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屈膝,“那奴婢就在公主府中候着县主了!”

时光如流水一样流逝,转瞬间就到了六月十六,清河公主府举办莲花宴的正日子。这一日清晨天光晴好,姬玄池吩咐定了宴上琐事,卯正时分,驸马杨晋远的胞妹杨思思过来给嫂子请安,姬玄池坐在阁中,瞧着杨思思柳条一样的腰肢,微微一笑,回想道,“说起来,我少女的时候,也和思思一样窈窕呢!”

杨思思扑哧一笑,“嫂嫂性子随和,阿娘面上虽然不显,在我面前也时常称赞您呢!”

姬玄池心中服帖,亲热叮嘱道,“女儿家出嫁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便如嫂子,与你兄长在一处也是开心。今儿外头男宾都是你阿兄看中邀请过来,你待会儿逮着空看好了,便悄悄于嫂子说。若是能够,嫂子总是能够成全你的!”

杨思思闻言羞的脸蛋通红,“多谢嫂子。”一双眸子瞧着姬玄池,带着信赖之意,“嫂子,我先去了!”

姬玄池微微一笑,叮嘱道,“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总导演柳倩兮上场!欢迎她导演一处年度大戏吧!

二七:路遥日月促(之事发)

“六皇姐真是好手段!”姬华琬掀开帘子进来,盈盈笑道,“将小姑子哄的好好的,便是婆母,瞧着你这般尽心,也会更加喜欢吧!”挨着清河公主坐下,亲热道,“皇姐,今儿是你大办府宴的日子,皇妹一大早就过来,给你捧捧场,你高不高兴?”

“皇妹这是什么话,”姬玄池微微皱起眉头,“思思乖巧可爱,我也是着实喜欢她,盼着她能够过的好,如何便如你说的这般了!”她与姬华琬在宫中一块长大,虽从前与这个皇妹交好,有依附讨好用意,但一直这些年相处,心中实也对这个妹妹有几分真感情,沉心道,“阿燕,有些话我一直想和你说!”握着姬华琬的手,“上次聚的时候太短,没有开口,今儿趁着有空,咱们姐妹好生说说话吧!”

“哦?”姬华琬明媚睁目,嘻嘻一笑,“六皇姐想和我说什么呀?”

“你自幼受父皇娇宠,天不怕地不怕,我是知道的。可如今已经不比从前了,也该学着收收性子!”姬玄池侃侃道,一派语重心长,“我是真心觉得谢弼此人不适合你,倒是张逸此人,虽然人品瞧着平庸些,你若肯放下心来,和他好好过,也不失为一段美满姻缘!”

“六皇姐,”姬华琬尖锐打断姬玄池话语,挑高眉毛冷笑道,“这话我可不爱听了,什么叫着不如从前?”

“阿燕!”姬玄池又气又急,跌足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父皇如今已经不在了,如今坐着大周天下的是咱们九皇兄,自来兄弟如何比的上父亲亲近?更何况,皇兄和咱们还非同母所出——”

姬华琬听的眉毛鼻子皱在一处,姬玄池的这番劝语可谓推心置腹,出自一片真情,她却根本听不到耳朵去,一心只觉得危言耸听,心中不喜,若非记着今天在公主府有别的打算,早就甩手去了。瞧着温章掀帘进来禀报事情,登时眼睛一亮,忙起身道,“温章过来定是寻皇姐有事了,我先出去避一下,待到宴会开始再回来。”

姬玄池登时噎住,瞧着姬华琬飞快掀帘奔离开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

一轮太阳升上天空,射出万丈光芒。巳正时分,赏荷宴的女客大多都入了公主府,姬玄池坐在主座上款款招待。待到酒过三巡,清河长公主笑道,“各位小娘子都是占着长安风流的娇客,宴会安排不周,只这园子里还有一点风景可以观赏,大家若有兴致,可以随意观赏。”转过头来唤道,“思思。”

一名青衣少女从身后立起来,盈盈应道,“嫂子。”

姬玄池微微一笑,“你是我的妹妹,便也是公主府的半个主子,便领着她们去吧!”

