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放心吧。”姬弦歌不以为意的安抚道,“那王秋卿我虽不知道底细,但程绾绾今年不过十二岁,球技就算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再说了,就算那个王秋卿也是个马球好手,她又不是傻子,难道还会跟你这个公主过意不去。”

姬华琬一想觉得也是。便放下心思,灿然一笑,回过头来,“不说那个了,你瞧瞧我打扮的漂不漂亮?”

姬华琬一身鲜绿色骑装,愈发显得英姿飒爽,整个人好像鲜亮的如同春天的一抹柳叶,明媚耀眼。姬弦歌痴迷的看了片刻,握着姬华琬的手赞道,“你打扮的美极了,待会儿谢将军看见了,一定会为你着迷的。”

姬华琬面上一红,嗔道,“胡说什么呢?”

“哟,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么?”姬弦歌咯咯的笑起来,“好,如果你不是这么想的,我收回刚刚的话。待会儿谢将军看到你,会头也不回的走掉。”

“姬弦歌,”姬华琬着恼的叫了出来。

二人换好了骑装,从静室中出来。大宫人仙织正领着从人牵着一匹白马和一匹红马上来,笑着禀道,“公主,魏县主,这两匹马儿都是大半个时辰前用上好的草料喂的饱饱的,这会儿定是精气十足,待会儿两位骑着这两匹马一定可以在球场上一逞威风,让人刮目相看的。”

姬华琬嘴角高翘,“贫嘴。”接过白马的缰绳,抚摸马颈项上的鬃毛,白马被摸的舒服,撩起前蹄,高高的鸣叫起来。

国子祭酒张涚幼子张逸站在小镜台下,着迷的看着姬华琬。

姬华琬深深迷恋着谢弼的时候,张逸也深深的迷恋这个美艳高贵的少女。八公主的风姿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人人都说唐贵妃艳色无双,八公主继承了她的美貌,且气度中尚带着一种天家的骄矜,立在乐游原的蓝天白云之下,美的像是一个五彩斑漓的幻梦。

他上前执着马缰,“公主殿下,就让小生替你牵一下缰绳吧。”

姬华琬看了张逸一眼,“你是何人?”

张逸笑着道,“小生张逸,家父任职国子祭酒。”

“哦,”姬华琬点了点头,“原来是郯国公张璮后人。”郯国公张璮乃大周开国功臣,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八公主将白马身上的马具取下来,“这个有些坏了,张小郎君,你替我拿去给仙织,让她给我把放在小镜台上的黄金马鞍取过来,可好?”

张逸面上涨起红晕,“臣愿意为公主效劳。”

他奔回了小镜台一趟,果然从仙织那儿取回来了黄金马具,姬华琬从张逸手中接过马具,递给了张逸一个笑容,“谢谢你了,张郎君。”

张逸站在原地梦幻了片刻,想要追逐八公主走上几步。春风飘着魏县主和八公主的声音远远的松了过来,姬弦织问姬华琬,“阿燕,怎么,你真的喜欢那个张七郎君么?”

“哈,”姬华琬的声音充满了嘲弄,“怎么可能?我看中的是谢家阿兄。至于张逸,”哼了一声,“不过是把他当做小厮使唤了一次罢了!”

张逸立在原处,双手攒的紧紧的,面色因为羞辱而胀的通红。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本章中出现的王秋卿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嗯嗯,十二钗之一哦。

她的身份,前文提到过,但是没有出场过。

(话说她是不是最后一位了?)

猜猜她是谁?

十五:酌酒初满杯(之对仇)

程绾绾此时已经挑好了马匹,牵着一匹高大神骏的黑马从马厩里出来。骏马扬着长鬃嘶鸣了一声,程绾绾伸手拍了拍它的头,“嘿,伙计,待会儿可要好好干啊!”

“绾绾,”阿顾和姚慧女等人迎了过来,笑盈盈问道,“待会儿比赛,你心里可有底气呀?”

程绾绾扬起下颔,神气活现道,“那当然。待会儿你们等着看我程绾绾在球场上大杀四方吧!”

