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娘子被他拂开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子,顿了一刻,才开口,声音虚幻犹如梦境,“阿兄,你骗我,我知道,这些年,我们一处长大,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姬泽的声音在空旷的宫道上显得有些淡漠,“你想多了!”

“我不信,我不信。”姚良女歇斯底里的嚷道。

“你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舅父已经将你许配给了李朔。自古之理,君不可戏臣妻。且李朔此人虽然看起来有些纨绔,底子里倒还算是个有担待的。你嫁给他,也并不是一件坏事。事已至此,你便还是乖乖回去待嫁吧。”

姚良女怔了怔,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秀目发直,怔怔的落下泪来。臣妻,臣妻,原来自己在他心中,只是一个“臣妻”了。刚刚在仙居殿外,她虽然也有哭泣,但终究心中还抱有一线渺茫的希望;如今得到了心上人这样心狠决绝的答复,一颗芳心片片化作灰尘。哭的绝望而又凄凉。

春风吹过,杏花飘浮如雪,仿佛歌咏,又仿佛在哀戚。姚良女哭泣的声音在杏花林里回荡了很长时间,才平静下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望着面前年轻的皇帝凄然问道,“姬泽,事到如今,我想问你一件事儿:我们一处儿长大,你对我,就真的没有曾经一丝些儿情意么?”

春风吹拂在杏花枝上,哗啦啦作响,少女凝视着少年帝王,希望他给自己一个肯定的回答,甚至,只要是带有一丝迟疑,也可以让她安慰自己,这么多年的爱情终究没有完全错付。然而春风无情吹过,带动轻薄杏花,却只听得那个玄衣少年慢慢道,“没有!”声音冷淡,仿佛没有一丝波动。

姚良女心痛到了极处,仰着头咯咯的笑起来,恶毒斥道,“我到今日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冷-血-无-情!”最后四个字咬落的极重,痛心而又绝望。话一说完,她就转身想要飞奔离开这儿,撞到高无禄身上,恼羞成怒,“啪”的一声,打了他清脆一个巴掌,斥道,“你个死奴才,给我让开。”

高无禄面上显出五个通红的指印,望着姚良女飞奔的背影,目中露出怨愤之情,转身问道,“圣人,这姚娘子实是…!”

“算了!”姬泽挥手拦道,“让她去吧!”他望着少女拖着长长红斗篷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声。

羽林郎将葛荣一声令下,皇帝仪仗迤逦,重新向着前方而去。山石在夕阳之中投下一个长长的影子,阿顾躲在山石之下,远远的观看这一场离殇,只觉惊心动魄,低下头不敢多想。

半个月前,那一个春风摇曳的春日,桃花盛开,在琉璃亭遇到的那个少女,披着烈焰一样的大红斗篷,明媚鲜艳,仿佛一团燃烧着的红云,眉宇之间尽是骄矜飞扬之意;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这片红云便迅速枯萎,留下了一个忧伤怨愤的女子。少女的明媚太容易摧折,而人世又太过残酷,不过是一个转弯的时间,已经是沧海桑田,而那个和着春风而来的玄衣少年,却也委实太过冷血。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章光风流月初完结!昨天叫着生日加更的同志们,今天这章足有6K,算是满足加更愿望了哈O(∩_∩)O!把整件事情也交待完了,哎呀,我真是个厚道人!!!自我陶醉中!

内侍省是唐朝一个管理太监的机构,主要行政主管有内侍监和两名内侍少监,此外,还有四名内侍,是日常在皇帝身边当差的。

如今,出场过的内侍有梁七变,他是从湖州接阿顾回来,然后新升职的。大家应该比较熟悉;

再有一个是高无禄,公主第一次见皇帝的时候,在台下通禀的就是高无禄;今天,在姬泽和姚良女的分别戏里头,高无禄挨了姚良女一巴掌;

王孝恩,目前还没有出场,只是名字在这一章出现过。姚良女的口信,是托阿顾带给这个王孝恩的。至少可以看出,王孝恩是比较善于结好势力的。姚良女先前是皇后的有力竞争人选,所以,王孝恩挺巴结她。

最后一个陈全还没有出过场。

第五章:朱光照绿苑(之巧巧)

自阿顾那一日目睹姬泽与姚良女的决绝场景,转眼之中已经过去半个月。这半月时光如水,南风渐熏,桃花洲上的桃花尽皆谢了,陶成园中的杏花却葱葱郁郁的开了起来,转眼已经到暮春,春未荼蘼。

这一日,阿顾倚在东次间窗下促读《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诗经开篇的第一首便是这首《关雎》,描述着少年男女的感情,风味明朗而美丽。美丽少女恋慕着英俊的郎君,那少年情郎却终究薄情寡义,辜负了这段深情!世事伤情,莫过于此!

