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玉真公主闻言面上怒容愈盛,“四皇嫂为人端正,在宗室中素有贤名,是绝做不出这等张狂无道的事情的。小小贱奴,竟敢随意诬攀贵人,当真是不想要这条命了。索性便不必送京兆尹了。直接打死作数,若有事情我一力承担便是。”

朱朗闻言愈发惊的心惊胆破,连连在地上叩头,额头一声声重重撞在地面上,很快就泛起了红淤,“大长公主饶命,大长公主饶命。小人的主子,乃是李侧妃。”

——侧妃李氏乃是礼部九品主吏之女,天香殊色,一付柔情似水的好性子,伺候的魏王极是妥帖,颇得几分恩宠,她为人寡义贪财,十分眼红百岁春的红火,见阿顾失了太皇太后庇护,竟财迷心窍打起了百岁春的主意。却忘记了阿顾本身再羸弱,却还有一个身为大长公主的母亲和玉真公主这位姨母。玉真大长公主不同于丹阳公主的和善绵软,是个性子明烈的,当年驸马聂风宠妾凌公主之上,公主便破夫家门而出,名镇天下。这位大长公主性喜诗书舞乐,在长安城中交游广阔,极盛之时有当年太平公主姬寰的的三分风采。主闻言发出一声嗤笑,“我还当时谁呢?原来不过是个庶孽小妾而已!”神态蔑视至极。

朱朗等人闻声不敢答话,将头埋在地上不敢抬起来。

玉真公主顿了一会儿,“既是魏王府的人,我便给四皇嫂一个面子,饶了你们一干小命。”朱朗等人闻言面上露出狂喜之色,耳听的玉真公主忽的声音转厉吩咐,“来人,将这些贱奴杖责三十,扔回魏王府去交到四皇嫂手中,将今日之事转告,让四皇嫂给皇姐和阿顾一个交待!”

七宝车旁侍卫恭敬应了,自按玉真公主吩咐行事。转瞬间,便听得百岁春前一阵噼里啪啦的杖责声,四周百姓纷纷走避,朱朗等人尖叫极其凄惨。凤仙源一脸素颜上前向玉真公主拜谢,“民女多谢玉真公主援手相助。”眼圈儿一红,眼泪险些滴下来,凄然道,“若非大长公主今日施救,阿凤今儿怕就下场堪忧了!”

玉真公主闻言抬头注视了凤仙源一番,“你倒是个知机的。”顿了顿,道,“百岁春是阿顾的产业,我视阿顾如亲女,百岁春若有任何烦难事情,皆可前往玉真公主府向我求助!”

凤仙源眼圈儿又深了一番,福拜下去,诚心诚意感激道,“多谢大长公主!”

暮色浅浅轻纱初初遮上长安天空,魏王姬坤从宗正寺归回王府,面上微带疲惫之色,沈王妃迎着姬坤如正院起居室,侍奉了一盏热茶,“…夫君在宗正寺劳累了一天,按说妾身不该拿着府中琐事烦扰您的。只是今儿这事有些要紧,妾身拿捏不定,只得说于大王请您做主。”

姬坤面上闪过一丝讶色,“哦?”沈氏素性贤良,他虽这些偏宠年少丽色,但对发妻王妃依旧十分尊重,听着沈王妃肃然语气,不由态度慎重起来,“怎么了?”

“今儿玉真妹妹遣人将朱朗一干子人丢回府中,一干子人都受杖血淋淋的,瞧着极是凄惨。妾身一头雾水,使人问了,原来竟是李侧妃眼红宜春县主名下的那间百岁春,竟是指派了人上百岁春讹诈,要将这件衣肆收入囊中。恰逢玉真妹妹经过,为宜春县主出头处置了他们。妾身闻了消息大怒,将李氏禁足在惜花阁中,只是李氏毕竟是上了宗牒的侧妃,又素有些骄纵,妾身不好妄自处置,只好请大王回来亲自发落。”

姬坤闻言面上露出震怒神色,“竟有此事?”

“妾身不敢欺瞒大王。”沈王妃道,“妾身已经私下提前查证了一番,此事十之八九是真的。”

姬坤心中浮起重重烦躁之感,宜春县主阿顾是在宫中抚养过一阵子的,一手手书还是圣人亲自□□的,圣人心爱这个身世孤苦堪怜的表妹,特意赐下丰厚食邑与宜春的美号;她的母亲丹阳公主更是圣人姬泽的嫡亲姑母,且旁人多半不知,自己这个当宗正卿的却是知道的,丹阳公主当年对圣人有过一段庇护之恩,圣人感念这段恩德,对这位姑母极是敬重。李氏这番作死,可是为自己惹下了一个大麻烦,心中钝怒,不由迁怒沈王妃,“李氏没有脑子,你却是做王妃的,统管整个王府后宅,怎么不好生管束于她,竟让她犯下这等大错?”

沈王妃闻言眼睛一红,忍了片刻终发言道,“大王这话可冤枉妾身了!妾身平日里也想管教李氏,只是李妹妹素日里仗着您的宠爱根本不给我这个王妃的面子。我这个王妃威严无力,如何管束的动她?”

姬坤闻言微微尴尬,李氏貌美无双,又惯爱小性服帖,自己平日里宠爱的多了些,偶尔便不免偏颇了一些,李氏在府中仗着自己的宠爱确实气焰嚣张。如此一想,自己倒真是苛责妻子了!放柔了声音陪哄道,“阿馨,是我说错话了,你别跟我计较!”