杨思思粉面微微泛红,应道,“哎!思思领命,定不会将你交待的差事办差了!”转过头来,朝着阁中女客笑着道,“各位小娘子请随我来。思思愚鲁,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姐姐多多见谅!”

众位少女都知道这一位杨娘子便是杨宰相的嫡幼孙女,因自幼多病,自小在江南调养身子,前些日子才回到长安。今日清河公主办这场夏宴多半是为了这位杨娘子,自然不会不给面子,笑着道,“那就劳杨娘子了!”

“杨娘子,”一位小娘子清声问道,“这府中有什么特别风景?”

杨思思天性有几分羞涩,见着面前这么多小娘子微生慌乱之心,但想着公主嫂子这般扶持自己,便给自己打气,细声细气道,“这公主府风景颇为别致,我虽也是偶尔随阿兄过来住一阵,倒也知道一些。”一路介绍府中亭台楼阁,穿过一道月洞门,便见眼前一片馥郁湖水,湖中央清凉之地馥馥郁郁的开了一片荷花,开的极是精神,在吹拂的夏风中微微摇摆,犹如瑶台上的美人,。众人陡然见这般阔大美景涌到面前,都觉遽然心折。

这池子乃是引活水而成,“杨思思笑着道,“湖心的红莲乃是公主嫂子最心爱之物,今日嫂子办的夏宴,便是打着观赏它的名头。众位姐姐若是有兴致,咱们便寻了船娘将画舫开出来,去湖心观赏一番。”瞧着众人微微心动神情,拊掌笑道,

“最妙的是,这池子对面就是外院,设着一座马球场,今儿阿兄也在府中饮宴,我刚刚来的时候,听人说那些个郎君们正在场上打着马球赛。咱们坐了莲舟荡到湖中央,正可以看到马场上诸位郎君争球的风姿哩!”

众位少女闻声砰然心动,其时大周民风颇为开放,对于妙龄少女来说最有吸引力的就是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君了。听闻外面有少年郎君马球赛便不免有些蠢蠢欲动,只是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似这般泛舟莲池之上,自然写意,可以将对面球场上少年郎君的英姿纷纷收入眼底,对面少年郎君们听着声音看过来,自己等人却掩映在荷花花叶之中一丝儿也看不到,当真是又风雅,又有趣,纷纷道,“这倒是再好不过了!”

杨思思吩咐下去,不过片刻,便有几只莲舟从池中荡了过来。

阿顾腿足不便,怕连累了旁人兴致,面色微微黯淡,笑着道,“你们玩的快活些,我有些头晕,怕吹风,就不下池子了!”

杨思思觑见了,忙笑着道,“那怎么成?”她与阿顾一般自幼体弱,又同在江南长大,对这位宜春县主很有一些喜欢之情,笑着道,“公主府中红莲甚是美艳,宜春县主既是来了,便自当看看。府中采莲舟可以安置坐席,您坐于上头观赏荷花,也是挺方便的!”

阿顾闻言砰然心动,应道,“那就谢谢杨娘子盛情了!”

众位少女一一登船,杨思思见阿顾身体不便,便特意将她安置在自己身边。采莲女笑着唤道,“各位小娘子可要小心了。”波心一荡,两支船桨在水中一分一划,采莲舟便缓缓向着池心而去。

池中红莲开的如火一般热烈,沁人心脾。众位少女的心却并非系在这些盛开的红莲之上。待到采莲船渐渐划近湖心,对面马球场上的球赛情景也都涌到面前。小小的黄色马球在球场上高速奔跑,少年郎君们策马在其后追逐,有着矫健赏心悦目的风姿。

“好!”湖面上传来银铃般的喝彩声。

长安城中的风流永远都正是当时,不时有一些人因为成家立业的缘故退出去,也总有着数不尽的新晋少年郎君补进来。

球场上的少年郎君听见湖中欢呼声,忍不住望过来,见满池红莲掩映,虽瞧不见观赏少女的芳踪,却知道少女们正泛舟池上观赏自己的球赛,立时抖擞精神,像开屏的雄孔雀一般尽力表现自己精湛的球,登时便将一场球赛打的愈发精彩起来。

“这球赛真是精彩!”一名少女淅淅沥沥道。

“是呢,”另一名小娘子回答,“如今谢郎君虽然不在了,但裴郎君也不错呀!”