阿顾将手中书卷掷到一旁,抬头看着窗外,院中春光残盛,墙上的一架蔷薇已经过了极盛之期,次间窗前的几竿绿竹却依旧青翠森森,鹦鹉巧巧在悬着的八角金丝笼中上下跳跃,甩了甩神气活现的绿毛大尾巴,趾高气昂的念道,“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摇头晃脑,吟诵不绝,仿佛一个老学究读到诗中妙处,逗趣非常。

“走的老远的,巧巧念的诗就传到耳朵里了!”十公主欢谑的声音从轩外传来,次间猩红如意云纹帘被从下头打开,姬红萼披着一件玫红斗篷从外头进来,抬起头来,露出一脸灿烂笑意。

阿顾邀着姬红萼在罗汉榻上坐下,桃儿奉上了扶芳饮,阿顾端着啜饮了一口,“如今春天快要尽了,夏天就快到了。到了夏天,洛阳却要比江南热呢。说起来,巧巧十分有趣,这些日子陪在身边解了我很多闷,多谢你送了它给我呢!”

姬红萼抬头看了巧巧一眼,圆圆的眼睛中闪过一道怀念的光芒,很快掩饰住了,嘻嘻笑道,“妹妹手头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好择了只扁毛活物送给你。阿顾姐姐你喜欢就好。”

巧巧在金丝笼中跳跃,急促欢快的念道,“开且落!”“开且落!”

姬红萼扑哧一笑,拾着芦苇棒子逗弄着笼子中跳跃的巧巧,“巧巧,你只会念这一首诗么?成天念一样的,烦不烦啊?我教你念一首新诗吧!”

绿尾鹦鹉歪着一双绿豆眼睛看了姬红萼一眼。姬红萼唇边绽着笑意道,“来,跟着我念:‘仰头望明月,寄情千里光。’”

巧巧在笼中啪啦啦的张开翅膀,继续开口,“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哎呀,笨巧巧,”姬红萼跺了跺脚,抱怨道,“你真是太笨了。是‘仰头望明月,寄情千里光’啦!”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你怎么这么笨呀!”姬红萼摞下手中的芦苇棒子,急急斥道,“这么简单的诗你都学不会。”

巧巧到了鸣岐轩后由轩中上下宫人一起照顾,轩中的大小丫头都很喜欢这只漂亮伶俐,又会念诗的绿尾鹦鹉,绣春看着姬红萼这般训斥它,有些不忍心,便笑着劝道,“公主,您就别为难巧巧了吧!鹦鹉虽然灵巧,但说到底,毕竟只是只扁毛畜生,要驯着说人话,是要费很大功夫调教的。就这两句诗,要念的这般纯熟,怕是要调教两三个月功夫呢。如今它好容易记住了这两句,您要它忘记旧的,再学一首新的,哪有那么简单呢?”

姬红萼一怔,手中握着的芦苇棒子不由一凝。

“我倒是不知道,”阿顾咋舌道,“说是鹦鹉学舌,原来这鹦鹉学舌也是这样不容易呢!”

“如何不是呢?”绣春没有注意到面上失神的姬红萼,继续笑着说道,“鹦鹉虽然在鸟类中算是灵巧的,可终究只是只扁毛畜生,比之人差着很多呢!”

“说的也是呢。”阿顾应承道,兴致勃勃的逗弄着巧巧,笑着对姬红萼道,“也不知道,当初训巧巧的那人,究竟费了多少心才教会巧巧念这两句诗呢!”

姬红萼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点了点头,道,“是啊。”

正在这时,帘下的两个小宫人传来唤礼的声音,“空雨姐姐,”公主面前的大丫头空雨从打起的帘子下进了鸣岐轩,对阿顾有礼道,“娘子万福,”又转过身子,对十公主道了声万福,一袭绿衣系出袅袅身姿,侧影纤纤,犹如雨后新荷娟娟可爱。

阿顾道,“空雨姐姐请起。”姬红萼亦点了点头。空雨是丹阳公主身边的服侍人,无论是阿顾还是十公主都对她多了几分尊敬。阿顾奇道,“空雨姐姐,今儿怎么是你过来了?阿娘遣你有事么?”

