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隐还是光隐,就算乌纱罩顶,也是本性不改。”

他痛快地大笑,再看向我时,目光转为深邃,笑声也戛然而止。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带入他的怀中,紧紧锁住,任我如何挣扎也不肯放开。俯首在我耳边,道:

“卿卿,卿卿,你总算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让我放下抵在他胸膛的手。他为我做了太多太多,而我能给他的,不过是一个拥抱的时间。

“殿下,殿下怎么未与你一起?”时间仿佛凝固了,他的怀抱越来越紧,让我几乎不能呼吸,我只好扯了睿王出来做挡箭牌。

他松开手,我也后退了一步,门外传来一声轻咳,蝶板端着两杯茶走了进来,放在桌上。我和他分别坐在坐榻的两侧。

“适才睿王府来人,说是兵部有事,请光远相商。”程潜的面容看不出喜怒,只是简单回答道。

“你们离开江南之前,可有见过致远?”我再次挥退了蝶板,低声问道。

“我与光远离开江南前,曾去苏州拜过翔之。致远与你素来亲厚,猛然听得你故去,悲痛难免。不过倒也有喜讯,林老夫人带了致远的表妹方小姐到了苏州,并为致远订了与她的婚事。光远上表,提及致远于兵器、贪墨两案上功勋卓著,皇上已下旨,待到三月,致远便要入京,升任兵部侍郎。”

林冲他也要做回京官了吗?这下可好了,原来在江南的聚会,如今就可以在京城重开一次了。只是他见到这个死而复生,“男扮女装”的我,不知道会是怎样的表情。那谦谦君子的面具,会不会一下就冻住呢?

不过能入得了林冲法眼的这位表妹,不知道是怎样脱俗的人物呢!这碧落朝还真是钟灵毓秀,竟养出这许多出色的女性来。

“老祖宗的信我接到了,那日意图于你不利之人,便是苏州府外,欲刺杀于你的歹人?”

“是他!”他话题转换的还真快,我敛回心神,回答道。

“这人的事,便交给我,我管保他今后再也无缘于你面前。”程潜握住茶杯,口气依旧是风轻云淡,然而他话中之意,却让人毛骨悚然。

我觉得有些冷,端起茶杯,掀开杯盖,奇异的茶香便冲入鼻翼。这茶叶——

“雀舌含珠,刀丛林立,这个时节还能吃到这银针茶,难得难得!没想到几日不见,光凌这厮竟也风雅了起来!真让人再也想不到!”

程潜的声音透着惊奇,其实他错了。这茶叶的来处,并不是谢瑁,而是睿王。没错,我也万万没想到,这茶竟是我心心念念的老君眉!养伤之时,我不过在他面前提了一句,却没想到他竟放在了心上,寻了这茶来。

睿王啊睿王,你对我,到底又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晚饭之前,谢府男主人——谢瑁终于回到谢府。在他身后,睿王姗姗而来,总算凑齐了所有人。本来阖家团圆饭与我毫不相干,点个卯告退即可,我却被程潜和清儿硬拱上桌。

谢瑁年纪与睿王程潜相仿,也是标准的帅哥一枚,谢家男人都是风姿秀逸,到了他这里,便演变成一种亦儒亦侠的风范。而据老太君说,这位谢大公子的模样品格,倒是越长越像谢家先祖谢朝阳。

老太君和清儿是与亲人久别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一顿饭就足足吃了三个小时。好在秦夫人是个很好的女主人,又有程潜在旁边一直同我说话,这份周到让我没有一点被冷落的感觉。

饭后,清儿还是谈性未尽,我便先告退而去。虽然说这一路走马观花也不觉得特别辛苦,毕竟心中还藏着绑架未遂之事,总没有特别踏实的感觉。睿王他抽风要来,也等他来了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补上一觉。

然而愿望总是美好的,我躺在如云的锦缎被中,睡意正朦胧,就被敲门声惊了起来。蝶板走进了我的寝房,脸上依旧是我最初见到的甜美微笑,仿佛不知道她已经惹起了我的起床气:

“殿下、程大人与谢大人来访。”

“你出去回报殿下和两位大人,说我已然睡下,不便见客。何况已是漏重更深,此时相见,于礼不合。请他们回去,有什么罪,我明日自去领,断落不到你身上!”

