于伤到自己?

换作从前,李景珑决计无法相信,多年后待自己死了,驱魔司还会像如今一般忠心耿耿地为守护神州大地而战。他甚至怀疑不待死去,哪天自己一旦老了心性丧失,倒行逆施起来,亦无人能阻。

人性本善还是本恶,这是自打神州有人以来,诸子百家吵得沸沸扬扬,未有定论的重大问题,战国时大争之世中的法、儒之争正源于此。换句话说,若无强有力的手段来约束驱魔司,十年百年,乃至千年万年过去,终有一天这群不同于凡人的驱魔师,将把整个世界拖入深渊。无论李隆基还是李亨,都不止一次地提到过这个问题,在今日之前,李景珑甚至无法说服自己。

但就在安史之乱中,心灯失而复得的整个过程里,李景珑窥见了第三种可能,虽然这可能仍需验证。即:心灯的继承者,能否矢志不移地守护人间?

“为何?”李亨冷漠道。

“神性。”李景珑答道,“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物我本同。”

这已触及到道家玄而又玄的命题,然李唐奉老子之道立国,皮毛之意李亨大致是懂的。李景珑沉吟片刻,而后转头注视李亨:“心灯乃是神明所授,内有神性,获传承者,将以普度众生为己任。”

“哪怕心存恶念之人,得到心灯后也会大彻大悟,立地成佛?”李亨说,“简直匪夷所思。”

“心灯能压制私欲不错。”李景珑说,“但在择主之时,也不一定便界定了某个传人不可更改,否则为何多年前消失于陈家血脉之中?”

李亨详细看过李景珑整理出的报告,知道心灯原本在陈家中一脉相传,但就在某一代里突然断绝,且消失无踪。

“其三呢?”李亨又问。

“第三道规矩,”李景珑道,“中原九州,须得设立驱魔司分部,令驱魔司成为一个实际的、确立的部门,驱魔师须隐于民间,不可招摇。”

“驱魔司长史须得甄选合适之人,并加以培养,兴许在未来,他们是花匠杂役,贩夫走卒。”李景珑道,“暗藏民间以监视为患妖邪,以免安史之乱动荡再现。除此之外,不参与任何国家事务。”

李亨道:“瞒不住,民间众说纷纭,驱魔师一旦出手收妖,定将被人所知。”

“有一药唤‘离魂花粉’。”李景珑说,“加以栽培后可让人短暂忘却前事,可供驱魔司所用。”

“若心灯持有者遭谋害,无法统御全司又如何?”李亨沉声道。

“不动明王代为监督。”李景珑又道,“智慧剑持有人,继承不动明王真力,督查妖族与驱魔司双方,以防一切可能的动乱。”

李景珑虽率领部下在外,每一次的结案报告却从未漏掉,心灯、不动明王真力等作为最高机密,呈予李亨与李隆基,整个过程李亨自然清楚。

把该说的说完之后,李景珑便沉默不语,将时间留给李亨,他知道李亨必然接受,除此之外别无选择。秋空长阔,缀着大朵浮云,李亨仰头眺望天际,思索良久,直至落日西斜。最终长叹一声,答道:“还有一个条件。”

李景珑点头,李亨便道:“封地不是不能,划归你名下。”

李景珑欣然道:“三峡可以。”

“便封你为蜀侯。”李亨道,“以彰你力战安禄山之功。”

李景珑忙躬身谢赏,李亨又道:“但这是父皇封的,作为我继位前父皇的最后一道谕旨宣示。”

李景珑知道李亨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担这干系,便道:“臣遵旨。”

日暮时李景珑快步出了锦宫,长吁一口气,掌中满是汗水,总算没有辜负鸿俊的期望。回往落脚地,见鸿俊正在厅内打磨失而复得的那扳指,抬头笑道:“回来啦?”

“回来了。”李景珑笑着坐下,将鸿俊搂在怀中,这天仿佛就像他们无数寻常的一天,李景珑所埋下的一颗种子尚在神州的土壤之中沉睡,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真正地生根发芽,但随着时间过去,驱魔司将开枝散叶,成为守护这片大地的参天巨树。

夜中众人纷纷回转,阿泰则带来了关于大日金轮的消息,李景珑听闻后一震。阿泰说:“当年我猜就留在了我父王的手上。”

伊思艾死于大食黑衣军之手,大日金轮流落民间,又要如何去寻找?特兰朵摊开大食在小亚细亚的地图,阿泰朝众人解释道:“郭子仪告诉我们大日金轮下落后,我与琼商量的结果是,这件宝物要么在泰西封,要么被带到了巴格达。父王临死时遵祆教教诲,得以火葬,遗物被大食收走。”

“太危险了。”李景珑皱眉道,“你们仨要孤身回到被敌军占领的故国?”