空雨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她勉强抑制住了,开口禀道,“好叫小娘子知道,伽兰姐姐今儿有事,是奴婢自己求了公主过来的。”空雨是公主四个大丫头中容貌最盛的一个,管理账务颇为能干,性子却十分胆怯,只在熟人面前能够放的开来,若见了生人,则讷讷难成于言。因此在和光殿里守于内务,少见外人。平日里常来鸣岐轩传话的是伽兰和圆秀,但空雨既坐稳了和光殿四个大丫头的位置,心中终究有些成算,自己也知道,公主虽然对自己很是宽待,顾娘子却是公主唯一的爱女,公主视若命根子一般,自己若想要守好公主身边的位置,便必须要和阿顾交好。于是有意压着自己的性子和阿顾接触,这才主动要来了这次来鸣岐轩传话的差事。

“公主命我过来转告小娘子,她为你择了一位师傅,明儿个一早带你过去拜见,小娘子今个儿晚上需好好睡下,明儿好好打扮打扮再过去。”

“拜师傅?”阿顾面上露出一丝讶然之色,随即点了点头,“劳阿娘费心了,只是不知道阿娘择的师傅是哪一位?”

空雨道,“这奴婢便不知道了!”抿唇一笑,这般一笑,端的是国色天香,清艳无双。巧巧仿佛也被空雨的荣光所慑,扑棱棱的张开翅膀从支杆上跃下来,张开口念着自己唯一会的一诗句,“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空雨目光不由投落在金丝笼中的巧巧身上,怔了一怔,闪过一丝喜爱之情。

阿顾瞧着她的目光落过去,抿嘴嘻嘻笑道,“空雨姐姐,我的这只鹦鹉叫巧巧,它还忽念诗,很聪明吧?”

空雨微微一笑,“这只鹦鹉果然很聪明,是十公主送过来的吧?”

阿顾奇道,“空雨姐姐怎么知道巧巧是阿鹄送给我的?我没跟姐姐说过啊。”顿了顿,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哦,莫非姐姐是听伽兰姐姐说的。”

“那倒没有,”空雨唇边绽开一朵清新的笑意,“奴婢是猜的。”她虽性胆怯怕见生人,谈到自己擅长的事情,之前的胆怯拘谨慢慢消失不见,整个人也因为这样幽独的笑意而显得焕发自信起来,“‘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这是王禅王太丞的《辛夷坞》诗,”

河东王禅乃大周当代有名的诗人,一生中创下很多诗歌脍炙人口,这首《辛夷坞》乃是他十八岁时游览一座破落古刹时所作,意境清丽,却没有太大的知名度。空雨读诗繁多,曾经习晓,这时候便念解了出来,“这首《辛夷坞》诗中嵌着十公主的闺名,想来这只绿尾鹦鹉的原主自是十公主!”

阿顾目光中闪过奇色,赞道,“空雨姐姐,你知道的真多。”

空雨脸上一红,忙局促道,“奴婢也不过是偶然读过,实在不堪娘子夸赞。”

“啪”的一声,姬红萼手边的白瓷莲花盏落在地上,摔的粉碎。阿顾愕然回头,唤问,“阿鹄?”

姬红萼发白的脸蛋慢慢的缓和过来,勉强笑道,“我没事。”

“那就好,”阿顾道,转过头道,“空雨姐姐,我知道了。还请姐姐早些回去,伺候我阿娘吧。”

空雨点了点头,从之前谈诗词的自信状态中退出来,又显得十分拘谨起来,福身道,“奴婢告退。”

待到阿顾送走了空雨,回过头来,再与姬红萼说话,姬红萼却已经心不在焉,勉强接应了几句,忽的道,“阿顾,我忽然有些不舒服,先回临波阁了!”

阿顾看着姬红萼微微泛白的脸色,有些不放心,“阿鹄,你没事吧?要不要在我这儿歇一歇再回去?”

“不用了,”姬红萼摇头道,“我身子还好,只是忽然有些困了,想来回去睡一会儿就好了。”

阿顾瞧着她的神色,终究道,“那好吧!你若有事,一定要派人和我打个招呼啊!”

蔚蓝色的夜幕犹如一张帐子,月亮躲在云层之后,悄悄的露了小半张脸,碧桐将暗色灯罩罩在床边的回文长擎宫灯上,拥着被衾躺在脚踏上睡下。阿顾躺在水磨楠木榻上,闭上眼睛,想起今天晚上空雨的话。

阿娘想要给自己请的师傅究竟是谁?

自己就要有师傅了么?

自己究竟是否能够学好呢?

阿顾陷入了沉静的睡眠中,做了一个梦。

梦中散着淡淡的杏花香,杏花灼热开放,仿佛一路铺到了天涯,淡淡的雾气渐渐散开,阿顾看到了一双美丽的眼睛。这双眼睛凤眸微勾,凄凉而又哀婉,这哀婉荼靡在姚良女剑直的眉宇,随着暮风扬起的大红色斗篷之间,就分外显的烈火投珠、犹如仙鹤引颈哀鸣。

“姬泽,”姚良女问着面前的少年,“这么多年,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呢?”

少年的回答冷淡而无情,“没有!”

——阿顾从睡梦中猛然醒过来,坐直了身体,看着头顶的绯色绣梅花罗帐,轻轻吁了口气。

“娘子,你醒了么?”帘外的宫人轻轻问道。

阿顾轻轻吁了口气,觉得身后冷汗直贴肌肤,淡淡应了一声,“进来吧!”

