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莎莎整个人如堕冰窖。她的希望破灭了, 还有一种被数学背叛了的感觉, 她的心头涌动着酸涩、凄凉、悲哀、无奈的滋味——就像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却发现薛平贵娶了别的女人。

邓莎莎倍受重创,自言自语道:“这一个多月, 我天天学数学……《数学分析》要是挂了怎么办?”

林知夏安慰她:“你不会挂的, 我帮你复习了, 我保证你能及格!”

冯缘随意地说:“你不要东想西想啦。”

只有袁薇拿出了一份《本科学生办理重修的工作程序》,郑重地交到了邓莎莎的手里。邓莎莎含泪了一遍,做好了重修这门课的心理准备。

考试结果出来的那天,邓莎莎和袁薇都有些惊讶。她们的最终成绩都比她们预料的要好上很多,邓莎莎也不用重修《数学分析》了。

邓莎莎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林知夏”,将她的备注改为“夏神”。要不是林知夏太低调, 邓莎莎都想把她供起来。

又过了几天,“夏神”的名号在本专业的QQ群里也传开了。林知夏和另外几位大牛同学都考出了全科绩点满分的恐怖成绩。对他们而言,大学考试的GPA满分是多少,他们的平均成绩就是多少。

林知夏依然收敛着锋芒。她认为,大一的学科比较基础,此外,任何考试题目,都不能全面地展现一个人的数学研究功底。她鼓励邓莎莎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会做科研”和“会做题目”这两件事。

林知夏和她的三位室友们就读于数学学院的“信息科学系”,这个专业意在培养数学与计算机的交叉应用型人才。

邓莎莎明确表示,她迟早会放弃数学理论,转投计算机和软件工程的怀抱。她相信,编程再难,难不过《数学分析》,代码再烦,烦不过《解析几何》。

林知夏没做评价,只是鼓励邓莎莎大步往前走,坚持她自己的选择。

*

林知夏在同学面前很谦虚,可她一见到妈妈,就迫不及待地说:“妈妈,妈妈,我期末考试考得特别好。”

寒假即将来临,林知夏的妈妈专程来北京接她。母女俩买了两张火车卧铺票,带着一个旅行箱,踏上了返回省城的路。

林知夏开心极了。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她兴高采烈地登上火车,还从书包里拽出小企鹅,抱着小企鹅坐在车厢的下铺。

火车的车轮沿着铁轨行驶,车轮与车轨相撞,产生了富有节律的“咣当咣当”的响声。浓重的方便面的香味充满了整个车厢,就像火车的“咣当”声一样挥之不去。

快到中午了,有一名乘务员推着餐车来卖盒饭,那盒饭20元一份,在白米饭上配几样小菜,荤素具备,冒着腾腾热气。

林知夏静静地看着餐车,妈妈就说:“来一个吧。”

乘务员问:“只要一份?”

妈妈递出去一张20元的纸钞,还对林知夏说:“妈妈不饿,夏夏先吃吧。”

林知夏歪了一下头。她也拿出一张20元,招呼乘务员:“你好,请你再给我一份盒饭,谢谢。”

妈妈将鬓边的碎发挽在耳朵上,嗓音略带沙哑地嘱咐道:“夏夏,有钱不能乱花,米饭多,菜少,你一个人吃不完。”

“那我也不想让你吃我的剩饭。”林知夏直接说道。她轻易地看穿了妈妈的心思,因此而感到几分难堪。

盒饭的单价是20元,妈妈只舍得买一份。妈妈想让林知夏先吃完,她再吃剩下来的米饭——就着菜油和菜汤,她大概能填饱肚子。

等到火车乘务员走远后,林知夏忍不住小声说:“为什么?为什么妈妈还要这样省钱?我赚的奖学金几乎都给家里了,我自己只留了不到一万块钱,我还会接着赚钱的。我的学长一年能挣十五万六千块,我不会比他差。你们再等我两年,等我年纪更大一点,卖出专利,做出学术成果……”

桌上摆着两份盒饭,谁都没有动筷子。妈妈叹了口气,才说:“夏夏,你给妈妈的钱,妈妈帮你存起来了。你挣的钱是你的,谁也拿不走,你哥哥都不能拿。你还小,妈妈要替你打算啊,你以后想去哪个城市,在哪儿买房,万一你留在北京了,那北京的消费多高?”

