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领命,却也有顾虑:“娘娘,就怕殿下哪里不好过啊。”

裴氏难得冷下声调:“怎么,难道我这个做母亲的想瞧瞧自己的孙儿都不行?”裴氏这样说了一句,嬷嬷吓得低下了头,裴氏也觉得自己说的太急,态度不好,一旁的昭哥儿吃着果子还抬头看她一眼,裴氏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追加一句:

“你们找一个定王不在府里的时候去传旨不就好了。”等进了宫,她得好好的跟招福谈谈了。

云招福觉得这个月子坐下来,简直比她生一个孩子还要累,一个月不够,足足做了两个月才肯罢休。

产嬷嬷们宣告云招福月子做完的时候,她第一件事做的就是洗澡洗头,换身干净的衣裳,看着镜子里稍微丰腴些的模样,还有些不太适应。

魏尧给孩子取名悦字,希望她一生欢悦无忧,名字是父母对孩子最初的希望。

悦悦经过两个月,已经从一个小红皮娃娃,长成了白白胖胖的奶娃娃,眼睛睁开以后,正如魏尧所说的特别漂亮,眼睛像极了魏尧,其他轮廓,倒是和云招福有点像,能吃能睡,不爱哭,有点儿什么小问题,哼哼两声也就解决了。

魏尧一早就出门去了,这些天他倒是很忙,白天基本上都在奔走吧,悦悦出生以后,宫里派人来问满月宴怎么办,魏尧给直接回了。

因为夫妻俩之前就通过气,在这件事上有共鸣,魏尧一心离开京城,丝毫都不眷恋皇权地位,云招福当然愿意和他一起离开,却明白,这件事想想容易,实施起来却不容易。

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魏尧想做的,云招福都会无条件的支持。

正把孩子喂的睡着了,云招福换了一身衣裳,书锦就进来通传,说是宫里来了嬷嬷,传淑妃娘娘的旨意,让云招福抱着孩子入宫去给她瞧瞧。

云招福愣了愣,就让那嬷嬷进来,说的正是这件事,云招福想了想道:“嬷嬷,悦姐儿现在在睡着,我身子如今也虚,要不等王爷回来了,让王爷把孩子抱进宫里给娘娘瞧吧。”

不是云招福心眼儿多,在魏尧百般小心的时候,她实在不敢大意。

那嬷嬷脸上带着笑,不过语气可就不怎么好了。

“王妃,您以为娘娘在与您过家家呢,说了让王妃抱去,王妃就得抱去,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若是王妃身子不好,那自奴婢们去抱小郡主便是。”

说着,身后的两个随行嬷嬷就要上前,云招福一惊,立刻厉色喊了声:“你们敢!来人!”

云招福的话音落下,周平就带着几个护卫从廊上跑来,不由分说,就把那两个想闯进房里抱孩子的嬷嬷给打了出去,云招福指着那传话嬷嬷怒道:“好大的胆子,我定王府岂是你们说闯就闯的?”

那嬷嬷见自己的人被打了,脸上丝毫不怯,迎面对上云招福:“王妃,到底是谁好大的胆子。奴婢们只是来传达娘娘的意思,王妃想违抗娘娘,却还要派人来打我们,这是什么道理。王妃和王爷做的这是什么事情,娘娘在宫中已然被皇上训斥了好几回,一直护着王爷和王妃,可王妃就是这样回报娘娘的吗?不过是瞧一眼小郡主罢了,王妃竟这般阻挠。”

云招福没工夫和她耍嘴皮子,周平上前对云招福轻声问了句:

“王妃,要不要将她也打出去。”

那嬷嬷听了周平的问话,防备的看着云招福,色厉内荏的指着她叫道:“奴婢是来替娘娘传话的,王妃打我就等于是打了娘娘的脸,奴婢可不怕。”

云招福对周平摇了摇头,回道:“我跟你再说一遍,等王爷回来,让王爷抱入宫中去给娘娘瞧。”

“ 那王妃你就是抗旨咯。这事儿,奴婢回去也会一五一十的回禀娘娘知晓。”