梅花罗帐被从外头打起来,碧桐带着桃儿、菊儿进来,伺候着阿顾盥洗。阿顾披着一头青丝坐在黑漆描金镜奁妆台前,碧桐到鸣岐轩已经有大半个月了,阿顾念着从前的情分,一直很照顾她,金莺和绣春也度着阿顾的意思,将大多贴身伺候的事情都交给了碧桐。只是碧桐虽禀性忠厚,在灵巧上头却实是缺乏了一些,到了如今伺候盥洗的动作依旧不够流畅,掖起阿顾的中衣袖子的时候缺了一角,帕子擦拭的时候染湿了娘子的衣袖。

作者有话要说:1:“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这首诗是王维的《辛夷坞》。巧巧一直吟的是下半首,其实教它吟诗的人的真实意图是在隐去的上半首诗中,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暗藏十公主闺名。在此之前,出现诗歌我都会在文下备注,只有这首辛夷坞,我一直没有备典。其实发表的时候,我一直有点期待有人勘破这首《辛夷坞》的小谜题。可惜直到我自己把它揭开,一直都没有人发现。

这种手法,其实在中国古典文学中常用。红楼梦里众人抽花签,黛玉抽到的签是“莫怨东风当自嗟”,其实这首诗隐去的前半句“红颜胜人多薄命”才是这支花签的真是意图。

燕王姬洛出场的时候,有些读者留言说不喜欢这个骄纵的小皇子。其实,可以设身想一想,他巴巴的寻了一只鹦鹉,花了两三个月时间教会鹦鹉念这首诗,将这只鹦鹉送给了十公主。然后回来之后十公主将这只含着他情意(此处指兄妹情份)的鹦鹉转赠给阿顾。这个年纪的小男孩,难免自然而然的就开始迁怒到阿顾身上去了。会不会觉得这个男孩子的性情真实讨喜些?

当然你们要是说这干阿顾什么事,阿顾是无辜的,他凭什么迁怒到无辜的阿顾身上去。作为女主阿顾的亲妈,我也是很开心的。

2:姚良女。

姚良女的问题,其实上章读者回复中已经有不少人点到实质了。当然,因为信息不完全的缘故,还是有些小细节大家不知道。不过这是因为我没有写到的原因,丹园的事情,往后我会慢慢揭开给大家看的。

我对姚良女抱有一定特殊感情,是因为她是天恩十二钗里最先落幕的女子。这十二个女子,或美丽,或灵巧,每一个人身上我都倾注了一些感情。她们中有些如唐贵妃、如八公主、凤仙源,掩在我的存稿或是构思中,根本还没有正式出场;有的如阿顾,十公主,虽然已经出场,但是还在人生的潜伏阶段,正在自我修养,自我蓄势,以期在日后的人生中划出漂亮的人生曲线,她们的高潮都在往后,她们的精彩发生在未来。只有姚良女,她的高潮已经过去,她的人生到此基本已经定格,日后生活就是平顺了。

她美丽,她骄傲,但是她不够聪明,不够大气,有格局。但是我觉得不聪明不是错误,因为世间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聪明人,只要没有害人,她就是个好姑娘。

这个时候再来重看一次她的判词,会不会另有感触?

一朝踏尽长安春,硕女红鲜慕紫宸。

恨饮丹池花色里,落英前事自惜人!

我祝福她,她的人生会很好,只是终究意难平。

第五章:朱光照绿苑(之梅妃)

桃儿捧着铜盆在一旁伺候,瞧见碧桐的纰漏,目光中不由闪过一丝不屑,目光往菊儿向一瞟,菊儿回了她一眼,目光恬静,示意桃儿收敛些。阿顾坐在梳妆台前,却似根本没有看见小丫头间的眉眼官司似的,笑着吩咐道,“好了,伺候我更衣吧!”

“哎!”碧桐局促的应了,上前伺候阿顾换了一套鹅黄蹙金绫衫子,一条间色深浅红罗裙。鼓起勇气询问阿顾道,“娘子,奴婢跟绣春姐姐学着梳了一种新发髻,您要不要试试?”

“哦?”阿顾眼睛一亮,微笑着道,“碧桐你学了新发髻了?我梳了好些日子的双鬟,也有些烦了,正好也换个发髻吧。”

碧桐面上顿时绽放出欢快笑容,“哎!”