沈王妃低头不语,胸口微微起伏,显见得心襟动荡,过了片刻方道,“妾身能为你做一点事情,是妾身的福气。只李氏这一回确实做的过火了!妾身知道了此事,当真是羞愧的没脸见人!说来阿顾是咱们嫡亲的外甥女,她自幼孤苦,只有这么一家衣坊,是要以后当嫁妆的。咱们当舅舅、舅娘的,不说没有帮衬帮衬,还巧取豪夺外甥女的嫁妆。这名声实在难听!玉真妹妹更是个性烈眼睛不揉沙子的。这事情若是不处理好了。怕是会失了大王名声,更是得罪了六皇妹和十三皇妹啊!”

姬坤闻言冷哼了一声,“这事交给我就是,你在这儿候着!”

沈王妃柔声应了,暮色愈发深重,夜风轻轻吹拂帘幕,室中烛火微歆,沈王妃抬头目送魏王匆匆离开正院往惜花阁而去,唇角微微翘了翘。

惜花阁一片寂静,在静夜中如同一个静默的窟窿。把守门户的婆子见了前来的魏王,恭敬的躬身行礼,“大王安好!”姬坤神色不动,脚步重重的踏在外廊上,掀帘而入。

李氏幽闭于惜花阁中,脸色苍白,时不时的起身走动,显见的心情动荡。陡然听见阁外门帘响动,猛的回过头来,见姬坤披着斗篷入内,面上登时露出欢喜神色,“大王,”匆匆奔上前去投入姬坤怀中,“奴家等您很久了。今儿也不知怎么了,王妃忽的发作,将奴家禁闭在惜花阁,不许外出一步。妾心中又惊又怕,一直盼着您回来,如今您可算回来了,不然妾当真要吓死了!”声音软糯,犹如夜莺花间啼叫,多情动听。

姬坤推开李氏,冷冷注视着面前的女子,沉声问道,“我问你,你派人去动东市百岁春的手脚,可有此事?”

李侧妃面上闪过一丝恍然神色,“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呀!”“瞎,”神色不以为意,轻松道,“我是瞧着百岁春生意好,也想开一间衣肆,有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提供更好的待遇,百岁春的人愿意改投过来为我效力,也是应有之中的道理。”

她嘟了嘟嘴,扯着姬坤爱娇道,“大王您是宗正寺卿,掌管整个宗室。丹阳公主病弱闭门不出,宜春县主更是失了太皇太后倚杖,如何比的你的一丁点儿威势?要我说呀,她就应该把衣肆双手奉过来,才叫做识趣呢!”

姬坤闻言面无表情,他来之前心中犹抱着一丝希望,李氏是遭人构陷,并没有做下此事。如今见李氏不仅供认不讳,甚至神态轻松,言语间根本没有将这当一回事。面上虽不显,心中实已狂怒至极。幽柔道,“你对那衣肆打主意的时候,可曾想过,宜春县主也是本王嫡亲的外甥女?”

李氏闻言呆了一呆,耳中姬坤的声音残酷道,“内管家朱安作恶无端,本王已下令杖责至死,今日听行附恶者悉听一同处置。李氏胆大妄为,擅自行僭越之事,本王自会上书请罢黜其侧妃名位,自即日起幽闭于冷香阁,非王妃之命不得出入探视。”言罢转身拂袖而去。

李氏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颓然跌坐在其后,只觉浑身发软,根本凝不起力道来。瞧着魏王决然而去的背影,忽的明白过来。自己若不能求着魏王心软收回成命,这惜花阁曾有的受宠辉煌的日子就再也不复存在!,惨叫唤道,“大王。”膝行上前,想要抱住姬坤的大腿,姬坤却是一撩袍子,将她拂开,径直跨出阁了!

从惜花阁出来,姬坤快步在廊上行走,远远见了正院之中灯光色泽暖融,想起沈王妃在烛火旁等候,不由心中生出一丝暖意,顿了片刻方重新迈步踏入。

“大王回来了,”沈王妃瞧着姬坤回来,放下手中书卷,神色自然至极,“小灶房里熬了鸡汤,您先饮一碗暖暖身子吧。”

“也好。”姬坤接过汤碗,饮了大半,方吩咐道,“本王执掌宗正寺,便是要为宗室主持公道,如今不仅没有做到,反而府中女眷欺凌宗室出女,可见本王失职。今日本王已经惩处了那干恶仆,李氏我也会罢黜她的侧妃名位,幽闭于冷处不能外出。丹阳皇妹与宜春那里,还请王妃多盘桓些。备礼上门拜访,代为致本王歉意!”

沈王妃嫣然笑道,“妾身理会得,定会办的妥妥当当,大王放心就是!”

姬坤握住沈王妃的手,“我得你为妻,可谓是有福气的。”顿了顿,“时候不早,咱们歇息下吧!”