阿史那琼答道:“我就是从那儿出来的,轻随简从,找到大日金轮后便尽快脱身。”

阿泰亮出神火戒,说:“本教在巴格达仍有信众,如今已得神火戒,可召集教众,不至于有性命之危。”

莫日根征求地看着李景珑,说:“不能让他们孤身前往。”

莫日根的意思是大伙儿一起去,但李景珑始终皱眉,陆许道:“一群外邦人,出现在巴格达,人生地不熟的,只会拖累他们罢。”

李景珑担心的也正是这点,驱魔司若一同行动,反而目标更明显,阿泰与阿史那琼还得分心来照顾自己。阿泰说:“我俩今天就出发,不带特兰朵。”

李景珑最后采取了一个折衷的方案:“等你们一百二十天,届时如果不能在此地碰头,便默认你俩遭了危险,驱魔司必须全部出动营救。”

阿泰还要坚持,最后在特兰朵的眼神下不得不点头接受。众人随之举杯,为阿泰与阿史那琼饯行,特兰朵最终决定留在成都,就不去送人头了。席间李景珑提及与李亨相谈之事,妖族建国之事总算定下来了。鸿俊没想到解决得这么快,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我还没准备好!”鸿俊说,“这…太快了。”

裘永思却不禁拍案叫好,为的却是李景珑有关驱魔司的三议,说:“只要能如此延续下去,想必将是千秋万代的伟业一桩。”

莫日根、阿泰等人都为之动容,李景珑竟有此广阔眼光,当真大出众人意料,这意味着今日与李亨议定之事若能执行,李景珑将真正地名垂千史。这是哪怕当年连狄仁杰亦未曾做到的事。

“想想后人为你铸像。”陆许不禁好笑,说,“将你当开山祖师爷供奉就尴尬。”

李景珑正色道:“不会铸像,更不留记录,驱魔司能壮大,离不开各位的支撑,人生在世,如何能贪恋虚名?我倒是宁愿本司从今往后,不将任何人视作创立始祖,各抒技艺,一展平生所学,枝繁叶茂,来得更痛快。”

“但九州之中,要建立分部,可是个浩大工程。”裘永思道。

“待得这次结束后,咱们可以分头出动。”李景珑笑道,“既游山玩水,又建立分部。”

鸿俊最喜欢就是出去玩了,当即大声叫好。众人又饮过酒,只可惜李龟年不在,将李隆基送入蜀后便乘船下了江南。是夜驱魔司喝得烂醉,蜀地秋凉,满城飞花,落了一院,一夜后东方既白,高力士却是亲自来了,带着李隆基最后一道圣旨,这次既没有绫罗绸缎,又没有赏金赏银,更没有民脂民膏。只是下令封为蜀侯,将长江三峡一地连丰都、奉节一并封予李景珑。方圆七十里地,既非沃野平原,又渺无人烟,全是山区。大唐哪个武将被这么封侯想必当场和李亨翻脸,随时带着兵马过来讨公道,但李景珑却已经很满意了。

送别阿泰后,李景珑与鸿俊一计议,这段日子里便暂且放假,妖族建都之事,驱魔司毕竟不好参与太多,便由李景珑协助鸿俊操办。莫日根乐得与陆许出去玩玩,不必集体行动,裘永思则在蜀地闲逛访访文人诗人。特兰朵则搬到翰国兰的胡商会中,由翰国兰代为照顾。

第189章 救命恩鱼

秋高气爽,李景珑先是领着鸿俊往锦宫中去, 朝李亨与李隆基谢恩, 得到的消息却是李亨今日一早已与郭子仪动身前往灵武,将六军一并带走,接了李隆基退位旨意, 预备在灵武祭天。

到得锦宫后殿, 鸿俊只见秋风萧瑟, 一名佝偻身材的老人站在满地落叶的梧桐树下蹲着左看右看。李景珑便道:“蜀侯李景珑求见陛下…”

那老人转过头来, 鸿俊与李景珑一齐愣住,竟是李隆基!

“内侍呢?!”李景珑瞬间就爆了, 怒吼道, “高力士!高将军!”

