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鸣连忙搀起顾嘉辰,瞪向阿顾,目光充满厌恶,“孽女,你欺凌长姐在先,如今更是妄议长姐亲事。有将我这个阿爷看在眼里么?”

阿顾闻言转向顾鸣,目光澄澈静静,“阿爷一直在旁边瞧着,顾嘉辰指斥我蓄意抢夺她的心上人,但当我请母亲成全她的姻缘的时候,她却登时换了一副面目,直将游景生斥的像狗屎一般。若是阿爷还不能判断出来真相究竟是怎么样。我可真要怀疑,当初朔方之战中龙末可汗是真的被你击退的么?”

顾鸣闻言登时语塞。

事情演变如是真相已经很是清楚,非但并非阿顾蓄意抢夺庶长姐顾嘉辰的姻缘,反而恰恰相反,怕是顾嘉辰见不得嫡妹的好,知道顾令月与游景生交好,方特意结交,诱惑游景生与阿顾反目,最后又将游景生弃如鄙履。

想明白了这个,不免对娇柔作态的长女心中生出一丝恼恨之情。可事已至此,到底不能让心爱的女儿嫁了她口中那般一等穷书生,力持镇定道,“好了,你姐姐不过是跟你开一个玩笑罢了。你也别当真。至于与那等人家说亲的事情的话,还是不要再提了!”

“哟,”阿顾捂了口,露出一丝讶然之色,“姐姐竟是只跟我开玩笑么?可我可真没看出来,竟是一直都当真了。”拍了拍掌,“那可糟了,阿娘派去三原的媒人已经去了大半天了呀!”

顾嘉辰闻言瞧着阿顾的神色方明白阿顾这些话竟不是说笑的,登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脚下流去。“公主一片好意咱们母女心领了。”苏妍急急道,“只是阿瑜已经许过亲了,定的是云毛将军杨永家次子杨宣郎。妾身和杨夫人已经相看过,下了定礼,只等过了年就要嫁过去。这门亲事,阿瑜实在无福消受。”

“正是。”顾嘉辰也跳起身来,“我已经由阿娘做主许了扬家二郎,至于游家那样的人家,你爱嫁自己嫁去。”

“笑话,”阿顾板了脸,“苏氏不过是一个姨娘,如何能够主持国公府庶女的婚事?”

苏妍闻言面色一片灰败,蹬蹬退了两步,面色落寞。

阿顾一双妙目在苏妍母女身上溜了一圈,吟吟笑道,“我阿娘是国公府主母,主持你的婚事正是理所当然。待到两家交换了婚书,定了下来,阿姐,你就等着做游家的新娘子吧!”

顾嘉辰闻言浑身酸软,倒颓在地上,没有一丝力道。

她本是自信,公主和阿顾没有办法奈自己何。没有想到,丹阳公主竟是这般心狠手辣,女儿家最重要的事情便事婚配一辈子归宿,竟是在这儿狠狠戳了自己一刀。似游家那等的人家,镇日里黄土朝天的,逮到自己这样一个贵胄小娘子,还不得像捡到宝似的赶紧应承下来。可自己这般人品俊秀,千种风流,万般伶俐,本该享尽人间富贵的,难道竟是皆投掷到黄土陇上的么?一时间害怕的连眼泪都掉不下来,只喃喃道,“阿爷救我!”

顾鸣心中电转,到底心疼自幼疼爱的长女,顾嘉辰貌美可人,嫁予一个贫寒士子,对自己可没有半点好处。板着脸斥道,“你和你母亲不要胡闹了,苏氏主持不了阿瑜的婚事,可还有我这个嫡亲阿爷呢。三原游家那边我自会遣人过去处理。”哼了一声,

“韩国公府的女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娶的,让他们少些痴心妄想!”

阿顾低下头浅浅一笑,她本意也并非当真想要将顾嘉辰嫁入游家,不为己甚。“阿爷一片爱女之情,阿顾体会的得。就不久留打扰了。只是女儿如今回公主府日子久了,棠毓馆中的东西摆着也是浪费,今日便一并带回公主府算了!”

“县主”苏妍急急阻止,勉强笑道,“县主虽然已然常住公主府,可国公府到底也是你自己的家。哪里有人在自己家没有一个常住的地方,竟是要彻底搬出去的道理?”

“免了,”阿顾抬头睇了她一眼,一双荔枝似的眼睛清亮含谑,“再将东西摆在棠毓馆,去,我怕又遭了贼。毕竟,我已经折了一个灵犀了,可不想再赔一个心腹进去。”

“我来之前联系了京兆尹,待会儿照着前日送过来的清淡清点用物,若是少了一样东西,京兆尹衙役便会入府查寻,绝不会叫一丝一毫落入贼盗之手!”

顾鸣闻言气的浑身发抖,喝道,“让她全部搬走就是了。这韩国公府,有种你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阿顾瞧了顾鸣一眼,顾鸣逆光站在堂上,神情狰狞难言。款款福身,“谢阿爷。”

从国公府中出来,阿顾立在大门前,面上闪过一丝伤感之色,顾家是她的血脉之地,她在这儿曾经希望亲人和睦相亲相爱,也曾因着大母阿爷的冷漠利用而在暗夜里偷偷伤怀,最终离开这里,灵犀的遭遇终于斩断了她与顾家最后一丝牵扯,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不肯再有一丝牵扯!