场上,淡黄色的小小马球落在赤巾队的张逸面前,张逸持起球杆打算将球击打至对方场地。一匹棕色骏马忽的从斜后方猛的越过,系着玄巾的裴默球杆轻轻一点抄走,马球在空中划过一条长长的漂亮弧线,落入赤金门洞之中。舟上少女轰然做彩,身形激动至极,带的采莲舟微微动荡,阿顾登时觉得身下小凳立定不住,一路沿着船体滑下来,“噗通”一声,跌入池中。

船上少女们愣了片刻,方慌张叫了出来,“哎呀,宜春县主落水了!”

舟上采莲女“嗖”的一声跃下水,将阿顾抱了起来,在池中迅疾前游,很快就将阿顾救了上来。

待到清河公主闻着变故匆匆赶到池子边,阿顾已经是送回了岸上,一张被子裹着湿淋淋的身子,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大,一双唇儿因着寒冷而冻的发白。

“可怜见儿的,”姬玄池握着阿顾的手,心疼道,“怎么好好的出了这等事情?”

“六皇姐,”阿顾扬起脸蛋,勉强笑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才落了水的。让各位姐妹们好生去玩吧,别因着我的缘故,坏了大家的兴致。”

姬玄池闻言心中暗叹了一声,似阿顾这般性情好的孩子,确实是不多了。瞟了一眼立在一边的杨思思,见她面色雪白,微有瑟瑟之态,知道她因着自己待客的时候出了这等事情,心里害怕,笑着安抚道,“思思,阿顾这儿交给我了,你去招待旁的惊着的女客吧!”

杨思思道,“嫂子,我知道了。”转向阿顾,殷殷道,“县主,你好好儿歇一歇,待会儿我回来看你。”

阿顾应承笑道,“好!”

“阿顾受了惊,怕是失了精神,没什么劲道玩耍了,”姬玄池笑着道,“不如我安排你寻个地方,歇息一会儿,待着太阳起来了,方回去?”

阿顾确实觉得精神疲乏,眼睛困的睁都睁不开来,闻言感激笑道,“多谢清河姐姐了!”

“阿顾说的我如何敢当呢?”姬玄池盈盈笑道,“你在这儿出了事,本就是我的不是,我若是不照顾好你,岂非不应该么?”她知道这个表妹是丹阳姑母的心头宝,便是宫中的皇兄也多有看重,今日在自己府中出了这么一趟子事,怕被迁怒,不敢怠慢,索性亲自领着阿顾走了一小段路,便到了一座小阁,阁楣上用金书书写着琅嬛二字。守候在阁门外的小丫头屈膝拜道,“公主。”

姬玄池点了点头,吩咐道,“送一桶热水进来。”

“是。”

阿顾洗了一个热水澡,面色好看了很多,换了一件中衣,从浴间里出来,阁中的帐幔已经重新收拾过,香案上换点了一束安息香,姬玄池瞧着少女清水出芙蓉的风采,略怔了一怔,亲自接过侍女进过来的大毛巾,帮阿顾绞了头发。

“如何有劳清河皇姐,”阿顾推辞道,“让碧桐她们帮我就可以了。”

“无事。”姬玄池亲热笑道,“我瞧着阿顾妹妹就喜欢,难得为你做点事儿,你就不必推辞了,”她将阿顾安置在里间的黄花梨贵妃小榻上,“这琅嬛阁是我日常休息的地方,设的锦榻被衾都是我日常所用,便是连驸马都不会轻易过来,最是私密不过,你在这儿好好躺一会儿,待到一觉清醒过来,精气就足了!”

阿顾靠在床屏上,绯色绣樱花的帐幔愈发显得巴掌大的小脸雪白荏弱,笑着道,“多谢六皇姐啦!”

“谢我什么!瞎。”姬玄池朗朗而笑,坐在一旁,握着阿顾的手道,“阿顾,你若还有点儿精神,咱们说说话吧。”

“阿顾,”她挨着少女的耳朵轻声道,从前我没有和你相处过。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阿顾微微诧异,一双琉璃眸抬起来看人,黑白分明,“清河皇姐?”