众人被逗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游雅忍俊不禁道,“那就好!”

一轮明亮的太阳从中天一点点的西移,不管经历了多少波折和延宕,这场大周史上别开生命的马球赛终究很快就要开始了!

马球是大周上下风靡的一项运动,为了能让更多人享受这种运动的乐趣,球赛的场地和人数都具有灵活的权变性。谢弼等人既本来便打算在小镜台打马球赛,当下便圈出了一片平坦的草地,作为马球赛的场所。比赛分为两队,毎队队员六人,各有男子四人,附加女子两人。左千牛卫中郎将谢弼领一队,成员分别有国子祭酒张涚之子张逸、御史大夫范源之子范思诚、平阳郡公薛讷遗腹子薛畅;另一队则由卢国公程伯献之子程尚安领队,成员分别有羽闻喜县公幼子裴默、羽林大将军裴俨之子裴胥纶、清河崔家子弟崔浩杰。两队分别一头上扎着的红色头巾和黑色头巾示意区别。

八公主姬华琬心慕谢弼,自然和魏县主姬弦歌是随着谢弼一队的;至于另外的王秋卿和程绾绾,自然便被分配到程尚安这一组了!

眼见的球赛就要开始了,两队人马分别在球场两侧准备。裴胥纶策着一匹栗色骏马,转过头,看着队伍身边的两个少女,程绾绾他是认得的,她和自己的好友程尚安乃是同胞兄妹,长安各家权贵少子弟彼此交好,这些年来也算是看着程绾绾长大的;另一个黄衣少女牵着一匹枣红马往这边过来,年纪比程绾绾大个几岁,孤高崖岸,遗世独立,如同一朵秋风里盛开的菊花,论风姿风流袅娜倒是有了,但是若说马球场上的拼技便不好说了!不由皱起了眉头,想了片刻,吩咐两人道,

“你们两个,待会儿上了场,你们两只用顾好自己就可以了,剩下的便交给我们就是!”

程绾绾被八公主逼着上场,打这场马球赛,本来心中自有些忐忑,听了裴胥纶这话顿时便有些不乐意,柳眉一扬,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扬着头道,“裴家阿兄,虽说我并不乐意打这一场赛,但既然上场了。我自然会尽力的!哪有有你这么说话的?”最后一句话直接嘀咕道。

王秋卿牵着马从一旁经过,听见了这句话,唇角清冷一翘,开口道,声音不温不火,“等到开了赛,你打好你的球就是了,何必这时候和男人扯口舌之利?”

程绾绾闻言便笑着道,“王阿姐说的是。是我冲动了!”

两个少女结伴光明正大的从裴胥纶身边走开,裴胥纶被她们一噎,几乎说不出话来。指着少女的背影,好友崔浩杰上前,扯了扯他,笑着劝道,“算了,与其跟两个小娘子计较,不如咱们先算算,有多少几率打赢这场赛!…”

王秋卿取了一根玄色的发带,利落的系上额头,“啪”的一声翻身上了马背,双腿一夹,爱马赤凤嘶的一声长叫,迅捷的向着马场中跑了开去。

球场上的另一边,这幅画面落入谢弼眼中,谢弼赞道,“瞧起来那位王娘子马技不错。”上马动作历来不难,但要做的好却不容易。王秋卿刚刚却几乎是贴着马背骑上去的,动作精妙至极。便是军中积年老兵,也少有这样漂亮的手法。

姬华琬听了顿时觉得不入耳至极,笑着道,“只不过是小道而已!”