那嬷嬷态度强硬,十分讨厌,云招福看着她的样子,心中猜测,这段时间定王府闭门谢客,宫里的淑妃肯定已经等不及了,魏尧对淑妃和国公府的重要性,云招福自然知晓,正因为魏尧重要,所以,淑妃和国公府才不肯轻易放过他们,淑妃裴氏对云招福一直很不错,无论什么时候都护着她,所以,定会国公府那边给淑妃的压力太大了,所以淑妃才会用这个方法让她进宫去。

她特意让人挑了个魏尧不在府里的时候来,可见,淑妃还是顾及魏尧的,她是魏尧的母亲,魏尧那么敬重她,肯定也不想与她撕破脸,可是,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的话,两方还能保持心平气和吗?

云招福觉得若是因为这件事情而搞得母子生厌,那对魏尧来说,就算离开了京城,心里也不会高兴的。

“嬷嬷,孩子现在已经睡下,就别折腾她了,我随你入宫去见娘娘,这样嬷嬷你也不会不好交差。”

云招福放出这样一句话,周平惊讶:“王妃,不可…王爷说…”

不等周平说完,云招福就打断了他:“不必担心,淑妃娘娘是王爷的母亲,不会为难我的。”

那嬷嬷知道,定王府的护卫很强硬,孩子肯定是没法抱进宫里的,王妃一个人进宫,总比两个都不进宫要强,略微权衡一番,就答应了:

“王妃请。”

周平知道云招福下了决心,劝说无用,实在不敢就这么放行,一定要让秦霜秦夏跟着她一起进宫才行,想着就算宫里真的出个什么事,有秦霜秦夏在身边,至少能把王妃平平安安的带出宫来。

云招福拗不过他,不过,虽然她并不想把淑妃想的那么不好,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如今她和孩子,算是魏尧的软肋,的确不能凭着一腔孤勇而掉以轻心。

回屋交代了奶娘多久将悦悦喊起来喂奶,刚换上的居家服又脱下,换了一身可以进宫的衣裳,带上秦霜秦夏,道宫里见淑妃去了。

一路上,云招福都在揣摩淑妃让她和孩子进宫的意思,想来想去,定然跟魏尧这段时间袖手的态度有关系,淑妃和国公肯定是察觉出了魏尧的退意,便想从她和孩子这里入手,以达到挟制魏尧的目的。

云招福也知道,自己今天入宫,其实就是一场赌,赌的是淑妃与魏尧的母子关系,为的是魏尧的下半生安宁。

第215章

云招福再次来到淑妃宫里, 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布置一如既往的清雅,正如淑妃裴氏这个人一样,只是感觉却大不相同了。

裴氏还是那样漂亮美貌,看见她依旧是笑吟吟的,请她到内室,软塌上左右两边坐下, 裴氏拉着云招福的手, 将她上下看了好几遍, 才满意的点头:

“嗯, 看样子王爷将你照顾的很好。”

云招福温婉一笑:“是啊,他对我真的很好。”云招福由衷的感叹。

“真是没想到,那样一个对什么都冷情的孩子, 却是最专情的那个。”裴氏转身坐到软塌上的矮桌前,盘腿坐下, 矮桌上放着茶壶, 茶叶, 还有一只温着茶水的炉子,裴氏让云招福坐到对面, 然后就开始沏茶,动作缓慢而优雅, 每一个动作都无懈可击。

“魏尧不是冷情,他是孤独。孤独的人,普遍都没有安全感, 害怕失去拥有的东西,所以做事对人,格外细致,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会再次变得孤独。”

云招福目光清澈,盯着裴氏,不想错过她脸上的表情。

裴氏垂眸,等热水倒入茶壶中之后,才抬头看了云招福一眼:“所以你是在告诉我,他离不开你,怕失去你会继续孤独吗?”