姬玄池微笑着道,“那时候你刚刚到宫中,小小的,很瘦,只有一双眼睛分外精神。那时候我心里想着,这个妹妹真是可怜,可我不太会说话,心里也放不下架子,竟是一直没有去寻你。”

阿顾闻言心中升起一片茫然柔软的情绪,笑着道,“其实我心里,对六姐姐也是极倾慕的。”

“好了,咱们到底是姐妹,日后相处的时间长着呢!”姬玄池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扯好阿顾身上的被衾,“今儿你精神不足,我不扰你了,好好睡一觉,待到天色暮的时候我自会叫你起来!”

“嗯!”阿顾笑着点了点头,躺在榻上闭上眼睛。听着外头帘幕轻轻放下,姬玄池离开,外间传来女子喁喁私语声音,是姬玄池吩咐从人好生伺候。逸在鼻尖的安息香的气息清甜,带着一股静谧安眠的气息,她觉得很安心,枕着松软的枕衾沉沉睡去。

不知什么时候,阿顾猛然惊醒,阁内灯光晕暗,香几上的安息香依旧吐着静谧的香气,脚步声踏在大红团花地衣上,悄然无声。她摄然浑身紧绷,仿佛虫子轻轻爬上肌肤,每一根汗毛都束起。

裴敦阳踏入琅嬛阁,透过轻烟一样的绯色樱花帐幔望着俯睡在榻上的佳人,心中着实喜爱倾慕,这种倾慕之情随同一种微微的恐惧之感混合在一处发酵,形成一种隐秘的兴奋之感,沿着自己尾椎向上爬蹿,直接在脑中炸开绚烂的花朵,望着少女被衾下逶迤起伏的曲线,着迷赞叹道,“真美!”

阿顾闻着陌生男子的声音,心中愈发紧绷到了极处,伸出手悄悄握住枕边置着的金错刀,心中思量不定:这声音分明是个陌生的男子,自己在琅嬛阁入睡前,碧桐和银钿分明守在一旁,便是阁中也有着其他小丫头,怎么忽然间都不见了踪迹,竟让这人直接闯了进来?

裴敦阳低低笑道,“县主,今儿大好天光,咱们做一对鸳鸯?”揭开绯色绣樱花帐幔,猛的觉一阵劲风袭来,一块瓷枕从帐中袭出,向着他的面门疾砸而来,猛的向一旁一闪,瓷枕擦着他的额头而过,落在地上,“砰”的一声,四分五裂。

裴敦阳立在原地,伸手摸了摸额头,觉微微刺痛,上面沾染了一丝红痕,刚刚瓷枕擦过的身后划出了两道血迹,唇边微微染起一丝邪气。

阿顾坐在榻上,将金错刀掖在袖中,一双荔枝眸望着裴敦阳,警惕问道,“你是什么人?”

“什么人?”裴敦阳道,琅嬛阁中的闲杂人等已经全部被姬华琬安排调开,此时阁中只有他与少女一双人,望着荏弱的少女,心中丝毫没有慌张之意,调笑着道,“我是什么人,等你嫁进裴家的时候就知道了。今儿大好日子,宜春县主何必说些废话,我们一道寻欢作乐可好?”

阿顾唇色抿紧雪白到极致,拼命挣扎,裴敦阳心头火起,一个巴掌扇过去,“贱人,好好的哄着你你不识趣,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阿顾身娇荏弱娇小,如何经的起男子这般暴虐力道,顷刻间跌仆在榻上一侧。

过了午的天光愈发明亮,阳光照在莲池上泛出万丈金光。夏宴的少女经了之前的插曲,扫了兴致,没有继续看球赛回了岸上。清河公主拼命炒热气氛,席上气氛微微回暖,少女们面上重新带了一点笑意,忽的一个声音从惶急传来,小丫头的声音在廊上传来,“不好了!”声音充满惶急之色。

姬玄池心中不悦,“有什么事?”悄悄使了一个眼色,府中下人训练有素,便是当真有什么大事,也应该找个由头寻了自己出去,悄悄禀了自己知道。似这般直接嚷出来,着实是没有规矩。