场上一声清脆的呼哨声起,马球赛就正式开始角逐。场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不少少年男女,将这一片“球场”围的熙熙攘攘。大声叫嚷起来。

姬华琬骑着雪白的爱马流云在场上奔驰,犹如一条漂亮的弓弦。

球开场了一会儿,便落到了程绾绾的身边。程绾绾忙策着马,手中执着偃月形球杆,动作亦步亦趋,有些僵硬。接着了球,正要挥打出去,将马球送到队友手中,斜刺里姬华琬策着马奔过来,从马上探出球杆,径自来夺。程绾绾一吃吓,护球顿时不稳起来,一个不留神,马球便被姬华琬勾去了,滴溜溜的顺着姬华琬的球杆滑了过去。姬华琬高高挥起球杆,一个漂亮的击打,马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远远的掠过中场。

开场甫不久,玄带队便先失一球,裴胥纶等人面色都有些板重,倒也没有说程绾绾什么,紧了紧缰绳越过程绾绾身边追逐着对手手中马球而去,程尚安用眼神安抚了一下妹妹,也来不及说话,便赶着走位去了。

程绾绾立在原地,脊背挺的笔直,面色煞白。

论起来,刚刚这一球其实很平稳,自己若发挥正常,是应该不会失手的。诚然,大家都觉得她不是自愿上场的,年纪又小,犯一些错误情有可原,不会怪罪自己。但自己的失手导致玄带队这一边陷入被动局势,程绾绾十分自责,嘴唇抿的发白,神情倔强。

王秋卿从马背上直起身来,瞧见了程绾绾的神色,策着马从她身边踱过,“绾绾。”

程绾绾回过头,看了王秋卿一眼。

“在马球场上,你要放下其他杂念,只要记得眼中的马球就可以了!”王秋卿劝慰她道。

“只要记得眼中的马球就可以了——么?”程绾绾默念着这句话,恢复了一些勇气,露齿盈盈一笑,“我明白了,谢谢王姐姐!”

程绾绾重新鼓起勇气,策马在草原上向着队友奔跑起来。她身下的黑马是刚刚在马厩里挑的,人马还没有配合多久,尚没有培育出足够的默契,程绾绾飞奔的同时在马背上伏下身子,夹紧马腹,试图控住马匹。黑马大力挣扎,向海浪一样颠簸跳跃,想要将背上的少女扔下来,然而程绾绾乃程家女,家中自有一套独特驯马之法。一边渐渐加压,一边伸手安抚。也不知过了多久,黑马渐渐温驯下来…

“嗨,”姬华琬和姬弦歌策马交错而过,在半空中“啪”的一记击掌。

她们姐妹之间刚刚彼此又完成了一次漂亮的配合,姬弦歌斜岔里冲出来,拦截住了玄带队裴默,姬华琬一个漂亮的抽击,将五彩缤纷的马球送到了谢弼手边。

谢弼策马的英姿英挺而帅气,姬华琬瞧着不远处心上人的背影,唇角如同沾染了蜜一眼过的甜。策马奔到谢弼身边,执着球杆道,“谢家阿兄,我的球技还不错吧!”

春风顽皮的吹起了姬华琬的发丝,这个时候的八公主年轻美貌,一身骑装给她添了一丝利落气质。在阳光下,少女的容颜几乎在发出光来。美不胜收。谢弼望着这样的美人儿,却依然不为所动,面上神情淡冷漠道,“刚刚那一球,范思诚的站位比我合适,你应该打给他才是。”

前面,赤巾和玄巾两队队员还在继续较量,赤带队得了大好局势,平阳郡公之子薛畅得了球,想要再下一分,却在最后关头被玄带队的程尚安给截了去,功亏一篑!

“那是薛畅自己打的不好,”姬华琬皱眉嫌弃道,“我刚刚没有看到范思诚,就打给你了。如果薛畅做的再好一点,这一球不该丢给对手的!”