我并不要求蝶板将我视为服侍的对象,因为如果没有睿王的关系,我与她根本不必共处一室。但是若她以为我是可以由着她的主人随意摆布的软柿子,所以不给我拥有独立人格的人,应受到的尊重的话,那我绝对不能允许。

我不愿意干预别人的人生,也绝不愿意被人当成可以随意支配的对象。

“蝶姑娘且慢,我还有二句。无论你的立场为何,我想请你记着,我是在谢府为西席,并非捧着你睿王府的饭碗,可听明白了?为了我们以后好相见,我于你也无再多要求,只请你记住四个字——‘非请勿进’!”

说完我也不再看她的脸色,只转过身对着墙,继续会我的周公。不管是有多么着急的事情,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去办,他们活力无限是他们的事,我可没有那个精神头奉陪。

她在屋中又站了一会儿,便合上门去了。

“殿下果然守时!”我旋开消息,莲花形的灯台绽开,夜明珠熠熠生辉,照亮了这间斗室。睿王就站在窗边,冰冷的火焰在他双眸中跳跃,壮丽且绝艳。他默默地走到我身边坐下,什么话也没有说。

屋中一片寂静,我提起坐在“五更鸡”上的水壶,向茶壶中添满水,为他斟了一盏。他也毫不客气的抓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放下。

“你若使不惯她,明日便换莺簧来替她。”

“殿下言重了!何谈惯与不惯,她有她的千思万想,我有我的一定之规。今晚之后,想必就相安无事了。”我也为自己倒了一杯。沉了片刻,我直接说道:“到底出了何事,殿下和两位大人,竟来得这么急?”

“那位前扬州刺史自尽,陈尸天牢。”

自古监狱也就不是什么太平之地,何况那位前刺史大人一死,想必很多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只是这个时间点上,自杀还是他杀,还真是个问题。莫非这死因还有疑点,所以他们才来找我,想让我去解答?

这件事帮他们一把,也是应该的。只是今日他来,好像不只是这个问题这么简单。我并没有忘记那个话梅刺客,没有忘记那两个侍卫交给我的那封信。所以我继续追问:

“洞察真相,为人洗冤,是凤君所愿。只是除此之外,殿下是否还有什么事,要说与凤君听?”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还是更新,呼唤b们,乃们要爱我,更爱我,更爱更爱我~

别说偶没给乃们程潜童鞋福利啊,程潜党们,多撒花吧~~

修改了错别字~~

解红慢

“你若知道了此事,便不能回头了,你可想明白了?”睿王握着茶杯,凝视着我的双眼,一字一顿,重若千金。

“殿下想必早想到了今日吧!”我微微一笑,迎着他的视线:“如今便是我抽身回头,有心之人亦不会放过我。除了殿下的彀中,我还有路可逃吗?”

那人对我穷追猛打,只说明一个问题。如今我已经被局中人视为睿王党羽,就算我再如何澄清,也不会有人相信真相。因为其实真相,不过是人想相信的而已。

我的话音刚落,他手中的杯子便应声而碎。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的头已经埋进了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就在我的耳边,好似疾风骤雨般的快板:

“不要这样笑,不要在我面前这样笑!”

我站起身,抬手推开他,同时收起笑容,换上严肃的表情。在二十一世纪办案之时便是如此,这对我而言,没有半点困难。我沉声道: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殿下有何吩咐但讲无妨,凤君自然无不从命。”

睿王的双手握拳,又放开,眼中火光大炽,成燎原之势,耀眼地让人眩晕。饶是我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硬生生地后退了一步。正当我以为他会对我做出什么很难想象的举动之时,他却更出乎我意外的后退了两步,坐回到原来的位置,眸光又恢复到惯常的深邃。他不再看我,说道:

“你投我以桃,本王自当报你以李。你心头的那件事,便交给本王。你只需安心在这谢府休养,至于你之今后,本王自有安排。”

他果然还是知道了,连林冲都可看出端倪之事,又怎么会瞒得过他的耳目。想必程潜也是如此,毕竟我的户籍就在岐山凤家村,是骗不了人的。就算我不说为何以女身应试充作下僚,他们也是心知肚明,只是不去捅破罢了。

林冲之于我,是惜才;程潜之于我,是思慕;他之于我,应该就是可用吧!