“娘娘觉得我是这个意思吗?”云招福沉静的看着她,脸上难得一本正经,裴氏抬眼看她,忽的就笑了:“你从前都喊我娘的,如今却叫我娘娘,虽然是多了一个字,但关系却像疏离了不少。”

裴氏的话没有对云招福造成什么影响,她依旧说出来自己该说的话:

“我的意思是,魏尧从小到大都很孤独,身边没有陪他。做什么事情都是独来独往,不成功便成仁,他若不用冷情伪装自己的话,兴许连长大都是问题。”

没由来的,云招福的话让裴氏想到了魏尧小时候,因为背错了一篇文章,输给了太子,裴氏罚他顶着书跪在太阳底下,那时候的魏尧,连十岁都不到,把书高高举过头顶,被夏日的阳光蒸晒的汗流浃背,到太阳下山之后,他才勉强背出,那天她对他很不满意,让他自己回去反省,那孩子步履蹒跚走在回廊上的背影,确实像是云招福所言的——孤独。

“他从小经历了变故,是我对不起他。让他小小年纪,做了那么多不情愿的事情。”

裴氏拿起茶壶,在云招福面前的空杯子里倒入了茶水,杯子是细腻的白瓷,茶是碧绿的青,映衬的特别好看。

“魏尧不觉得你对不起他,也不觉得他做的事情有多不情愿。他只是做了他觉得他应该做的事情。”云招福看着面前这个拿着茶杯若有所思喝茶的女人,郑重其事的说道:“娘娘,别人不理解魏尧也就算了,可是您不该不理解他。他一心想要做你眼中的好儿子,想要把流放在外的外祖一家重新迎回京城,为的不是自己的地位稳固,而是很单纯的为的你们。因为您是他的母亲,因为外祖一家是被他的父亲流放的。所以他觉得自己有责任要挽回这一切。这才是让他这么多年撑下去的真正原因,外人怀疑他的动机,但我觉得您不可以。”

云招福今天答应进宫,其实就是为了跟淑妃说这些话,这些魏尧没有说出口,也不打算说出口,但是却不得不说的话。

裴氏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了,目光深沉的盯着云招福: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我,他不想继续撑下去了,是吗?”裴氏的话锋开始变得犀利:“这么多年来,裴家对他的帮助,岂是他说不想要就可以不想要的?多少条人命,多少责任,全都在他肩上背着,他说不干就不干,说撂挑子就撂挑子?他是把这一切当做儿戏了?他从前不这样,自从娶了你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我与他的外祖为将他捧上高位,费了多少心血,为了他…”

云招福打断裴氏:

“娘娘,别再自欺欺人了!你们为的是你们自己,别说是为了魏尧!你们利用他对你们的亲情,让他替你们做了这么多事,世人都说,裴家十年蛰伏,一朝回归,还是那个裴家,可谁又知道,这十年是谁替裴家运转这一切呢?魏尧为裴家做的,只多不少,多少条人命,多少责任…这些人命不是魏尧欠下的,责任是你们强加给他的,他都一声不吭,默默地接受了。”

“你知道魏尧生活里是些什么习惯吗?他吃饭很慢,怕噎着,因为小时候在宫里被人害过;他水性很好,因为被人不小心推下水的次数多了;他勤练武功,因为不想再被人欺负,他喜欢插花,不会喝酒,喝醉了都要等到房间才表现出来,他会收拾,喝醉了酒,能在房间里搬搬弄弄,擦擦洗洗一整夜…这些事情,你作为母亲,你知道吗?裴家被流放西北,您被送出宫外,魏尧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在这吃人的宫里活下来,你们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吗?所以,别再说你们是为了他,这都是你们自欺欺人的想法,仔细想想,你们听说魏尧要撂挑子不干了,是真的痛心疾首,还是怕魏尧离开之后,你们就没了幌子,功亏一篑呢?”

“国公这样想也就罢了,他把整个魏家都当做是裴家的仇人,魏尧姓魏,自然也不能幸免,国公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来,手段了得,把魏尧控制的服服帖帖,表面上他极为看中魏尧,可魏尧只要有一点不如他的心意,他就能把隐藏了十年的仇恨,尽数加注到魏尧的身上,裴家那么多条人命,都死在魏家手里,国公这样想,也无可厚非,可是娘娘,您真的不该这样想自己的儿子!他是姓魏的,可他因为什么才帮姓裴的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如果他只是为了自己的话,凭魏尧的能力,完全可以取得皇上的信任,换句话说,只要他愿意,就算不帮裴家,他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但是这么多条路,他偏偏选了一条最艰难的走,最后还得不到你们的认可和真心。”

云招福一字一句的把想说的话,悉数倒出来给裴氏听,裴氏听的身子都在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

“皇上如今什么样,大家心照不宣,太子,晋王和宁王为什么会落得如今的下场,别人不知,你我还不知吗?魏尧若真的被你们推上那个位置,等待他的只有后半生无尽的后悔,后悔自己踏上了一条血腥的路,父亲,兄弟无一不是被他所害,这样带着愧疚过一生,真的是娘娘你所希望的吗?”