这个小丫头却神色慌张,似乎根本看不懂清河公主容色,嚷了出来,“公主,琅嬛阁出事了,秦婆子刚刚去看,见琅嬛阁守阁的姐姐们不知怎么的都晕了过去,睡倒在池台耳房,琅嬛阁静悄悄的,里面不知道有什么动静。”

宴上女客闻着这样的私密之事,面上都微微变色,“哎哟,”姬华琬惊呼道,“琅嬛阁?六皇姐,阿顾妹妹如今可还在里头呢。”

姬玄池闻言心中晦涩,掠过一丝不祥之感。今日自己在府中办夏宴,不知怎的,竟是事情连连,厉声喝道,“胡说八道,阿顾明明被我安置在寝卧朱砂阁,你可是听错了。这琅嬛阁里什么也没有。”她是知道阿顾在皇兄心中有多么看重的,若阿顾在自己的公主府出了事,不仅自己承担不住,便是连驸马杨晋远一家都难免受到牵连,面色铁青,吩咐道,“你们在这儿不要乱跑。我去看看。”自己带了温章秀采出来,急急向着琅嬛阁方向奔赶而去。

众女瞧着这般热闹,都窃窃私语。

姬华琬立在原地,眼珠儿一转。六皇姐想要在众人面前替阿顾开脱出来,但阿顾若当真出了事,便是百般描赔,又有什么用处?想着琅嬛阁中此时正上演着好戏,自己留在这儿有什么意思?扬声喊道,“六皇姐,等等我。”跟着追了出去。宴上的下人虽奉命瞧着此处,但不敢拦截寿光公主,竟是眼睁睁的瞧着她扬长而去。

琅嬛阁帷幕轻扬,阿顾仆跌在梨花榻上,左耳微微“嗡鸣”,捂着脸蛋,只觉半边脸颊火辣辣的,攒着袖中的金错刀,隐忍打量。她知道自己此刻孤立无援,又是羸弱无力,根本难以抗衡年轻男子,只有一次反抗机会,若不能一击必中,这一次怕就当真万劫不复了。

裴敦阳打了一巴掌逞了脾气,只觉少女肌肤触手滑腻,一阵温香扑面而来,腻在鼻间指上,犹如温醇酒香,俯首可摘,忽的重又兴奋起来,柔声道,“宜春县主,你不必害怕,你若晓的我的好处,便不会这么害怕了。”

榻上少女身子微瑟,似乎惊惧已极,抖索向榻中深处退缩,似乎想要躲藏,孟敦阳一把捉着少女的弱足,向外面拖拽,想要将少女拉扯到自己身边,少女腿脚无力,竟是无法抵抗,身体蜷缩成一团,当真被一点点拖拽了回来。一把搂在怀中,揽着温香颈项,欲要凑上去胡乱亲吻,忽觉得腹部一痛,低头一看,见一把金错刀插在其中,深入没柄,惨然大叫一声,栽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金错刀就是这么用的!谢谢O(∩_∩)O~!

关于姬华琬为什么能在清河公主府上做下这么多事,下章有解释。

鸣谢:

dam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1-25 10:13:03

高声说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1-25 22:18:08

二七:路遥日月促(之清河)

清河长公主立在琅嬛阁外,听着阁中凄厉惨叫,面色一片灰败,伸手叩住门扉,犹豫片刻,轻轻向内一推,阁中蘼芜的安息熏香便全部涌到她的鼻尖,瞧见了阁中的景象,不由因为惊讶睁大了眼睛:

阁中绯色帐幔微微动荡,玉蟾蜍香炉之中吐出袅袅烟香,阿顾神情怔忡跌坐在梨花榻上。梨花榻脚处,一名棕裳年轻男子倒卧在地上,双手捂住腹部蜷缩大声□□,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的手下涌出来,浸透身下的大红团花地衣。

“六皇姐,”姬华婉从身后长廊奔追逐过来,眸底因着切切兴奋而发出灼灼光彩,佯装担忧之情道,“这事儿听着不妙,阿顾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越过姬玄池的肩膀,望见地上裴敦阳,登时呆若木鸡,片刻之后,猛的惊叫道,“表兄,你怎么了?”