“殿下的心意,凤君领了。只是凤君与人有约,必要亲力亲为,探得真相。殿下既要回报凤君,凤君就斗胆提一要求,请殿下给凤君一个恩典。若凤君有幸,能活着助殿下成事,请殿下允凤君离去,从此天涯海角,再不相认。”

睿王看着我,接下来的话,仿佛从齿缝中挤出来一般:

“若你有命活到那日再说吧!”

“能否活到那日,便看凤君的造化了,请睿王殿下应允!”我挑眉,毫不在意。

“你以为单凭一个程潜,你便能翻过此案?”睿王继续追问,声音更冷。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算未能如愿,死者泉下有知,亦不会责怪凤君!”

“所以你心里对程潜,仍是有所希冀?”

真是晕倒,明明说的是关于那“话梅刺客”的事情,怎么讲着讲着,事情就发展到我对程潜的观感上来了?

“殿下多虑了。无论凤君于光隐有何想法,都是凤君的私心,与殿下的大事无干。”我将他的问题轻飘飘地挑过,然后问道:“请殿下告知凤君,那话梅刺客,究竟是何身份?为何于凤君这般执着?”

“不管是为谁,都与我骨肉至亲。”他瞪视着我,脸色之难看,让人不敢领教。半晌才说道:“这世间之事,本就如此,世人都以他为贤德,贤德之人,却用心最恶。”

贤德之人?莫非那“话梅刺客”的背后主谋,竟是当朝诸皇子里,最以仁德见称的五皇子齐王云灿。据民间传说,这位齐王的母妃怀他足月那日,梦到了释迦摩尼,醒来之后羊水已破了,便生了他下来。所以这位齐王自出生之日起便不曾沾过荤腥,五岁放生了御厨房里的锦鲤,七岁上便能颂论语孟子;十六岁上,一篇《新民十策》震惊四座,被翰林院视为政论典范文。他在碧落文臣心中的位置,与睿王这尊“战神”在武将心中的位置一样,都是不可动摇的。这两位王爷,也被称为“碧落双璧”。

无数历史事实证明,越是标榜“清心寡欲”之人,便越是贪心,果然是万古不易的真理。既要名又要利,这世上如何有这般好事!这样的人,下场多半是精分,隋炀帝杨广便是著名的例子。

其实从某种意义而言,太子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他有这么两位出色的兄弟,让他无时无刻不相形见绌。就算在现代社会的平常人家,儿女都会担心这样的比较,会导致父母的偏心,何况是在这天子之家!想必这太子的椅子,他坐着也是如坐针毡吧。

“那人的身份呢?殿下可知道?”

“入了暗卫,便是死人。问一死人姓名,又有何益处?”睿王起身说道:“至于他从何处得知,你自从入了谢府中,可曾见过什么外人?”

我自从进了谢府,就不曾见过什么外人了。除了那日里去书院,见过书院的人。所有人都是在山上,只有岑夫子曾下山去报案。不过那么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他既要报官,又得找到那位话梅刺客,话梅刺客也需要找到足够的人手,这样一长串动作,是需要时间去完成的。何况我并非什么知名人物,他又如何得知此“凤君”便是那个话梅刺客要寻找的苏州法曹“凤君”?

“是岑夫子吗?”

“自那日你遇袭之后,舅舅便在书院之中安插了人手,他二人虽百般小心,亦有一疏。舅舅已遵照外婆的意思,通过岑夫子带话给那背后之人,若不能让谢家安生,下辈子都别想安生。那人得了这话,自然知道该如何去做。”睿王说的云淡风轻,那其中的狠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日子以来老太君都是不动声色,没想到竟然是已经办完了!难怪谢家能屹立百年而不倒,真是受教了!

“明日辰时,我与光隐、光凌会来此,会同你至天牢勘验尸身。”

兵器、贪墨两案由始至终,皆是他们两人的首尾,怎么那谢瑁又牵涉其中?从老太君平日里的言谈,足见她对夺嫡之事十分厌憎,难道她的孙辈,这么快便牵涉其中了吗?