靖善坊檐角飞翘,阿顾登上朱轮华盖车,车轮碌碌经过坊中茶肆的时候,掌帘吩咐道,“在这停一会儿吧!”

莫小干恭敬应了一声,停下马车。

阿顾在二楼雅座中端着茶盅坐了片刻,一名黄裳少女悄悄走入,登上二楼,唤道“三妹妹。”一张圆圆的脸蛋瘦的下巴尖尖,面色憔悴。

“二姐姐。”阿顾合上茶盏唤道。

“小结说她能够溜出来赶到春苑给我报信,多亏了二姐姐替她掩护,否则定会被困在国公府出不来。”阿顾道,“灵犀姐姐能留下一条性命,多亏了二姐姐愿意伸出援手。阿顾也多谢二婶此次挺身维护之情,点水之恩必涌泉以报。二姐姐可有什么想要的?”

顾婉星立在原地红了眼睛,小心翼翼道,“三妹妹,若是可以的话,能不能替我挽回蒋家的婚事?”

阿顾垂眸,闪过一丝讶异之色,慢慢道,“若是蒋三郎尚是单身,倒还可以设法。可据我所知。前些日子蒋家已经给蒋三郎另行定了左谏议大夫唐悯幼女,总不能因着你的心愿伤害无辜,也是无可奈何了!”

顾婉星闻言面色惨白,一双眸子失去光泽。大慈恩寺青草青青,那个青竹一样悠拔的少年如同梦境一样的美好,最终与之错过是自己年少轻狂付出的代价,自此之后她方学会成长,勇于承担自己应当承担的事情。接受命运给自己的结果,遗憾但珍重,挺直背脊出声,“母亲一直担忧我的婚事,若是能寻一个殷实人家,郎君人品端正,踏实肯干,婉星便感激不尽了。”

阿顾闻言点了点头,“我阿娘如今在守孝期中,不好出去走动相看。二婶若是看中了什么人家,可到永兴坊报个信。想来阿娘是愿意出面关说的。”

顾婉星点了点头,“阿星谢过伯母和妹妹恩情!”抬头目视阿顾离开,朱轮华盖车的背影消失在坊门之处。

二六:飙风故不凉(之教训)

三日后,一位老妇来到韩国公府门前。儿子游景生意气风发前往长安,半年之前归家却神情灰败,对于在长安的遭际却闭口不言。尤氏虽是一名普通村妇,却将儿子看的和性命一般重,半夜里听着儿子梦话咬牙切齿“贱人顾嘉辰,你害的我好苦!”

那名登门的婆子神情矜持,留下的话语却午夜梦回一直悠悠响在自己耳边,“…只要你按照主子的吩咐行事,管保少不了你的好处。”自己的女儿元娘今年已经十七岁,因着常年操劳的缘故手上满是茧子,可着实是个好孩子。大郎今年不中科举,她是再也拖不得必得出嫁了。若是能找个殷实点的婆家,可是一辈子的事。更别提大郎日后继续科举之路亦是需要贵人扶持。只自己一介村妇,又要得什么脸面?

下定决心,目光闪过一丝坚毅之光,骤然举步,登上国公府大门打算伸手拍门。

府中门子上前阻拦,“兀那老婆子,这里可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赶快滚开,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你打算怎么着老娘?”尤氏破口大叫,“真是没有天理啊。堂堂一个国公人家,明明将他大女儿许给我家,第二日便过来说是搞错了毁亲,究竟是什么意思?今儿你们国公府不给老婆子一个交代,老婆子就再也不走了!”

靖善坊行人如织,瞧着国公府门前的热闹,很快聚拢过来,“你这婆子满口胡言,咱们府上小娘子是什么样金尊玉贵的人,你这等破落门户的婆子也敢肖想,活的太长久了么?”

尤氏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哟,国公府的人翻脸不认人了!明明是瞧中了我家儿子,这会子想将我儿子抛开另攀高枝。我们游家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告诉你们,今日国公府若不划出个来回道道,我便一头撞死在国公府门前!”