谢弼的眉头皱的高高的,忍耐道,“不说了,我要过去了!”策马上前,继续投入到紧张积累的比赛中去。

程尚安、谢弼等人都是积年的好友,彼此之间对于对手的球技有着极深的了解,在场上厮杀的难分难解。无论是为爱献身的八公主、还是舍命陪姐妹的魏县主姬弦歌、又或是被迫上场的程绾绾、王秋卿,都是这场精彩激烈的马球赛的陪客。

但就算是陪客,在某个瞬间,也是球场上的主角。

程绾绾振作起来,策着自己的黑马同队友一同追逐着马球。

这时候,马球滴溜溜的落下,再一次落到姬弦歌面前。姬弦歌执起球杆,向着马球抽去,唇角衔着一抹自信愉悦的微笑。

她们堂姐妹从小一处长大,这一门接发球的功夫练了成百上千次,可谓是娴熟熟练至极。此时她的这一球是打算发给姬华琬的,姬华琬正策着马向自己本来,二人之间直线距离只有区区六十尺,这中间唯一的人只有程绾绾。那程绾绾年纪弱小,马球技又不高,想来,便算是自己将马球投在她面前,怕是她也接不起来。这球是成功定了!

裴胥纶等人看着她手边的马球,也开始策马回奔。做好这球失手的准备,预备此后的反击。

程绾绾执着偃月型球杆站在中间,看着面前疾速飞行的马球,王秋卿的话似乎在自己耳边响起,“在马球场上,你只要记得马球就可以了!”

“只要记得马球。”

“记得马球。”

她心中默念着这一句话,一瞬间,仿佛整个马球场上都空荡荡的,只有这么一个在空中飞速飞行的马球是真实的,马球在空中飞过的痕迹也特别清晰。

她在心中准备好,摆好姿势,执起手中的球杆,向着飞行中的马球底部狠狠抽去。

马球前进之势一阻,在球杆上滴溜溜的转了起来,陡然改变了行进方向,向着中场飞去!

一众奔马背上的少年讶然片刻,陡然反应过来,立即策转马头,向着马球改向的方向重新追逐过去。裴胥纶经过程绾绾的时候,赞了一句,“干的漂亮!”

程绾绾傲然回过头去,策马向着另一边马球可能的落点奔驰过去,“在马球场上,只要看着马球就可以了。”他裴胥纶又不是马球,自己为什么要看?

姬弦歌立在原地,面上神情十分难看。

姬华琬策马赶到堂姐身边,在马背上微微伏下身去,开口劝慰道,“没事,下一球注意些就是了。”

姬弦歌咬牙片刻,“那程绾绾居然还有这等本事!”顿了片刻,面色惭然,“是我小瞧人了,你放心。下次我不会再失手了!”

“做的不错!”王秋卿策马过来的时候,对着程绾绾赞道。

程绾绾此时已经极崇拜王秋卿,得了她这个称赞,唇角一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多谢王姐姐,我会更努力打好这场球的!”

谢弼刚刚瞧见了程绾绾这记球,不经意间“噫”了一声!

他虽然不喜八公主,但也不得不承认,八公主姬华琬和魏县主姬弦歌的马球技术还是不错的,相比之下,今年才十二岁的程绾绾,以及那个从前谁也没有见过的王秋卿,更像是被随意拉进来凑数的,他们这群人事先谁都没有指望过这两个少女在场上能够有什么好的表现。却没有想到,程绾绾在刚刚面对魏县主的时候令人惊异的完成了一次截击,将场上局部的局势瞬间扭转了过来。

“看起来,”他轻轻的笑了一声,“今天的这场球赛还有一点意思!”

裴胥纶策马从他身边走过,听见了这句话,悠悠道,“有意思的地方多着呢!”

谢弼瞧了他一眼。

“辅机,我们打的球赛多着了,我瞧着,那个王小娘子的马技不弱,说不定,她也能给我们一个惊喜!”

“说起来,这马球场是咱们男人的天下,可别让一个小娘子将风头给抢走了呢!”

王秋卿策马坐在赤凤背上,转过身去望着马球场:头上绑着赤巾玄巾的少年都是权贵出身,每一个手上的马球功夫确实利落,转瞬之间,在球场一侧遭遇,已经上演了好些个精彩击球瞬间,马球“砰”的一声向上跃起,直直坠到地上。

她垂眸忖度了一下:自己的马球技艺和这些人比也就是在伯仲之间,若想要轻易赢得比赛是不大可能的,但若是能打一个配合,从八公主手上夺得一两个好球,也算是狙击了那位年幼骄傲的公主的傲气,为自己多年来受的苦做一点补偿了!

