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目,看向了魏荣杰。

魏荣杰也说:“不是她。”

真的不是她。

江逾白画出了漫画的第一笔,林知夏只是背景观念的架构者。

然而,吴老师却说:“林知夏经常琢磨一些很超前的东西,吴老师理解她,给她更多的自由,但我不希望她影响别的学生。她是个好孩子,我们四年级(一)班的大部分同学都是好孩子,不能因为一点小插曲,损坏了我们班的名声。你们要有集体荣誉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们在班级里闹出笑话,全年级都会知道。”

班主任之间都会相互比较,吴老师特别看重“班风”两个字。她思索片刻,低声问:“江逾白,你想不想换座位?”

换座位?

江逾白摇头如拨浪鼓:“不。”

虽然,和林知夏做同桌之后,江逾白曾有一段时间恐惧上学,但他觉得自己早就完全调整过来了。

而换座位,毫无疑问,那是软弱的表现。江逾白作为一个成长中的男子汉,不会怨天尤人,不会畏首畏尾,更不会屈服于软弱的意志。

吴老师又闭上了眼睛。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在桌面上,砸出沉重的闷响,像是年久失修的一座钟,惊扰了时间的流逝。

“回去吧,你们,”吴老师嘱咐道,“你们每人给我写800字检讨,明天早晨8点前交到我的办公室。念在你们都是第一次犯错,我就不找你们家长了。再有一次,绝不轻饶,听懂了吗?”

那三名学生连连点头。

江逾白、柳行简、魏荣杰三人先后走出了吴老师的办公室。他们安安静静地穿过走廊,栏杆外飘来一阵斜风细雨,沾湿了他们的衣服和裤子。

四年级(一)班的几位同学把脑袋探出了窗户,冲着他们三人发出怪异的吼叫——这就是同学之间表达关心的特殊方式。江逾白可以理解。

隔壁班的一些学生听闻风声,也跑来偷看他们。从老师办公室到四年级(一)班的教室,短短几十米的距离,竟然被江逾白走出了班师回朝的隆重感觉。

班长董孙奇双手背后,站在教室门口,眼眶微微湿润:“江逾白,魏荣杰,你们都回来了?”

“嗯,回来了。”江逾白应道。

董孙奇又问:“你们被叫家长了吗?”

“没有,”江逾白如实说,“只要写一篇800字的检讨。”

董孙奇右手握拳,砸进左手的掌心:“我靠!林知夏料事如神!”

他一把搂过魏荣杰:“我是孙权,你是周瑜,江逾白是刘备,林知夏就是诸葛亮!”

江逾白没空和董孙奇闲扯。他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察觉林知夏的神色一如往常。江逾白短暂的离去似乎并未影响她的平静生活。

窗户被林知夏推开了一条小缝,氤氲的雾气蒙住了玻璃,林知夏正在玻璃上写字。她写下了费马大定理x^n + y^n = z^n的表达式。

透过费马大定理,她持续观望着雨中世界。

直到江逾白喊她:“林知夏。”

她回头:“你叫我?”

江逾白落座:“我要写800字的检讨。”

林知夏坐在他旁边:“你写不出来吗?”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写不出来?

江逾白打开文具盒,撕下一张草稿纸,认真摆好了架势:“我写检讨很快。在你走神的时候,我会把检讨写完。”

林知夏一手托着腮帮:“真的吗?”

江逾白信誓旦旦:“真的。”

早饭吃得太撑,林知夏有点困。她干脆趴在桌子上睡觉。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大课间结束,刺耳的上课铃吵醒了林知夏。她懵懵懂懂地爬起来,却发现——江逾白的那张草稿纸上没有一个字。

江逾白保持着握笔的姿势,仍在深思熟虑、斟酌措词。

“我帮你写吧。”林知夏提议道。

江逾白冷淡地拒绝她:“不用了,谢谢。我自己的事情,我会独立完成。”在林知夏的种种刺激之下,江逾白终于有了一丝灵感。

他提笔写道:“第一次写检讨……”一共六个字。

六个字结束,江逾白再次陷入词穷的状态。他被林知夏用炽热的目光凝视着,感觉自己就像个没学过汉语拼音的文盲。

想当初在新加坡,多少人夸他中文好?人世几回伤往事,往事复谁知。

“人世几回伤往事”这句话出自唐代诗人刘禹锡的《西塞山怀古》。想到此处,江逾白干脆把这七个字写进了他的检讨,这样一来,他的检讨就有了13个字,只要再写787个字,他就算是完成了任务。他离成功更近了一步。

林知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毫不留情地奚落他:“你憋了这么久,只能写出13个字呀!”