另一个门子瞧着不是动静,偷偷溜进去禀告了片刻,过得片刻,范氏领着下人急急从府中出来,神色难看,勉强笑道,“这位大娘,此事怕是有些误会,还请你入府内,咱们好生商谈商谈。”

“免了。”尤氏一口道,“婆子知道你们这些权贵人家都是心黑手狠的,怕进了这个门,就没有命出来了。咱们就在大庭广众下将话掰扯个清楚。”

范氏怄的几乎一口血都要吐出来,顾嘉辰是大房的娘子,自己如何愿意替她描补。冷笑道,“老婆子,你若不再收敛滚开,就休怪我让人不客气了。”

尤氏登时撒地打滚,“哎哟,韩国公府真是欺负死人喽。听说顾大娘子打算将妹子房中的摆设都夺了,做自己的嫁妆。哎哟哟,这等事情连小户人家的闺女都干不出来,还说是国公贵女,简直是丢尽了国公府的脸皮子。”

四周长安百姓听得尤氏嚷出来的话语,发出呵呵声响。

范氏气的浑身发抖,再不肯忍下去,扬声吩咐道,“来人,将这个胡言乱语的婆子给我抓起来。”

尤氏察觉不妙,登时从地上跳了起来,冷笑道,“替我转告国公,我们游家虽然家境并不富裕,但一直挺着背过日子,既然你们要收回提亲那就收回吧,这等不贤的媳妇我们游家不要。”转身扬长而去,直将韩国公府的众人都丢在了后面。

长安这等八卦如何瞒得住?登时以柳絮一般的速度传开,如火如荼。

长安客府之中,杨夫人龙氏砸了一个杯盏,面色铁青。夫君杨永在幽州任职多年,感念老韩国康公昔日恩情,登门求娶顾氏庶女为子媳。若顾大娘子是个稳妥的,自己倒也愿意成全夫君的一番恩义。可如今顾嘉辰的传闻在长安城中满天飞,就算并不是全真,总也见得一分人品薄坏。听得这般行事,心中早厌了去,好女兴家,若娶了一个恶妇回去,教养的子女下一代都不成材,一家子就毁了!“杨永,我跟你把话讲清楚,你要报恩自己报去。我却是决计不肯为二郎娶这等媳妇进门的。”

杨永自觉有亏,只得道,“我如何知道顾家这个庶长女竟是这等人品?说到底,二郎也是我儿子,我难道不心疼不成?”

龙氏闻言方满意,“这件事你不必管了。我自会料理清楚!”

她第二日便投了拜礼到丹阳公主府,“外子莽撞,感念老国公恩典愿意订下顾大娘子为次媳,他不懂内宅之事,竟是和国公府一介姨娘敲定此时。如今听闻府上给大娘子另说了亲事。杨家武将门楣,二郎自幼风里雨里摔打,生的黧黑,想来姐儿爱俏,也是有的。咱们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吧!”

丹阳公主听着龙夫人道明来意,微微笑道,“一门婚事结的自是要双方情愿的好。龙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这门婚事到底是苏氏花了心血的,龙夫人要撤了总要当面告知。”

龙夫人明白过来,笑着道,“公主说的有理!”

春苑之中,阿顾在棋盘上落下一粒棋子。天下因果自有报应,顾嘉辰为了杨家的这门婚事算计了灵犀,灵犀既受了如此大的伤害,她凭什么还能够欢欢喜喜顺顺利利的嫁人?她便要这门亲事毁弃。顾嘉辰是她的姐姐,她不能要了顾嘉辰的性命,但她能够让顾嘉辰的真面曝光于众人面前,从而让杨家主动登门放弃这门亲事,让她别想再风风光光的找到一门好亲事。

韩国公府中,苏妍闻声面色都白了,勉强道,“那游家的事情不过是子虚乌有,夫人不当听那些有的没的流言。杨夫人,两家孩子投缘,还请你再考虑考虑。”

杨夫人神色温和但不容拒绝,“听闻顾大娘子非百万嫁妆不肯嫁往幽州,杨家是个俭省的,供不起百万嫁妆的媳妇。更别提,这百万贯嫁妆还是浸了人的鲜血的!”

苏妍闻言面色登时惨白,情知龙夫人是明了府事细节,不敢再辩,只得应了下来。头昏脑涨的送走了龙夫人,登时觉得天旋地转,一跤往身后跌去,眼睛紧闭,再也爬不起来。

蕉院中,顾嘉辰立在庭前,长长的指甲攒的将掌心刺破,一滴鲜血落下来,坠在地上, “龙夫人走了?”

嫣红瞧着主子战战兢兢的,“娘子,你别生气,”跪在地上扯着顾嘉辰咱们再寻一个,一定比杨家郎君出色。”

“呵呵呵!”顾嘉辰仰头大笑满是凄凉,“没有想到我顾嘉辰也会有被人上门退亲的事情。”最初的时候她对杨家这门婚事其实并没有多么看重,但如今陡然失去。竟是伤心彻肺起来。女子名声最是重要,这次毁了大半,一二年内是不会让人淡忘,可自己今年已经十六,日后该当何去何从一时之间竟是生出茫然。茫然之余方生出一点对阿顾的畏惧来。可是片刻之后,这点畏惧被汹涌的怒火给覆盖去了,红着眼睛诅咒,“顾令月,我便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要瞧瞧你能够落得什么好下场!”

韩国公府翻天覆地,东市百岁春雅室天光黯淡,凤仙源坐在兰花烛台下,拨打算盘算着这个月的进账。韩丽娘打起帘子进来,轻轻道,“阿凤,今儿个又有一双绣娘开口求去了。”

凤仙缘美丽的眸子光芒黯淡,随即挺直腰背,淡淡笑着,“她们要求去便自让她去,百岁春当年是由着我们三人一手一脚打拼起来的,如今难道缺了那么几个人,就会支撑不下去不成?”