她立在阿顾身后,抓起阿顾的发丝,掠于头顶,向一边偏折,宛转盘旋,用一根玲珑发簪簪住。阿顾一头青丝发量并不算厚,从前在湖州的时候,因为吃的不够,便显得有些枯黄干燥。如今回了宫,丹阳公主自然不会吝啬于自己的爱女,所有好的吃的用的都投到了鸣岐轩来,这头青丝用了百花发膏保养了一段日子,显出乌黑来,发质也比从前要强韧的多。碧桐静下心来,动作细致缓慢,从扎好的发髻中分出几缕细发,用细碎的红色花钿别在上。待到这个简单的倭堕髻梳好了,阿顾对着面前的六博神镜看了看,见一个髻倭堕斜偏在脑后,和着自己的瓜子脸型,颇为风流别致,不由赞道,“还是不错么?”

碧桐忍不住露出了欢喜笑意, “娘子真的觉得还好么?”

“当然。”阿顾笑道,“可比我在湖州时候的发髻要好看多了。”

碧桐一双眼睛中都充满了笑意,“那个时候在湖州,可没这么好的发髻梳理。”

“好在娘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菊儿抿唇微笑道,“如今,顾娘子是太皇太后的外孙女儿,圣人的嫡亲表妹,在这太初宫中,想做什么都可以的!以前的事情,也就不必再想了。”

苦尽甘来…么?

阿顾一怔,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姚良女。

那一个桃花盛开的春日,姚良女站在琉璃亭下,笑的那么明艳,那么骄矜。阿顾自己虽然还没有到少女艾慕的年纪,但对于姚良女的肆意张扬的性情还是很羡慕的。没想到沧海桑田,一转眼,她的骄傲就消散在风尘里。那一日,姚良女跪在姬泽脚下,苦苦哀求只愿屈于一个妃嫔之位,姬泽却拂开了她的衣袖;

按说姬泽是自己的表兄,算是十分亲近了。阿顾如果说还能在太皇太后眼底看到一丝对自己的怜惜,却没有法子看透姬泽,说起来,虽然这位年青的皇帝表哥可以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在两次见面中对待自己也十分亲切,她却总记得桃林中姚良女清脆的控诉,

“姬泽,你可真是个冷血无情!”

一字一字,触目惊心。敲在姚良女的心底,也敲在自己的耳边。

阿顾暗暗怜惜姚良女的同时,也不由的提醒自己对姬泽微微警醒起来。毕竟,同是皇帝的嫡亲表妹,姚良女甚至比自己同皇帝还要更亲近些,她从小和姬泽一处长大,这些年,出入宫禁如出入自家后院一般;皇帝曾经在仙居殿允准自己喊他一声九郎,但自己当日在桃林中听见,姚良女可是亲亲热热的唤姬泽阿兄的,听起来情分十分深厚。但便是这样的情分,姚良女将自已的一片真心捧在他面前,姬泽却冷然拒绝,没有留半分情面。

按说,姬泽是这个大周帝国身份最高贵的人,身为他的嫡亲表妹,在宫中越受他照拂,日子便越是过的好。但阿顾在湖州过了这么多年小心翼翼看人脸色的日子,早清楚了一个道理:越是美丽的东西越容易有毒,天上从不会无缘无故的掉馅饼。对于自己而言,姬泽就是那个神坛上供奉的金灿灿的东西,至高无上的美丽,却不是自己应该轻易接触的。在没有弄清楚姚良女事情的内情之前,她没有法子说服自己,亲近这位尊贵的皇帝表哥。

阿顾带着碧桐和杏儿、桂儿出了鸣岐轩,往阿娘的和光殿去了。桃儿待在屋子里,瞧着顾娘子走的远了,冷笑一声,“那个碧桐那般蠢笨,也不知道怎么哄小娘子的,竟做了鸣岐轩的大宫人。”

“噤声。”菊儿瞪了她一眼,恼劝道,“你不想在鸣岐轩待了,这样的话也说的出来。难道你以为陶姑姑听见了,会有你的好果子吃么?”

“就是当着陶姑姑的面我也敢说,”桃儿不服气道,“咱们轩中这三个大宫人,金莺姐姐精明能干也就罢了,就算是绣春姐姐,脾性温柔敦厚,有着一手好绣艺,我也服气,偏偏这个碧桐,究竟好在哪儿?”

菊儿淡淡道,“她也没好在哪里。只是有一条,顾娘子信重她罢了!”

桃儿陡然沉默,这个世上,灵巧可以学,偏偏这个信重,是再怎么努力,也不能轻易换来的。

鸣岐轩小丫头中浅薄的心思,阿顾当然是不知晓的。这个时候她正随着公主坐在七宝步辇中,在宫中大道上行走。

七宝辇乃大周朝公主乘坐的步辇规制,以香榧木制辇身,四角坠五色玉香囊,中盛辟寒香、辟邪香、瑞麟香,金凤香等异国奇香,杂以龙脑金屑。所经之地,芬芳满路。丹阳公主乃文宗皇帝爱女,特命于公主宝辇上以水晶玛瑙犀角等镂成龙凤花木图案,串珍珠玳瑁,以金丝为流苏,雕轻玉为浮动。珠光宝气的七宝步辇走过宫道之时,远望如同云托日开,春风披羽。公主坐在七宝步辇之中,握着阿顾的手微笑着道,“留儿,我给你找一个学识渊博的女先生,日后教你读书写字可好?”