他沉稳应对,不急不躁:“是的。我正在努力。”

这个回答,虽然简短,但很体面,也没给竞争对手留下继续嘲笑他的余地。

但他没料到,林知夏竟然翻动了他摆在书桌上的作业。林知夏拿走了他的《语文作业本》,很认真地观摩了几页纸。

然后,林知夏掏出草稿纸,写下标题“检讨书”,署名“江逾白”。

江逾白震惊至极。因为,林知夏现在的笔迹,就和江逾白一模一样。她只花了十秒钟观察他的作业,就能成功模仿他的一笔一划、一撇一捺。

而他作为被模仿的对象,连一丁点错误都挑不出来。

林知夏飞快地写道:第一次写检讨,“人世几回伤往事”这句话,忽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人世”是世界,也是学校。我“伤往事”,是在为犯下的错误感到沮丧。对不起,吴老师,今天上午,我认识到了我的错误……

林知夏沿用了江逾白的13字开头,尽情拓展,手速如飞。

她没有一分一秒的思维卡壳,采用春秋笔法淡化了事件的严重性,字里行间又透露出一种浓浓的悔意、淡淡的矜持、和深深的责任感。那简直不是一份检讨,而是林知夏的现代汉语教学课堂。

江逾白想给她跪下。

他还没缓过神,林知夏已经收尾了。

江逾白想拜她为师。

在收尾部分,林知夏总结道:这份检讨,是我的反思,是我的自省,也是我改正的机会。我要遵守《小学生行为守则》,做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

江逾白插话道:“在办公室里,吴老师提到了德智体美。”

“对呀,”林知夏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吴老师最喜欢提起德智体美。你给她写检讨,一定要把这句话加进去。如果写得不好,态度不端正,她可能会让你重写。”

“重写?”江逾白感到难以置信。

这堂课原本是体育课,由于天气原因,体育课被临时改成了自习课。班上同学窃窃私语、偷偷聊天,体育老师根本不管。

体育老师捧着一本杂志坐在讲台旁边,潜心他的杂志,两耳不闻窗外事。

起初,江逾白准备趁着自习课的机会,写出一份属于他的亲笔检讨信。他冷静地阐述着理由:“我闯的祸,应该自己承担。我不能收下你的检讨书。我应该写一份新的。哪怕明天早晨,吴老师让我再写一份,我也认了。”

然而林知夏对他说:“江逾白,你写一个新的,我手里这份就白写了。你想让我把这份检讨书送给别人吗?假如我把它送给柳行简,柳行简一定会以为我瞧不起他。我要是送给魏荣杰,魏荣杰一定会非常感谢我的。那我还是送给魏荣杰吧……”

江逾白一言不发,当场撕了自己的13字检讨,珍重地收好了林知夏的代写版本。

作者有话要说:小江总:那一年我九岁,第一次收到我老婆写给我的一封信。

【下集预告:江逾白逃过一劫!林知夏再遇挑战!林泽秋的打脸实况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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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PGA电子板

次日早晨七点四十, 江逾白带着检讨书,踏进了班主任吴老师的办公室。

正好, 魏荣杰和柳行简也都来了。

江逾白、魏荣杰、柳行简三位同学列成一排, 老老实实地站在班主任的面前。

吴老师收下他们三人的检讨书, 当场。她的眉毛越皱越紧,面部表情也变得肃然。

江逾白有一点紧张。昨天晚上, 他亲手抄写了一遍检讨。他把林知夏的手稿保存在家里, 然后把自己的复制版本交给了吴老师。

毫无疑问, 林知夏的写作风格很明显。她的词汇量十分丰富,遣词造句的能力堪称一绝。

相比之下, 江逾白的语文水平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江逾白怀疑吴老师会发现, 那份检讨书实际上是林知夏撰写的。