北京的房价,可比省城贵多了。

林知夏根本没考虑过定居和安家的问题。

她略一思索,大言不惭道:“我以后一定会做教授。等我做了教授,我可以住在学校安排的职工宿舍里。我挣到手的钱……有很多用途,我想和我最好的朋友一起环游世界。”

“夏夏,你要有一个家啊,”妈妈又说她,“你还要结婚……”

林知夏打断道:“不,这些不是人生的必经之路。对我来说,科研才是必经之路。”

妈妈拆开一双竹筷子:“快吃饭吧,菜都凉了。妈妈不该跟你讲这些,夏夏年纪还小。”

林知夏充满仪式感地掀起盒饭盖子,所有的负面情绪一扫而光。她慢慢地品尝着今天的午饭,心里还在盘算她的挣钱计划。她这学期的在校表现优异,肯定有一笔不菲的奖学金。她还有一篇和量子计算有关的论文正在反复修改中。如果,她能在今年发表这一篇论文,她又会得到一份额外奖励。

总之,林知夏不会缺钱。

她满怀信心。

*

火车在第二天清晨抵达省城。

林泽秋和爸爸都来火车站接人了。

分隔半年的一家四口再度团聚,爸爸的眼眶竟然微微泛红,总是在说林知夏变瘦了,是不是食堂不好吃啊?经常在大学饿肚子啊?

林知夏报出一串菜名。她头头是道地分析:“我们大学食堂里的菜,种类挺多的,我喜欢吃海南鸡饭和三色鱼丁饭。我们寝室每个月都会在外面聚餐。”

“室友对你怎么样?”林泽秋最关心这个问题。

“很好呀,”林知夏说,“她们会照顾我。”

林泽秋左手抓着林知夏的书包,右手提着林知夏的行李箱。他是移动的行李架,他不让父母和妹妹拎一点重物。回家路上,林泽秋沉默寡言,远没有林知夏想象中的热情。

林知夏猜不透林泽秋的想法。

林泽秋是一名高三在读生,已经年满十八岁了,正式踏入了成年人的世界,他和林知夏又有四个多月没见过面——自从林知夏出生以来,她从没和林泽秋分别过这么长的时间。

林知夏在家的时候,林泽秋经常嫌她烦。

林知夏怀疑,她去北京上大学的这四个多月里,林泽秋起初还会想念她,后来,他乐得清净自在,悠闲轻松,无忧无虑,更不用帮她做家务。乍一见到林知夏回家,林泽秋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所以他不太愿意和林知夏说话。

这也没关系,林知夏心想,她理解哥哥的领地意识。

走进家门之后,林知夏像一只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冲进她的卧室。她的房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床单、被罩、枕头套都是昨晚洗好、今早晾干的,还是她最喜欢的粉红色草莓纯棉款式。

卧室里的一切陈设完好无损,就连摆放的位置都没有变化。

“哥哥帮我整理房间了吗?”林知夏问道。

林泽秋站在她的卧室门口,仍然不应话。过了足足一分钟,林泽秋才说:“像在做梦,你回家了。”

林知夏颠儿颠儿地跳到他的面前:“哥哥,你梦见过我吗?”

“梦过很多次,”林泽秋的语气颇为不耐烦,“你在梦里逮着我写试卷。”

林知夏自夸自赞道:“原来我这么负责任,在梦里都会督促你学习。”

“那又不是什么好事。”林泽秋冷冷地评价道。

“怎么不是好事呢?”林知夏和他诡辩,“你听说过霍桑效应吗?当一个人受到额外的关注,他会不知不觉地变得更努力,成绩就会上升。”

林泽秋好久没和他的妹妹抬过杠了。他怀念从小到大的每一次兄妹斗嘴。虽然他记不清斗嘴的内容,但是,他记得林知夏小时候的样子,她像个雪白的糯米球,小小一团,看起来又乖又软。

林泽秋立在门边,胳膊紧挨着门框。他打量着林知夏,自言自语道:“你长高了。”

“我现在一米六三。”林知夏骄傲地说道。她主动问他:“哥哥多高?”

林泽秋面无表情地回答:“一米八七。”

林知夏鼓掌:“哥哥好高。”

林泽秋摸了摸她的脑袋:“行了,我去学习了,你睡一会儿吧,中午吃虾仁水饺和草莓。明天爸爸会做牛肉刀削面,牛肉也买好了……”

“太好啦,”林知夏盘算道,“对了,哥哥,后天我要去参加朋友叔叔的婚礼。后天我不能在家吃饭,如果他们婚礼上发红鸡蛋和红糖馒头,我帮你带几个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红包照常发放,感谢(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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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礼赞(上)

林知夏一共参加过七次婚礼, 每次都能收到喜糖、红鸡蛋和红糖馒头。

林知夏知道,她的哥哥很喜欢吃红糖馒头。她准确地回忆了当年的情景:“2002年的大年初四, 表叔办婚宴的那天下午, 哥哥你一个人吃掉了三个红糖馒头……”

林泽秋立刻板起一张脸:“我现在不爱吃了, 没嚼头,没滋味。这两天你待在家里休息不好吗?你哪个朋友的叔叔要办婚礼, 你还非去不可?”

