獬狱正一言不发,只安静地看着,一时这十里河汉内万籁俱寂,唯独朝云与獬狱的双目放射出光芒,照亮了狭小的空间。

“我以为你们是来杀我的。”獬狱沉声道。

“现在的我还杀不了你。”李景珑低头检查那锁链,将箭簇不断刺入,手指上被划破,渐渐地淌下血来,“六器唯有四器,但我想,自然将有人杀你。”

鸿俊蓦然抬头,望向李景珑,李景珑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千机链上。

獬狱突然显得躁动起来,说:“不…不…”

“我不是来嘲笑你的。”李景珑随口道,“这世上,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一场浩劫之后,能活下来的已经再没有几个。”

獬狱保持了沉默,蛟目微微地眯了起来,李景珑手上鲜血淌出,染红了千机链。

“你解不开这死局!”獬狱蓦然以雷霆之声道。

鸿俊心头一凛,感觉到李景珑的计策仿佛要奏效了。

獬狱一字一句道:“你们、都、会、死。”

李景珑停下动作,答道:“你也会,但你将死得毫无尊严。”

獬狱不住颤抖,巨大的蛟躯盘旋游动,巴蛇生怕它骤然暴起,警惕地盯着伤痕累累的黑蛟。

“我们从不知未来的道路充满如斯荆棘。”李景珑手中捏着箭簇,微微颤抖,认真道,“现在想来,走过的每一步,大抵是天意注定。”说着,他抬起头,与鸿俊对视,鸿俊却带着往常的微笑,手指轻轻地分开李景珑鲜血淋漓的手,与他十指交扣。

“我们为了完成这一使命而生。”李景珑朝鸿俊说,“这一路上,哪怕在最绝望时,我们亦从未想过放弃。”

“你又为什么而生?”他仰头朝向獬狱说,“如今你有再多的不甘与痛苦,也已到了尽头,想想你自己,再想想鸿俊。”

“若非是我!”獬狱几乎是怒吼道,“鸿俊早就死了!他不会活下来!”

“你替他承受了这魔种。”李景珑说,“天魔为什么存在,想必你比我们更清楚。”

獬狱突然安静了,早在许多年前它就比孔宣更清楚,魔种的存在,并非灭世,而是救世。

“这是一枚替众生应劫的种子。”鸿俊认真说,“丞相,这就是得到魔种的使命,我从最开始得知我的使命时,从未逃避,只是始终坚定不移地履行着它。”

獬狱别过头去。

“但你活下来了。”獬狱沉声道,“反而是我,被关进这最后的深渊之中。”

李景珑端详獬狱,獬狱已近油尽灯枯,谁也无法想到,这曾经叱咤风云的蛟王,享尽红尘中荣华,大唐的崛起与陨落的见证者,临死前竟如此憋屈,被关在这一地方。

“离开这里吧。”李景珑道,“我是为了放你离开而来的。”

鸿俊瞬间道:“景珑?”

李景珑站起身,与鸿俊一同面对獬狱,认真道:“狐王为我们打听到了消息,再过一天,鲲、鹏便会将你吞噬,消化你的三魂七魄,且获得这残存的魔种。”

鸿俊听到这话时顿时震惊了,獬狱却仿佛早知这结局,被鲲与鹏囚禁在地底多日,自己对他们来说必然有特殊的作用,既是引来驱魔司的诱饵,更是他们的粮食。

“还在我很小的时候。”獬狱缓缓道,“父亲便曾告诉过我…在这世上,谁也挣不脱宿命的藩篱…这座镇龙塔是个囚牢,然而即使离开高塔,前去外面的世界,又有什么不一样?”

“万物来到这世上,俱有其使命。这使命,方是一生里最终的劫数,功德圆满之日,亦是渡劫之时。”

“可我的劫数又在何方?这一生…劫就如一根绳索,系在我的喉头…最可悲的,竟是我始终未等来天劫,却已在自己的心魔中沦亡。”

“回头想来,鲲、鹏拥有洞彻天地与人心之力,自以为跳脱宿命,又何尝不是在劫数中苦苦挣扎?”