吴老师教书多年,自有一双慧眼。

她是省城实验小学重点班的班主任。她带过许多学生,一定很清楚小学生的小把戏。

江逾白开始思索, 如果被吴老师看穿了真相, 他要怎么辩解, 才能不牵连林知夏。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吴老师忽然开口说:“柳行简,魏荣杰,你们两个,昨天有没有认真写检讨?800字的检讨,翻来覆去都是同样的话,你们俩这是什么意思?态度很不端正。”

柳行简面色苍白,欲言又止。

魏荣杰支支吾吾地说:“吴老师……我, 我写不出来……”

他抽了一下鼻子,悄悄地吸溜鼻涕。

江逾白对魏荣杰产生了几分同情。

昨天上午的江逾白,也是苦苦思索、反复煎熬才憋出来13个字。

假如没有林知夏的帮助,江逾白熬夜通宵也弄不出800字的自我检讨。

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江逾白潜意识里并不认为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他和全班同学一起画漫画,玩游戏,并不是一件罪无可恕的事情。林知夏还让全班同学见识到了世界的奇诡、物理的美妙、天文学的神秘魅力、经济模型的重要意义。

江逾白点了一下头。对的,他的这份检讨,只是形势所迫。他仍然有一颗向往《探索宇宙》的求知心。

“江逾白,”吴老师在这个时候表扬他,“你的检讨书,写得可以。吴老师能感受到你是真的后悔了,知错了,摆正了态度。”

吴老师把江逾白的检讨书递到了柳行简的手中:“你们要学习江逾白知错就改的好品质。我是为了你们好,才会批评你们。我不管你们,那才是害了你们。柳行简,魏荣杰,明天早上八点之前,再给我交一份800字的检讨。摆正态度,好吗?不要让我看到重复的语句,不要把一句话翻来覆去地写十遍。那是在敷衍老师,你们也没有正确认识到自己的缺点。”

柳行简和魏荣杰只能乖乖应好。

走出办公室之后,魏荣杰快步跟上江逾白,问道:“江逾白,为什么你的检讨写得这么好?你没有拉别的同学下水,也没有讲别人的坏话……”

江逾白回答:“检讨书是检讨我自己,我不会牵扯别人。”

“江逾白,”柳行简突然喊他,“你给我站住!”

江逾白飞奔着踏进教室。他的运动外衣稍稍敞开,奔跑时飘逸如侠客。他甩给柳行简一句话:“我凭什么听你的?”

柳行简再一次被他激怒。

柳行简本来想纡尊降贵,亲自请教一下如何写好一份检讨——这是江逾白唯一的一次能够讨好柳行简的机会。

倘若江逾白耐心辅导,表现得足够客气,柳行简就会宽恕江逾白,原谅江逾白之前犯下的种种错误。

然而,很可惜,江逾白浪费了这个宝贵的机会。

柳行简一拳锤上班级的正门,阴恻恻地说:“江逾白!你给我等着!”

此话一出,全班同学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江逾白。

江逾白完全忽视了柳行简。他迫不及待地返回座位,向林知夏报喜:“吴老师收下了检讨。她没让我重写。”

林知夏波澜不惊:“太好啦。”

江逾白打开书包,找出下堂课要用到的一本《四年级上册数学》。

他假装自己正在数学书上的内容。他酝酿了好一会儿,保持着端正的坐姿,诚恳而正式地说了一句:“林知夏,谢谢你的帮忙。”

“你说什么?”林知夏一只手挡在耳朵边,“我没听见。”

江逾白冷笑:“没听见就算了。”

林知夏学他冷笑:“哈哈哈哈,江逾白,你在害羞吗?”

江逾白本来没有害羞,被林知夏这么一问,他莫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换了个坐姿,面朝另一个方向,距离林知夏更远。

林知夏喊他:“江江江江逾白!”

江逾白立刻回敬:“林林林林知夏!”