韩丽娘瞧着凤仙源,双唇内如片刻,“凤娘子,如今太皇太后去世,丹阳公主府已经有半年没有被宣进宫了,若是…,咱们是否也要另做打算…”

“胡说!”凤仙源陡然截住声音道,“正因太皇太后过世,公主和宜春县主需要守在府中守孝,如何好常常进宫?可这并不代表县主失宠了。”她抬起头犀利望着韩丽娘,“丽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若宜春县主当真失了圣宠,支撑不下来百岁春,我带着衣肆早早转投到别的权贵名下,好歹还能保得百岁春从前风光。”她腰肢挺的如同一支青竹,凛然道,“可是,女子在世也是要讲究风骨的,宜春县主既以诚待我,我便绝不会背叛她的这份情谊。”

“再说了,”她站起身来,在室中走了几步,“咱们这样的人,身如浮萍,若转换了门庭,难保不被人吞掉。倒不如留在原地,坚守门庭,也对的住自己胸中的良心!”

“凤娘子说的是。”韩丽娘登时凛然,“是我一时相差了!”然而想起百岁春如今只是这样实在不行。娘子不若想想法子。”

凤仙源道,“大家都说宜春县主失了太皇太后的庇护便没了从前风光,我却是不信的。”阿顾日常曾与自己说起的在东都和圣人习书烹茶的时光,那些情谊,不像是虚的。“待过些日子,我上门求见宜春县主,将我们的难处陈情,她自然会帮着我们一把!”

“阿凤说的是!”韩丽娘肃然应道。

灵犀养了一阵子的伤后,终于收拾好行李,打算与段三郎前往宜春郡。离开长安前到春苑给阿顾磕了三个头。红玉代阿顾送走段氏夫妇,回到府中,见天光照在园子菩提叶间,阿顾坐在临窗松木榻上,伸出手掌,阳光从掌缝中透下来,洒下点点碎金。纵然顾嘉辰等人遭了应得的报应,可灵犀终究受了巨大的伤害,心情郁郁难平。

红玉瞧着阿顾面色黯淡,面上泛起灿烂的笑意,着意逗阿顾开心,“娘子,公主生辰快到了,您之前在升隆堂定制的礼物已经有一阵子时间了,怕是已经制好了。不知道那成物有多漂亮呢!”

阿顾闻言生出了一点兴趣,笑着道,“这么说我也好奇了呢!”瞧了瞧园中天色,“趁着今天天气不去,咱们出去一趟吧!”

春日暖阳如织,一辆青金围华盖马车在长安街头疾行,在锦绣坊门前停下,华美少女从车中下来一路进了食肆,伙计殷勤的迎了上来,尚未开口,姬华琬已是将一粒金瓜子丢了过来,“给我挑一个二楼临窗的雅间。”

“哎,”伙计眉开眼笑,“小娘子往楼上请。”

食案上牙盘菜肴散发着阵阵香味,很是精致,姬华琬却并无意品尝,饮了一口盏中烧春酒液,面容朝着窗外望着湛蓝的天空,美眸含着一丝水润之意,默默伤神。美人儿策马红裙之时光华灿烂美艳无匹,静默无声亦有一种别样风韵,落入推门而入雪青华裳少年男子的眼中,登时一亮,调笑谑道,“在外头瞧着像是八妹妹,仔细一瞧果然是。”

姬华琬瞪了来人一眼,似乎与男子熟稔,“要你管我的闲事?”

仙织恭敬道了一声福礼,“裴郎君万福。”来人乃是河东裴氏之子,生母为虢国夫人唐玉浦,虢国夫人与唐贵妃乃是嫡亲同胞姐妹,这位裴家六郎论起来和姬华琬是嫡亲的表兄妹。

裴敦阳走到姬华琬对面,身材颀长,腰间革带上系着一块烁烁美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了起来,温柔多情,“春日慢慢,一个人饮酒多没意思,不知道小生可有这个荣幸,陪着寿光公主一览这长安无尽春光?”

这般俊美多情的纨绔少年,总是让人讨喜的,姬华琬纵然是在伤情之中,听着裴敦阳的巧话,唇角也忍不住泛起一丝扑哧笑意,“油嘴滑舌。”嗔道,“今儿这么早在城中能见着你,怕是昨儿没回去,刚从平康里的缨缨娘子那儿出来吧”

裴敦阳面上登时闪过一丝尴尬之色,“美人儿口舌这么犀利,”顿了顿,“这般怕是不讨男人喜欢呢!”

他本是随口调侃,却不料这话竟戳中了姬华琬的伤心事。姬华琬深慕谢弼,谢弼却先与阿顾定下婚约,如今又追求在平乐县主姬景淳身后。姬华琬自恃容貌无双,却总得不到心上人的垂青,心中又是伤又是不解,流着清泪望着裴敦阳问道,“阿兄,你说我不美么,为什么我一颗芳心都投在谢弼身上,他却一丝一毫都不肯喜欢我呢?”