阿顾仰头孺慕的望着公主。在她年幼的时光中,也曾无数次的揣想自己的阿爷阿娘究竟是何模样,丹阳公主几乎是完美的填充了她对于阿娘的幻想。她投入公主怀中,贪婪的呼吸着阿娘身上传来的芬芳气息,问道,“阿娘给我寻的师傅是谁呢?也不知道她会喜欢我不呢?”

公主抱着阿顾柔和而笑,“你跟着阿娘就知道了!”

清晨的太阳渐渐升高,照在四海池上,泛出粼粼金光。四海池中有东西二洲,俱以九曲回廊连之,东洲遍植桂花,西洲之上却种着许多梅树。公主的七宝步辇沿着水上长廊曲折而行,不一会儿便上了西洲。

西洲梅树此时并不是开花的时节,叶绿阴阴,另有一种细细龙吟之清新。往前行了一段路,见蓝天高远,殿阁清芬。凝华殿本是天子赏西洲梅花的离馆,如今由一位太妃居住,殿中传来女子和曼吟诵之声,“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吟的是《西洲曲》,《西洲曲》乃南朝民歌名篇,咏诵女子对情郎的思念之情,词句精致流丽,情感曼丽宛曲,这吟诵《西洲曲》的声音动听之外,尚透着一种清幽之感。

丹阳公主面上露出一抹笑意,在殿门前停下脚步。侍女圆秀越过步辇上前,叩响凝华殿门扉,对着殿门处的小丫头有礼道,“还请通报一声,我家公主携女前来拜访梅太妃。”

小丫头转身入殿,公主领着阿顾在凝华殿外等候了一会儿,不一会儿,便听得“咿呀”一声,一个绿衣宫装丽人便带着宫人迎了出来,福身道,“不知丹阳公主过来,妾身有失远迎。”声音清冷,如同丽人身姿一般如早冬新雪。

“太妃客气了,”丹阳公主笑着回礼,“早想来西洲与太妃一见,却一直不得闲,今天终于能够上来西洲,也算是了了一番心愿。”

二人说话间,相与一同入殿。阿顾随在阿娘身后,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位太妃。

据说,这位太妃本姓江,虽然称号里带有一个“太”字,但看起来不过只有二十八九岁的模样,身纤骨秀,清艳幽远。较诸阿顾这些日子以来在太初宫中见到的女子,比温柔可亲的丹阳公主多了一份美艳;比眉眼精致的十公主多了二十年的时光;比占了一个烈字,桃林惊艳的姚良女多了三分秀致风流,实是阿顾生平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因着一生爱梅,将梅花的清冷韵也刻到了自己的骨子里,一行一动都有梅花之影,虽有孤高崖岸之嫌,却也冷雪蕴香。

凝华殿正殿有五间,中间为明间,两边俱为暗房,殿中帐幔亦用绿色湖纱所施,西次间未设地衣,露出一色水磨地面,如同主人一般的清冷。靠北放了一张玄漆素色坐榻,几上棋盘打着棋谱。西墙之上张了一幅美人图,画中女子在梅花之下张袖而舞,极为精致。图下设了一张琴几,靠窗书案之旁文房四宝设列齐全,清新雅致,一旁美人瓶中插着几卷画轴。

太妃请丹阳公主在榻上坐下,又命人道,“引绛,给这位小娘子取一个绣墩来。”

一名红裳小婢屈膝应是,不一会儿,果然取了一只绣墩,置在公主身边。阿顾坐在绣墩上,公主打量着屋子,目光落在墙上的美人图上,端详半响,眼圈微红,弹泪道,“我以为你已经心如死水,没想到,你竟还念着这支惊鸿舞。”

梅太妃面上微微动容,默然了一会儿,终究道,“不过是纪念少时往事罢了!”

