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冲动让她自己也很惊讶,明明白天才见过面的啊。可是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好想见他”。奈奈在某些方面脸皮很薄,可对于自己的真实想法还是一向很诚实的。最多只考虑犹豫了不超过三分钟,顺便抓了一本习题集噔噔噔噔跑下楼,对还在看电视的妈妈说了一句:“我到对面去一下。”也不管妈妈“这么晚了别去打扰人家”的念叨,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出来开门的是手冢太太,微笑着问:“怎么了,奈奈,穿着睡衣就跑过来。”

奈奈这才发现自己连睡衣都没换,脸一红:“对不起,我、我有点事想找——”

“快进来,说这些做什么。”手冢太太亲切的让她进屋。奈奈莫名其妙的很心虚,喃喃的说:“本来要睡觉了,可是想起有一道不会做的题,所以就……”

手冢太太也没问“那怎么不打电话”,只是带着了然的微笑给她拖鞋:“国光在卧室呢,阿姨要去看电视剧大结局,你自己上去吧。”

“嗯,嗯,好,谢谢阿姨。”奈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脸红,唯唯诺诺的答应了一声,扭扭捏捏的上楼了。

轻轻敲了两下门,听见里面手冢沉声说:“请进。”奈奈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好让心脏跳得不要那么厉害,也不是第一次进他的卧室,小时候还在这里睡过觉呢!不要这么大反应好不好,弄得好像有不可告人秘密似的,这样下去真的会变得很奇怪啊!

轻轻的说了声我进来了,奈奈鼓足勇气推门而入,这一下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因为手冢似乎刚刚洗完澡,只穿了一条长裤,赤/裸着上身用一根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

“啊,哈,你、你洗完澡了啊,哈哈。”奈奈努力的不让自己脸红,却又无法控制不去看他的胸膛,注意到手冢在看她,慌慌张张的解释,“哪个,我没有在看你哦!只是觉得身材挺不错,穿着衣服根本看不出来,还有胸肌呢,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奈奈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有句话叫做掩耳盗铃,有句话又叫做欲盖弥彰,她生动详实的以实际行动诠释了一回。

手冢看似面无表情,迅速的丢下毛巾穿上衣服,作为一个男生来说,上半身走一下光也没什么大不了。去游泳的时候满池都是没穿上衣的男人。但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就变得尴尬起来,手冢不说话奈奈事先找好的问作业借口也说不出口。拼命的想要找个话题来活跃一下气氛,最后奈奈干笑一声:“和小时候比起来,国光你真的长大好多。”

手冢的脸已经不能用没有表情来形容,死板板的绷得好紧,要是换成网球部的部员一定心惊胆战的自行跑圈去:“有什么事?”

她又说错话了……平时都伶牙俐齿一旦慌张就张口胡说,这个毛病总有一天会害死她!奈奈极其不自然的咳嗽:“嗯,我是来问问作业。”

“打电话问就可以了。”手冢有点尴尬的走到书桌前坐下。

“啊,是呢,其实也不光是问作业啦……”奈奈努力的想找一个话题好解释自己深夜来访的奇怪行径,总不能坦白的说我很想你所以特别跑过来看你,“对了,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恼?关于网球?大石君很担心,说你都不怎么下场打球了。”

本来只是顺口一问,没想到手冢身体一僵——自然是非常微弱的反应,换成别人根本看不出来。但是奈奈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对他的一举一动都熟悉到不行。三分无心顿时变成七分有意,口气也变得严肃起来:“真的有事?”

“没什么。”手冢说,把书桌上的什么东西往后推了推,奈奈自然不会漏掉他的这个小动作,一步窜上前去抢那个东西。

“奈奈!”手冢有点生气的阻止,可惜奈奈这辈子就没怕过他,冻气攻击也好锋利眼刀也好对她都是无限的。硬是把那份薄薄的纸抢出来,退到屋子的一角,匆匆扫过一眼,心中一惊,竟然是一份医院的诊断书。

“国光,你生病了?”奈奈难以置信的问,一目十行的看完医生的诊断,似乎是和肩膀的旧伤有关,“为什么要去给肩膀照X光?你的肩膀怎么了?”