高力士大清早去给驱魔司宣旨, 回来正在房中喝茶擦汗,李隆基名义上是退位, 实则大家心里都清楚, 真正原因是被太子逼宫,否则也不至于有马槐坡之变。这名一世叱咤风云的帝王, 竟是变成如今这落魄凄凉晚景。

“哎哟…”高力士叫苦道, “雅丹侯…不,蜀侯, 我一个人,如何能有这三头六臂忙得过来?我不也刚回宫么?息怒息怒,陛下,您又是何苦?”

李隆基白发苍苍, 满脸黑斑,似乎在找树后的什么,高力士不由分说,将他架着,拖回房去,李隆基尚且喊道:“让我看看!玉环到了!”

李景珑一时竟是无言以对,站在那萧瑟秋风里,不知该说什么,片刻后举步进去朝李隆基谢恩。鸿俊则在院里走了几步,再一次真切地感觉到生老病死给凡人带来的痛苦与折磨。

“人都是会老会死的。”鲤鱼妖在鸿俊背后说。

鲤鱼妖越来越长鸿俊已有点儿背不下了,鸿俊突然道:“景珑也会变成这样吗?”

“这是当然的啊。”鲤鱼妖说,“老来一生荣辱,都成了过眼云烟,你看多可悲?多凄惨?李景珑老了以后,说不定…”

“那我也很喜欢他的。”鸿俊说道,“能走过这一辈子,才是有始有终。”

鲤鱼妖:“…”

对话就这么戛然而止,鸿俊突然想到另一件事,鲤鱼妖却道:“放我下来走走吧。”

鸿俊将鲤鱼妖放在了花园里,来到树后,想看老头子到底在找什么,却忽见树后墙下有个一尺见方的洞,外头长着不少杂草。他蹲下去看洞中,忽然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狐狸头钻了出来,当即吓了一跳。

“嘘。”那狐狸说。

鸿俊:“你…”

“是我啦!”狐狸的声音却是玉藻云,几步跳出来,钻到鸿俊怀里,鸿俊跌坐在地上,玉藻云又道:“妖都的地方找好了么?早上听见李景珑封了蜀侯,地方有了吧?”

“等等…”鸿俊惊讶道,“你有身体了?”

“山里头捡的,先这样罢。”玉藻云又说,“放心不下,就回来看看他。”

昏暗房中,高力士将李隆基按在案后,拿了参汤一勺勺喂他,不时说:“陛下,来,张嘴,啊——”

李隆基喝得胡子上尽是油腻,淌了一身,高力士也不知给他擦擦。

这房间潮湿阴晦,且不通风,昔时宫女成群、内侍如云的景象早已不再,当初李隆基杨玉环逃出长安时,舍弃了大部分宫人,还是鸿俊做主,才分拨出六军,将官员家眷与宫人护送出城去。天子舍弃了百姓,只顾自己逃命,乃至如今也无人侍奉,唯独几名宫女在外头候着听传。大臣们则近乎全部改弦更张,跟着太子跑了。

高力士一个老臣,孤零零陪着老皇帝,昔日得势时倨傲嚣张不可一世,如今相守这秋色,也是凄凉。

李景珑只想找点话来说,李隆基却已浑浑噩噩,昏昏沉沉,说了也听不见,此时李景珑不禁想起自己与鸿俊,自己身为凡人,是会老的,而鸿俊说不定永远不老不死,来日古稀之年,自己撒手人寰,扔下鸿俊孤零零的,又该怎么办?

寻思半天,李景珑只说出一句:“高将军未来如何作想?”

“老了。”高力士道,“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在这儿陪陛下罢。”

此时鲤鱼妖在花园内转了几圈,到得院后,忽见两只锦鸡对着池水,正顾影自怜。

“哎!”鲤鱼妖总算发现了,那日它循着内郭护城河游手好闲地绕来绕去,远远一瞥,只怀疑是老相识,奈何内宫进不来,今日正是找故鸡来着。

绿肥红瘦自打从长安飞走后,便与鲤鱼妖天各一方,此时也不知为何到了蜀地锦宫中,更成了李隆基花园的园宠。见一条长鱼朝自己跑过来,绿肥便道:“那是什么东西?”

“一条草鱼成精了。”红瘦冷冷道。

“是我!是我!”鲤鱼妖说道。

两只锦鸡一脸冷漠,鲤鱼妖说:“是我啊!赵子龙啊!你们的救命恩鱼!”