林知夏“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说,神经病。”

江逾白坚称:“这三个字有点冒犯。你希望我说,我就更不会说。”

他们二人正在斗嘴,学校广播里忽然传来教导主任的声音。

教导主任让四年级的班长和副班长马上前往文印室,领取一份重要材料,各班的班主任也必须协调近期的工作。

教导主任通过广播宣布:“秉持着自愿的原则,各班的同学啊,你们要告知家长,自主选择是否接种乙肝疫苗。”

乙肝疫苗!

听到这四个字,林知夏脸色泛白。

她最害怕打针了!

她一看见针头,就会心生恐惧。什么宇宙真理,什么尼采假说,什么第二型弦理论,通通都会被她抛之脑后。那一支尖锐而锋利的针头,就是她眼中所见的全部世界——当然,那个世界是阴森恐怖、晦暗无光的。

江逾白呢?

江逾白害怕打针吗?

林知夏猛然扭过头,一声不吭盯着江逾白。

江逾白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林知夏的睫毛轻轻地眨了两下。她要怎么告诉江逾白,她有多讨厌打针?

江逾白在《探索宇宙》系列漫画里,把林知夏塑造成了“真理之神、第一军师、宇宙领航员”。这些非同寻常的称号,给林知夏带来了一丝偶像包袱。她羞于承认自己见到针头就会哭天抹泪。

作为宇宙领航员、地球第一军师、猎户座基地的真理之神,林知夏一点也不坚强。区区一支乙肝疫苗,就能让她感到危险。

但,如果,江逾白也害怕打针,林知夏就能获得他的共情。林知夏迂回地问道:“江逾白,你刚才听见广播了吗?”

江逾白很淡定地说:“我听见了。”

“你有什么感想吗?”林知夏谨慎地试探他。

“我没有感想,”江逾白拔出钢笔的笔帽,写起一份家庭教师布置的数学作业,“我去年接种过乙肝疫苗。”

所以,这一次,江逾白不用再接种疫苗了?

林知夏好羡慕他。

她直截了当地问:“你打针的时候,会哭吗?”

“为什么要哭?”江逾白很疑惑,“忍一下就结束了。”

林知夏的问题到此为止。她已经确定,江逾白根本不在乎“打针”这回事。她像是失去了盟友的落魄士兵,这一整天都过得浑浑噩噩。

但她还残存着一线希望——乙肝疫苗并不是免费的。不仅不免费,还有些昂贵。

班长和副班长去文印室领到了乙肝疫苗的宣传册。这一批宣传册被班长分发给了每一位同学。宣传册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校与省级三甲医院展开合作,确保乙肝疫苗的安全性、可靠性、有效性、稳定性。乙肝疫苗每人份72元,单支24元……

读到这里,林知夏的脑中灵光一闪。

是的,她知道,乙肝疫苗至少要打三次。

一次24块钱,三次72元。

确实,3乘以24等于72。

不过,上一次要交76块钱的秋游费,妈妈都很舍不得。

这一次72块钱的乙肝疫苗,妈妈一定不愿意接受!

妈妈不给钱,林知夏就不用打针了!

这天傍晚,夕阳普照大地,深秋的冷风中掺杂着凉意。

林知夏背着书包,闯进家门,胸有成竹地将《乙肝疫苗宣传册》交给了妈妈。

她表现得特别乖,特别安静,只等着妈妈说出一句:夏夏,家里没钱。这72块钱的疫苗,能不能不打?

她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回答:好的,妈妈。夏夏不想打针。

然而,然而,事与愿违。

妈妈仔细看过了《乙肝疫苗宣传册》,大声地喊来了林知夏的爸爸。

爸爸和妈妈商量了一会儿,爸爸建议道:“夏夏出生的时候打过乙肝疫苗。她现在9岁了,宣传册上说 ,抗体的滴度会逐年减弱,要不咱们让她再去打一次疫苗?”

妈妈很爽快地答应:“好的,让她去学校打。三甲医院的医生,咱们也能放心。明年过年,我们还得带夏夏回老家。老家农村的老人没几个爱讲究的,家里人来人往,是要提前做些准备。”

“一年没回老家了,”爸爸叹息道,“咱爸咱妈在电话里讲,他们想看秋秋和夏夏……”

妈妈冷嗤一声:“得了。你妈偏心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的眼里只有孙子,哪有孙女?”