“没事,我的肩膀很好,没事。你看上面不是说了肩膀的伤早就治好了吗。”手冢示意她小声一点,无奈的说。

奈奈怀疑的看了他一眼,再次仔仔细细的看了那份诊断书一遍,上面确实是说肩膀没有大碍,可以从事体育运动。只是建议时间不宜过长,以免给手臂带来负担。

“国中时候受的伤现在也没完全治好,你都不告诉我。”奈奈放下一半心的同时又生起气来。

“这件事除了家里的人谁都不知道——”

“是啊是啊,反正我不是你家的人,只是一个邻居而已嘛。哼!”顺口回答着,奈奈不放心的想去摸他的肩膀,被挡开,憋气的撇嘴,“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好!”

“奈奈,我没有这个意思……”手冢叹息似的说。

“那好吧,我问你,建议时间不宜过长,以免给手臂带来负担是什么意思?”

手冢犹豫一下,还是照实说了:“医生嘱咐我打网球不要超过一个小时,否则会给手臂带来很大的伤害……”

“难怪最近你都不下场打网球,是害怕被大家看出来,对吧!笨蛋啊,网球比赛怎么可能在一个小时之内就结束!万一遇到强敌打上几个小时,那也是很有可能的事。你想让自己的手臂废掉吗!”一想到这个人隐瞒伤势还装作没事人一样去参加比赛,奈奈就想用网球拍敲他的脑袋。

“这种可能性很小,网球部的正选们都很强,我没有太多亲自下场的机会。”手冢冷静的说。

“但是,你毕竟是部长啊!全国大赛都是强手,万一遇见要你出手的情况怎么办!”

“真的没关系,这个伤只是小事,等到关东大赛结束就不碍事了。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胡说!手臂对网球选手多重要不用我来告诉你吧,怎么能那这种事来开玩笑!一个不小心,你的网球生涯可就结束了!“奈奈见手冢还是不为所动,本来只是有点担心反而变得焦躁起来,”好吧,我是没办法,那现在就去打电话给你们教练,告诉大家这件事,看大家怎么说!“

说完奈奈打开门就往外跑,手冢连叫了她几声都没停下,刚刚跑到走廊上,手冢就追了出来一把拖住她:“奈奈!“

“放手!”害怕被楼下的手冢太太听见,奈奈压低了声音,用力转动手腕想抽回手。可是他的力气那么大,死死抓住不放手。奈奈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两个人就这样闷不做声的扭成一团。

眼看着奈奈就要成功挣脱,手冢情急之下一把抱住了她:“不行!”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在一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楼下电视隐隐约约的音乐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耳边他有点急促的呼吸声。

这是很久以来他们第一次亲密的拥抱在一起。奈奈也曾经想过如果他们挑破了那层纸,会不会有这样的场景出现,只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因为和感情无关的理由。

感受到他手臂的环抱,火热的体温,还有抬头看到那欲言又止为难的表情,奈奈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背负的东西太多,有承诺,有期望有信任。他不仅仅是手冢国光,他还是网球部部长,所有人都相信他绝不会输,他会带着大家走向胜利。一直以来,他都是默默站在背后给予信念和希望的那个人。他不能让大家不安,不能让大家在关键时刻为自己担心分散精力。说起来真是愚蠢,可他就是这样一个固执不知变通,把责任和集体看得比自己重要一万倍的人。

“放开我,你干什么。”奈奈费力的挣动了一下,手冢如梦初醒似的慌慌张张放开了她。

“对不起,我只是……”

“别和我说对不起,我就想问一句话,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不后悔?”

