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千澈很奇怪地收敛了面上的笑容,语气平实而严肃,像在公事公办:“谷立凯带了一个量子计算的大组。大组里分了几个小组,我在量子比特电路小组,做过量子算法,有机会我们合作一篇论文。”

韦若星侧目看着林知夏:“你在不在量子比特小组?”

林知夏略显腼腆地说:“我穿梭在整个量子计算的大组里,我什么都学。”

韦若星对她展颜一笑:“要是有机会,我们合作一篇论文。”

“好的,学姐!”林知夏爽快答应。

谭千澈的嘴角抽了一下。他低头看着人行道上的砖石缝隙,韦若星就把西装外套还给了他:“用不着这个,我不冷了……”

他忽然说:“对不起。”

韦若星的手腕僵在半空中:“你跟我道歉?”

“我年轻时,性子太傲了,”谭千澈接过那件西装,搭在左手的臂弯上,“我把自己当天才,看谁都嫌笨,看谁都犯蠢。我喜欢你又瞧不起你,是不是伤了你的心?”

韦若星咬唇。她拢紧风衣,神色决然,千言万语化作两个字:“算了。”

她转身要走。

谭千澈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你再让我看一眼,跟我说说你过得好不好……”这句话是真心的。他太久不讲心里话,猛地爆发,指尖就开始颤抖,抖得厉害,像是帕金森综合征的晚期。

韦若星甩开他的手。她背对着他说:“我今年九月份博士毕业,毕业了就回国,在上海工作,找好了教职……这次来你们学校,我想……”

她酝酿了很久,也没讲出自己想要什么。

谭千澈和她离得很近,她往后退一步就能撞上他的胸膛。可她向前走,没有回头:“今天上午,我听人说,你身边的女孩子没断过。算了,你多保重。”

林知夏快步追上她:“学姐!”

学姐却说:“对不起啊林知夏,我有点不舒服,先回酒店了,改天我去看你写的代码。”

“学姐,我送你回酒店。你想吃什么东西吗?我给你买。”林知夏主动提议。

学姐朝她挥了挥手:“我认识路,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林知夏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她的背影在路灯下越来越远,逐渐融入深广无边的夜色。

*

夜凉如水,寒风凛冽,谭千澈穿着一条布料昂贵的西装裤,坐在路边一块布满灰尘的石砖上。他屈膝弓背,整张脸埋入阴影中,颓废萎靡落魄潦倒,宛如一条丧家之犬。

林知夏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面前,喊了一声:“学长。”

他不抬头。

林知夏认识他一年多,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他总是吊儿郎当、自信满满的,到处勾搭小姑娘,或者被小姑娘勾搭。他是物理学院的助教,为了杜绝助教与学生的牵扯,他不回应所有物理学院的女生。至于其他学院、其他学校的美女,他基本来者不拒。

这种做派,多么奇怪,就像《霍乱时期的爱情》。

在《霍乱时期的爱情》这本书中,男主人公得不到女主人公的爱,便以自我放纵的形式排遣生活的孤单和寂寞。男主人公的名单上罗列了长长一串女人的名字,每一个女人都和他有过一夜风流。

林知夏想起书中的片段描写,叹了口气,镇定地说:“学长,我给杨术文打过电话了,让他来接你。学长你把外套穿好,不要感冒了。明天我们要开学术交流会,你是量子比特电路的主讲人,你不能倒下。”

谭千澈没搭理她。

她一溜烟跑得更远:“我走了,拜拜。”

林知夏飞快地回到寝室,打开电脑。她急于倾诉内心的困惑,可是江逾白的QQ状态是离线。

她单击电脑的记事本,匆匆忙忙敲出一大段话:“以前我们探讨过爱情,今天我有了一个新的观察。我的一个学长,他有好多女朋友……他的女朋友也有自己的男朋友,他们保持着开放式关系。俄罗斯学者尤里·谢尔巴特赫在他的著作中分析了‘开放式关系’。尤里·谢尔巴特赫认为,原始部落里的男女具有更多的自由,因为原始部落支持真正的群体开放式关系……那个学长选择了这种生活方式,今天晚上,他见到初恋,为什么还会表现得很消沉?”

写到这里,林知夏心头一震。

她记录谭千澈的反应,回忆自己读过的书籍,这都是站在学术研究的角度上。她以为自己能轻易看穿一个人,事实证明,她了解得太少,她并不懂人心。

林知夏陷入思考。她复制了记事本的那段话,粘贴到了QQ对话框,一键按下发送……

就在这个时候,林知夏猛然发现,她打开的不是江逾白的聊天框,而是林泽秋的!