洛阳明堂。

“我知道你们也许对我所为颇有微词。”青雄走向王座,沉声道,“本以为这次的事,不需要过多的解释。”

明堂外黑压压的尽是妖怪,鲲神走进殿内,长身而立。

玉藻云与战死尸鬼王一致保持了沉默,青雄的目光挪向战死尸鬼王空空如也的右袖。

“不必担心。”青雄喃喃道,“我读不到你们的心。一位没有心,神识尽在内丹所留存的三魂七魄里;另一位,以心机城府著称,女人心,海底针,想瞒过我简直是轻而易举,我那小侄儿也不止一次提醒过我,心,是会骗人的。”

“所以呢?”玉藻云不为所动,对青雄的开场白保持了适度的轻蔑,“会审妖王之前,预备先会审会审我们俩?”

“这是终于承认你们终究算一伙的了么?”鲲神缓缓道。

“耍嘴皮子没有什么意义,袁昆。”战死尸鬼王沉声道,“我不记得在召集本族,重立圣地时提到过什么千秋万世的大计。那小孔雀虽然只当了一天妖王,却也不是说废就废的。”

青雄:“所谓‘正统’乃是人族天子才用的名号,我不记得妖族什么时候有了这规矩。鬼王…”

他巍然坐在王座上,以手指不经意地轻轻敲了敲扶手,说:“现在我最后悔的,是当初没有在鸿俊小时候,便教授予他这未来的使命…”

“是么?”玉藻云懒洋洋地打断了他,随口道:“只恐怕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罢。毕竟在真火凤凰面前,有些话,还是说不得的。”

“我记得是谁告诉过我。”战死尸鬼王道,“他是注定必死?连拥有扭转宿命之力的两位妖王亦吃不准最后的结局。”

玉藻云道:“我想有人早就做好了另一手准备罢?毕竟万一鸿俊真的死了…”

“他不能死。”这次轮到袁昆开口,“让他活命,是为了消耗不动明王六器,若非如此,我们无法控制驱魔司,只有六器分散,隐去一器,从此不动明王在神州大地渐渐销声匿迹,妖族才有重新崛起的可能。”

“所以,我觉得我们很需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青雄跷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坐在王座上,说,“哪怕我的侄儿显然没有搞清楚身为妖王的立场…”

“此乃贵禽族重明涅槃前所持立场。”战死尸鬼王沉声道,“也是曜金三圣之中,孔宣所持立场。”

“好罢。”青雄不打算再纠缠这个问题,“至少从目前看来…”

战死尸鬼王却丝毫不给他留任何情面,沉声打断道:“以我所知,天下众妖以龙、凤二族为马首是瞻,龙族因山海之战隐退后,曜金三圣为神州妖族名义上之王。决断时,三圣之中,须得其中二者一致。”

青雄顿时怒了,虽未曾回答,余下三名妖王却都感觉到了他的怒意。

“我想…鬼王的意思是,孔鸿俊代表孔宣与重明。”玉藻云答道,“除非所有妖王一致决议,否则是废不掉他的。”

袁昆道:“所以,现在正要决议。狐王,我很明白你的感受,爱上一个凡人,并与他渡过将近半生,等来这么一个结局,这不是谁都能尝试的。”

玉藻云冷冷道:“李隆基还没死呢,谈何结局?”

第219章 三月初三

“你们都承诺过人族。”袁昆缓缓道,“守护他们的江山, 守护人族的兴衰, 一位是白起,另一位是李隆基…”

战死尸鬼王只是这么巍然屹立,高大的身材犹如山峦, 衣袖在风里飘扬。

袁昆伸手, 摘下蒙眼布, 认真道:“可又有多少人类, 仍记得你们的恩情?”