手冢没说话,这种时候他的沉默无疑就是一种变相的肯定。奈奈只觉得一阵无力,她真是不明白手冢在想什么。他不是最爱网球了吗?他不是梦想着要成为职业选手吗?明知道自己有可能旧伤复发还瞒着所有人企图上场比赛。而自己却什么也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的站在一边看着而已。他有多么的固执,自己是最清楚不过。

奈奈昂起头,想要在他眼里看见妥协和放弃。他没有戴眼镜,所以,那琥珀色的眸子清清楚楚的和她对视,她甚至能看见自己的倒影,小小的一个,印在他眼底最深的地方,就像他的眼中只能看见自已一个。从他的眼睛里,她看见自己是一副不安的表情,带着无言的哀求和焦急。手冢的嘴角紧紧的抿起来,一瞬间奈奈真的要相信他会答应,就像每一次自己提出为难的要求时一样,他犹豫不愿,最后还是会答应下来。

“国光,你要想清楚,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运动伤害有多可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冲动之下,奈奈上前抓住了他的手。但是,手冢慢慢的抓住她的手,一点一点的扳开了她的手指。随着距离的拉远,她的身影在他眼里小到看不见,一颗心也随之渐渐冰凉。

“对不起,只有这件事,不行。”他低沉的,却吐字清楚的说。

奈奈不甘心的还想再努力一下:“可是阿姨和叔叔呢?他们也愿意让你去冒这个风险?”

“爸爸说,这件事全由我自己选择,如果选择了,就不要后悔。”手冢沉吟片刻,“奈奈,你还是不用担心——”

最后那句话顿时让她怒气冲头,奈奈向来都不是真正温柔的性子,一旦想歪了越发的开始钻牛角尖。觉得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在说,我家里人都不反对,你还来操什么心。心中一阵刺痛,恨恨的跺着脚从他身边走过:“好吧,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只是个外人,连网球都不懂的外人,当然没有权力来对伟大的部长指手划脚。对不起,真是抱歉打扰了你,再见!”

“等一下!”

“你自己好好想象要是其他人知道会有什么感受吧,笨蛋!”

说完这话,奈奈就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下楼,手冢太太诧异的问:“你的脸色很难看,怎么了?”

“没事,打扰了,再见,阿姨。”奈奈勉强笑了笑,她已经不敢冒险去说长一点的句子,因为她的手和身体开始不能控制的发起抖来。维持着看似正常的行走步伐到玄关换好鞋,推开门走出去,迎面的凉风吹得她一个激灵。只需要十几步就可以回家,奈奈却觉得脚下沉重万分,怎么也挪不开步子。仰头看看还是亮着柔光的二楼窗户,奈奈突然感到无比的疲倦和好笑。

“真是个笨蛋啊,我。”自言自语似的说,奈奈沉重的叹了口气。兴冲冲的跑过来,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这算什么?又做了不经大脑思考随便乱发脾气的傻事。还以为自己变了,结果只要一遇见和他有关的事,她还是那个毛手毛脚最后把事情弄糟的十三岁小女生吗?刚才怎么就蠢到和他杠上,她应该沉住气来好好的说清楚,劝他打消这个想法才对。最不济,也得说服他把这件事告诉网球部其他人,大家一起好好商量才是啊。

奈奈咬住下唇,即使被他讨厌即使是被他认为是多管闲事,她明天一早也要去找他好好的谈一谈。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赌气跑走了,一定不能说不通就发脾气。在很久之前看小说的时候,她疑惑于里面的主人公明知会招致怨恨还是要义无反顾的去做某件事,觉得那真是愚蠢无比。此时此刻,她明白了那种心情。就算是抱着“从此他再也不会理睬我再也不会把我当朋友”的悲壮心情,她还是会去做。

一整夜,奈奈就在这种反复不定和英勇赴死的纠结中辗转难眠。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匆匆梳洗完毕就想要去对面堵人,结果才开门,门口站着的那个人就吓了她一大跳。

“干嘛啊,不声不响一大清早在别人家门口。”

手冢的眼睛下面也有淡淡的黑眼圈,看来也是没睡好,他没有理睬奈奈的虚张声势,直截了当的说:“请不要插手这件事,不要去告诉网球部的教练和其他任何人。”