裴氏听到这里,终于深吸一口气,像是抑制住了情绪,冷声对云招福说道:

“说完了?”

云招福看着她,点头:“说完了。”

“然而你说了这么多,却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就算你说的都对,就算你说服了我,国公府那里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尧哥儿的,这个道理,我希望你能明白。”

裴氏无奈一叹,这才是她现在最没有办法的地方。

“国公府那里什么想法,我管不着,只要娘娘的想法就够了,魏尧从始至终在乎的也就只有娘娘你而已。”

‘只为了…娘娘你而已’,这句话在裴氏的耳边回转着,她想起了当年裴家被流放西北,魏尧来找她,她抱着他又哭又骂又自责,把那孩子赶了出去,后来怎么都找不着他,原来他因为她的话,而悄悄的跟着裴家流放的队伍,一路跟到了西北,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是在为了她而做事了。

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想要得到母亲的认可,而一路坚持到了今日。她利用他的感情,让他为裴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如今还要打着为他好的幌子,去害他的父亲和兄弟,这个道理,如果不是魏尧媳妇当面揭穿她的话,兴许她到现在都还在自欺欺人。

宫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魏尧冷凛的声音自外面传进来:“滚开!”

接着就是宫婢太监们的惨叫声,云招福从软塌上站起,魏尧找来了,还动手了。

她急急走到门边,打开殿门,果真看见魏尧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云招福走出大殿,就被魏尧拉着藏到身后,魏尧对上了跟着云招福身后走出殿门的裴氏,冷声大吼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魏尧的声音特别大,神情特别凶,云招福从身后拉他的衣袖:“魏尧,你冷静点。”

“我跟你说过!动谁都可以,别动她!否则我会…”

云招福的劝慰没有任何作用,魏尧继续对裴氏恶言相对,裴氏看着他,面色冷凝,沉声问:“你会如何?杀了我吗?看看你像现在的样子,是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你的软肋吗?”

“她的确是我的软肋,所以…谁都不能碰她。若有人碰了她,我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可能罢休的。”

魏尧的话,让裴氏忽的笑了起来:“好!真好!这么多年,翅膀终于是硬了,你以为我们现在奈何不了你了吗?你以为我们就非你不可了吗?”

裴氏的声音很轻,却有一股子威慑力:“你既然为了个女人,连唾手可得的天下都可以放下,那我对你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你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过的日子,你看看没了你,我们是不是就什么都做不成。”

第216章

云招福看着裴氏, 见她眉峰蹙起, 周身皆是冷意,与先前说话的态度完全不同,魏尧盯着裴氏,久久没有说话,不等裴氏再开口,拉起云招福的手就疾步离开了。

魏尧将云招福扶着上了马, 他先前回府听说云招福被请到宫里来, 来不及套马车, 直接杀了过来, 云招福靠在他怀里,一路颠簸回了王府。

回去之后,魏尧的脸色一直很凝重, 云招福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魏尧回身。

“我今日进宫…”

还没说完, 就被魏尧打断:“你把你今日进宫以后跟我娘说的话, 一字一句都告诉我, 别遗漏。”

两人进了房,悦姐儿刚醒来, 饿了正在哼哼,云招福从奶娘手中抱了孩子, 屏退左右,抱着孩子做到内间,放下半边帐子, 解开衣襟,一边喂奶,一边对魏尧把她在宫里和裴氏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魏尧在内间里踱步,云招福说完之后,他才缓缓转身,云招福低头看着孩子,对上了魏尧的目光:

“你说娘娘最后与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总觉得不是说给我们听的。”