当今那位天子,不过五十几岁,白日里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从他说话的中气,也可以判断,此人的身体非常康健。就算以碧落的医疗条件,怎么也还有十年可活。现在就选边站,未免太过心急了些。不过从这件事情上,也足以想象,睿王在处理亲戚关系以及网罗人才上,想必无所不用其极的。

虽然我不认得那位齐王,但是在处理与谢家的关系这一点上来看,他未免操之过急,这样的挑衅,等同于将本来就与睿王亲厚的谢家,更推向睿王。

不过从政者的心思,也不是我这样的人能想明白的。也许他反过来认为,谢家在这场夺嫡大战中,无论如何都将站在睿王这边,正面交锋是迟早的事,这样的决裂方式,更有利于处理其他关系,也说不定。

他能够与睿王齐名,肯定不是简单人物。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了我这样一个小咖,不惜与谢府正面为敌,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根本说不通。

睿王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直接道:

“办这种蠢事,想来不是我那举世无双的兄弟的意思。追杀扬州兵曹,是太子党的命令,可挑衅谢家,却是他自作主张。只是他未免太小觑了我,他以为我并不知他身在太子麾下,却心在老五,是以希望借我与谢家之手,去对付太子,他的主子好据此渔利。”他声调未变,然而那语气中,却有一种莫名的东西,让人不寒而栗。

玩这种阴谋诡计,我无论如何都是及不上他的。他的城府比我深,政治视野也远比我开阔,对于对手的了解,已经超越了知己知彼的程度。我人生中从来没有哪一刻向现在这般,感谢上苍没有安排我与他为敌。

所谓算人者人恒算之。尤其是面对他们这种腹黑的人精,使这等两面三刀的手段,更要格外谨慎,否则像那人一般自作聪明至此,还真是没救了。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他的言谈之中所透露出来的负面信息,让我从内心往外觉得冷。我不自觉地抱住自己的双臂,摩挲着取暖。他看了我一眼,眸光益发沉黯,我以为他还要再说些什么。他却默然起身,走向窗边。而就在我以为他要离开时,他却又顿住脚步,对我说话时没有回头:

“你身上的伤,可全好了?那日接得谢府的信,说那人扯了你的手臂,牵动了旧伤。如今——”

“多谢殿下关怀,凤君已然无恙。凤君恭送殿下!”

他没有再说话,推开窗“咻”地一声,消失在我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累死了,今儿去上了课,又和同一个编辑群的作者们gd,闹腾到晚上才回来,只码了这么些,怕乃们等急了,先放上,大家看啊。

打击潜水艇,不冒泡,我诅咒乃以后买泡面都没调料!!

天仙子

第二天辰时,这睿王和谢瑁果然都到了我门外。蝶板许是吸取了教训,这次倒没敢自作主张,恭恭敬敬向我请示过后,才让他们几位进了会客厅。

好在这几位都是务实之人,简单的招呼了几句之后,我便带了阿恒与工具箱,乘着他们早已经准备好的马车,向大理寺所辖的天牢而去。睿王抓紧时间,在路上向我介绍此案的情报。

其实昨夜睿王告诉我,他们之所以半夜找上门来,是为了这个情况,我便有些后悔,不应该为了赌这一时之气,而不将情况了解清楚。之后睿王再与我提到此事,时间便已经有些晚了,只希望我不会错过蛛丝马迹。

据睿王所说,天牢的看守发现此人已死,是在昨晚酉时。程潜见请不动我,便已经赶去天牢坐镇,到现在仍是守在那边,今日早上就只有他和谢瑁来接我。那第一发现者已经被他扣了下来,只等我去验尸了。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天牢门口,方才放下我们。所有的狱卒一见到我们过来,都是双膝跪倒,连头也不敢抬,睿王一马当先,阿恒则提着工具箱,走在我身侧。

为了保持现场的完整,程潜并没有允许他们将尸体送往殓房,仍旧留在牢房之内。我便有了这样的机会,好好“游览”一番古代的监牢。暗不见光的狭长通道,弥漫着潮湿而腐败的气息,以及属于恭桶特有的骚臭味道,令人难以忍受。阿恒毕竟经验尚浅,已然受不住这种刺激,抱着工具箱跑到一边,呕吐出声。

我早料到他这样的反应,跟上前去,从袖兜之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水囊,递给他。只听得身后传来程潜熟悉的声音:

“光远、光凌,你们来了。卿卿,可还受得住吗?”