转眼之间,球场上一球结束。玄带队得了一分,新的一场角逐重新开始。一身绿色骑装的姬华琬贴在爱马背上,犹如苍茫草地毯子上一片鲜活的绿叶子,大声喊道,“这边,这边!”

马球此时落在她的队友范思诚手上,范思诚运着马球,想要将球击打出去,却被敌方对手裴胥纶给缠在一边,左甩右甩,也甩不掉裴胥纶的缠斗骚扰,一眼瞥见姬华琬在一旁,地方的确合适,来不及细想,一个晃手,将马球传给了姬华琬。

小小的马球落在姬华琬眼中,如同一个跳动的音符,姬华琬舒了一口气,瞧着面前的马球唇边扬起舒缓的笑意。打算再打出一个好球来,将手中马球传给谢弼,好让谢阿兄记住自己在马球上的风采。

眼角之中浮现一片枣红色滚动的色泽。姬华琬抬起头来,看见那个名叫王秋卿的少女策马向着自己而来,正面拦截在自己面前。

姬华琬一愕——这是,竟是想正面从自己手中抢走马球么?

大周马球运动发展了近百年,可以贴在对手身边,用手中的球杆缠斗,在球杆不接触对方身体的前提下令对手无法将手中的马球投到自己想要投去的方向;也可以预判马球的落点,抢在对手之前赶到,劫走对方的球;甚至可以在马球运行的中途截击抢球…在这各种对抗方法中,毫无疑问,正面将马球从运球的选手手中夺走,是一种最嚣张、也对对手最屈辱的手法。需要有高明的技术、过人的眼力、精密的逻辑判断力、执行力,缺一不可。

这个王秋卿,竟是觉得,她能够从自己运的球中将自己的马球给正面劫走么?

姬华琬仰起头,唇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意:

她在马球之上浸淫了多年心血,自信自己的运球技术极为专业,不敢说胜过谢弼等这些积年在军中训练,身手过人的年轻武将,但绝不至于被一个名不经传的王姓少女给劫了去!

王秋卿没有注意姬华琬的神情,在马背上略略弯下身子,一双眼睛黑扑扑的专注的望着马球,整个人蓄势待发。

姬华琬流畅的控制着球,躲避着王秋卿的进攻,瞅着一个空当,右臂猛一个大回环,狠狠的击打向马球的腹部。同时唇角浮现出自信的笑意:她已经预见到,马球高高的飞过王秋卿头顶,投向谢弼的方向。

马球刚离开了姬华琬的球柄,便滴溜溜的溜到另一支黄色球杆上,在球杆前段转了个圈。王秋卿竟以一个绝不至于想到的角度递出了球杆,与姬华琬的球杆分毫没有接触,便将姬华琬的马球给生生截取。

球受两支球杆的合力,汇聚片刻,向着偏旁的方向飞了出去,直指向玄带队的裴默。裴默策马退后两步,接了球,领着一群队友将马球向着对方阵地推了过去。

王秋卿一击得了手,也很快调转马头,向着两队追逐的方向,马球中心逐去。

姬华琬握着球杆立在原地,面色一片铁青,恼怒至极:自己的球,竟真的被王秋卿给从正面劫走了,“这个姓王的到底是什么路色?”她怒极攻心,大声质问,“竟连眼色都看不懂,敢从我的手上抢球?”

魏县主策着马从后头追上来,面上神情也十分难看,“她是我们临时抓的人,竟是不清楚她的底细。想来不过是愣头青罢了!”

玄带队靠着王秋卿夺下的这一球再得一分!

很快的,姬华琬和王秋卿在球场上的另一个角落再次遭遇,姬华琬执着手中的偃月型球杆,大声质问道,“王秋卿,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本公主是谁?竟敢和本公主作对,你活腻了?”