房中暖煦,一双宫灯微微晃动,打起了“毕驳”的灯花。

第二日迟阳高挂,沈王妃方在卧室中懒懒起身,姑姑捧着铜盆进来伺候,面上露出欢喜之色,“奴婢恭喜王妃,贺喜王妃。”她道,

“那李氏之前占尽大王恩宠,好些次都当面下王妃面子。如今老天有眼,终于让大王厌了她。咱们正院也好生出了一口恶气。”

“和这等人有什么好计较的?”沈王妃伸指弹了弹妆台,微微扬起下颔,面上露出一丝矜持的笑意,傲然道,“不过是个眼空心大的蠢货,我还没有出手,她便自己折腾,将自己蹦跶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明儿姬九郎登场!很帅气的!

鸣谢:

小院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1-20 13:29:25

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当真是好感慨!怀念写旧书的时光!也怀念那些爱我的书友们!O(∩_∩)O~!

二六:飙风故不凉(之炎凉)

初夏的阳光微微暖煦,南海池波光粼粼,王合雍伴着胞兄王颐走在太极宫长廊上,微笑道,“兄长其实不必为我挂心,我在宫中当真过的极好。”

她手中掌着一柄红宝扇,扇面红宝蹙成大红牡丹花开之状,华丽无匹,握着扇柄的手却比扇上红宝还要丰硕动人,风采端庄。王颐却是不肯信,摇头道,“若你当真快乐,为何面上笑意越来越淡,神情也越来越疲惫?”

王合雍闻言身子微微僵了僵,面上泛着浅浅的微笑,完美无懈可击,随即唇角嫣然绽开,“阿兄这话总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回才好。其实圣人待我极好,是我自己要的太多了,一时竟有些自负,难免转不过弯来。”

长安天气晴好,天空湛蓝如同一块明净的宝石。一只蜈蚣风筝高高的挂在天上,微微徜徉,王合雍远远瞧见了,蹙起眉头问道,“是谁在这儿放风筝?”

小宫人行礼诚惶诚恐回答,“皇后回殿下的话,是薛修容。”

海池之畔,一名女子手中绾系着风筝轴,一身绛色的宫裳,华丽如同织云一般,满头乌凌凌的青丝挽在背后系成堕马髻,风流妩媚。细细的风筝线忽的断折,蜈蚣风筝一个倒栽葱坠了下来。薛采瞧着落在梧桐树间的风筝,微微蹙眉,吩咐道,“寻个人帮我将风筝给取回来!”

淑景殿圣眷深厚,宫人不敢违逆,屈膝应是,急急去了。

春风吹过薛采的发髻,薛采回头,瞧见了王合雍兄妹二人,微微一笑,“哟,原来是皇后殿下!”朝着王合雍道了一个福礼,姿态懒懒的,略一屈膝便起身来。

“薛修容。”王合雍淡淡道。

“听说皇后殿下今日接见娘家族人,”薛采凝了王颐一眼,盈盈赞道,“想来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王右丞了,果然人品殊胜,百年门楣,确实底蕴非凡。”

王合雍不欲与薛采勾扯,垂头淡淡一笑,“本宫和兄长这便自回延嘉殿,你继续在这儿放风筝吧!”

“还是不了!”薛采伸手挽了绾发鬓,“圣人这些日子忙于朝事,身子有些上火,臣妾在殿中熬了百合莲子羹,算着时间要熬好了,趁热送去甘露殿。这也该回去了!”面上盈盈灿烂至极,朝着王合雍再行了一礼,“臣妾告退。”

王颐不便直视后宫妃嫔,因此避在一边垂目等候,此时听着薛采嚣张的气势,气的微微发抖,“你就过着这样的日子,还能算好?”瞧着妹妹端庄秀丽的容颜,心中生出心疼之意,自家妹妹在家中自幼读诗书,心胸阔大几不输于男儿,如今却不得不陷入这等后宫妃嫔倾轧的日子中。如一只雄鹰困于笼子之中,纵然鸟笼打造的再精致,也不过是个囚牢。“这当真是你想要的日子么?”

“阿兄不必为我担心,妹妹心中自是有一杆秤。”王合雍唇边泛着一丝笑意,能够嫁给圣人做他的皇后,是阿鸾的福气。薛修容不过是个特例。”

“她是太原薛氏之女,这个出身注定她永远登不上后宫的顶端;可又比旁人尊贵,也不能受慢待。这等状况她自己心里也清楚,怕也是不好受,常日里便是略狂悖些。我能理会的下。”眸子中闪过一丝悲凉之色,太极宫深大,自己既独占不了所有恩宠,这宫中便需要这样一个角色,与其是旁人,她倒宁愿容忍薛采。

毕竟,薛采心底还守着一丝清明,不会当真做了什么蠢事去!

王颐闻言盯着王合雍片刻,口气含一丝悲凉之意,“夫妻不应当是这样的,‘妻者,与夫齐也’。一杯子中能结结发夫妻之缘,是天大的福气,当守望互助,互为背心。似阿鸾你这般委屈自己成全于他,实不是正常的为妻之道!”

“阿兄的话自是道理。”王合雍目光静静凝视,“可我与旁人不同,阿鸾是大周皇后,除了是圣人的妻子外,首先是他的臣子,”五月初夏南风绵长,杨柳枝头柳絮飘舞,落入池水之中,随着泛泛水波缓缓流去。“再作为“君”“夫”,圣人做的实也不差。虽有一个薛采,我也受得!”她握着红宝牡丹扇,忽的故作欢快,偏头俏皮笑道,“阿兄心中信奉这般守条,我日后的嫂子,定是十分享福的。我可真是羡慕呢!”