林泽秋和江逾白都使用了QQ默认的系统头像。

最恐怖的是,林知夏刚发送完消息,林泽秋就突然上线了,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林知夏吓得关掉了电源,扣紧了笔记本,裹着柔软的被子,缩在寝室的小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标题“多情总被无情恼”,我觉得真正无情的是谭千澈QAQ 不过,明天谭千澈就生病了,主持交流会的重任,交给了我们夏夏【可以大放异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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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标量

林知夏的那一段话, 在林泽秋看来,正如晴天霹雳一般。

“开放式关系”这五个字, 恰如一把尖锐的大刀, 狠狠戳进林泽秋的双眼。

开放式关系!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下流、浪荡的东西!

简直闻所未闻!骇人听闻!

林泽秋刚洗完澡。他用一块毛巾盖住脑门, 冷静了几秒钟,手指“噼里啪啦”地狂敲键盘。

他邻床的哥们名叫詹锐。

詹锐面目俊秀, 心思聪颖, 只可惜他天生口吃, 说话结巴。他盯着电脑屏幕,磕磕绊绊地说:“你、你、你妹妹……”

林泽秋没有回头。他肃声警告道:“这是我家里的事, 你别往外头讲。”

詹锐连忙答应:“我、我、我不……”

另一位室友扯着嗓子喊道:“秋哥的妹妹怎么了?”

水珠顺着发丝往下淌, 落在形状分明的锁骨上。林泽秋擦了一把脖子,叹声说:“没事,你们睡你们的, 我这儿有点家务事要处理。”

三位室友都见过林知夏。他们都知道, 林泽秋有一个漂亮又聪明的妹妹。他们可以开林泽秋的玩笑, 但不能调侃他的妹妹,谁敢开口调侃,那就只有一个“死”字。

此事涉及了林知夏,室友们纷纷装聋作哑。

安静的环境有利于思考,林泽秋洋洋洒洒地写了八百字,毫不留情地痛批“开放式关系”,严词警告林知夏远离她那个垃圾学长。如果学长敢对她出言不逊、动手动脚,那林泽秋一定会让学长付出代价。

林泽秋打完最后一个字, 头脑逐渐清醒了。他重新了一遍妹妹发给他的消息。他注意到,妹妹说:“以前我们探讨过爱情……”

他和林知夏探讨过爱情吗?

他仔细回忆,好像是有那么一次,林知夏问他相不相信爱情?说实话,他根本不相信虚无缥缈的“爱情”。他只相信自己的双手双脚。他要靠劳动赚钱,打一辈子光棍,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林泽秋胡思乱想了很久,林知夏仍然没有回复他。他给她打了个电话,然而她的手机关机了。

这也难不倒林泽秋。

林泽秋去探望林知夏的时候,碰巧遇见过林知夏的室友邓莎莎。林泽秋要来了邓莎莎的手机号,以防林知夏在学校遇到什么意外,无法接听他的电话。

眼下,机会来了,林泽秋很礼貌地发了一条短信给邓莎莎:“邓莎莎,你好,我是林知夏的哥哥林泽秋。我问一下林知夏在寝室吗?明早七点我去学校门口等她。”

邓莎莎正躺在床上吃薯片。

手机震动了两回,邓莎莎喊了两声:“夏神!夏神!你哥哥找你!”

林知夏从被子里钻出来:“我哥哥找我?”

邓莎莎嘴里含着薯片,口齿不清地说:“你哥哥问我,你在不在寝室,明早七点,他要来学校门口等你。”

林知夏慌了起来:“完蛋了。”

“你怕你哥哥吗?”邓莎莎好奇地问道,“你哥哥挺帅的啊,话不多,不烦人。”

林知夏在床上躺平,盖紧她的被子。她的床单和被罩都是纯棉的,浅白色为底,印着几颗粉红色草莓。她躺在草莓编织的世界里,怀中抱着小企鹅,一本正经地说:“你没见过我哥哥话多的样子。明天早晨,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学校门口。”

邓莎莎在脑中幻想了林泽秋喋喋不休的模样。她捏住薯片袋子,憧憬道:“夏神,我向你许愿,保佑我能遇见一个和你哥哥同档次的帅哥。”

林知夏谦虚地说:“不,我哥哥不算最帅。”