王秋卿冷笑一声,恍若未闻,唇角噙着悠然淡远的笑容,从姬华琬身边擦身而过。

马球在两支球杆中间交会,顿了片刻,蹦起老高。落在赤巾队和玄巾队的中间。两队很快就陷入激烈的争执中去。

王秋卿调转马头,向着球场中心奔去。

姬华琬,不是因为你是公主,我就会什么都输给你!

我偏要让天下所有人看看,究竟是你强些,还是我强些!

赤玄两队男子队员之间本就是势均力敌,最初的时候,姬华琬和姬弦歌配合默契,一路高歌猛进,赤带队便占据了上方,后来程绾绾恢复过来,王秋卿又发力,专门堵截姬华琬,有效的将姬华琬和姬弦歌的默契纽带切断,渐渐的,玄带队的比分便慢慢强势追赶起来。

最后一个球落下,玄带队又赢得了一分,以这一分的微弱优势迎取了这次马球赛的最重胜利。待到比赛结束,姬弦歌将球杆狠狠的甩在一旁,怒气冲冲的走到王秋卿面前,质问道,“你是哪家的女儿,你娘没教你睁眼睛知进退么?”

王秋卿垂眸,顿了片刻,冷笑道,“我娘确实没教过进退是什么东西。”她抬起头来,瞟了站在不远处的姬华琬一眼,“公主有什么了不起?不还是梳在我的手里。”

“大胆,”姬弦歌因为吃惊而瞪大眼睛,大声斥道,“公主是何等金枝玉叶的人物,你不过是一介小小民女,竟敢放肆辱骂公主,该当何罪?”

射月伺候在王秋卿身旁,瞧着姬弦歌已经是十分不乐意,闻言冷笑着上前一步道,“公主,奴婢好害怕哟!”冷笑声一整,

“公主有什么了不起?你们虽有着个公主,可我家小娘子也不是吃素的!”

王秋卿立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射月这般说,不悦转头道,“射月,我要回去了!”

射月正滔滔不绝的说着些什么,听闻王秋卿的话语,大惊失色,连忙转身跟在后面追过去,大声喊道,“郡主,你等等奴婢啊!”

八公主和魏县主自幼走到何处都是受人尊敬巴结,何曾受过王秋卿这般脸色,面色难看至极,转过头望着程绾绾等人问道,“这姓王的究竟是谁?”

程绾绾怔了片刻,答道,“我也不知道呀,我们也是今天第一次遇见,我只知道她说她姓王,双名秋卿。”

“王?”裴胥纶望着王秋卿的背影,叹问道,“这长安城有哪一个姓王的人家能够养的出这样女儿?”

“说起来,”游雅犹豫了片刻,迟疑着开口道,“我之前看那只大雁上插着的箭,那支羽箭上刻着一个‘齐’字。”

“齐?”裴胥纶默念了片刻,陡然响起道,“这般口气,莫非是齐王府的平乐郡主?”

一时之间,众人都变了脸色,小镜台上出现了刹那的沉默,只有桃花在春风中打着旋儿,落下绯红的花瓣?

“什么郡主?”八公主气急败坏,“咱们大周如今哪有什么郡主?”

大周宗室制度,皇帝的女儿封公主,亲王之女封县主,唯有皇太子的女儿封为郡主。大周近百年来皇帝更换频繁,从今上倒溯回上去,今上由皇太子位登极,到如今年纪尚未弱冠,连皇后都尚未立,更不要说子女了;废太子姬泊膝下无女,只有两个儿子,天册二年被废流放房州之后很快病逝,就算有女儿,也不会被称为郡主;再往上,由皇太子继位的神宗皇帝之女也该是被称为公主。

既然这些人都没有一个受封郡主的女儿,那么,王秋卿这位郡主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魏县主扯了扯姬华琬的袖子,尴尬道,“公主,我记得,齐王叔府上有一个郡主的。”