“当着孩子的面,”爸爸指了指林知夏,“你别跟我这么说话。”

妈妈打开了收钱的匣子,找出72块钱交给了林知夏。妈妈还哄了她一句:“夏夏,你今年9岁了,是个小大人了,你不能再害怕打针了。打疫苗是好事情,你懂的肯定比妈妈多,妈妈就不多讲了。”

林知夏神情木讷。她沉默地接过72块钱,脚步迟缓地走向了她的卧室。

她回忆起小时候打针的经历,仿佛又经历了一遍当年的场景。她用一块手帕把这72块钱包好,打了个结,才将手帕塞进书包里。

*

夜空辽阔,晚风轻荡,熹微的月光照进玻璃窗,却被室内的明亮灯光完全掩盖。

林知夏捧着饭碗,坐在一张圆桌边,安安静静地吃着晚饭。

电视里正在播放《大风车》,今晚的节目是动画版的《西游记》。孙悟空握着金箍棒,凌空跃起,挥棒一击,劈得白骨精当场灰飞烟灭,好不威风!

林泽秋喝了一声彩:“打得好!”

他转过头,看着妹妹:“林知夏,你怎么搞的?吃饭吃得没精打采。”

妈妈给林知夏夹了一只鸡翅:“夏夏,你在想什么呢?”

林知夏叼住了鸡翅,却没应声。

今晚的鸡翅,是妈妈静心烹制的红烧鸡翅,肉质香嫩可口,火候掌握得刚刚好。林知夏一边吃,一边思考,在她接种乙肝疫苗之前,还能过多少像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呢?

妹妹的反常举动,引起了林泽秋的注意。

林泽秋放下饭碗,微微俯身,靠近林知夏的耳朵,大喊一声:“喂!林知夏!”

林知夏被他吓得魂飞魄散。

妈妈气得骂了一句:“林泽秋,你怎么回事啊,这么吓你妹妹!你是她的哥哥,没有一点哥哥该有的样子!”

林泽秋闷头扒饭。连扒两口,他才说:“我看她老是在发呆……”

林知夏拒不承认:“我没有发呆!”她攥着筷子,捣了捣碗里的米饭:“我只是在想打疫苗的事情。”

“你九岁了,还怕打针?”哥哥果然毫不留情地嘲讽她,“女孩子就是娇气。我七岁和人打架,膝盖裂了个口子,我一声都没吱。”

林知夏嗤笑:“你七岁那年,还尿过一次床。”

她详细描述当时的状况:“爸爸妈妈带我们回老家,你不敢上农村的厕所。你害怕旱厕里有虫子。男孩子真是胆子大……像哥哥胆子这么大,见到一只虫子,人就慌张极了。”

林泽秋被戳中痛处,狠狠反击道:“你七岁的时候,有比我好到哪儿去?你怕黑,怕鬼,怕外星人抓你,动不动就要妈妈去你的卧室,哄你睡着。我就没见过比你更胆小懦弱的女孩子!”

“那又怎样!”林知夏脸上顿时青一阵红一阵,“妈妈喜欢我,妈妈愿意哄我!哥哥总是跟我吵架,妈妈更不可能哄你!”

林泽秋重重把碗扣在桌面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我不稀罕!”

林知夏凝视他的神色:“不,我看出来了,你很羡慕我。”

妈妈轻拍林知夏的肩膀:“夏夏,别再说了,安静吃饭。饭菜都快凉了。”

然后,妈妈扭头,警告哥哥:“林泽秋,你不要在饭桌上挑事,让你妹妹把饭吃完。她今年才九岁,你比她大三岁,你就不能让着她一点儿?什么都要跟她争!你妹妹这么小,长得又瘦,她不好好吃饭怎么能行?”

林泽秋沉闷地“嗯”了一声。

室内灯光映照在他的身上,他的短发稍显凌乱,隐去了眉梢眼角的情绪。他保持着克制的沉默,吃饭也没有一丝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