刹那间时光流转,整个明堂, 乃至洛阳在时间长河中飞速变幻!鸿俊离开了十里河汉, 站在桥上, 日升日落,造物主之手仿佛重重地拍在了神州大地主宰时间的沙漏上!春夏秋冬飞速更迭。

鸿俊转身四顾, 继而, 明堂外所有的妖族,犹如置身于这宏大的梦境之中, 那一刻鲲神将他的力量催动到极致, 岁月不过弹指一挥间,驱魔师纷纷从梦中惊醒, 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无数景象更迭,充斥着杀戮的战场将双眼所视化作一片血红,历朝历代的驱魔师们四处扑杀妖怪。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巨大的铁鸟呼啸飞过, 无马拉动的铁车鸣笛穿行,桥梁架起,大道四通八达,山林中树木接连倒塌…

妖族四散逃亡,诡异的吊塔腾空而起,水泥车嗡鸣,平整的楼房逐一林立又被摧毁,妖怪们化而为人,却被驱魔师以法术制服,拖走,在烈火中焚尽。

“千年后,”袁昆不带情感的声音响彻洛阳城内妖族、人类的脑海,“驱魔司开枝散叶,妖族在这片神州大地上,再无容身之所。”

“此去千年之中。”

袁昆充满威严的声音道:“再没有谁,能逃过人族侵占人间的双手…”

鸿俊已无法理解自己看到的一幕幕,有太多的奇异东西如同铁甲机关,在神州大地上横行与肆虐,妖族一退再退,所居之地不断缩小。直至那些奇怪的高楼建到了圣地前。

“妖族失去家园,颠沛流离,隐居山林,伴随他们的,永远只有绝望…”

驱魔师们围剿天罗山圣地,玉藻云化作九尾天狐,带着尚在襁褓中的黑狐与白狐仓皇逃出,九尾天狐心脏处迸发的鲜血染红了一身白色的皮毛。群妖逃往西方若尔盖高原,在风雪之中,走进万妖殿的废墟,守着这失落的圣殿,在寒风中发抖。

鸿俊闭上双眼,耳畔传来袁昆之声。

“这就是我们全族的未来,与宿命。”

鲲神的法术销声匿迹,洛阳城废墟恢复了原状。

明堂废殿内。

袁昆系上蒙眼布,玉藻云与战死尸鬼王静默无声。

青雄缓缓道:“今日你们心存怜悯,只因妖族强于人族何止千倍万倍?他日我等尽作枯骨,人族改朝换代,恩怨情仇,不过付诸大江流水。人族又何尝对妖族有过丝毫恻隐。”

“逆天也好,”袁昆接口,缓缓道,“不自量力也罢,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两位,若迄今仍认为道不同不相为谋,便各为其主,一战了事。”

玉藻云望向战死尸鬼王,战死尸鬼王未曾表态,青雄又说:“妖族只道我与袁昆,以一己私欲,要废去鸿俊之位,我本也懒得解释。鲲神却坚持告知尔等,毕竟身为妖王,我想…玉藻云注定要死了,鬼王却仍然极有可能,亲眼目睹未来的那一幕,各位,先就这样罢。”

说毕,青雄起身,走下王座,与战死尸鬼王擦肩而过,和袁昆离开了废殿。

“那是真的么?”朝云与鸿俊同站在桥上,低声说。

鸿俊突然说:“其实在更早以前,我就看见了你,朝云。”

“我?”朝云道,“我是怎么样的?”

鸿俊认真道:“你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朝云一脸疑惑。

李景珑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一身武袍沾满了淤泥。

“又见面了。”一个声音在黑暗里说。

李景珑背着智慧剑,凝重而立犹如山岳。

“这一路上,多亏你关照。”李景珑道,“直到今天,我还记得你将鸿俊送下曜金宫的恩情。”

青雄从黑暗中现出半身,沉声道:“不过顺水推舟,既知必须打一场毫无胜算的仗,又为何要来?”

“这是我的使命。”李景珑缓缓道。

青雄眯起眼,只想窥探李景珑的内心,念头纷繁错杂,他却无法抓住那真正的线索,唯一感觉到的,只有李景珑对鸿俊的思念。

“或许。”李景珑满是血的右手手指间旋转着金光箭,说,“你想提前决战?”