平乐郡主是齐王嫡长女,姓姬,闺名姬景淳。一岁的时候,先帝恩封其为郡主。美号平乐,取其平安喜乐之意。齐王身体病重,多年来不出王府府门,这位郡主也继承了其父的体弱,从小三灾九难,从不进宫,也很少与同龄权贵贵女交往,如今满了十五岁,长安权贵竟没有几个认得这位郡主的。“据说安国夫人裴氏为这位郡主插笄,取的字便是秋卿二字。”

平乐郡主虽然不姓王,但她的亲祖母——齐王生母为仁宗朝王贤妃,平乐郡主在外游走之时,借用祖母的姓氏,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十五:酌酒初满杯(之女难)

姬华琬隐约觉得众人神情目光中藏着一些深意,只是她心浮气躁,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今日兴致勃勃的提起打马球,结果竟输给了姬景淳,丢了面子,心气散尽,顿时觉得这乐游原如一座针毡,纵然镜子湖风光再美,也再也待不住,勉强又盘桓了一阵子,抚着额头道,

“许是刚刚打马球累着了,我的头有些晕,便先回宫去了!”

众人都觉得气氛尴尬,听闻八公主要回去,心中都大大松了口气,忙拱手道,“臣等恭送公主!”

姬华琬一双妙目斜乜着谢弼,柔声唤道,“谢郎将!”

谢弼叹了口气,拱手道,“那谢弼便恭祝公主一路顺风,微臣下午还有事,便不送公主回宫了。”

“你…”姬华琬气的眼睛发红,跺了跺脚,径自去了!

她一路宫车疾行,回了太极宫中,计入自己的寝殿凤阳阁,犹自不解气,吼着让寝殿中的宫人全部退出去。

阁中一片静谧,琉璃宫灯微微摇晃,投下安静的光芒,姬华琬将自己埋在榻上的松软锦衾中,不肯动弹。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的听见阁外珠帘动荡,传来贵妃温柔的声音,“阿燕,这是怎么了?”

姬华琬不好意思的从锦榻上爬起身来,扑到母亲怀中,“母妃,”声音娇软,带着一丝撒娇的情绪。

贵妃坐到床前,瞧着自己的女儿,见阁中晕黄的宫灯光芒下,姬华琬五官明艳,脸颊上压出一道枕痕,端的是艳压桃花。过一丝岁月不饶人时光是最无情的过客,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女儿已经长成了这般出色模样,当年那个倾国六宫粉黛无颜色的自己,终究也是老了!压住了自己惆怅的情绪,笑着对姬华琬道,“瞧瞧咱们阿燕,如今也出落成了大美人了。”

姬华琬面上泛起绯红,嗔道,“阿娘!”猛然又想起了谢弼,不由气苦,道,“我生的再美又如何?还不是讨不得人喜欢?”

贵妃了然笑了笑,“你说的是谢弼?”

她唇角的笑容有一丝丝不以为然的意思,“谢弼那小子有什么好的?阿燕,你可是大周长公主,是你父皇生前最宠爱的女儿,待到明年,你的孝期满了,全长安的权贵少年随你挑选,你要嫁什么样的儿郎不成?如何偏偏看中了那个小子!”

“我不。”姬华琬急急摇头,坚定道,“就算这长安有无数个权贵好少年,可我偏偏就喜欢谢弼一个!”

“好。喜欢就喜欢吧!”唐贵妃无奈应承道,床头金丝案上置着一盏琉璃盏,贵妃端了起来,送到唇边饮了一口,伸指头弹了弹姬华琬的额头,笑道,“你这个脾气,倒是和你父皇一样!”

姬华琬抬起头来,挨着母亲贵妃在榻上坐下,亲亲热热的,一双眸子晶亮晶亮,“母妃,父皇也和我一样,只喜欢你一个么?”