姬玄池没有理会姬华琬,径直踏入琅嬛阁,对地上重伤的裴敦阳视如不见,犹如一块酸腐的的垃圾,来到阿顾身边。阿顾环抱膝坐于榻上,面色一片雪白,双手紧紧握着金错刀微微颤抖,刀刃上涂染着浓厚的血迹,尚沿着刀尖一滴滴落在地上。

姬玄池打量阿顾,见她身上素色中衣还算完整,除了脸颊右方泛红掌痕,身上并无别的痕迹,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只要阿顾没有出事情,事情便总算没有糟糕到极处。“阿顾,”她放柔了声音劝道,“没事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阿顾闻着天外传来的声音,眼睛不知觉的动了动。

姬玄池瞧着少女魂丢天外的模样愈发怜惜,抱着少女的肩头,用最柔软的声音抚慰道,“那个人已经被你刺伤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来自胸膛的暖意熏融了阿顾的惊骇之情,阿顾恢复了神思,手中握着的金错刀“哐啷”一声落在地上,投入姬玄池怀中,“哇”的一声痛哭出来。

少女劫后余生,哭的撕心裂肺。

“不要怕,皇姐在你身边,”姬玄池抱着少女不断安抚,“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阁中,姬华琬俯蹲在地上,用巾帕包扎裴敦阳腹部伤处,腹部大洞涌出的鲜血却越来越多,转瞬间将盖着的帕子给浸透,心中慌张,一股剧怒倾袭上胸膛,猛的起身,朝着阿顾怒喝,“姓顾的,你把我表兄怎么了?”

“好了!”姬玄池抬头厉声喝道。

“六皇姐,”姬华琬道,“这是我和顾令月之间的事情,你不必插手。”转身望向顾令月, “顾令月,今日的仇我记下了。我跟你说,我表兄若有一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话音未落,姬玄池“啪”的一声,狠狠打了姬华琬一个巴掌。

姬华琬退后几步,瞪大了眼睛,“姬玄池,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姬玄池神情悲愤,用尽力气喝斥道,“姬八娘,你当我是傻子么?当年在宫中我们姐妹交好,我身边的宫人丫头都听你的使唤。今日能如入无人之境,在我的公主府中安排下这等事体的,除了你又有哪个?寿光,我姬玄池究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要这般害我?”

姬华琬捂着脸冷笑一声,“皇姐这话好生没有道理,我虽看不惯阿顾,很是盼着她倒霉,可今儿这事可和我没有关系。你可别将这盆脏水泼到我的头上来!”

“看不惯?”姬玄池仰头凄声而笑,“你又看的惯谁了?这些年,只要没有像个哈巴狗一样讨好你的,你都看不惯罢了。”一时心中悲凉到极处。

阿顾是什么样的人,她是丹阳姑姑的视若性命的独女,圣人心爱这个表妹,亲自教授她书法,时时垂问,沈王妃是魏王叔的元妃,端庄大方,在宗室中素有脸面,前些日子因着百岁春的事情也被圣人狠狠削了颜面,只为了给阿顾这个表妹出气。更别提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皇妹了!

更不必提,姬华琬犯下这等的事,何曾为自己这个皇姐考虑过一丝半分?

清河府中宴会上出这等事情,自己明儿便成了长安城的笑柄,她这些年费了那么多心力,孝顺公婆,和睦夫妻,营造出来的好名声,在姬华琬的筹谋下竟都毁了!一时心若死灰,抬头瞧了姬华琬一眼,喃喃道,“我以为,我这些年真心诚意待你,就算是石头都焐热了,没想到,终极是我痴心妄想!”

姬华琬听着姬玄池奇特的语气,心中微微生出惶惑之感,退后了一步,唤道,“六姐姐?”

清河长公主冷冷瞧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挺直脊背大声喝道,“秀采。”

“在。”

“本公主即刻进宫求见皇后殿下,这儿就交给你们,你们给我将公主府看好了!”