“你哥哥这个帅的程度刚刚好,”邓莎莎感叹道,“更帅一点的男人,我掌控不了,我和他相处的时候,容易变成舔狗,迷失自我,那样不好。”

临近十一点,寝室熄灯了,昏暗夜色侵染了狭窄的空间,室内漆黑一片。林知夏侧躺在床上,暗自回想她和江逾白相处的时候,有没有迷失自我呢?她的意识在黑暗中变得混沌。她逐渐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邓莎莎把林知夏喊醒。

林知夏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起床洗漱。她穿上毛衣和外套,忽然发现邓莎莎正在对镜梳妆,冯缘在给邓莎莎扎头发。

邓莎莎指挥道:“梳高点,往高了梳,显得精神。”

冯缘一手抓着她的头发,带着一丝起床气,不耐烦地问:“你要不要扎冲天炮?”

邓莎莎高声发问:“夏神,哥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林知夏哪里知道她哥哥对异性的喜好?依她所见,她哥哥和女生起码要保持三米左右的间距。三米之外,不分男女。她只能说:“不用特意准备,做你自己吧。”

“懂了!”邓莎莎打了个响指,“哥哥喜欢清纯自然的,我画个裸妆。”

*

三月倒春寒,清晨刮冷风。

邓莎莎和林知夏在将近七点的时候抵达了学校门口,林泽秋已经来了。他还给林知夏带了一份早餐。那早餐包括一杯温热的豆浆,一张夹了烤肠的鸡蛋卷饼。

林泽秋把卷饼从纸袋里剥岀来,林知夏扶着他,咬了一口饼。他几乎在喂她吃饭,还问她:“好不好吃?”

“好吃,谢谢哥哥。”林知夏含糊地回答。

邓莎莎被这一副兄友妹恭的画面感动了,小声说:“哥哥太好了吧,提着灯笼都难找,我想到他以后在家里带孩子的样子了。”

“哥哥是挺贤惠的。”林知夏悄悄地回答。

她们嘀咕了两句,林泽秋就将卷饼和豆浆塞进了林知夏的手中,面色凝重又严肃地说:“我昨晚给你发的QQ消息你看了吗?我跟你讲过多少次,你还没成年,你周围都是成年人,你要提防不怀好意的男人。你那个学长哪儿来的,他欺没欺负你?以前怎么没听你讲过?我每周日和你吃午饭,怕的就是你在学校遇到了那种男的。你胆子小,年纪小,好欺负,不敢还手……我不可能谈恋爱,我不跟女生讲话……你十八岁以后才能谈……”

林泽秋滔滔不绝地扯了十多分钟。

他古板、守旧、封建、啰嗦。

他在邓莎莎心目中的形象逐渐幻灭。

二十分钟之后,林泽秋终于讲完了。他长舒一口气,还和邓莎莎打了个招呼。邓莎莎面带微笑,冲他点了一下头,三人在校门外分道扬镳。

风很大,天很冷,气温偏低,云雾泛白。

邓莎莎顶风逆行,精心制作的发型乱成了鸟窝。她紧紧拉住外套的领口,缓步向前走着,林知夏还问她:“你想做我的嫂子吗?”

“不了不了,”邓莎莎推辞道,“你哥哥……”

“不好吗?”林知夏又问。

“不不不,”邓莎莎谦卑地说,“不是不好,是我不配。”

林知夏欲言又止。

邓莎莎转变了方向:“谭千澈学长最近怎么样?”

“绝对不行,”林知夏咬定道,“他绝对不行。”

“为什么?”邓莎莎疑惑地问,“难道谭千澈和你似的,跳级太快了,还没成年吗?”

林知夏原本清澈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暗:“不是。谭千澈很花心,远超你的想象。你离他远点。”

林知夏给出的忠告吓到了邓莎莎。

邓莎莎并不是越挫越勇的性格。自从上了大学,她就变成了一个遇到困难就原地躺倒的老实人。她无福消受自己看上的两个大帅哥,干脆放弃了“我要在大学谈恋爱”的单纯愿望,老老实实地背着书包去图书馆自习了。往好的方面想,虽然她搞不到大帅哥,但是,她把时间花在了学习上,学习不会辜负她,学习才是最好的人生伴侣。

邓莎莎坐在图书馆里,眼角泛起感动的泪花。

*

林知夏吃完哥哥送来的爱心早餐,直奔“北美学术交流会”的举行场所。

来自北美的几位教授和学生们全部到齐,韦若星学姐的座位就在第四排。她身穿浅色西装套裙,脖颈纤细,亭亭玉立,宛如天鹅一般高贵动人。

林知夏路过她的时候,她喊了一声:“林知夏?”