青雄一声冷笑,从街上腾空而起,化作金翅大鹏鸟,转身飞走。藏身于暗处屋宇与废墟中的驱魔师纷纷现身。李景珑按捺不住,一手微微发抖,心道好险,若在这巷内打起来,没有伙伴们相助,说不定便先被青雄击毙了。

“你去哪儿了?”莫日根赤着胸膛,在鲲神的梦境席卷之下,驱魔师们都醒了,陆许提议出来找李景珑,恐怕出事。

李景珑茫然道:“我…”

李景珑按着太阳穴,艰难回忆,阿泰说:“方才是鲲神的力量?”

“太强大了…”陆许喃喃道,“是真的么?”

裘永思朝众人说:“也许是真相,但也许也是部分的真相。”

李景珑“嗯”了声,陆许注意到他手上全是血,问:“手怎么了?”

李景珑皱眉,发现手中握着一张布条,展开后,上面用血写着四个字。

“随机应变。”

众人:“???”

那是李景珑的笔迹,自己写下字条,并握在自己的手里,代表了什么?

日升日落,鸿俊依旧倚在大宅前,望向外头那苍白的天空,朝云则忠诚地守卫在他的身畔,什么也没有问,鸿俊不知在何时睡着了,夜半又突然醒来,便坐起身。房梁上响起轻微的声音,白狐的尾巴垂在梁上,轻轻一拂。

“我错了么?”玉藻云轻轻地说。

“人都会死的。”鸿俊倚在榻前,说,“看你为了什么而死,生老病死,乃是天道。”

“像你娘一般?”玉藻云又说,“她是我最佩服的女人。”

鸿俊问:“你后悔了?”

“只是有点心神不宁。”玉藻云答道。

鸿俊又说:“我确实曾有过那么一瞬间的迷茫,既是妖,又是人,人族驱灭妖族,并非我本意。妖族屠戮人族,也不是我想见到的。”

玉藻云说:“但事实注定了,我们都无法改变这一切。”

鸿俊轻轻地答道:“我爹与我娘算么?”

玉藻云道:“但他们都死了。”

鸿俊说:“狐王,你愿意当一道燃烧生命,去照彻黑暗与长夜的光;还是当一场绵绵无尽,落在这大地上千年万年的阴雨?”

玉藻云:“…”

玉藻云跃下房梁,落在榻畔,鸿俊出神地说:“说到情知必死,没人能比我更明白,曾经我把与景珑、与驱魔司的每一天,都当作生命里的最后一天。”

“在长安的日子,现在想起来真美好啊。”鸿俊说,“就像春天里绽放的花、秋天漫山遍野的红叶,虽然很短暂,但我都看见了。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百年之后,我与李景珑都会离开,不像你们一样,能见证每个未来的发生,见证那注定的死亡…”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鸿俊侧头注视玉藻云,说,“我依旧相信——”

太阳升起来了,远远的传来一声鸣叫,打断了鸿俊的话,他一翻身,带着千机链从榻上下来,问:“鬼王呢?”

“等待着你。”战死尸鬼王在门外说,“我是个固执的人。”

鸿俊收起斩仙飞刀与五色神光,哪怕他尚未能驾驭它们,如今的他更无法与青雄一战,他推开门,这天是个晴天,阳光顿时倾泄进来,落在他的身上。

“走罢。”鸿俊道。

李景珑与众驱魔师离开驱魔司废墟,众人整理行装,朝阳万丈,李景珑摊开手,低头望向自己手中布条。

“各位。”李景珑转身,面朝众驱魔师,说,“虽然兵法有云,不打无准备的仗…”

众人静静地看着李景珑。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景珑又说,“哪怕刀山火海,我也得相赴,恳请各位兄弟追随。”

众人齐声喝彩,李景珑转身,翻身上马,驱魔师们纷纷上马,迎着朝晖,朝明堂驭骑而去。

嘶声震天,明堂后,近十万妖兽等待中,金翅大鹏展翅盘旋落下,祭坛周遭围满了妖兽。袁昆安静地站在祭坛上。

青雄幻化出人躯,阳光照耀着雪白的重建后的祭坛。

“可有所获?”袁昆道。

“一无所获。”青雄答道,两人简单地交换了信息,青雄选择在最后一夜前去伏击李景珑,却未曾得到丝毫有用的信息。

袁昆冷漠地答道:“这便开始罢。”