王颐回过神来,不意妹妹竟调笑到自己头上,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中宫监刘树和走到玛瑙帘外,见着皇后兄妹正在说话,忙要退出去。王合雍瞧见了,忙唤道,“刘阿监请留步,你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事么?”

刘树和顿了片刻,方打起帘子进殿,对着主座王合雍行礼,“参见皇后殿下。”又向陪坐在一旁的王颐陪了个礼,“王右丞。”

“老奴是来向殿下禀报一件事情:”刘树和道,“魏王府李侧妃谋夺宜春县主的产业百岁春衣肆,玉真公主出头将在衣肆中闹事的一干人打了个半死,囫囵着丢回了魏王府。”

“竟有这等事?”王合雍眉宇中闪过一丝愕然之色,“魏王执掌宗正寺多年,在宗室中素有宽厚公正之名,不意内帘之中竟管束如此无力,竟出了这等事情!”想起当初惜园春宴初见阿顾,不过是个楚楚伶俐的少女,荏弱却透着一丝坚韧之情,不由生出了感慨之情,

“当日太皇太后在的时候,顾娘子可谓是千人宠万人爱,连宫中正经公主都退了一射之地,如今时移势迁,竟落得一介侧妃都胆敢欺到头上的境况,当真是…!”

王颐坐在一旁垂下眼眸,忽的发出一声冷笑,“世态炎凉,没的让人看着恶心!”他此番进宫,本有意与妹妹仔细一叙别情,此时听闻此事忽的意兴全消,“皇后殿下慢慢赏景,颐还有些旁的事,先告退了!”起身离行,吐尽胸中一股恶气,大踏步而去。王合雍讶然,急急唤道“阿兄”,王颐却已经是无心应付,走的远了!

王合雍瞧着兄长的耿悠的背影,叹了口气,“朝堂复杂多变,兄长却一直保持着这幅耿直脾气,可如何是好?”

“皇后殿下不必担心,”乳娘韩氏侍候在一旁,含着笑意劝道,“王右丞聪明有才,又有太原王氏百年名门支持和殿下您看着,自然会一辈子仕途通顺,逢凶化吉,平平安安终老的!”

王合雍微微一笑,“但愿如你所言。”重新取了置在一旁的红宝牡丹扇垂问道,“宜春县主此事后续如何?”

“沈王妃是个手段中正的,”刘树和拱手禀道,“知闻此事后便将李氏幽闭,怕是等待魏王亲自处置。想来事后定会向丹阳公主和宜春县主登门道歉。”

“也是。”王合雍轻打着红宝扇点头道,“那李氏虽张狂妄行,可魏王叔夫妇行事却是有章法,既闹了出来,处事是必要公正的。”沉吟片刻,抬目问道,“可知道圣人什么时候下朝回后宫。”

“殿下,”韩姑姑侍立在一旁,忖度着她的意思,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那宜春县主境遇如何,与咱们延嘉殿可没什么干系。您在宫中还没有无事可忧,你可不要多事了!”

王合雍闻言浅浅一笑,“乳娘,你这事想差了!那薛氏不过是嫔妾之流,恃宠生娇乃是正常的事情。本宫却不同,”抬起头来,面色十分傲然,“本宫是大周皇后,母仪天下,负教化天下女子之责,难道竟是自降身份,天天跟薛氏之流行争宠之事不成?宜春县主身份乃是宗室出女,又封有县主之位爵,论起来,此事正正是本宫该过问的事情。”

韩姑姑闻言面色染上一抹愧色,“殿下,是老奴想错了,竟险些误了您的事情。”

王合雍闻言微微一笑,“乳娘您疼我,我是知道的。”乳娘自幼鞠养自己长大,疼她犹如亲生子女,对自己一片真心。她若可以自是愿意重用于她,可也不得不承认乳娘格局太小,脑子也有些糊涂,比起来着实不如徐锦云能干干练。“本宫行事自有分寸,不会差了事去!乳娘日后只掌管本宫日常起居之事便是了。延嘉殿中其余事托付给刘阿监和徐姑姑,”

延嘉殿樱草色帷幕缓缓垂下,鸭黄牡丹宫灯灼灼着暖黄光泽。天色渐晚,延嘉殿外传来几声黄门巴掌拍响通传的声音,圣人进了殿。王合雍伺候着姬泽换了燕居玄色贴银常服,在起居殿坐下,方笑着道,“妾身瞧着圣人今儿挺高兴的,不知是否有何喜事?”

“哦,”姬泽神色十分松缓,闻言高高挑了挑眉,“朕神色有这么明显么?今儿朝上,其实确实出了一件大喜事。”

“既是前朝之事,”王合雍垂眸,善解人意道,“那妾身就不问了。”

“无妨,”姬泽摆了摆手,“此事与梓潼也有些相关。你早晚会知道,也就无甚要紧。”他扬了扬眉,“去年朕遣殿中监姜皎前往岭南开展粮食试植之事。姜皎如今回奏,说是初见成效。他费了一年功夫,如今几个试点州地稻谷已是丰收,因着摸索试行经验不足的缘故,还有些折扣,想来日后推广后粮产还会提高。岭南植粮之事乃是梓潼胞兄王颐上书之故,如今见了成效。王颐当记一大功。”

王合雍闻言喜上眉梢,“兄长忠心体国,能够为圣人略尽绵力,便是他的福分。妾身替他谢过圣人恩典。”顿了片刻,瞧着姬泽的神色,小心开口道,“圣人如今心情好,按说妾身不该扰了你的心情的。只是妾身今儿知晓了一件事情,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该与您说一说。”

“哦?”姬泽闻言收敛了愉悦神色,“既如此,梓潼请言。”

“丹阳姑姑如今抱病,妾身想着阿顾一个小娘子年纪尚幼,随母亲独自居在公主府中,难以支撑,不免多了一些怜惜。前些日子,魏王府上李侧妃瞧中了宜春手上的一间衣肆,竟是起了谋夺心思。今儿更是直接上门讹诈,若非玉真姑姑正巧经过,怕是整个衣肆都给人砸掉了!”