林泽秋的语气有些严肃, 激发了林知夏的逆反心理。

林知夏振振有词:“我的朋友是江逾白, 我已经答应他了。我认识他的叔叔,还想看他的婶婶, 怎么了, 不可以吗?”

“不可以!”林泽秋厉声道,“谁允许你和他们家的人走得那么近?”

林知夏充满底气地说:“我自己允许的!我是一个大学生,我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林泽秋想起自己的高中生身份, 难免感到烦躁、郁闷和羞耻。他的妹妹今年九月份才会年满十五岁, 而他已经十八岁了, 竟然还比妹妹低了一个年级。

哪怕林知夏如此挫伤他的自尊,他仍然改不掉关心她的毛病。林知夏去北京上学的这半年,林泽秋天天担心她在北京过得不舒坦。

最可气的是,林知夏很少跟林泽秋讲话。

有那么几次,林泽秋特意蹲守在电话机旁边,等候林知夏的来电。当他接到她的电话,他甚至用了最温柔的语气:“喂,林知夏, 你找我吗?”

林知夏每次都回答:“我好想妈妈,妈妈在哪里呀?我要妈妈。”

妈妈,妈妈,一天到晚就知道妈妈!

她都十四岁了!还是个缠妈精!

往事历历在目,林泽秋的脸色变幻莫测。他握手成拳,锤响了门框:“婚宴上一堆乱七八糟的陌生人,你一个小女孩没有大人陪,这怎么能行?你要是非去不可,你必须跟我一块儿去。”

林知夏却说:“我先问一下江逾白。”

林泽秋下达最后通牒:“他不同意,你就别去了。”

林泽秋满心盼望着江逾白能拒绝林知夏的请求。只可惜,江逾白再次让林泽秋失望了。江逾白告诉林知夏,只要她高兴,她可以带任何人参加婚礼,不用拘束,就当是来吃一顿饭。

江逾白的这番话,又让林知夏很开心。林知夏不禁感慨道:“他真的很信任我呢,最纯粹的朋友之间的信任。”

林泽秋有苦说不出。

当天夜里,林泽秋坐在沙发上一份《晨间日报》。林知夏从他面前经过时,忽然弯下腰,一句一顿地念道:“本报讯,世界著名音乐家江绍祺将于近日在我市与未婚妻举行婚礼……”

林知夏抬起一只手,搭住了林泽秋的肩膀:“江逾白叔叔的婚礼消息上报纸了。”

林泽秋合上报纸:“他叔叔是江绍祺?拉小提琴的那个?”

“对呀,”林知夏坦诚相告,“就是江绍祺,史上最年轻的小提琴首席,获得过无数奖项,曾经在国家大剧院、维也纳金色.大厅、卡耐基音乐厅独奏,他还是中国音乐家协会的荣誉会员。”

林泽秋问:“我们家是不是有他小提琴独奏的DVD?”

“对的,”林知夏打开电视柜的小抽屉,“这张DVD碟片,是江逾白送我的。”

林泽秋听过那张碟片,原本他还蛮喜欢的,现在他没有一点感觉了。他放下报纸,走回自己的卧室,打开台灯,埋头做题。

林知夏搬来一只椅子,摆在林泽秋的身边。她说:“哥哥,这个寒假太关键了,是你高考的冲刺阶段,只要我有空,我就会来陪你学习。”

“我没事,你忙你的吧。”林泽秋态度敷衍。

林知夏问起他的班级排名,他避而不答。她猜测道:“你是不是掉出全班前十了?”

林泽秋低声说:“管好你自己。”

他握着笔杆,写起一套六校联考的理综模拟试卷。卷子上的新颖题型难住了他。他凝神细思,仍然毫无头绪。

林知夏在草稿纸上列出方程式,林泽秋又催促道:“你回你屋去睡觉,我不需要你帮我。”

“为什么?”林知夏惊讶道,“你都快高考了,为什么还要和我闹别扭?”