秀采眸中闪过一丝坚毅之意,大声应承道,“公主您放心,奴婢便是拼尽全力,也会办好事情的!”

清河长公主一路出了公主府,驱车直行,直往太极宫而进,闯到延嘉殿王合雍面前,猛的跪下来,叩首求道,“皇后嫂子,请您救救臣妹。”

王合雍没有料到姬玄池这番阵仗,不由心中惊疑不定,含笑问道,“清河,你这是怎么了?”

姬玄池抬起头来,美眸之中闪过浅浅水光,“好叫殿下得知,今日臣妹府中红莲开放,臣妹便设宴邀请长安贵女入府观赏荷花。宜春县主在府中内院琅嬛阁休息,不意竟有狂徒闯入了内院,险些辱及阿顾。”

王合雍掌着红宝牡丹扇的柔荑猛然停顿,呼吸一促,诧然道,“竟有这种事?”

姬玄池叩了一个头,面上泪落缤纷,“臣妹也没有想到,竟有歹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做下这等的事情。”她道,

“好在阿顾吉人自有天相,用金错刀刺伤了歹徒,臣妹及时赶到,宜春县主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臣妹自问治府还算得力,今次出了这等事情定是有人暗中谋害。这人既然敢做,自是不把臣妹和宜春县主放在眼里,臣妹左思右想,索性进宫请皇后殿下主持公道!”

王合雍闻言垂眸,心思电转,已经是明白过来:

姬玄池此番进宫向自己诉状,乃是请求自己出面处置此事,同时将她自己从这件事里头摘出来。她虽不太喜欢姬玄池这般行径,但姬玄池毕竟是圣人的皇妹,自己接下来也算是向她卖一个好。且自己作为中宫皇后,也自应有将一切内宅之事挑负起来的担当。因此款款重新在罗汉榻上坐下,笑着道,“清河公主此番受委屈了!出了这样的事,本宫自然责无旁贷!”扬声吩咐道,“传本宫钧令,命中宫监刘树和前往请和公主府彻查此事!”

刘树和恭敬应了,“老奴遵皇后殿下旨意。”

姬玄池心中感动,竟是身子微微颤抖,诚声拜谢道,“谢皇后殿下。”声音一片真心实意。

王合雍微微一笑,想着姬泽对阿顾这个表妹素来看重之意,抖袖问道,“圣人此刻可有空闲?”

“殿下,”徐锦云微微屈膝,“今儿政事堂的几位相公入宫求见,圣人接见他们,如今怕正在甘露殿议事呢!”

“哦!”王合雍点了点头。大周国事乃要紧,阿顾的事虽然严重,到底比不得这个。“着令行人司与刘宫监一并查验此事。阿监派人前往内侍监,求见内饰少监马燮,让他指个和你一赶赴清河公主府,清查事体!”

温热的水落在少女雪白的肩头,倏忽向两旁滑落,归于阔大的浴桶之中。阿顾将自己整个人浸泡在热水之中,用帕子使命擦拭自己的身体。唯有热水的温热方能盖过记忆,让自己好受一些,暂时忘却之前琅嬛阁中可怕的经历。碧桐服侍阿顾穿上衣裳,瞧着面色惨白,像是一张单薄的纸的阿顾,心中痛悔,迭声安抚道, “县主,没事了,没事了!你别害怕!”

阿顾抱着自己的手肘,只觉一股寒意从骨子里翻出来,将手脚浸的冰凉,喃喃道,“好冷,好冷!”

“哦,哦,哦,冷,”碧桐急急应着,转头张望片刻,叫唤,“还不快取件大衣裳来。”

小宫人慌慌张张翻找,取了一件乳白色的斗篷。碧桐将厚重的斗篷披在阿顾身上,阿顾拢着衣裳,犹自觉得牙齿击打瑟瑟。

阁外忽然传来一阵琵琶之声,“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度一切苦厄。”歌声清越低吟,却是杜永新唱的曲子。

永新今日前来清河公主府演奏,因着夏宴中断,无事可做,索性入内瞧阿顾,见阿顾此时心神移属,状态极其黯定,便唱起一曲《静心咒》。永新娘子清越的歌声充满了涤荡人心的禅意,阿顾的心灵在这样的禅音中被安抚下来,渐渐恢复平静。唇边泛起一抹平静的苦笑,吩咐道,“请小姨过来吧!”