我转过身,对他报以一笑。正待开口,就听得一个声音在转角处响起,那音质晶莹剔透,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透明感,仿佛此处所有的阴暗晦涩,都被他简单的一句洗净了一般:

“阿灿见过兄长!”

阿灿?这来人竟是传说中的齐王云灿吗?难道这长安真的像他们说的那般处处有言灵,昨日,确切的说是今天的早上,他还是我们言谈中的主角,展眼间,他就这么毫无预警的出现在我面前。

这样也好,我倒要看看,这位几乎被人传为佛陀在世的贤王,是怎样的三头六臂!

一身朴素的白衣,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透出一种浑然天成的高贵。和他的兄长睿王一样,他也有一双传神的眼,幽深如古井,波澜不惊,却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自然而然地流露。他随意站在那里,以他为中心,周围所有的一切——那发霉的地面,锈迹斑斑的栏杆,都被那近乎神圣的光华笼罩。如果要从世上选一个人,永远不应该出现在这样肮脏的环境中的话,那这个人,一定是齐王云灿。

难怪在民间有这样那样的传言,他根本不需要做任何事,只是这容貌,这风采,就有足够的说服力,引发无意识的狂热。

他与谢瑁又寒暄了两句,眸光转向我。我连忙垂下眼眸,福身一礼:

“民女凤氏,见过齐王殿下。”

“非常之地,不必多礼。”他开口,声音和语调,都让人如沐春风。

还不等我回答,睿王已经来到我身边,问我道:“可准备好了?”

“是!”我干脆地应道。

程潜接着说道:“尸身就在里面,卿卿,且随我来。”

对于我这样一个“民女”,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天牢,如今又要直面尸身,齐王竟没有半点疑问,想必我的身份,对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吧!

我从阿恒收中接过工具箱,带上胶皮的手套。对于我这套行头,睿王和程潜从前都旁敲侧击的问过,都被我以“师门不传之密”搪塞过去,这齐王明显比他们上道多了,对于我所作所为,他竟是视若无睹。

程潜亲自为我掌灯,我在这简陋的牢房里绕了一圈。首先是牢门,并没有任何破门而入的痕迹,而屋内也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那被害人就躺在稻草之上,他的下身早已一片泥泞,发出屎溺□特有的腥臭气,看来躺在这里已经有段时间了。根据程潜的初步检验,那被害人颜面青紫,嘴唇乌黑,且以银针试探口舌,有染黑的痕迹,所以他最初是认为,这被害人应该是服毒而亡,只是这毒是他人强行灌入,还是自行服用,以及这毒物的来源,他却不能断言。但是程潜按照这个中毒的思路追查下去,却发现了最大的疑点,地上并没有砒霜中毒所应有的呕吐物,所以才想着拉我来做最后的鉴定。

虽然有灯光,但是这里未免还是太过昏暗,我只得要求程潜,将这尸身转到敛房,再次勘验。再扫了一次初验记录,我也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地方,那便是此人被发现死亡之时,已经出现了大小便失禁的情况,但是他的排泄物,却并非砒霜中毒所惯常出现的水样粘液或米汤样物。

许是看我皱起眉,睿王问道:

“到底如何?”

“以我而言,致死之因,绝非砒霜!”这人的尸体看上去,呈现出来的,更接近窒息而死的全身特征。比如不仅嘴唇紫黑,面颊、耳朵乃至于甲床皆是如此。在法医学上,这种状况多数被称为“颜面肿胀发绀”,此外他残余尸斑的颜色,也是暗紫红色。甚至血色的唾液和大小便失禁,都符合呼气性呼吸困难期惊厥,导致平滑肌痉挛的症状。

不过若要确定,却也没那么简单。我掀开他的嘴唇,用酒精反复擦拭,很快的便出现了典型的“玫瑰齿”。根据法医学统计,这种牙齿出血的症状,在百分之95以上的窒息死者身上,都会出现。用刀划开他的皮肤,血液还曾暗红色流动性,这也是窒息死亡最显著的特征。

那这种窒息,又是由什么状况引发的?