姬泽闻言面上一阵冰寒,心思电转,已经是明白过来:太皇太后过世之后,自己这些日子忙于国事,没有空闲心力关注姑姑和阿顾身上,再加上六皇姑闭门守孝,很少进宫。落在世人眼中,不免觉得六皇姑和阿顾失了宠,竟都生了胆子,欺负到阿顾头上。握着琉璃盏冷笑道,“魏王治家不严,竟纵容的这等恶妇,想来是自觉年纪大了,当不起宗正卿之责了?”

王合雍闻言微微一惊,觉得姬泽这话说的太重,忙柔声盘桓,“恶仆嚣张,金吾卫巡防一时也来不及赶去。玉真姑姑当场处置了恶仆,令人将之扔回了魏王府。魏王叔与沈王妃行事素来公允,虽然一时蒙蔽,但知情之后定会给宜春一个交待。”

姬泽唇角微微一翘,瞧着王合雍,“梓潼乃是中宫皇后,你觉得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王合雍觑着着他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心中微惴,思虑片刻开口道,“我对六姑母一直心怀敬意,和阿顾也是知交。论起来,阿顾是丹阳姑母的女儿,陛下钦封的县主,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不仅我心中难过,也是皇家尊严被人藐视,绝不容轻忽。我忖度着李氏当重重惩治。阿顾此次受了这般委屈,由我出面厚赐阿顾,也算是让那群觊觎百岁春的人知道,阿顾在皇家心中是有分量的。圣人觉得妾此虑是否可以?”

姬泽面上神色缓和下来,“太皇太后夸赞梓潼端庄大度,处事具大家风范,如今瞧着果然如此!”

延嘉殿中鸭黄牡丹宫灯温热,王合雍晕生双靥,含情脉脉道,“圣人日理万机,妾身也没有什么好能为的,若能掌管好后宫,为您解了后顾之忧,也就满意了!”

姬泽唇角微微翘起,在延嘉殿歇下。第二日从延嘉殿起身,径直去了甘露殿,传唤行人司主事少监马燮。”

内侍少监马燮奉召匆匆入宫,望了一眼姬泽悲喜不辨的神情,低下头去,“老奴见过大家。”

姬泽声音冷淡,“延平王叔总览大局,渐渐已经不大管事。行人司如今基本上在你的掌管之中,百岁春之事,行人司应当早知端倪,这些日子为何从未报于朕知?”

马燮闻言微微惊惧。行人司掌管天下消息之事,百岁春受人觊觎之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觉得此不过是闺阁小事,不值得圣人费心,便没有禀报上去让姬泽知晓。此时心中如惊涛骇浪,低下头去,“大家这些日子如今忙着朝局角力,疲累的紧。百岁春此事囿于闺阁内闱,奴婢以为是小事,便没有报上来扰大家的心思。”

“砰”的一声,一块水晶镇纸砸在马燮的额角,姬泽猛的起身,声音暴怒,“朕的事体大小,什么时候竟由着你一个奴婢做主了?”

这话说的极重,马燮肝胆俱裂,鲜红的鲜血顺着脸颊汩汩流下,却不敢擦拭,展袖伏叩于地衣之上,不敢抬头。待到从甘露殿退出,后背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一名黄衣小宦官搀扶着他回到寝房之中,点燃灯火,瞧见马燮额头的伤处,不由心头一酸,落下泪来,“您日日操劳,如今不够犯了一丁点错,就受如此重罚,实在是太不该了!”

马燮板面厉声喝道,“不得妄言。”

小宦官登时噤口,马燮低头望着小宦官秀美的容颜,心生怜惜,叹道,“小昭,师傅年纪大了,只怕行人司的担子挑不了太久了。若是我退下了,我希望接这个担子的是你!”

他语重心长叮嘱,“行人司存在的意义便是大家手中的一把利刃,大家需要有用的消息,但一国之君日理万机,不可能所有消息都送到他面前的。我的职责便是替他坐镇此司,接收所有的消息,并从中筛选,选出大家需要的送到他手中。今次师傅错估了宜春县主在大家心中的地位,办错了事情,就是大错!”

蔡小昭目露感激之色,在马燮面前跪了下来,真心诚意道,“徒儿谢师傅教诲。”

“小昭,”马燮按着蔡小昭单薄的肩膀,沉声道,“小昭,师傅的本事这些年已经倾囊教授给你了,纵然师傅有此心,可是也不能保证定能将你推上去,你日后也要自己努力。师傅犯过的错,你要引以为鉴啊!”