裴氏就算心里真的这么想,但也不会当众说出来才对,可是她既然说了,那就说明她是想说给别人听。

脑中猛地一闪,想到了一个可能:

“你觉得,会不会娘娘是想成全我们?她故意开口说了,那国公那边就…”

如果是魏尧提出要走,那国公会把怨恨放在魏尧身上,可若是淑妃提出让魏尧走,意义就不一样了。

裴氏在魏尧和云招福离开之后,就一直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发呆,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鬼使神差就说了那些话,也不知道这样说的话,会不会给他们一点帮助。

若是尧哥儿真的走了,那京城里的形势又会如何发展下去呢?

失魂落魄站起了身,裴氏本来是想回大殿的,可脚一抬却改了主意,往东南角的丹房走去。

她站在丹房的门外,往里面看,只见皇帝披头散发,穿着明黄色的内衫,在丹房里忙忙碌碌,找东找西,嘴里唠唠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西。

裴氏走入丹房,没有出声,皇帝一回头就看见了她,高高兴兴的走了过来,抓着裴氏的手,说道:“爱妃,朕的金丹就要大功告成了。”

裴氏伸手抚上了皇帝的脸颊,抽出帕子,温柔的替皇帝将脸上的灰擦了擦,皇帝乖乖的站在那里,看着裴氏傻笑,裴氏擦完之后,才对皇帝说道:

“臣妾恭喜皇上了。”

虽然只是一句恭喜的话,但却看得出来,皇帝听了很高兴,对着裴氏傻傻的笑,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到丹炉前忙忙碌碌了。

看他这精神,再撑个几年应该不成问题的,几年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从丹房出来,裴氏走在回廊之上,昭哥儿从花园里跑向她,口中喊着:母妃,母妃——身后好几个奶娘和小太监,小宫婢追着他的身后,昭哥儿一下撞入了裴氏怀中,差点把裴氏撞了个倒仰,将他抱起,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从宫婢手中拿了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拭头上的汗珠,昭哥儿爱娇般在裴氏怀中撒娇。

裴氏脑中又想起了尧哥儿小时候的样子,走到哪里都不敢笑,一本正经的样子,不是他不爱笑,而是她不让他笑,因为笑容会让损害他的威严,尽管那时候尧哥儿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

一时竟有些搞不懂,自己那些年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为什么她怎么回忆,都回忆不出一丁点儿尧哥儿的娇惯之态呢,现在能想起来的,就是她无尽的责备,他奋笔疾书的小模样,还有小小年纪就挑灯夜读的勤奋姿态。她自私的把自己想要的一切,都加注在尧哥儿身上,把他当做自己的私有物般去控制着。

她从来都没有给尧哥儿带来过美好的童年,也没有给他作为母亲的关爱,一味索取,却不知付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甚至没有真正关系过尧哥儿的喜好,没有问过他到底想不想要这个皇位。

招福说的对,他们心里只想着尧哥儿若是登基,能够对她和对裴家有什么好处,可谁又管过这事儿对尧哥儿而言有什么好处呢。一个高高在上的,冰冰冷冷的位置而已,尧哥儿要的,至始至终都不是这个。

一语惊醒梦中人,裴氏无奈深深吸了一口气。

贴身嬷嬷来传话:“娘娘,国公求见。”

裴氏愣了愣,此时此刻,并不想见,但有些话却不能不交代下去:“就说我困了,国公来的意思,我已经知道,话的确是我说的,过几日,我会传他进宫,给他一个交代的。”

嬷嬷领命下去,裴氏抱着昭哥儿坐在廊下的椅子上,抬头望着宫墙上的蓝天,正巧一队鸿雁飞过。

国公裴震庭被淑妃拒绝见面,回到国公府,就召集了裴知鹏和裴知衡,部署了一系列的兵力:“这些天他都在码头安排,显然是想出海了。”

裴知鹏和裴知衡对视一眼:“父亲,这件事淑妃娘娘怎么说?殿下这个决定她知道?”

“她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一个脱离了掌控的棋子,留有何用。”裴震庭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危险。

裴知鹏惊讶:“父亲想如何?”