贵妃回忆起自己和先帝之间的甜蜜情事,眼角眉梢也不自禁带了一丝甜色,“是呢!我和你父皇,是在骊山别院初遇的。那时候,你父皇还年轻,有着人生得意时期的万丈光芒。他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就喜欢上我了。那时候,所有的人都说你父皇不应该喜欢我这样的女人,就连太皇太后——你父皇的生母都劝着你父皇放弃我。那时节那么难,可你父皇还是一意坚持,将我纳入宫中,封我为贵妃。”

姬华琬听着自己的父皇和母妃之间的甜蜜爱情往事,面上也带了一丝向往之色,“父皇和母妃多年恩爱,天下人都是看见的。待我日后嫁了谢弼,也会和父皇、母妃一样恩恩爱爱的。”

贵妃含笑看了女儿一眼,心中微微担忧起来。这个世上,人的感情是最奇怪的东西,不能随人意愿。阿燕是她的女儿,她希望她能够早些明白这个道理!

姬华琬陡然又想起了今天乐游原上那场马球赛,顿时又恼怒起来,恨恨骂道,“都怪那平乐郡主,害我在谢弼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她以为她是谁?她虽说是个郡主,但我还是实打实的公主呢,凭什么她敢在我面前放肆?”

贵妃陡然之间听见那个埋葬在记忆深处熟悉的名字,心中猛的一抖,握着茶盏的杯子颤抖,褐色的茶汤倾泻出来,溅在她的大幅裙摆之上,湿漉漉的打透了丝绸,她却似乎没有感觉道,只盯着姬华琬急急问道,“你说什么?”

姬华琬怔了片刻,“我说那平乐郡主太嚣张了。阿娘,你这是怎么了?”

贵妃勉强自己,好容易才将心中的惊涛骇浪压制了下去,用一种伪装平静的口气问道,“你今天碰到平乐郡主了?”

“是啊。”姬华琬不以为意的答道,“今儿我和堂姐到乐游原赏春,碰到了一面。”

“她…平乐郡主…生的什么模样?”唐太贵妃问道。

“不就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么?”姬华琬不以为然,顿了片刻,又幸灾乐祸道,“想起来,这姬景淳怎么说也是齐王的女儿,早年受封郡主,也算是个尊贵的身份了,在王府中也该是千娇万宠的,这些年却一直没有在长安贵女中露过面,大家都以为她和她父王一般病重,今儿个见面,若不是身边的丫头叫破身份,大家都没认出来呢!我看着啊,她装扮的像个假小子似的,举止也粗俗不堪,想来是齐王的继王妃柳氏不是她的亲娘,没有用心好好教养的缘故。”

唐贵妃闻言,身子微微颤抖,显见得神情十分痛苦,喃喃道,“是么,竟是这样?”

“阿娘,”姬华琬瞧着贵妃的神情,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不对来,担忧问道,“阿娘,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关心这姬景淳?”

贵妃面色苍白,以手扶着额头,过了片刻,勉强笑着答道,“没这回事。我只是很少见这位平乐郡主,有些好奇罢了。”

“是么?”姬华琬似信非信的答道。

唐贵妃本是来安抚女儿的,这时候听了这个消息,心神便有些坐卧不宁来,顿了片刻,忽的道,“阿燕,我忽然想起宋尚宫那还有些事情,先回去了,你好好在寝殿里歇着。”

“母妃,”姬华琬在后面唤道,见唐贵妃已经径自走了,怔了片刻,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事情,耸了耸肩,“有什么了不起么?”

太极宫一路春深,桃花、杏花谢尽了,凌霄花、绣球花、海棠却一一开放起来,柳树嫩绿色的枝芽似要铺陈到檐下,沿路唐贵太妃回到安仁宫,尚且觉得心惊肉跳。

听得身后成串珠帘落下来的声音,常姑姑笑着道,“贵妃今日这是怎么了?”

这位常姑姑是贵妃的奶母,自小服侍贵妃,贵妃自小丧母,待之十分信任亲厚。此时她坐在凳子上,心思惶惶,见了常姑姑,就如同找到了救命人一样,一把握住常姑姑的手,急急道,“姑姑,今儿阿燕在宫外遇到平乐郡主了。”

“什么?”饶是常姑姑冷静非常,也不由大吃一惊。她很快冷静下来,望着贵妃问道,“那贵妃,八公主可察觉了什么?”声音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