她转身吩咐殿中丫头道,“引绛,绿雪,上茶。”

两名小婢躬身应是,转身退下,过了一会儿,宫帘启处,引绛捧着银炉,绿雪捧着茶盘进来,分别置于案前。梅太妃微微一笑,启唇道,“闲坐无聊,唯有以茶羹以飨客人。”

“不敢,”公主道,“早闻太妃烹茶之技艺过人,愿尝一盏佳羹。”

梅太妃跪坐在榻上,用茶匙舀出茶末,倒在碾子里。阿顾坐在一旁,用心观看太妃烹茶。太妃一双执碾的手莹白秀美,仿佛羊脂白玉。凝华殿中细静无声,只有碾子碾磨茶饼的声音,压碎的茶末簌簌的落在其下的茶罗里,仿佛一层静雪。

待到茶末将要磨好的时候,太妃落手,点燃一旁红泥小银炉的炉火。提起盘上银雁壶,将壶中清水注入茶釜之中。炉火微微滚动,灼烧着茶釜中的清水。太妃跪坐在前,看似姿态娴雅,毫不在意,却一直专著着茶釜,在釜中泛起第一缕气泡之时,便抄起一旁备好的葱、蒜、枣等食物,快速加入其中,待到茶釜中水“扑扑”作响,最后一匙盐下入,又略等了片刻,方将之前碾好的茶末也加了进去。

茶釜中扬水止沸,如是三趟,太妃方熄了火,将茶汤分入公主、与自己面前的越瓷茶盏中,又在阿顾面前置了一个红玛瑙盏,倾入茶汤八成满。方举手道,“请用茶。”

梅太妃这一整趟烹茶动作作的如行云流水,优雅袭人,阿顾从没有见过这样优雅的女子,只觉江太嫔如神仙中人,不由暗暗倾慕,捧起茶盏,轻轻饮了一口茶汤,只觉得味道浓郁醇厚,滚入喉咙,渐渐的,从舌底泛起了一抹淡淡清香。

丹阳公主也端起面前的越瓷茶盏饮了一口,赞道,“果然是顾渚紫笋的芬芳清香。”

梅太妃眸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微笑着道,“妾身用的正是今年新春的雨前紫笋。”

公主饮完了茶羹,开口道,“今日前来,是妾身有事相求。”她转身接过圆秀手中的紫檀匣,奉给梅太妃道,“这是卫夫人的《名姬帖》,请太妃笑纳。”

“哦?”江太嫔的面上掠过一丝惊喜,“竟是《名姬帖》。公主着实费心了!”

丹阳公主抿唇微笑,“太妃客气了,”转首看着阿顾,眼神之中充斥难言的温柔,“这是我寻回的爱女,芳名令月,小字留儿,今日前来,想将她托于太妃门下。小女顽劣,好在还有几分聪慧,盼得到太妃教导。”

作者有话要说:1:唐代风行的“吃”茶过程与咱们如今大有不同,是先把茶叶从茶笼中取出,经烘烤后,用茶碾子研碎,再用茶罗子筛过,将细茶末收入由筐、箩、抽屉组成的抽屉中,水烧开后,先取出茶末,兑水,在茶盆中调成糊状,再加进盐、姜、葱、椒等调料,冲水,然后用茶碗分盛,才可端起来饮用。

文中梅妃使用的茶具:

本套茶具乃法门寺地宫出土,为唐僖宗李儇供奉的唐宫廷茶具之一。珍贵异常。看着十分漂亮吧?!

给张单幅的茶碾和茶笼特写

鎏金壶门座茶碾子

茶碾子是碾茶器,在煮茶时,供碾碎饼茶之用。槽呈半月形尖底,槽身两端为如意云头状,两侧各有一只飞雁及流云纹。槽座嵌于槽身,座壁有镂空壶门,门之间饰天马流云纹。

鸿雁球路纹银笼子

鸿雁球路纹银笼子,可供作为烘烤饼茶的用器。因唐时,人们饮的是饼茶,饮茶时要将饼茶先进行烘烤后,再经碾碎,方可煮茶饮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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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朱光照绿苑(之盛宠)

梅太妃闻言,凝视了公主身边的少女一眼,见少女端正坐在绣墩上,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自己,色如琉璃,有着清澈和好奇的目光。不由垂下头来,不知所想,过了一会儿,方轻轻一笑,“公主实在客气了。顾娘子身份贵重,我哪里配的上教导呢?”

“您实在太谦了,”公主道,“这太初宫中,谁不知道梅太妃学识渊博,是得先帝夸赞过的有名大才女,教导一个启蒙女童还不是绰绰有余的。”

梅太妃低头一笑,道,“公主您若是愿意的话,就送小娘子到我这儿来就是了!”

公主面上显出欢喜之色,转头吩咐,“留儿,还不拜见你的师傅。”

阿顾眉宇之间也明亮起来,清脆应道,“哎,”双手合拢置于左腰,就要向梅太妃福身下去。

“不必了。”梅太妃忙拦着,清清淡淡道,“你不明白我的脾性,我素来不爱这些俗礼。只是闲来的时候和顾娘子参详罢了。需知世间师徒之属,要看缘分。许是我看不上顾娘子资质愚鲁,又许我对顾娘子珍爱不已,愿倾心相授,顾娘子却看不上我这个老婆子,都是有可能的事情。依着我的意思,倒不如彼此相处一段时间,若是喜欢,两相得宜,若是不喜欢,必是我的不是,便请公主另请高明了。”

公主怔了一怔,深深的看了梅太妃一眼,抿唇笑道,“便依太妃就是!”