绿肥红瘦想起来了,一起道:“哦!恩公啊!”

“原来是恩公呐!”

锦鸡们互相看看,假装很热情地招呼了鲤鱼妖几句,鲤鱼妖便道:“我说你们怎么在这儿呢!”

锦鸡同时心想,该不会是要求报恩来的吧…

鲤鱼妖兴高采烈,感觉十分亲切,毕竟大家是同生死共患难过的,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原来两只锦鸡自打离开长安后,原打算回蜀地,奈何离家实在太远,关中区域道路纵横交错十分复杂,锦鸡毛色又十分鲜艳唯恐引人觊觎,只得夜里行动。黑灯瞎火,锦鸡又路痴,转来转去竟是转了足足近两年都没离开汉中,最后筋疲力尽,随便在陈仓找了个地方隐居。

而后安史叛乱,长安沦陷,李隆基车马入蜀,到得陈仓时被山岭所阻,锦鸡们方知原来往西边走便可进蜀地了,当即十分振奋,使出吃奶的力气,以妖力搬开了一块拦路石,现出山路。

杨玉环死后,李隆基忽而恢复片刻清醒,高力士则如无头苍蝇般惶恐,马上将锦鸡指为上天派来的祥瑞,更将陈仓更名作“宝鸡”,于是锦鸡们如国宝一般,被一路带到了蜀中,更供奉在这园中镇园。

鲤鱼妖听完当即不胜唏嘘,绿肥红瘦又同情地看着鲤鱼妖,说:“你呢?混得咋样?当初还以为你死了呢。”

鲤鱼妖转过身让看,说:“我要化龙啦。”

“恭喜啊。”锦鸡们又不咸不淡地说道。

鲤鱼妖说:“做妖呢,就要有大愿景、大志气,你们就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你有病啊。”绿肥说,“水族修炼能变龙,那是老天注定的。鸡和凤凰是俩品种好吗,凤凰生下来就是凤凰,鸡生下来就是鸡,你倒是听说哪只鸡修炼成了凤凰的?说来听听?”

鲤鱼妖一想也是,自己似乎忘了自然规律不可违抗,忽又觉得锦鸡这个物种似乎天生冷漠,总是不冷不热的,更不关心它是如何化龙的,一时好生无趣。

“喏,恩公,吃蚯蚓吗?”红瘦扒了几下土,扒出一条蚯蚓来送鲤鱼妖,鲤鱼妖说:“不了,我回去了,就这样罢。”

“你是怎么进来的?”

“和鸿俊啊。”

“鸿俊?”绿肥红瘦一起想起来了。

“孔雀大明王,曜金宫发飞禽令时你们没来么?”鲤鱼妖说,“现在他成了妖王…”

两只锦鸡瞬间翅膀狂拍,“唰”一声化作疾影,在鲤鱼妖面前消失了。

“大王——!”

“陛下!”

鸿俊正在与玉藻云闲聊等李景珑,突然两只锦鸡冲来就往他身上扑,顿时把鸿俊吓得够呛,锦鸡一扑扇起来毛又乱掉,张嘴吵得不行,鸿俊简直晕头转向,眼里全是满地鸡毛。

“大王我们等得你好苦!”

“大王收留小的吧!”

“大王真的好俊!”

“就是就是不愧叫鸿俊!”

“闭嘴!”玉藻云怒道,“最烦你们这些鸟儿了,吵死个人。”

玉藻云虽找了个小狐狸当寄体,气势却还在,锦鸡们马上安安静静,呆若木鸡。鸿俊说:“你们…”

“我们是蜀地的绿肥红瘦…”

“听到大王移驾巴蜀,特来向您效忠…”

“打长安那会儿刚接到飞禽令,急匆匆飞过去就打完了…”

李景珑也出来了,见两只鸡十分亲切,围在鸿俊身前叫唤个不停,当即一头雾水。高力士出得花园,见鸡会说话,当即惨叫一声,喊道:“妖怪——!”