“哟!”裴敦阳怪叫叹道,“寿光公主华色长安年轻一代贵女无人能及,论起来也只有年轻时候的贵妃姨母能够一较高下了!竟有男人这般不识好歹,辜负了您的芳心,当真是可打可恨!”

姬华琬闻着裴敦阳的话登时悲从中来,伏在案上哀哀痛哭。

裴敦阳瞧着表妹楚楚可怜的模样,面上闪过一丝疼惜之色,柔声安抚道,“那谢弼不识倾城色也就算了,咱们也不要他,张逸那小子表兄也是曾见过的,虽然不及谢弼俊彦出色,但为人品性皆不错。你若能嫁给他,也还算是不错了!”

姬华琬面上犹挂着泪珠,闻言扬眉冷笑,“你觉得不错,你嫁给他呀!”

裴敦阳登时噎住。

饶是他是姬华琬的亲表兄,也觉得姬华琬虽容貌过人,这把子睥睨脾气刀锋言语也着实不得男人的喜爱。

但她并不是自己的未婚妻,而是他嫡亲的表妹,大周金枝玉叶的公主,所以他好脾气的道,“好,你觉得错了,那你想怎么办?”

姬华琬闻言怔住。

是呢,她喜欢的是谢弼,但谢弼不喜欢她,谢弼喜欢的是她的异父姐姐姬景淳。她不喜欢张逸,但皇兄已经是为自己和他赐婚,他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婿,自己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抗旨不尊。事到如今,她能怎么办呢?她心中犹疑不畅,伸手去摸案上鸡首注子,才知道里面已经空了,借着酒意回过头来,喊道,“伙计,再上一壶酒来!”

朱轮华盖车车帏缓缓晃动,在升隆堂门面前停下,阿顾下车进了店肆,扬声问道,“伙计,我半个月前订制的水精丁香可好了?”

“原来是宜春县主。”伙计见了少女,忙热情招呼,“县主请随小人来。”

堂中大掌柜在内间接待阿顾,“您要的水精丁香小肆已经制作好了!”捧出一个匣子置在案上打开,笑盈盈道,“还请县主验看一番。”

阿顾见匣子中的水晶丁香通体透明,乃是由上等水精雕琢而成,雕成丁香形状,花卉整株晶莹剔透,犹若冰雕玉萃。枝头犹如绽放着丁香的香气,目中闪过惊叹满意之色,笑着道,“贵堂的手艺果然出色,”朝旁边使了个眼色。

红玉上前,递出一张飞钱,笑道,“掌柜的请收好。”

大掌柜接了银钱,笑嘻嘻道,“多谢县主惠顾!”

抱着水精丁香从升隆堂出来,御者将朱轮华盖车赶上来,银钿和斋儿伺候着阿顾上了车。

对面食肆二楼中,裴敦阳坐在座上,正巧抬起头来,瞧见大街对面少女款款登上马车,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佳人绝色,枉我在长安多年,竟从没见过佳人如斯!”

姬华琬闻言望了过来,一双眸子因着哭了许久红肿高高的,正见着华盖车藏蓝色车帘落下,遮住阿顾一闪而过的清容。“原来是顾令月啊!”喟声叹道。

作者有话要说:Please Mark裴敦阳,他是后续系列□□的引子哦!

二六:飙风故不凉(之暗算)

朱轮华盖车碌的一声缓缓驶动,沿着街道向前而去,遮去了车厢中的佳人如玉。姬华琬瞥了裴敦阳一眼,发出一声嗤笑,“表兄自吹阅美无数,怎么今日竟被这么一朵不起眼的小花儿迷了眼去?

“你懂什么?”裴敦阳目光追随着马车渐渐消失的背影,目中犹有痴迷之态,心不在焉道,“女子妩媚浓艳固然动人,但小家碧玉亦有清新可喜之处。这位小女郎虽然纤弱,但眉目清奇,在袅袅之上,却是化境中人了!”

姬华琬闻言心中生出一丝酸涩,她虽然钟情谢弼,对裴敦阳并无半分遐思,但却是自傲于自己美貌的,瞧着表兄放着自己这个大美人在面前,竟为了顾令月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妮子神魂颠倒,色授神销,登时不快起来,扬着下颔傲然道,“说的跟真的一样!”

裴敦阳却不理会,听着姬华琬的口气是认识那位小美人的,忙开口求道,“表妹,能不能告诉我,刚刚那位究竟是谁家的女郎?”

姬华琬傲然道,“你求我呀,求我我就告诉你。”

裴敦阳登时面上泛出讨好笑意,朝姬华琬打躬作揖,“好表妹,就当阿兄求你了!”