蔡小昭应声承诺,“是,师傅,小昭明白,待会在圣人面前会好好表现的!”

少顷,甘露殿中圣人下了旨意下来,斥魏王妃沈氏治家不严,罢俸三月;原侧妃李氏素性狂悖,嚣言恶形,不应为内眷表率,着斥往长安郊外青云观出家,祈福修道。

随着这道旨意一道送出宫,是累累的赏赐,红宝石、绿松石、剔红摆件、华丽的龙油、缭绫布匹…盘盘件件瞧着奢华无匹,尽数往丹阳公主府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九郎做哥哥还是负责的哈?!

不知道大家注意没有,文中我提到哥哥一类的,用到的都是“兄”字,如表兄、阿兄、兄长,(如果哪次不小心用到了哥哥,是作者君笔误。)因为唐朝时哥这个字眼有时候称呼父亲,有时候称呼哥哥。所以唐人索性对哥哥是不叫哥哥,只叫兄长的。

这个称呼很有意义,所以一直扣了下来,希望大家以后惊喜哈!

鸣谢:

狂躁少女抑郁君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1-21 12:36:10

感谢大家热情撒,霸王票要钱的还是节省点好,倒是大家如果有营养液的话,给我投一点吧?

二七:路遥日月促(之恶念)

王合雍坐在延嘉殿的秋香花梨榻上,听着外朝甘露殿传出来的旨意与源源不断的对丹阳公主府的厚赏,不由面上闪过一丝讶色。

“还好皇后哦殿下心中清明,”韩氏听着也生出了几分后怕,“若是听了老奴的撇开这事,回头圣人从旁人那儿得知了,怕是如今连殿下您都要吃一场挂落了!”

“我也是怜惜阿顾那个丫头,”王合雍唇边泛出了一丝苦笑,“想着她父系不得力,丹阳姑母又是个性子和软的。便稍稍帮衬一把。”面色微微凛然,“却没成想,圣人竟是这般看重丹阳姑母与阿顾表妹。”微微颔首,声音沉肃,

“如今瞧着,阿顾这个表妹在圣人心中实看重着呢!”

正在此时,甘露殿中内侍前来延嘉殿宣读天子的之意,王合雍忙迎出来肃手听了,“…皇后殿下安。”王孝恩一张脸团团笑道,“大家闻听的那百岁春衣肆衣品精致,极是赞赏,请皇后亲题一个字赐下去,也是您对宜春县主的爱护之意。”

王合雍闻言心中暗暗惊讶,昨儿夜里姬泽交待自己的话语不由的又在自己脑海中浮现:对自己说的话语:“卿出身太原王氏,家学渊源,朕是信的过的。朕为一国之君,忙于朝堂之事,于后宫及宗亲之事上,便难免心力少了。皇家上一辈公主之中,唯有六皇姑和十三皇姑与先皇乃同母所出,丹阳姑母先时宫中居住待朕甚为诚挚,朕感念至深。只是丹阳姑母性子和雅,素来不爱交际,因此名声不显。此后若是有关六姑母的事情,还请卿多费心!”思虑微定,便肃了神情,恭谨道,“臣妾遵圣人旨意!”。

初夏的阳光照在大地上,极是温暖,清阳长公主姬玄池嫁了驸马杨晋远之后,因婚后生活舒适,身材丰润起来,此时坐在月牙阁的锦绣软榻中,丰硕多姿,睇着寿光公主姬华琬,神色开怀,“难得你还记得皇姐,来公主府瞧我!”

毛发雪白的大食猫窝在姬华琬怀中,叫唤“喵”的一声,神色慵懒。姬玄池觑着姬华琬怀中的丰腴的大食猫,逗笑道,“算起来雪奴已经快十多岁了吧。就猫的寿命已经算是长久了,”眉宇间闪过一丝怜惜之色,“怕是快要寿终正寝了!”

姬华琬不爱听这样的话,傲然道,“我的宠物自然是养的好的,雪奴自会长长久久长命百岁,”昂起头残忍道“若是它出了什么事情,便是伺候的小宫人不经心,我必要活活拔了这等贱婢的指甲!”

水阁中侍立的小宫人闻言都缩了缩脖子,噤若寒蝉。

姬玄池闻言皱了皱眉,觉得皇妹的心思有些残刻,柔声劝道,“阿燕,你要学着宽仁些,那些个小宫人的命也是人命,可不能这么糟践。”

“她们没有好好伺候好我这个主子,我惩治她们怎么了?”姬华琬嗤笑不以为然,她不愿与姬玄池纠缠这个话题,微笑着道,“六皇姐,咱们不说这些烦心事了,说点别的吧。”微笑着打量姬玄池丰腴的身子,吟吟笑道,“瞧着六皇姐的模样,婚后似乎过的极好。想来六姐夫很是疼你吧?”

她声音调笑,姬玄池闻言脸一红,提及驸马,面上神情登时生动起来,“驸马对我极好,婆母也是信任的紧。便是你呀,以后嫁了人也会有我这生日子的!”话虽如此,眉宇中依旧蹙着一丝郁色。

姬华琬察觉到了,问道,“皇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姬玄池瞧着妹妹关心的容颜,心中一暖,将心中诸事叙出来道,“你不知道,我有一个小姑子,名唤杨思思,自幼身体多病养在江南,前些日子刚刚回来,婆母托我给她找个夫婿,这些日子我正头疼着呢!”