“父亲三思啊。那是定王殿下,是您的外孙啊。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有他的理由,您何不听了他的理由之后再行…”

裴知衡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样生气,如今形势大好,只要把定王推上位就能大功告成,可偏偏现在定王那儿出了问题,想摆脱他们了,整个裴家和淑妃都将重新面临一个未知的结局,父亲如何能不着急呢。

但他们仍旧不希望父亲因为冲动而做出将来会让他们想起来就后悔的事情。

“没有理由,他只要做了这个决定,那就没有任何理由解释了。我们裴家待他不薄,可他却和姓魏的人没有任何差别,他以为自己翅膀硬了,能够脱离我们了,如今我们就是要用事实告诉他,这事儿没完!我不会允许他毁了裴家的。”

看来裴震庭心意已决了。

裴知衡焦急的看向哥哥,裴知鹏上前跟裴震庭解说:“父亲,这事儿真得好好想想,虽然京中的势力都是裴家的人,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们更多的是听命于定王殿下,纵然您可以指挥,但若是让他们去杀定王殿下,只怕会引起人心不稳,得不偿失啊。还是跟他好好的谈一谈,我…”

“还谈什么?他这些天做的事情,难道你们不知道吗?三艘船只都已经准备好了,船上粮草充足,他这是想直接离开大魏境内啊,正因为京中的势力大多受他调遣,我就更加不能让他离开了。”裴震庭真的已经被魏尧气疯了。

这些天硬是压着性子,没管他的所作所为,就是想看看他到底能做出什么事来。

等了这么多天以后,事情基本上已经水落石出,魏尧想离开京城,在码头上弄了三艘船,船上放的都是些金银玉器,绫罗绸缎,他这是想带走一切,出海避世去了。这么多年掺和在内,一朝退缩就想要避世,避开他们,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派人去盯着定王府,只要他们动身,就追上去,不要打草惊蛇,混入船舱里,待船开出京城以后,再行动手。他就算不想留下,那也别想出去。”

裴知衡和裴知鹏还想说点什么,就被裴震庭打断了:“此事就这样决定,不必再说。”

三天后的晚上,定王府外的灯都熄灭的时候,两辆马车从巷子里牵出来,一行人穿着斗篷,其中一个女人手中还抱着个孩子,人们陆陆续续走出,上了马车,周平等护卫上了马,所有动作极其迅速,很快就离开了定王府门前的巷子。

在车队转角之后,定王府对面的暗巷中出来两个人,一个追着车队过去,一个则回去复命。

定王府的车队一路往码头奔去,码头之上,卸货的人还未歇息,灯笼高高挂着,王府众人鱼贯上了魏尧早就准备好的三艘大船,然后车队就混在码头的搬运工人之间,将马车里的东西一点点的搬上船去。

一群黑衣人无声无息的窜到了甲板之上,隐藏在黑暗之中,等待时机。

马车上的东西尽数搬完,船锚收起,杨帆而动。

等到船从黑夜开到天明之时,领头的黑衣人一声令下,几队人马就窜入了船舱之中,船舱里摆满了粮食和箱子,为首黑衣人来到一只箱子前,听说定王在船上准备了不少金银珠宝,打开一看,果然金光闪闪。

为首黑衣人背后出来一人,抓起一只金锭子就要往怀里揣,被那首领给抢夺过去,在抢夺的过程中,两人就发现了不对劲。

将金锭子在手中掂量了两下,猛地醒悟:“不好,中计了。”

说完这句话,黑衣人们就想出去,可谁知就在这时,船舱的门从甲板外面关了起来,怎么推都推不开,天窗上落下几根沾了火油的火把,船舱里的东西一点就燃,黑衣人们被瓮中捉鳖,想出去却没有办法,为了不被烧死,只能尽力往天窗上面爬,为了争抢那一个求生口的机会,人们在船舱里就开始了一轮残酷的决斗杀戮…

而与此同时,魏尧和云招福正坐在那辆他们从西北回京城时,陈亮将军送给魏尧的一辆豪华大马车里,悠悠闲闲的吃着肉干,喝着香奶。

肉干是云招福在吃,香奶是悦姐儿在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