河东裴氏乃是当世名门望族,他是裴氏嫡出子弟,也算的上是名门贵胄了,不想竟为了个美人这般放下脸面,软语相求。姬华琬登时一阵恶寒,忙侧身避了半开去,“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就是了!那个是我六姑母的女儿,姓顾,名叫令月。”

“顾,令月,”裴敦阳在脑海中想了一会儿,登时恍然,拍掌道,“哦,原来是宜春县主。”

宜春县主顾氏乃是韩国公顾鸣之女,这位县主幼年流落江南,前些年被圣人找回,养在宫中,深得两宫恩宠,裴敦阳闲暇时曾听人提过几耳朵,若有所思开口,“我记得这位县主,似乎是个腿足不好的。”

“确实!”姬华琬含笑点头。

“可惜了!”裴敦阳登时扼腕,“我竟没这福分!”

他虽然素性风流好色,但到底懂些分寸,宜春县主乃是宗室出女,身份贵重,不是平康里那些款款卖笑的妓子粉头,能够让自己随便玩弄。瞧着有生之年,自个没福,是不能够一亲芳泽了!

“瞧瞧你的德性!”姬华琬冷笑,“不过是个瘸妮子,也值得你这般痛心剜首!”

“你个小妮子懂什么?”裴敦阳把玩着手中的扇子,不以为然道,“这瘸子的好处你是不知道的,”笑意里待着一丝不为人知的猥亵,“这等隐秘之处,若不是我是脂粉堆里打滚的英雄,阅女无数,怕是也不会知道,这腿足不便的女子呀,不曾行走费力,身子便特别的娇嫩,尤其是那要紧之处哟,当真是不能承受,若是能够…”

姬华琬虽听的一知半解,但也清楚这话是再隐晦不过的,素性再嚣张刁蛮,到底也是个闺中黄花女,闻言登时羞红了脸,怒斥道,“裴敦阳,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赶出去了!”

裴敦阳猛的醒过神来,自悔失言,忙起身拱手求道,“妹妹原谅我则个,是阿兄昨儿晚上黄汤灌多了,竟是一时吐昏话,妹妹原谅这个!”

他赔了好些不是。姬华琬方肯缓转过来,面色慢慢回复。念及阿顾,登时恼恨起来,她恋慕谢弼多年,固然恨死了谢弼心爱的平乐县主姬景淳,但对曾与谢弼定下过婚约的阿顾也颇为厌恶,当初自己在芙蓉园拦着阿顾质问之时,她明明口口声声的说自己对谢弼并无男女之思,结果一转过头来就对谢弼大献殷勤,那一年上元街头自己与他们几人相遇,瞧着阿顾当时望向谢弼脸颊的目光,分明是恋慕入骨。更不必说后来鼓动自己的阿娘丹阳公主交好韦氏卑鄙定下两人婚约。

她的指甲深深攒入握紧的拳头中。

这个贱人,竟敢欺骗自己,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

她端起面前的琉璃酒盏,饮尽盏中烧春,觑着裴敦阳悠悠道,“表兄,听说小姨母最近开始催你的婚事了?”

“是有这事。”提起此事裴敦阳登时愁眉苦脸,虢国夫人唐玉浦想要抱孙子,满长安的为自己的儿子相看名门闺秀。裴敦阳却还没有在风流堆里嬉戏够,如何肯就这么轻易的绑上婚姻的束缚?闻言登时悻悻,“你说阿娘那么着急最什么呢?我还年轻着呢!”

姬华琬抿唇微微一笑,伸手弹了弹琉璃盏,“我给阿兄出个主意呀!”吹气如兰,“你不是瞧上了宜春县主么?把她娶回家做媳妇可好?”

裴敦阳闻言呆了呆,“娶宜春县主?”

“是呀,”姬华琬怡然点头而笑,“顾氏出身尊贵,想要将她当寻常粉头亵玩自然是不可,但若娶回家做了媳妇,便自然可以夜夜亲芳泽了!”

裴敦阳是河东裴氏嫡系子弟,又有个一品国夫人的亲娘,若不论人品的话,这门婚事也很是说的过去。“她是御封县主,身份也不差,做了裴家的媳妇,姨母想来不会反对。”姬华琬眨了眨美丽的眼睛,吐着诱惑的声音,“而且,她身罹足疾,底气不足,想来也不好管束于你,你拥美之余,还可以如同婚前一般在外面寻欢作乐,这岂不是门再好不过的亲事?”

裴敦阳砰然心动,将姬华琬的言语翻来覆去的想了几遍,竟寻不出不满之处。不由伸手摸了摸下颔,露出了一丝淫邪的笑意,“公主这么说倒有几分中我的意,只是,”眉眼登时萎落,“我听说,丹阳公主对这个女儿极为宠爱,你阿兄我在长安的声名可颇有几分糟糕,怕是公主看不上我呀!”

“不过是个瘸子,”姬华琬目中露出一丝轻蔑之意,“还指望结个什么好亲事?”抬头打量了面前的裴敦阳一眼,裴敦阳虽然好色,但颇有几分油头粉面,打扮起来瞧着也似一时俊彦。“论起来阿兄也是名门子弟,又有个国夫人姨母做亲娘,身份也很是说的过去了。自来姐儿爱俏,似阿兄这等人品,阿顾那妮子岂有不爱的?若是再不放心,便想个法子先得了她的身子,想来到时候她便是不嫁也得嫁了!”