青雄说:“他们没有来。”

祭坛周遭,临时垒砌起的砖墙上密密麻麻地停着鸟儿,水族、万兽、禽族齐聚,紧接着铠甲声响,五万战死尸鬼在鬼王率领之下策马而入,围绕祭坛外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妖族的子民,飞鸟、走兽、水栖,以及…尸鬼,在此处的所有成员,我相信昨夜,你们都看见了鲲神的预言。”青雄开门见山道,“人间从今往后,已不再有本族的容身之所…”

鸿俊混在战死尸鬼大军之中,将头盔稍稍推起些许,注视祭坛前拾级而上的杜韩青。他拖着链条,衣衫褴褛,已虚弱不堪,随时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登上祭坛后,他无助地转头,望向远方。

“谢谢你。”鸿俊低声道,“接下来的事,就让我来罢…”

“究其种种,”祭坛上,青雄又朗声道,“缘因本族妖王与人间驱魔师勾结而起…”

“我不同意!”当即有一个声音喊道。

鸿俊:“!!!”

鸿俊转头,寻找出声的究竟是谁,而高墙上,竟是一红一绿,两只锦鸡!

鸿俊万万没想到最后居然是那俩绿肥红瘦为自己仗义执言,刹那险些流泪。

“陛下历劫无数。”那绿锦鸡说,“若非他与驱魔师联手铲除天魔,如今我们都将成了安禄山附庸,当初弟兄们怎么被天魔控制的,大伙儿都忘了?现在想过河拆桥了?”

红锦鸡低声道:“你找死吗?”

“反正金翅大鹏鸟当了王,第一个要杀的也是咱们和那鲤鱼。”绿锦鸡低声道,“活不了的!”

妖族顿时骚动起来,青雄脸色铁青,怒喝道:“放肆!何时轮到你开口?!”

“青雄大人当初说过。”一名站在祭坛下的女子温柔开口道,“从此将不再有被魔气侵袭之患,颠沛流离之苦,我等始终铭记,陛下与人间驱魔师一生俱为此奔波,临到头来,竟是落得如此下场,令人难以信服。”

鸿俊又转头望去,仿佛依稀见过那女子,却想不起是谁了。

“你是什么?”饶是青雄目光如炬,亦辨不出这女子来历。

“小妖不过是龙门山上一牡丹。”女子正是当年被酒色财气中“色”所控制的花妖,又说,“驱魔司长史李景珑于我有救命之恩,鲲神当年也曾被囚,何以恩将仇报?”

这下顿时妖群大哗,竟有不少妖怪都不买青雄与袁昆的账,这是青雄万万没想到的情况。

幸而又有一方喝道:“李景珑罪孽滔天!绝不可轻饶!当初我兄弟姐妹、父母亲人,尽死于李景珑之手!”

那声音乃是从兽族中所发出,玉藻云蓦然转头,瞥见乃是麾下狐族,当初其家人俱在科举案中李景珑所烧死。

李景珑在哪里?鸿俊心脏越跳越快,眼角余光不住寻找众驱魔师下落,却一个也没出现。

玉藻云未曾呵斥自己麾下妖怪,一时祭坛下广场喧哗渐起,议论声犹如洪流般鼎盛,此地妖怪不乏脾性嗜血、残忍好杀之辈。亦有性情温和、亲近人族者。但无论是猛兽猛禽,还是飞鸟游鱼,念头大抵相似,即不愿被天魔所统率。只因被魔气控制的妖怪已失去了自我,一味为杀而杀,有违飞禽走兽填饱肚子后便不事争战的本性,况且安禄山当初连血妖亦不放过,竟是生生将己方大将吞噬以补充魔气,此举实在令人胆寒。

“人族不能留!”又有虎妖吼道。

妖族议论纷纷,脱胎自猛兽猛禽的妖怪对“地盘”的划分极是看重。

“但妖王只有一个!”另一头狼妖喝道,“我只听孔雀大明王的!”

十万妖族议论不停,群情汹涌,眼看将酿起一场内战,唯独战死尸鬼一族极有纪律,丝毫不为所动,突然间,鼎沸之声渐渐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另一场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