奈奈先是一惊,随后想起就像自己太了解他一样,他也同样对自己行动模式一清二楚,所以才会这么早跑来堵她。心里也不知是种什么滋味。他就认定了自己会去告密了!事已至此,再矢口否认或者装傻已经毫无意义。奈奈干脆承认:“对,没错,我就是打算去告诉你们网球部的那帮子人,看他们会怎么说。是不是对于你的这种行为拍手叫好。还是会深情赞美你为了集体不惜牺牲一切的伟大精神。”

手冢并没有因为她的讽刺而动气,认识他这么久,奈奈第一次发现她没有办法从他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看出任何情绪来。他静静的看了她一阵,大概知道奈奈是绝对不会松口,也没有办法阻止她去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拜托了,奈奈,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拜托你。请让我完成这个心愿。”

奈奈瞪大眼睛,看着手冢向她弯下腰,大脑一片空白。他这是在做什么?

“你,你用得着这样吗!我只不过是——”

“无论如何,这次的比赛都要赢,这是我对大家的承诺,也是我的责任。”

眼睛酸涩胸口颤抖得几乎要裂开,奈奈觉得无限委屈,伸手推开他:“手冢君,既然你主意已定,还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最后不论好歹都是你的事,我又何苦去自找麻烦。随便你吧。”

如果这个时候他肯解释一下,奈奈都会停下脚步,说服自己他至少还有一点在意。可他只是说了一句:“……我有我的理由,谢谢你。”

你有理由?你当然有理由!这辈子你不管做什么都是有理由的!奈奈一甩头从他身边走过。她不敢回头看他,害怕自己会再冲口而出更多失去理智的话来。对于这个话题已经陷入死局,再争论下去只会让他们都更加郁闷和不理解。所以,还是先各自冷静下来想想比较好。

“奈奈!”手冢追上来。

“别和我说话,我现在不想看见你。谢谢你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白痴和傻瓜。”

直视前方,奈奈用从来没有的冰冷语气没有起伏的回答。第一次,她没有和他一起走上那条熟悉的马路,而是在下一个岔路口和他分道扬镳。

只是想和他好好谈一谈而已,最后却弄成这个样子。奈奈恨恨的踢着脚下的石子,那个人平时都很好说话从来不拒绝她的要求,只要一遇见网球的事情,他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劝告。他的固执光用在这种地方了,简直叫人觉得可恨。

怎么办?她还真做不出违反他的意愿跑去告密的事,一旦被网球部的大家知道,他就别想再上球场。可是真要冷眼旁观又做不到。

看来,只有先看看情况再说。好歹也要相信网球部的其他人,也许他们就有那么厉害压根儿用不着部长下场就能结束比赛。搞不好手冢也是这样想的。

重重的叹了口气,奈奈总觉得,也许自己的做法和决定是错的吧。

自从那个不欢而散的早上之后,奈奈真的再也没和私下他说过一句话,诡异的是,她居然还能笑意盈盈的上学,处理学生会的事宜,若无其事的在班上和他说早安,还递给他亲手做好的便当什么的。这一次连不二这种敏锐的人都没看出来他们的冷战,更不用说其他的同学了。

她只能用这种办法来表达自己对于他不顾身体去冒险的不满。无数次,她经过网球部社团办公室的时候都想进去告诉教练一切,最后都硬生生的忍耐下来。有时候她会去想象手冢受伤的情景以及他后悔的表情,恶狠狠的在心里想着都是你的固执害了自己。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更多的时间她都徒劳的去查找关于运动伤害的资料,可惜,作为一个非医学专业人士,她也只能得出“影响很大,有可能断送选手的职业生涯”这样一个含糊不清的结论。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而已,对于这种事还能有什么办法?拖到医院去检查?可惜当事人极端的不配合还事先要求不准声张。准备好医药包随时急救?不是网球部成员她怎么知道手冢会在什么时候下场比赛?再说她也不可能整天二十四小时无休的跟在他屁股后面吧。

作为一个立志不能惹他讨厌成为他人生路上最贴心对象的人来说,也许这种时候她应该含泪微笑着说:去吧,不管有什么可怕的后果我们都一起面对,我会永远陪伴在你身旁——开哪门子玩笑,这又不是可以随便笑笑就过去的小事,那是他的一条手臂,那是他的未来他的梦想!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的看着他头脑发热的去犯傻,还坐在一边欢呼加油!