裴敦阳闻言一怔,心中隐隐生出一丝惶恐害怕之感,有心拒绝,但托口之际,脑海中华盖淡青色车帘落下,阿顾少女袅娜的风姿在自己眼前轻轻晃动,不知怎的,心中陡然冒起一股热气,起身朝着姬华琬拱手拜道,“还请妹妹助我!”

姬华琬闻言眸子中闪过一丝笑意,伸手搀扶起裴敦阳,“阿兄快快请起,这事包在我的身上!”

一抹斜阳照在魏王府飞翘的檐角上,花木华美欲滴,府中内管家朱安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往李侧妃惜花阁而去。

“…请了一帮泼皮坐镇百岁春门外,顾客都不敢进去。老奴又做主挖了肆中好些个绣娘,如今瞧着,那百岁春想来是撑不了多久了。”

“老货,”李氏眉宇间闪过一丝厉色,“从三月里到如今已经过了好些个月,百岁春还没有彻底落在咱们手里,我要你究竟有什么用?”

“娘子恕罪,”朱安面上露出惶恐之色,拱手深深拜道,“老奴愚鲁,还请娘子指教,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一支夹竹桃在枝头盛放,花色绚烂至极,李氏微微一笑,伸手掐落枝头,“百岁春从前生意好,一在绣娘韩丽娘的绣艺,一是在掌事者凤氏女的脑子。但切实论起来,技艺精湛的绣娘旁处总是有的,似凤氏女那等奇绝的脑子却是再找不到一个了。我要将那凤氏女握在手心,让她为我卖命,方算的上是真正得了百岁春。”

“这——”朱安面上露出一丝惶惑,“夫人,那百岁春毕竟是宜春县主的产业,咱们这样下狠手,不会出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情?”李夫人闻言冷笑,“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从前不过是仗着太皇太后的宠爱得了些脸面,如今太皇太后已经去了,她失了倚掌,又有谁会将她看在眼里?若她还能有半分儿能为,百岁春被咱们打压了这么些时候,怎么会一点儿什么动静都没有?”冷声一笑,“说到底来,她虽是公主女,沾了个皇字,可我才是皇室的正经儿媳妇。百岁春我既瞧上了,便定要拿到手。”

朱安闻言心悦诚服,拱手揖道,“娘子说的是,小人知道了!”

东市行人如织,百岁春的门楣依旧光华灿灿,却已经不复从前热闹。凤仙源从楼梯上步下来,瞧着大堂上一片冷清景象,布架布匹闪着华美的色泽,却无人问津,唇角泛起嘲讽的微笑,索性扬声吩咐道,“将店门关起来吧!”这店铺如今这般境况开着也没有意思,倒不如索性关了了事,等到自己寻了阿顾,二人商量解决了此事再重新开张不迟。

优娘闻言黯然应了一声“是”,领着小丫头正要奉命收拾店铺。堂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灰衣男子领着一群人抬着一副担架放在百岁春门前,神情悲愤朝着东市行人团团拱了个手,大声嚷道,

“各位朋友都过来看一眼,今儿给我做一个见证。我大姐听说百岁春名气很大,前些日子凑了好些银钱在这家黑店订了一套斗篷,没有想到一穿在身上便起红疹子,过了半个月竟熬不住丢了性命。好好一条性命就这样被这家黑店给坑去了。今儿就这般手艺,也敢收一百贯钱,今儿咱们兄弟抬尸前来,若是百岁春不给咱们朱家一个交代,我朱朗今儿就带着兄弟们堵在百岁门前不走了!”

四周百姓闻言“嗡”的一声,望着百岁春的动静不肯离开。

“胡说八道!”凤仙源听的这番黑白颠倒柳眉倒竖,气的浑身发抖,扬声斥道,迈出百岁春,瞧着一众壮汉神情鄙夷高傲,“为了抢夺百岁春这手段可真是越来越令人发指!我凤氏长了这么大年纪,从来只听过吃食死人,倒没有听过穿一件衣裳就能送命的。你们幕后的主子面目这般贪婪,可还要点脸么?”

朱朗闻言厉声冷笑,“小娘子一张嘴会说话,可我大姐的尸身摆在这儿,确是真真切切的。难道还是骗人的么?”

凤仙源昂头淡淡一笑,“天下之事无奇不有,谁知道事情真相如何?我已经是派人前往京兆尹衙门报案,待到官府派人前来,自会查明真相。若是咱们百岁春咱们自会承担,但若是有人恶意上门讹诈,”唇边泛起一股凛冽笑意,“我等也不是吃素的?!”