虽然还有一种砷化物中毒——确切的说,应该是麻痹性中毒,会出现中毒性窒息的反应,但是这种情况是需要大量砷化物进入体内,且十分罕见。而且现在所见的尸体表征,亦不符合麻痹性中毒的特征,尤其是——

“何以断定不是砒霜?”

我还在思考,就听到有人问道。我抓起尸体的手,习惯性地回答道:“从指甲便可断定。若是砒霜致死,甲面上应有白横纹,此人甲床青紫,是为窒闷而死。”

回答之后,才觉察不对,问话之人,竟是神仙王爷!他正看着我,眸光温柔,唇边的微笑更是毫无瑕疵。目光交错,我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又低下头看着这尸体。心里开始评估,如果我现在要求尸体解剖,他们的接受度能有多少。

“若是窒闷而死,那凶徒有用了何等手段?”有一个人发问了,我抬起头,谢瑁表情正严肃地看着我,好在眼中并无不信任。

若说窒息而死,确有很多不同的分类。机械性窒息、空气缺氧、电击、中毒以及严重疾病,都可能会导致窒息。以这位被害人的状况,电击没有可能,中毒也已经排除,空气缺氧和病理性窒息的症状,也不符合症状,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机械性窒息了。颈部和胸膛没有压迫的痕迹,不是溺死,咽喉和鼻子都没有异物阻隔,那也就只有——

我看向他的鼻翼,他们的口鼻之间,略显苍白,与周围的难看的不成人形的青紫,形成了强烈的对照。旧时读书,曾听说古代监狱有一招,就是用草纸泡上水,糊在人的口鼻处,然后一张一张加上去,直加到人窒息而死。这样的方法的好处,是基本查不出死因,犯人都被以圄毙之类的理由,丢出大牢,随便挖坑埋掉。

而这样的方法,在现代法医学中,则被称为闭塞呼吸道口的窒息。闷死的过程较长,多半见于他杀,而且一般被害人的双手是被制住的,以防被害人反抗。但是这在碧落朝就不算什么,点穴这样的方法,就足以使一个人完全丧失抵抗能力,只有眼睁睁品尝着自己的死亡。一般而言,这种窒息方式,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但是在性急的情况下,会产生一点压迫也是很有可能的,被害人鼻孔附近的残留苍白区,也就很好解释了。

我用镊子探入他的鼻孔,果不其然,一块小小的草纸屑,大白于天下。

我转过头看向睿王与程潜,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明明这样的“暴毙”死因,已经很完美,又是哪一位画蛇添足,竟弄了个砒霜出来!

我的眼光扫过对面的齐王,他正看着那尸身,那双清朗出尘的眼睛,透着一股悲天悯人的气息。我心中不由得咂舌,若不是睿王以那样的口吻提到他,我几乎就要完全相信他了。这人要么真的无辜,要么就是他的演技,真的是奥斯卡影帝级别。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他的存在,就好像一种信仰!不过就像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总有另外一个人,不畏浮云遮望眼,可以洞悉所有的伪装。

只是不知道在这场天下豪赌的最后,到底会是谁在那硕大的宝座下,沉郁着“既生瑜何生亮”?

作者有话要说:有啥错别字帮我挑下啊~~

更新完毕,有童鞋说,偶新弄出来的齐王童鞋,有些神似古大师笔下的无花,我哪天要去拜读一下了。

还有人说我的诅咒不够毒,乃想听啥样的诅咒?如果b偶,pp生痔疮??

谢谢挑错字的~~

金错刀

作者有话要说:溺死是真的很难看,尤其是腐尸,如果有任何生理不适反应,与本人无关~~

上一章某人的出场,大家反应不太热情,是不是这个人真的是很不招人待见,齐王tx,乃被bs了,哈哈哈哈~~

那个啥,如果那个诅咒的事情,有让谁觉得不舒服的,无良雪在此正式鞠躬道歉,本来只是好玩才写的,既然大家不想看到,那我就听取大家的意见,不再诅咒了~~

无良雪再三友情提醒,此章有些恶心,恐怕会引起神经线比较敏感的人呕吐、胃肠道不适等生理反应,请思之再三,不想看到因为这个而出现的负分,谢谢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