她很想找个机会好好的和手冢谈一次,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的心里究竟有什么打算?如果他愿意告诉自己没也许还有办法去劝劝他。想要得到胜利,并不只有拿自己的手臂去冒风险这一个办法啊。然而,却不知道手冢是不是把那天的气话当了真,说了不想再看到他的脸,他就真的不在和自己打照面,奈奈气得想打人,怎么不见他在其他事情上也这么听话?

再怎么喜欢他,奈奈好歹也是有自己的自尊,他都把自己当成洪水猛兽一样,何必还眼巴巴的凑上去自讨没趣。于是,奈奈的那股倔脾气上来了,真的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做。两个人在这种外人看似融洽实则异常冷淡的气氛下过了半个月。奈奈私下还是很担心青学网球部的比赛,拉不下面子到现场去看,只是藉口学生会很忙。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从其他人口里打听比赛的情形。得知手冢只是一直在场边观战从未亲自下场,暗暗的松了口气。

她只能默默的祈祷青学网球部的正选们真的都有那么厉害,手冢的伤势在需要他比赛的时候已经痊愈,即使迫不得已轮到他比赛,也可以在一个小时之内打败对手。

随着青学在关东大赛里赢了一轮又一轮,闯过一关又一关,奈奈的一颗心也跟着揪成一团,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生怕突然听到消息说手冢旧伤复发。才两个星期,她硬是瘦了一圈。尤其是和强敌冰帝争夺出线资格的那天,奈奈一直心神不宁,甚至连老师都看出来,关切的询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不顾她的反对非要她去医务室躺一下。谢绝无用,而且她的确也没心情上课,奈奈想着干脆借这个机会打电话去问一下大石,比赛怎么样也好。

结果她刚刚走到医务室的门口,就遇见新闻部的几个二年级学生急冲冲的拿着相机什么的往外面跑,心中奇怪:“你们几个干什么,不上课了?”

见到是学生会会长,他们有点惊慌的停下脚步:“会长,我们是得到了老师的许可,去网球大赛的现场做报道。”

“嗯?有什么好报道的?”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有点兴奋的说:“在现场的部长打电话回来,说手冢前辈和冰帝的迹部对上了,两个人已经鏖战了快三个小时,还在继续呢!这么精彩的比赛不全程追踪报道多可惜。”

一直以来盘踞在心底的那股不安终于成真,奈奈一瞬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随即熊熊的怒火几乎把她整个人烧成灰——那家伙疯了吗!拖着随时都有可能破掉的一只手和别人对打了三个小时?

“会长?”几个学生看奈奈脸色有异,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有点不安的问。

“你们去吧。”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奈奈转身快步走开,再不走她怕自己就要爆炸了。

果然,最后他还是义无反顾的为了网球部献身了啊!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奈奈进了医务室,在保健老师那里填写了病假单,随后转过屏风,一头倒在床上,拉过被单遮住了脸。

现在跑到现场去阻止也太晚了,三个小时……他的伤势不可能没问题。越想越焦躁,奈奈在床上翻来翻去,最后还是忍不住掏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嘟嘟的声音响了好久,当然不会有人应答。奈奈狠狠的把手机一丢,眼眶又酸又胀,终究还是强忍住没让眼泪流下来。

她没有错,都是那个网球笨蛋自己的选择。她才不会因为保守了这个秘密而后悔。所以,她不需要难过不需要内疚。

……怎么可能不后悔?奈奈多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即使是违背誓言,即使是手冢会为这件事情永远不谅解,就算青学真的为了这件事输掉无缘全国冠军……