姬华琬心中本有暗鬼,闻了此事一双眼圈儿溜溜一转,已是有了主意,抱着雪奴凑到姬玄池身边,笑眯眯道,“六皇姐,我给你出个主意呀!”

“哦?”姬玄池闻言睇了妹妹一眼,神情似笑非笑,“你有什么好主意?”

“六皇姐竟是不信我,”姬华琬微微不悦,“我自是有好主意的。皇姐的公主府占地颇广阔,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瞧着,湖中的荷花快要开了。你不如请驸马在外院设宴,将长安权贵中人品适合的男宾邀请过来玩耍。自己则在园子里主持一个女宴,让那杨思思待在其中,年轻人最爱热闹,内外院交错之间,便可打量外头男宾人品形容,若是思思有看重的,便自会跟你说了。这般施为又是歆雅又是有趣,还将事情办的妥妥帖帖的。谁人不记你的好?”

姬玄池闻言眼睛不由一亮,赞道,“这主意不错。”不由低下头去,仔细思虑起来。

姬华琬瞧着事定,唇角不由泛起一丝薄凉的微笑,双手收劲,怀中雪奴微觉不适,“喵”的叫唤一声,姬华琬低下头来,伸手轻轻抚摸雪奴背后顺滑的毛发,动作轻柔而鬼魅!

从清河公主府出来,姬华琬只觉大事定了一半,心中愉悦至极,在长安街头闲逛,裴敦阳的小厮随涛匆匆寻了过来,向寿光公主麻利的请了个安,“公主安好,我家郎君有要事想见您,约请您到上次会面处相会。”

醉仙食肆嘈杂热闹,裴敦阳在雅间中走来走去,显见的心情十分烦躁。姬华琬推门而入,神情十分不悦,“表兄,好好的你约见我做什么?我可不是你这样的闲人,若不是今日正好出宫,可没空过来见你。”

“公主,”裴敦阳见了姬华琬,面上露出一丝喜色,忙走近姬华琬,迫不及待道,“前次咱们说的事情,便算了吧?”

“算了?”姬华琬扬高了声音,“我为了成全你的心思费了这么多心力,如今一切都安排好了,这个时候你跟我说算了?”

“不算了又能如何?”裴敦阳亦怒声道,“我虽然爱美人,可也不想将自己的前程性命都给赔进去。今儿宫中传出来动静,因着百岁春之事李氏罢黜侧妃名位,送往青龙观出家;连沈王妃都因此吃了挂落。宫中送往丹阳公主府的赏赐如流水般的煊赫,如今丹阳公主府声势显赫,连百岁春衣坊都赐下了皇后亲笔题字。可见得这位宜春县主深受圣恩宠爱,不是平平白白可以算计的。若是此事事发,圣人知晓,怕是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啊!”

“你就这点子出息?!”姬华琬闻声嗤笑,美眸中露出不屑之色,“她便是深受圣宠又如何?我还是公主哩!表兄也莫想着畏首畏尾的,不妨想想,若是事成,得了个这般荣宠在身的妻子,能够得到多大的好处!”

“这…”裴敦阳闻言心动,面上神色犹豫不定。

姬华琬瞧着裴敦阳这等神态,心中不屑至极,勉强劝道,“表兄不妨想想,皇兄究竟是疼她这个表妹,还是更疼我这个亲妹妹?便是事发,他能为了个外八路的表妹,拿我这个亲妹妹如何么?我都不怕,你这个从犯又怕个什么?”

裴敦阳闻言心中一热,拱手拜道,“如此一切都拜托寿光妹妹了!”

姬华琬唇边闪过一丝得意的笑意,“这就对了!”

太皇太后过世后,世人皆或多或少以为丹阳公主与宜春县主失宠,如今见了宫中连续几趟泼天似的赏赐,方知道公主母女不仅并未失宠,反而圣心极是深眷,不免收了几分对孤儿寡母的轻凌之意,重新敬畏起来。

阿顾却没有察看些贵重赏赐,正坐在百岁春中,对着凤仙源怒目而视,“百岁春出了这极力么大的事情,师姐竟然不肯告诉我一声,究竟是将我这个师妹当做了什么?”她转过头去,忍住心中伤感,“百岁春困境数月,我这个做主子的竟是全然不知,师姐心中,我可还是百岁春的主子么?”

“这次是我不对,”凤仙源低下头来,诚恳认错,“其实当日我上门拜访,本是为了说明此事,只是正巧灵犀之事事发,瞧着你焦头烂额,心情很是不好,我便不想拿百岁春的事情惹你心烦。”

阿顾闻言静默了片刻,凤仙源这件事情办的并不聪敏,但正因如此,方显的其情真挚,“师姐的好意我体会得。只是事情不该是这样办的!”她道,“长安所有人都知道百岁春是我开的铺子,如今百岁春被人逼到这等地步,我若一言不发,还有什么脸面?”抬头觑着凤仙源,“还是莫非师姐以为只要忍了去不加理会,那等恶人就会自动退避,放百岁春一条生路不成?”