林知夏扭头:“学姐?”

礼堂宽敞,灯光黯淡,林知夏站在红色地毯铺成的台阶上,顺手搭住了一把椅子。韦若星柔声说:“你坐我旁边吧,我们说说昨晚你提到的量子编程语言。”

林知夏扫眼一看,他们量子计算组里的同学比较分散,只有需要上台发言的学长学姐才会坐到第二排、第三排的位置。

“好的,我来啦。”林知夏开开心心地挨近了韦若星学姐。

学姐夸她:“你用了草莓前调的香水?比我用的晚香玉、茉莉要好闻。”

林知夏解释道:“我没有香水。我用草莓味的洗发水、沐浴液、洗面奶……我经常吃草莓。”

学姐笑说:“小天才的小爱好?”

“不小不小,”林知夏说,“我马上就成年了。”

学姐双手交叠,搁在腿上:“是啊,你快长大了。我比你大十岁,总觉得你还很年轻。”

林知夏不吝言辞地称赞道:“学姐永远十八岁,永远年轻漂亮。”话中一顿,她又说:“其实我觉得,人类共享了一个……一维时间参考系,岁数是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标量……”

韦若星听着林知夏讲话,却有些走神。她侧目看向前方,没找到谭千澈的身影。她咬了一下嘴唇,齿痕微微泛白,只听林知夏说道:“所以,人和人之间是平等的。如果我将来有了孩子,我要用平等的态度去和他们交流。当我的爸爸妈妈变老了,我要保持尊重,不能因为他们的年迈和迟钝而感到不耐烦,我们的灵魂处于同一个维度空间……”

“好姑娘,聪明又心善。”韦若星评价道。

韦若星不再关寻找谭千澈。

她扬起下巴,专注于交流会的内容。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教授们各自发表了演讲,交流会变成了学生们的主场。

主持人用流利的英语播报,大声邀请谭千澈同学上台,讲述他在量子比特电路中的最新研究成果。背景PPT准备就绪,记者们摆好了摄像头,谷立凯老师匆忙出现在第一排,他握着手机,面色不佳,俯身对另一个学生说了一句话,那个学生却连连摇头。

前排的几位中国学生开始窃窃私语。

杨术文从第一排走过来,脚步沉重地站到了第三排,刚好位于林知夏的斜前方。林知夏拍了拍杨术文的肩膀,问道:“学长,谭千澈出事了吗?”

杨术文唉声叹气:“谭千澈昨晚在路上吹了大半夜的风,回了寝室就咳嗽,那声音大的,肺管子咳穿了一样,咱们一整个男生宿舍的楼道都能听见。今早上,谭千澈吃了退烧药和止咳药,还和谷老师说,他能参加交流会……哎,来不了了,他高烧窜到39度,被抬到医院去了。这不麻烦了吗,你说?他一个小时前还拍胸脯保证,他会准时到场,还求谷老师给他表现的机会。谷老师就没撤掉他的PPT。他是这篇论文的独立作者,别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博士这一行,人人忙着做自己的方向,哪儿有时间去梳理别人的工作?”

林知夏语出惊人:“我有时间。”

杨术文疑心自己听错了:“你?”

林知夏坦荡地承认道:“我看过谭千澈的所有论文,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研究他,我熟悉他的所有实验方法和思路。”

杨术文惊诧不已,连番催促道:“你快上台吧,快给我们小组救场。”

林知夏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韦若星急忙提醒她:“这是一场英文报告会,全英文的讲述和问答,你们学院和我们学校的教授都在啊,你没有准备稿子,不要勉强自己,林知夏。”

“别担心,学姐,”林知夏充满自信地说,“我从三岁起就开始学英语了。”

作者有话要说:截止到下章更新前,本章所有15字以上2分评论发红包,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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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QE

林知夏像一阵风, 疾速飘向了演讲台。

保安刚要拦住她,谷老师出面道:“她是我的学生, 能代表我们小组。”

近旁又有另一个同学说:“谷老师, 林知夏还是大二的本科生……要不让我去讲, 我跟着谭千澈学了两个多月。”

谷老师摆了摆手,示意那位同学保持安静, 不要出声。他将话筒递给了林知夏, 低声道:“去吧, 上台。”

林知夏攥着话筒,沿着台阶向上走。

灯光聚焦在她的头顶, 她站到了PPT幕布之前, 身姿笔直,自我介绍道:“Thank you,it is a sincere pleasure to be here. My name is Zhixia Lin and I am from Superdug Circuits and Quantum putation Group. ”

接下来, 她规划了本次演讲的内容:“We will begin with a brief introdu of the group research, followed by an introdu to the work of my colleague. Previous work at Prion Uy has proven that we bihe spin qubits with circuit quantum electrodynamics architecture [1]. We will demonstrate a superdug circuit performed with Josephson juns using circuit quantum electrodynamics architectures to trol the quantum coherence by perf the qubit state tomography....”