那又怎么样?她只想让他好好的,一点伤都没有。这种说法很自私很卑鄙,但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又伟大的人,要用自己的前程梦想去换取一个胜利,她做不到,也没办法看着手冢去做。可惜,一切都已经太晚了。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缩在这张床上,无比虔诚的祈祷手冢的伤势不会恶化,不会有事,他还有机会,上天会眷顾他……

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事态总会朝着最糟糕的情形发展。奈奈怎么也不会想到,再次见到手冢居然是在医院里。她只记得中午放学之后接到大石打来的电话,说手冢的肩膀受伤现在在医院,情况不太好。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医院来的,只知道机械的奔跑,坐车,下车,上楼,最后站在他的面前。

他还是那副样子,但是脸上的冷汗和略显苍白的脸色,以及不停颤抖的肩膀,都说明了他的伤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网球部的正选们还有教练都围在医生身边焦急的说着什么,奈奈一句也听不见了。

不过是肩膀受伤了而已,又不是缺胳膊少腿,也不会死掉,为什么她的心抽搐一样的痛起来。奈奈猜想自己的脸色搞不好比他还要苍白。她恨死自己了,在知道他带伤坚持上场的时候,她就该不顾一切的把所有事情都捅出来。现在,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他还能继续打网球吗?他还能实现自己职业选手的梦想吗?那么热爱网球把网球当作生命一部分的手冢,再也不能继续在网球场上奔跑,他……会是什么心情?

看到她慢慢走过来,手冢抬起头,眼中闪过奈奈看不懂的神情,抿紧了嘴唇,最后什么也没说。

“手冢,你也真是,明明都已经……唉,还要坚持比赛,这不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吗?认识你这么久,我实在是没想到你也有这种不理智的时候。”网球部的教练摇着头,“还对我们全部保密,如果不是今天这件事,你还准备瞒多久?”

手冢半响无语,扭过头:“很抱歉……以后的比赛,恐怕……”

“还在说什么比赛!我们要是知道你有旧伤,根本就不会让你上场!”性急的桃城也不顾什么礼仪,焦急的嚷嚷起来。

“手冢,你的固执的确让人无话可说啊。”不二也叹着气。

奈奈站在一边,看着网球部的众人把他团团围在中间,手冢只是沉默着,偶尔说一句“对不起”,愤怒都变成了荒谬的感觉。

除了他的比赛,他的网球,他就什么话也不想和自己说吗?

“森川,你来了。赶快来说他几句,这种事情怎么能瞒着大家——”大石的话才说出半句就被奈奈无礼的打断了。

“很好啊,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满足了吧,大英雄,青学的救世主!”奈奈不冷不热的说,脸上带着讽刺的笑。大家从来都没看见过她这样子,一时都愣了。

“你就是喜欢把什么都压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网球部还会不会要一个没法打网球的人部做长。”

“奈奈,你在说些什么啊?气糊涂了吗?”大石愕然的问。

奈奈也很惊讶自己怎么会冒出这样恶毒又尖酸的话来,但嘴就像完全不听使唤似的自行芭啦芭啦开始说起来,想停下都没办法。每说一句,心里的怒气和怨气就似乎发泄了一点,但同时也越发的空空荡荡。好吧,反正他早就知道自己是这种脾气的人,再装也没用。

“既然手冢同学四肢完好头脑也很清醒,似乎不像是要长期住院的样子,我也没必要呆下去碍着别人的眼,你们网球部的事情爱怎么样都行,以后别找上我。我是什么人,就是他的邻居和同班同学。他的事我管不了也没法管!再见!”

奈奈说完这番话就已经后悔了,可是不让她发泄一下天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来,怕自己还要更过分,她匆匆忙忙的推开门跑掉了。

多好啊,她又头脑发昏的做了傻事。尖酸刻薄的话,只能图一时痛快,最后什么用也没有。在这件事里面,她的确也是什么用都没有。没办法不让他不受伤,没办法改变他的决定,最后连安慰他鼓励他都做不到。承认吧,她,森川奈奈,就是一个没大脑没理性什么用都派不上的笨蛋!