林泽秋编了一个借口:“你越讲,我越烦,你让我静静。”

林知夏默不作声。

林泽秋推了她的椅子:“你快走,别傻坐在我这儿。”

椅子略微摇晃,林知夏蹙眉,严肃地说:“我们寝室的人都夸我温柔有耐心,在我的辅导下,大家的成绩稳中有升。林泽秋,只有你一个人,接受了我的辅导,还对我凶巴巴的,我不想跟你吵架,更不想浪费时间,你要是真嫌我烦,我整个寒假都不会再和你说一句话,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小时候,林泽秋惹怒了林知夏,她会气鼓鼓地说: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而现在,林知夏好像长大了。她竟然敢说: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林泽秋没反应过来。他被林知夏镇住了。室内安静了几秒钟,他反问道:“你干嘛发这么大火?”

“跟你学的。”林知夏愤怒道。

林泽秋没有接话。台灯散发着柔光,他把头低下来,对着灯光,仔细读题。

林知夏递给他一张草稿纸。他遵循纸上的方法,终于做出了那道困难的物理题。他松了一口气,又翻开一本笔记,勤勤恳恳地归纳自己的解题思路。

窗户开了一条缝,凉丝丝的空气涌入室内,窗外的月亮渗透树影,送来昏暗朦胧的光线。这个夜晚并不宁静,林知夏能听见小区街道上的邻居谈话声、锅铲炒菜声、还有哥哥笔下的沙沙声。

她双手托腮,自言自语道:“你的心思真难猜。哥哥心,海底针。”

林泽秋写字的右手一顿。

他开始教育妹妹:“不听哥哥言,吃亏在眼前。你少和我顶嘴,不管怎么说,我年纪比你大。”

林知夏直戳他的心窝:“哥哥十八我十四,哥哥高三我大一。”

林泽秋侧目看她:“你出去,别让我赶你。”

林知夏推开椅子,脚步“哒哒哒”地跑远了。

夜风吹来,窗帘浮动,林泽秋的心绪不宁。他回想刚才的那一段对话,后悔自己态度恶劣,词不达意,又和林知夏产生了矛盾。

他走到林知夏的卧室门前,轻轻推开房门,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客厅的微弱灯光洒进卧室,她紧紧抱着那只毛绒企鹅,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她从未离开过这个家。

*

2010年1月17号上午,江逾白给林知夏打了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出发,他会派车来接她。

林知夏却拒绝了江逾白。

因为林知夏要带着哥哥一起参加婚宴,如果哥哥在车上议论江逾白,岂不是会让司机陷入尴尬的境地?

经过一番周全的考虑,林知夏和林泽秋乘坐公交车抵达目的地。不出林知夏所料,这一路上,林泽秋谈起江逾白,基本没什么好话。

林泽秋还问她:“你们在北京的时候,那小子有没有打扰过你?”

林知夏一口咬定:“没有。”

林泽秋说:“我不信。”

林知夏哈哈一笑:“你只会相信你愿意相信的东西。”

她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精致的婚礼请柬。她左手握着请柬 ,右手牵着哥哥的手腕,拖着他走向一座极其豪华的五星级酒店。

酒店的外观高大巍峨,气势宏伟,入口旁的广场上立着喷泉,清澈的水流起起落落,水面漂浮着几朵粉红色的玫瑰花,预示着今天的婚礼主题。

整座酒店都被江家包场,除了新郎和新娘的亲朋好友与随行人员之外,酒店不再接待任何客人。所有来宾都有专人护送,停车场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酒店门口还有几位膀大腰圆的保镖站岗。

林知夏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阵仗。

她紧紧牵住哥哥的手,并把婚礼的请柬递给一位身穿西装的工作人员。

那名工作人员连忙说:“您好。”

林知夏坦白道:“我哥哥没有请柬,我和江逾白打过招呼了。”

工作人员微笑道:“是,我们收到了通知。”

在他的带领下,林知夏和林泽秋走进酒店的内部,来到了举行婚宴的大礼堂——或者,更确切地说,那根本不是婚宴礼堂,而是一个如梦似幻的仙境,是一个完全由玫瑰缔造的神秘国度,超脱了林知夏的想象范围。

礼堂门口摆着一条玻璃铺成的宽阔长路,玻璃的底层开满了粉色蔷薇,路边立着几棵缀着玫瑰的高达六米的树形铜灯。再往前看,还能见到远处的室内人造瀑布,那瀑布的设计极其巧妙,半面封闭在玻璃隔板中,附近全是假山、银灯、水晶、和玫瑰花丛。