闹事一众人等闻言愀然变色,尽都望着朱朗,朱朗神情微凝,打量着着凤仙源当头站立美丽的身姿,眉眼间闪过一丝淫邪之色,这位百岁春的凤娘子可当真是姿容美艳,一等一的大美人,若是自己能够调戏一番,倒也真是大大的艳福了!“谁不知道百岁春是个有钱的,”抬头冷笑,“待会儿来的官说不定就是你们收买的。不成,便是当真要报官详查也得依着咱们兄弟的道道来。兄弟们,将这位凤娘子抓啦,去万年县衙外头击鼓,大堂之上想来县令官不会徇私舞弊的。”

手下的一众汉子齐声应是,气势响亮,侵身过来抓凤仙源。凤仙源见此大惊失色。厉声喝道,“放肆,此乃长安天子脚下,你竟敢行这等不法妄为之事,不要命了么?”今儿百岁春外的这件事情瞧着像是一个局,似乎不求逻辑严密,只是为了闹事,将自己这个人给捉了去。自己一介弱女子,如何抗的过这么多的大汉?便是东市市令、京兆尹的人要赶过来,一时半会儿怕也到赶不到。自己若是当真落入这干恶徒之手,怕是后续下场绝不会好的!

“王法,什么王法?”朱朗仰头冷声笑,“我只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既然害了我们家一条人命,就拿自己的命来偿还我们。这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如何妄法来着?”面色一沉,挥手吩咐道,“带回去!”

百岁春的人惊声尖叫,想要将凤仙源保护在身后,可是来人皆是膀子粗力大的汉子,几个年轻力弱的小女子如何拦的住,眼见得凤仙源就要落入一干人手中,女子威严叱责忽的传来,“好大的胆子!——何干小人胆敢擅闯百岁春?”周围百姓转过头去,见一辆烁烁宝光的七宝香车穿过累累人群朝着这个方向缓缓驶来。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来滴人是谁?

太皇太后去世后很多人觉得阿顾靠山倒了,不再有以前的威风。所以最近起幺蛾子的比较多。不过很快就打脸了!

PS:今明两天出差,没带电脑,因此星期五木有更新!

二六:飙风故不凉(之沈王妃)

四周百姓转过头来,见一辆七宝香车缓缓驶来,穿过四面熙熙攘攘人群,面前华宝珠帘开启处,露出一张粉面威严的脸。

朱朗脑子“嗡”的一声,瞧着此时扶着丫头的手弯腰踏出七宝宫车的女子,只觉身子战战发抖,跪伏在地上颤声拜道,“奴婢见过玉真公主。”浑身冷汗涔涔而下。

“阿凤,”韩丽娘奔上来,将凤仙源从从人围拢中扯开,担心的打量片刻。“你没事吧?”

凤仙源面色惊的惨白,此时稍稍缓过来些,安抚笑道,“丽娘姐姐,我没事。”回转过身来,拢了拢身上略显凌乱的衣裳,朝着玉真公主道福,“多谢玉真公主解围之恩!”

玉真公主略点了点头,“无事就好。”面色森然逡巡着闹事的一干人等身上,她少年时婚姻不顺,虽风流自赏,至今膝下依旧没有半个亲生子女,便将外甥女顾令月当做了自己的亲女儿疼宠,此时见得旁人当着自己的面欺负到阿顾身上,如何容忍的了,厉声喝问,“好大的胆子,你是哪家的人,竟敢当街讹诈勒索?”

“玉真公主饶命,”朱朗连连叩头,“许是小的等记错了。”陪着笑小心翼翼道,“家姐并非是因着百岁春的衣裳送命,怕是吃错了东西方如此。小的这就抬着尸身回去,还请大长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急急起身朝着身后随从挥手,一众人等便想要抬起摆在地上的尸体偷偷溜走。

凤仙源面色铁青,冷喝道,“你们闹了我百岁春的场子,想这么一句话便就此揭过。也要看看我同不同意吧!”迈上前来,轻蔑注视这等一干人。

她刚刚被朱朗野蛮行径打乱了手脚,如今重整旗鼓,自知玉真公主撑腰,心便定了下来,低头打量,见担架上“尸体”眼皮微微滚动一下,微微垂眸,眸中掠过一丝讽刺之意,随即唇角含笑,柔声开口,“我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两方恩怨不管如何,这位大姐总是无辜丧命,让她就这么躺着也不好,不如先葬了她再说。”

朱朗闻言目光闪烁了一下,陪笑道,“凤娘子当真是个好心人,就不劳费心了。”

“要的,”凤仙源柔和但坚持道,“你们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百岁春虽然不富裕,但一副棺材钱还是出的起的,将人放进去,钉子钉死了,掘个墓穴放进去,用土一埋,这活就齐全了。”

担架上的女子听着凤仙源轻柔却暗含杀气的话语,一个鲤鱼打滚猛的跳起来,抹了抹脸,朝着朱朗喝道,“朱小郎君,这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啊。咱们说好了只要我躺在这儿上装死人就可以了,我可没答应将自己这条命真的送掉啊!”

围着的百姓被女子诈尸吓的“嗡”的一声,随即兴奋起来,指指点点,“哟,竟是个装死的,瞧着当真是来讹诈百岁春的…”

玉真公主呆了呆,随即勃然大怒,“好啊,真是好一个上门讨公道,当真公道的紧。”冷笑一声,森然道,“”

侍卫扬声应是,前行便要来捉拿人。

朱朗惊的魂飞魄散,“公主饶命。小人是魏王府眷下人。求大长公主瞧在主子的份上,饶了小人等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