手冢听到这些一定很难过吧?

可是,他还有很多人来安慰,谁来安慰她?

高中生涯继装病睡保健室之后,奈奈又光荣的逃课了。从医院出来她没有再去学校,而是直接回了家。一路上坐在车窗旁边看着外面飞快掠过的景物,心里面空荡荡的。她宁愿时间就这样停止,永远的在车上颠簸,什么都不要想。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还怎么去心平气和的面对手冢的脸。耳朵里有个不知名的声音在说:你也是凶手!为什么要保守这个秘密!

疲倦的把脸埋在手掌里,以后到底会怎么样,她已经不愿意知道了。

提前回了家倒是把森川太太吓了一跳,看奈奈无精打采真以为她生病了,二话不说立刻把她按到床上去躺着,关切的问:“怎么了,脸色很难看,最近是不是为升学的事给自己太大压力了,看你瘦得哦。”

妈妈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奈奈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她的问题:很好,没事,她只是有点头晕,睡一下就好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的动静终于消停了。厚厚的窗帘被拉上,屋子里一片黑暗,奈奈睁大两眼看着天花板,闭上眼手冢苍白的脸和紧皱的眉头就会在眼前浮现。思考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一切。真好笑,从头到尾似乎都没她什么事才对——受伤的不是她,该为这事负责的人也不是她,极有可能断送梦想的仍然不是她。所以,她自责什么难受什么。

是的,她不用自责。

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最后一点头绪也没理出来。奈奈反倒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毕竟最近以来因为担心,她都没怎么睡好。朦朦胧胧中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最后似乎是哭着大叫:国光,你的手坏掉了,坏掉了。沉重的窒息感压得她即使在梦里也呼吸困难,猛的睁开眼睛,喘了好一会儿气才慢慢清醒过来,发现窗外天已经黑透了。

脖子和腰都很酸,脑袋也昏沉沉的,奈奈长长的叹了口气,推开被子想坐起来,突然看见书桌边黑乎乎的坐着个人,吓得一下子弹起来:“谁!”

“是我,对不起,吓到你了。”

熟悉的声音,却是奈奈现在暂时不想见到的人。犹豫了一阵下床打开电灯开关,刺眼的白光让她难受的眯起眼睛好一阵才适应光线的突然变化:“你不在医院呆着,跑这儿来干什么。擅自进入女生的卧室不太像是你的风格。”

“不好意思,我来的时候你还在睡觉,等了一会儿伯父伯母有事出去了。所以,我……”手冢的态度有点奇怪,说话的速度比平时快上很多,不过奈奈此刻没有心情和他说这些,光是看到他的脸心脏就一阵没有理由的抽痛。借着倒水扭开头不去看他。

“无所谓,反正你也做不出什么事来。”

“下次我不会再未经许可的情况下进来了。”

奈奈莫名的焦躁起来,这叫什么事儿。就在几个小时前她劈头盖脸的骂了他一顿,做出了几乎算是绝交的无情宣言。而此刻那个被骂的家伙却神奇的出现在自己的卧室,还违反了他一向固执到极点的准则,默默的在这里也不知坐了多久。他到底想干什么?

“对不起。”手冢轻声说。

“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不好意思啊,在医院里一时冲动说了难听的话,希望你不要介意才好。”奈奈故作轻松的回答,心里的那股邪火却越烧越旺,不得不借着喝水来压制一下。

“不,我该对你说对不起,这件事,让你为难了。所以,我不希望你为此感到有责任或者有罪恶感,毕竟这是我一个人的选择,和你没有关系。”

“啪”的一声,奈奈狠狠的把手里的水杯丢到地上,瞬间破开的玻璃渣和飞溅的热水溅了她一腿,但是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一团怒气在胸口涨得快要炸开,再不发泄出来她大概会活活的憋死。

“够了!你到底还要做出这种样子到什么时候!”