鸿俊竭力分辨出两只鸡是来效忠的,便点了点头,说:“跟我走罢。”

鲤鱼妖这时候才来到,看见绿肥红瘦简直如同变了个鸡似的,极尽谄媚之能事,使劲将鸿俊吹捧得天上有,地下没,当即全身鱼鳞都竖了起来,怒火滔天,鸿俊却抱拳与李隆基告辞,带着狐狸、鲤鱼以及两只鸡,与李景珑走了。

“我想,有机会,还是让你与他再见一面。”鸿俊与李景珑离开蜀宫,鸿俊便朝玉藻云说。

玉藻云淡淡道:“再说罢,有些时候,相见争如不见,而且与他相爱的那人,说实话也不能算是我,杨玉环早就死了,现在是玉藻云。”

“是一样的罢。”鸿俊说,“你一直在玉环的心里。”

玉藻云不说话了。

锦鸡忙讨好地说:“再见一面罢。”

“就是嘛,余情未了,有始有终不是么?”

玉藻云简直没脾气了,说:“关你俩什么事啊!”

狐狸是鸡的天敌,但有鸿俊在,锦鸡可是半点不怕,你一言我一语的,简直将李景珑吵得头疼。

离开皇宫后,李景珑不回客栈,雇了辆大车,只吩咐车往城外走,又通知逗留客栈的朝云收拾些换洗衣物,带着特兰朵上了大车来。车上这么多动物挤在一起,化蛇一条,狐狸一只,锦鸡两只、鲤鱼一条,自己仿佛成了个马戏班的班主。

“上哪儿去?”鸿俊见秋色正好,不禁心情舒畅。

“踏青,视察蜀侯封地。”李景珑拈开身上的鸡毛,说,“顺便带你选妖都的新址。”

地址须得尽快定下来,后面的事情还很多,李景珑必须在等候阿泰与阿史那琼归来的一百二十天里,解决妖都问题,再前往若尔盖找到另一件不动明王法器。妖怪们闻言竟是一同欢呼起来,就连玉藻云亦不禁唏嘘感慨。

“终于有家了。”玉藻云没想到妖族分崩离析数千年,最后得以建国,竟是拜一介凡人所赐。

鲤鱼妖道:“我要化龙的,须得给我留个大点儿的池子。”

“你化龙就不住这儿了。”鸿俊笑道。

“以后还是得回来看你们的。”鲤鱼妖说。

李景珑吩咐大车出了成都,先是赶上船去,沿岷江往下游走,这次船只顺水,不过一日半的路便抵达渝州,顺便给留在成都的特兰朵与陈奉置办些吃的穿的,等回去后再与翰国兰谈定妖都选址之事,先与他支点银钱与物资花用,来日再以与妖族通商便利的条件,慢慢还他。

再离渝州,顺水而下,抵达奉节,在奉节上岸,两人改换马匹,绿肥红瘦先前居然家正在三峡附近,当即兴奋无比,一会儿就跑得没影儿了,鸿俊历经连年战争,自打进入长安之后几乎就没度过这种无忧无虑的光阴,只觉得这山野空灵,美好无比。

“你看,咱们做的一切还是值得的。”李景珑在奉节集市上买来烤饼,朝鸿俊笑着说。

“值得。”鸿俊答道。离开奉节县后,古巴蜀堡垒、工事错落林立,有太行遗风,却不似太行山一地古朴雄浑,而是充满了秀美。巴蜀人杰地灵,越往大山深处走,天地灵气就越是充沛。李景珑一身法力因心灯而得,无法感觉到,又不熟堪舆之术,但妖怪们对灵气便如水汽般,十分敏感。

“再往前走个半天,就是巫峡了。”李景珑展开地图,与鸿俊在山谷中端详地图,说,“此处有咱们最初定下的点,其中一个龙脉。”

鸿俊经这么一提醒,瞬间想起来了,说:“也许有法器?”

“不一定有。”李景珑说,“但可以肯定,灵气充沛之处,也正是地脉的交汇点。”

第190章 巴山之蛇

山谷内一片青翠,妖怪们各自散了, 绿肥红瘦回以前住的地方探望亲戚朋友, 鲤鱼妖则进了泉水里,四处游荡,玉藻云不知去了何处, 唯独朝云忠心耿耿地陪在两人身后, 背着行囊。李景珑几次想让朝云也自己闲逛去, 免得有个人在旁边, 想与鸿俊亲热也不好意思,奈何朝云总是执拗地跟着鸿俊。

“那个…”李景珑朝朝云道, “蛇兄弟, 你空了也可以四处走走, 不必一直跟着。”

朝云莫名其妙:“那大王有事吩咐怎么办?”

李景珑说:“我来伺候就好。”

“那不行。”朝云说,“这是我们本分。”

李景珑无奈道:“你总在一旁, 我们不好…那个。”

朝云:“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