此前, 杨术文曾经和林知夏一起出国,他见识过林知夏的外语水平。但他没料到,林知夏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流畅地概括整个小组的近期工作内容。

杨术文倒抽一口凉气:“林知夏的英语发音好清楚,单词连读,重音轻音,我像是在听录音磁带。”

韦若星由衷赞赏:“她用词礼貌,正式, 态度也好。”

杨术文听了一会儿,心情激动又澎湃:“林知夏把谭千澈的论文背下来了,她记得明明白白。”

“她没背论文,”韦若星笃定地说,“她理解了。”

杨术文紧握双手:“真厉害啊,她是真厉害。”

“前途不可限量。”韦若星附和道。

韦若星和杨术文坐在同一排。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林知夏,听她简略地描述实验内容。

记者扛着摄像头,对准了林知夏。老师和同学们神情专注,沉静地凝视着林知夏。在这样正式的场合里,林知夏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讲解每一页PPT上的内容。

她讲得非常顺利,直到她看见倒数第二张PPT。

倒数第二张PPT上,只有四张折线图,没有公式,也没有文字解释。

这一张PPT的标题是“Future work”,意思是“未来的工作”。

一般来说,理工科的实验报告都会包含“Future work”这一个模块,作者会展望一下未来的发展路线。可是谭千澈没有在他的论文里提过“Future work”,也没有跟别人聊过,这张PPT的内容是全新的、陌生的,与前文毫无关联,谭千澈的师弟们都看愣了。

怎么办?

林知夏抬高了话筒。

汇报厅内一片寂静。

令人尴尬的沉默正在延长。

坐在第三排的一位外国男生忽然举起了手。林知夏以为,他能解释PPT上的折线图。

然而,这位外国男生却让事态进一步恶化。

他直截了当地问道:“Excuse me,would it be possible for you to expin a little bit more about how to set experiment parameters ”

这句话的意思是,请问你能解释一下怎么设置实验参数吗?

杨术文面色一变:“PPT上的四张折线图没有名称、没有范围,谁知道谭千澈的新实验是怎么做的?”

韦若星透露道:“那个外国男生,是我们组的同学。他问题多,喜欢较真,年轻的讲师会被他弄得下不来台。”

杨术文生平最痛恨这种学生。他只能寄希望于林知夏:“哎,林知夏能不能想出来?”

“太难了。”韦若星说。

韦若星有一句话没讲出口——她都猜不到那几张图的实验参数,怎么能强迫林知夏顿悟?林知夏才十五岁,她应该在导师的指引中慢慢成长。

林知夏被外国男生的问题难住。十多年来读过的书刊、著作,经历过的实验、项目都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实影,那些影子在瞬息间爆炸,炸得她思路混沌,像是被一阵白烟蒙住了双眼。

她换了个方向,面朝PPT的另一侧。

这时,她忽然想到,上台之前,她瞥了一眼今天的学生出场顺序。下一个演讲的学生将会谈到人工智能……林知夏豁然开朗。

林知夏假设了几组输入数据,又在心中秒算了一遍,果然对上了折线图的走势。她马上宣布,PPT上的四张折线图都是“量子深度学习”的模拟训练结果。

她当场为大家讲解,如何利用图象趋势,反推“量子深度学习”的参数种类和参数范围。

林知夏由浅入深地概括算法,结合了谭千澈的工作内容。她的声音一直没停下来,因为全场无人打扰她,所有人都是忠实的听众。

这一场演讲结束之后,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她的学长和学姐鼓掌鼓得最用力。杨术文笑容满面,与有荣焉,还告诉周围的学生:“那就是林知夏,林知夏和我一个组,林知夏是我们组里最年轻、最聪明、最有潜力的人。”

韦若星正想搭腔,她认识的一位老师竟然站了起来。那位老师问了林知夏几个问题,林知夏轻松回答,答完了还冲大家笑一下,笑得又甜又好看。

*

这天中午,“北美学术交流会”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