梅太妃江氏,闺名择荇,是先帝神宗的妃嫔,于建兴二年受大宦官沈力士荐举入宫,入宫第二年便受到神宗皇帝宠爱,本是应封妃位的。因为当时三妃位置上都已经有了人,没有相应位份,神宗皇帝便封了她为九嫔中的昭容,一应待遇与妃子等同,因为生平最爱梅花,宫中人称之为梅妃。

梅妃性清灵,善书画,长歌舞,与神宗皇帝志趣相投,入宫两年之间受尽了神宗皇帝的宠爱,可谓神仙眷侣。若这样的神仙日子一直持续下去,江氏一生便可谓幸福之极致,但她的神话故事却在建兴四年末戛然而止。建兴四年十二月,神宗皇帝幸骊山行宫,偶遇唐氏女,此后唐贵妃入宫,占据了神宗皇帝所有的热情和生命力,江氏心灰意冷,自请退居东都上阳宫,凄清度日十年。因新君奉太皇太后幸东都,才从上阳宫中过来伺候太皇太后。说是先帝妃子,实际位份却不过是一个嫔而已!

阿顾望着太妃年轻清丽的容颜,仰慕道,“太妃真漂亮!”

江太妃微微一笑,回礼道,“谢谢,顾娘子生的也很漂亮。”

阿顾的唇角微微翘起,“我早听阿娘称赞太妃学富五车,是个难得的大才女,还请太妃尽心教导,阿顾一定会跟着太妃好好学的。”

江太妃微微一怔,重新仔细凝视了阿顾一眼,阿顾的面颊上泛着淡淡红晕之意,一双荔枝眸明亮,闪烁如天上星辰。也不知怎么,心中闪过一丝欣羡之意。这个年纪的女孩,都有着一股青葱的活力,而这样灿烂耀眼的活力,却已经是韶华早逝的自己再也没有的东西了!

她静下心思,取过一卷书打开道,“既如此,我们这就开始吧!”

“你学到哪里了?”

阿顾低下头,面上带着淡淡羞惭,“阿顾愚鲁,刚刚学完了《千字文》,如今浅读了几篇《诗》。”

江太妃笑着道,“你从前耽于乡野,起步较旁的贵女迟了些,也没什么不可说的。诗三百,无邪以蔽之。既如此,咱们就继续学《诗》吧!”

江太妃教导阿顾的第一篇诗是《击鼓》。《击鼓》一篇出自邶风,说的是征夫的情感。

“鲁隐公四年夏,卫国联合陈、宋、蔡三国伐郑。一个小兵奉君王的征召命令踏上茫茫征途。他的心情十分苍凉,于是唱出了这首诗歌。这场战争本是各国权贵之间展开的利益博弈,与他们这些底层士卒无任何关系,他们却必须离开家乡,奔赴千里之外的战场,进行一场他们本不关心的战争。《击鼓》说的便是这些贫庶征夫的情怀。”

“《诗经》乃先秦典籍,乃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五百多年传唱民歌集大成制作。”梅太妃讲解的声音幽柔,

“先秦人较之如今周人活得更质朴,更加亲近自然,爱好唱歌是他们的天性,他们高兴了也唱歌,不高兴了也唱歌。《诗经》《楚辞》之下,汉代有赋,魏晋的骈文,到了我们大周又有华丽璀璨的诗词,文学的锤炼越发的有技巧,在情感上却反倒不如源头的诗经明亮质朴。邶风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千百年来歌颂爱情的绝句,可与关雎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媲美,一个是征夫对家乡妻子的忠贞誓言,一个是君子对心仪佳人的求爱,感情一个忧伤一个愉悦,却有天壤之别!”

“是么”江太妃不愧有才女之称,将一首诗词讲解的旁征博引,深入浅出,阿顾听的入迷,赞道,“太妃,你说的真好。”

“可不是。”江太妃微微一笑道,“诗经篇章之中,苍凉沉郁莫过于《邶风击鼓》,纵然是与《蒹葭》相比,《蒹葭》亦是基调沉郁,但那位飘渺的伊人即使与自己对面相隔,中间也只是凡尘的一条河,只要有勇气和毅力,终究是是可以渡过河洲去碰触心上人的;《击鼓》却横隔着俗世的战争和生死,更加无望的多。”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阿顾念着这首诗句,仿佛千年前那位无名小卒沉郁的感情被自己牵连在齿间,“许这是人世间最美丽的誓言了!”她抬起头来望着太妃,美丽的荔枝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太妃,你说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