凤仙源闻言面上难得显出一丝心虚之色,“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有想到那李氏竟是如此张狂大胆。”

阿顾叹了口气,“这次百岁春这般凶险,若是你因此出了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办呢?好在十三姨刚巧路过,帮着百岁春度过这场难关。如今既然没有事情,我也就不跟你追算这次的事,只是你得答应我,日后若有事情,可不得再瞒我。”

她的话语说的十分郑重,凤仙源闻言面上神情微微有异,阿顾觑着了,不由得心中起疑,“莫非师姐当真还有事情瞒着我?”

“哪里有?”凤仙源苦笑道,“我只是心中隐约有了点打算,还没有下定决心。既然你瞧出来了,我就跟你直说吧,”抬头望着阿顾,认真道,“这一次,我怕是打算要彻底离开凤家了!”

凤仙源的嫡亲叔婶贪婪成性,当日欲夺取百岁春铺子,闹到长安县衙,长安县令崔郢秉公论断,打了凤家好一个没脸。此后凤仙源便从凤家搬了出去,独自在长乐坊租了一间宅子居住,可以想见双方关系到了冰点地步。这时候却忽然又提起那家人,阿顾面上露出狐疑之色,“那家子人如今又怎么了?”

“也许是我妄想被害心思太重了吧,”凤仙源道,“我如今虽然搬了出来独自一人居住。可是难免和他们还有一些往来,这些日子,我瞧着他们望着我的目光,总觉得有些不对。我也到了能够出嫁的年岁了,总得多防备着些!”

阿顾闻言赞同点了点头,“能多防备一些,总是不错。”

其实,”阿顾忽发奇想,笑着道,“师姐可有想过自己找个人嫁了,如此便可以甩开那一家子人,一劳永逸!”

凤仙源闻言脸一红,“好啊,你调笑我!”她起身呵了阿顾一下痒,挨着阿顾坐下,叹了口气道,“我也想要找一个人嫁了,只是这事哪有那么容易。如今这个年代女子嫁人是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一旦选错了,会赔进去一辈子,得仔细擦亮眼睛挑着人选,半点轻忽不得。”

阿顾闻言瞟了凤仙源一眼,吃吃道,“也不见得罢。我便觉得,那位崔少卿就对你有好感。嗯,神武军的那个小将铁勇也很是喜欢你。”

“阿顾,你可别胡说。”凤仙源道,“崔少卿与我不过是因着窈窈的缘故有几分牵连,至今不过见过几次面,可从来没有对我表达过好感之意!至于铁勇,”她瞟了阿顾一眼,嗔道,“那个傻小子,谁喜欢那样的呀!”

魏王府的门厅极是宽敞大气,沈王妃刚刚被罚了俸禄,面上气色却极是怡人,瞧不出一点不悦的影子。掌事姑姑打起帘子,将一份礼单递到沈王妃的手中,“王妃,这是奴婢备好的送往丹阳公主府的礼单,您瞧瞧?”

沈王妃低头瞧了一眼手中列着长长一串的礼单,合起来交回掌事姑姑手中,吩咐道,“比照这个再加厚三成。”

掌事姑姑眸中闪过一丝讶然之色,随即恭敬应道,“是!”

丹阳公主府门楣高大,沈王妃自登门之后,在耳厅中等候了足足小半个时辰,面上却始终神情端庄,无一丝焦躁之色。待到香几上的一盘熏香燃烧殆尽,默莲方从内室中出来,朝着沈王妃万福道,“沈王妃,大长公主醒了,请你进去。”

沈王妃沉声应道,“知道了!”随着默莲一路向内而行。进了端静居。

丹阳公主一身严装正服坐在端静居正堂之中。去年秋日,公主生了一场绵绵延延的病,这阵子又有些身子不爽快,重回病榻上躺了一阵子,今日乃是为了给女儿撑场面,执意支撑着出来,面色雪白,显见得果然病体沉重。阿顾陪坐在一旁,一身月白家常衣裳,纤腰楚楚,乌绰绰的发鬓中坠下了一粒明珠,小如弹子,圆润极有光泽。

“一直当魏王是个知礼的,竟没有想到,竟是做的出如此事项,”公主面上作色,怒声斥道,“想来是根本没将我这个妹妹放在眼中。”

沈王妃面上陪着和煦的笑意,“六皇妹快快别这么说,我来的时候,我家大王诚挚叮嘱,这次的事情是咱们魏王府不对,妹妹和外甥女儿若是有气,便是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只求你心气顺了,好好养养身子。”

公主见沈王妃如此低声下气,一时间竟是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了。

“六妹妹,阿顾,”沈王妃柔声唤道,“前些日子的事情,确实是咱们王府不对。那李氏太过猖獗,大王和我都不知情,没有想到,竟敢打了阿顾的面子。大王事后知晓,也是大发雷霆,直言我们做舅舅舅母的,便是该帮衬外甥女才是,哪有反过来要夺外甥女产业的道理?李氏侧妃之位大王已是上书求废,如今已经送去青云观了。”取出礼单,递给阿顾,“这份礼单博外甥女一笑,若是能弥补外甥女心情一二,也算是大王和我夫妇的一点歉意了!”

阿顾坐在当处,面色一片脆薄,闻言微微扭头,不肯看那礼单,“舅母的道歉阿顾心领了!”

沈王妃闻言怔了怔,问道,“阿顾这是什么意思?”

阿顾道,“舅母确实是有几分对不起我,可是最最对不起的,却是我凤师姐。您今儿登门向我道歉,我不敢贸然领,只有凤师姐原谅你了,我才能开口答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