几步走到他的面前,奈奈一指他的肩膀:“自己的肩伤还不知道怎么样,以后还能不能打网球也不知道,谁需要你假惺惺的跑过来安抚我。你就那么肯定我会有罪恶感?手冢国光,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奈奈,我——”

“别叫我的名字!我不想听到你叫我的名字!”奈奈爆发似的大叫,如果说以前她有多么的喜欢这个人,现在她就有多么的憎恨这个人。这算什么?一切结束了?终于想起要来安抚一下她了?她想知道的是他的伤势究竟怎么样,以后还能不能继续打网球,而不是看着他惨白着一张脸故作镇静的模样。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伪装了很久的那张淑女面具险险的挂在脸上,随时有脱落的危险:“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你走吧,我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但是我觉得有必要好好和你谈一谈。”手冢表现出了意外的坚持。

“没什么好谈的。现在说再多也没意义了。”奈奈背对着他挥了两下手,“手冢君,我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行吗。”

“奈奈,我有话想现在就对你说。”手冢走过来,把一只手放上她的肩膀。奈奈终于忍无可忍,用力的甩开他的手,冷冰冰的回答:“你想说,我就必须得听吗?”

“对不起,这件事是我一个人——”

“手冢君,我觉得你根本就没搞清楚我为什么生气吧。说实话,认识你这么多年,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当我很想和你好好谈一谈的时候,你避开我连视线都不愿意接触。当我不想再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你倒是不屈不挠非要继续。”奈奈揉了揉不断跳动的太阳穴,发现自己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觉得我在为什么生气?你的固执?你的英勇行为?不好意思,你错了。正如你所说,做出选择的是你自己不干我的事,能不能继续打网球也是你的事,我没有权力和资格来干涉你。好吧,然后事情就和我想象的一样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现在别说那么多,我就想问你一句话,伤势严重吗?你还能够继续打网球吗?”

手冢先是僵硬着听她用从来没有过的冷静态度说完那些话,当听到最后那个问题的时候,他明显震了一下,一只手不知不觉的摸上自己的肩膀,没有回答。看到他的反应,奈奈就知道了答案。还抱有一丝希望的心就这样不停的向着无名的深渊坠落。

“那你准备怎么办?”

“医生说继续治疗的话还是有可能恢复的。”

“哈,有可能。”奈奈点点头,“伟大的牺牲换来了伟大的胜利。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再见,手冢君。”

“奈奈,别这样好吗,这真的不关你的事,也不是没有治愈的希望,如果是——”

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怎样的表情,但是从手冢突然停下的话语,皱起的眉头,还有为难的不知所措的反应来推断,估计不会太好看。直到脸上凉凉的,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留下了眼泪,慌慌张张的举手用衣袖去擦。

“搞什么,我居然哭了,哈哈哈,很好笑对不对,明明你自己都说了不关我的事,还哭个什么劲儿啊。”

手冢向来没有太大变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后悔这样的神情,上前一步,似乎是想帮她擦掉眼泪:“对不起……我……”

“别和我说对不起,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奈奈扭过头去,狼狈不堪的擦掉那些泪痕。

“奈奈——”向来在这方面拙于言辞,手冢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紧紧的抿住薄薄的嘴唇。

“你真自私。大概就没想过眼睁睁看着你犯傻又无能为力的我是什么心情吧。”无奈的笑笑,奈奈猜想这个笑容大概比哭还难看。

“……”

茫然的看着天花板,奈奈平静的说:“国光,你知道吗,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如果只是好朋友好邻居的话,根本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也许你已经发现了或者你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总之,你的态度,让我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大傻瓜。在你心里,最重要的始终都是网球和同伴吧,我再怎么努力,最后也就换来一句对不起。”

不想再去看他的脸也不想听他的回答,奈奈转过身慢吞吞的走到衣柜前,用打开的衣柜遮挡住他的视线:“这种时候不该用这些来让你觉得困扰,我……呵呵,曾经幻想过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对你说这些,没想到是这样的场面,真好笑。”

“奈奈,其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