清澈的水流从瀑布的底端延伸岀来,被塑造成一条宽约四米的浅溪,流淌在整个礼堂的内部。礼堂的地板分为两种——完全透明的玻璃隔板,打磨光滑的轻质白板。而天花板竟然是黑色的,处处悬挂着花蔓般的吊灯,交错的灯光照耀出绝艳的美感。

林知夏呆呆地站在门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林泽秋和她的反应一模一样,兄妹俩像是被定身了一般,时间都在他们的眼前静止了。

林知夏的衣服口袋里还装着两只红包。每只红包里都塞了一百块钱,那是她诚心准备的份子钱。

作者有话要说:夏夏不要惊讶,我保证你的婚礼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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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礼赞(下)

宾客们陆续到场, 江逾白跟着他的父母走进礼堂。

礼堂入口的转角处,江逾白碰见了Jessica家里的亲戚。他和他们礼貌地寒暄几句, 无意中扫视到远处的林知夏。他朝着林知夏所在的位置走出一步, 他的爸爸低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邀请的朋友来了, ”江逾白很正式地说,“请容我失陪。”

爸爸被他逗笑:“可以, 你去吧。”

江逾白穿了一套深蓝色西装。他的身量初成, 宽肩窄腰, 双腿修长,背影笔直如松, 他身上的衣服很适合他的气质。他风度翩翩地来到林知夏的面前, 开口第一句就是:“今天有草莓蛋糕。”

林知夏欢欣雀跃:“草莓蛋糕?”

林泽秋在她背后冷冷地说:“高兴什么?你也不是没吃过草莓蛋糕。”

江逾白这才看了一眼林泽秋。几个月不见,林泽秋果然还是没有成熟。江逾白客气地招呼道:“你好,欢迎你来参加我叔叔的婚礼。”

林泽秋没有作声。他牢牢握住林知夏的手腕, 指尖轻轻扣在她的手背上。

偌大的玫瑰礼堂内, 客人们身穿锦衣华服、佩戴名贵珠宝, 似乎只有林知夏和林泽秋衣着朴素。他们兄妹二人,就像是误入了另一个次元。

林知夏毫不在意这一点。她思索片刻,还从口袋里掏出两封红包,郑重地递到江逾白的手中。

“我和哥哥的份子钱。”她说。

江逾白一怔:“份子钱?”

林知夏疑惑道:“难道其他客人不交礼金吗?”

江逾白如实说:“他们会把支票放在红包里。”

林知夏腼腆起来:“我……我只准备了两百块钱。”

“谢谢,”江逾白诚恳地说,“非常感谢,我会把红包带给叔叔,传达你的祝福。”

林知夏质问他:“你不觉得两百太少了吗?”

江逾白坚定地声称:“不少。你的心意无价, 那是一个无穷大的数字。”

“嗯嗯!”林知夏认可了江逾白的说法。她眼中含笑,又问:“新娘在哪里,她是不是非常漂亮?我最喜欢看新娘子了。”

江逾白抬起一只手,指向了瀑布旁边的假山:“再等一会儿,新娘会从山洞里走出来。”

林泽秋“呵呵”地笑了:“奇怪的创意。”

林知夏扯了扯林泽秋的袖子。林泽秋偏过头去望着礼堂的出口:“林知夏,你能在这里待得下去?”

“为什么待不下去?”林知夏反问道。

林泽秋压低嗓音,措词晦涩而艰难:“你看别人的衣服……”

江逾白立刻解释:“这场婚礼没有着装要求,不是所有客人都穿正装。”

江逾白说完这句话,还让林泽秋眺望另一个方向——那边汇聚了一群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他们打扮得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他们是谁?”林泽秋问道。

江逾白介绍道:“我叔叔认识的音乐界朋友。”

林知夏插了一句:“音乐界的朋友们好低调呀。”

江逾白转述他叔叔的原话:“我叔叔说过,他邀请朋友为他的婚礼作见证,人来了就行,别的都不重要。”

林知夏捧场道:“嗯,不被形式束缚……”

林知夏还没夸完,江逾白忽然对她说:“你能不能坐在我的旁边?”

林知夏眨了眨眼睛,困惑不解地看着他。她虽然不懂有钱人家的结婚规矩,但是,她在乡下参加婚礼的时候,新郎的直系家属总是单独坐一桌——林知夏又不是江绍祺的直系亲属,她怎么能和江逾白坐在一起呢?

她严词拒绝道:“不可以。”

在林泽秋听来,“不可以”这三个字,简直如同天籁一般美妙。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