两辆气派的宫制马车在清河公主府门前停下,中宫监刘树和打头的马车中下来,一派心宽体胖,回头打量着从另一辆马车中下来的一位年轻小宦官。行人司乃是皇城中最神秘的机构,这位行人司出身的小宦官却形容俊美几乎不像是宦官,面容姣好如同女子,只是面上神情颇为冷漠,打着招呼和气笑道,“蔡老弟,咱们今次二人合作,您可要多多照顾啊!”

“刘阿监的话小昭不敢当,”蔡小昭微微欠身,声音清冷,“您是正四品中宫监,小昭却只是低品内给事,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公主府中门大开,清河公主家丞邱预出来,向两位中使行了礼,引了中使进府。“自府中出事后,清河公主便使人封了府中各处门户,不许一应人等都扣留在府中,又着府中下人双双结对行走,彼此看管,不许私自行动,请两位中使询问。”

刘树和问道,问道,“宜春县主如今如何?”

“县主如今在集雅轩休息,”邱宇低着头恭敬禀道,“县主此前受了惊吓,如今缓过来了一些,只是瞧着还有些苍白!”

“那就好。”刘树和微笑道,“我等既然前来,自然要去向县主请个安的!”

邱预笑着应道,“是!”引着刘树和和蔡小昭进了府中内院,略略曲折来到集雅阁,集雅阁是府中一处赏景轩阁,阿顾在琅嬛阁出事后,不肯在待在那处阁室,清河公主只好将她挪至一旁的集雅轩,轩中四面当风,帷幕为百草织帘,一应坐榻案几简洁雅致,阿顾坐在当中夔纹方榻上,披着一件厚厚的乳白斗篷,虽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但眉宇之间已经多了几丝镇定之色。

刘树和领着蔡小昭拜下去,恭敬请安,“老奴给宜春县主请安,县主万福!”

阿顾点了点头,“免礼。”道。

“老奴谢过县主,”刘树和笑着起身,面上的笑容妥帖和善,“皇后殿下听说县主的事情,心中心疼的紧,想要立即过来看望县主,只是宫务繁忙,一时竟脱不得身来。便指派老奴前来查问此事,吩咐了定要彻查清楚□□,还县主一个公道!

阿顾眉宇间闪过一丝感念之色,道,“阿顾多谢皇后殿下关怀!”

“宜春县主受惊未定,最好少受点叨扰。”一袭紫色从侧间的帘子下走过来,玉真公主粉面华丽亮灼人的眼,眉宇之间矜持威严,“宜春小小年纪便受此苦楚,这等恶人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为过。你们二人既是奉皇后之命前来,务要仔细查验清楚,若是有什么糊弄的地方,”冷哼一声,“王皇后宽纵的了你们,我玉真可是个眼睛不揉沙子的!”

刘树和和蔡小昭俱都恭恭敬敬的应“是。”,又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方退了出来。

集雅阁四面当风,洁白的草帘随着微风轻轻动荡,玉真转过头,望着面色雪白的少女,眸中含着怜惜之色,嗔道,“你这孩子,既是身子弱支撑不住,便躺着去休息,何必非要在这儿支撑?。”

“小姨,”阿顾抬头微微一笑,“我不累。”眸中闪过一丝清刚之意,“我既受了这等罪,总要知道,谁是起心害我之人!”

她望向玉真公主,感激道,“小姨,多谢你肯为我前来走一趟。”

“你这孩子!”玉真公主闻言佯怒,嗔道,“这话我可不爱听,你是我嫡亲的外甥女,我不护着谁护着你?”眉目一转,露出一丝凛冽的气质来,“胆敢如此算计到你头上,我倒要看看,哪个人有这般大的胆子?”

“小姨不必担心,”阿顾淡淡一笑,“今儿这事儿这么大,必定会留下许多痕迹,刘蔡二人瞧着都还能干,我既然没有出事,这幕后黑手早晚总是能够被挖出来的。”眉宇之间柔软了忧愁之意,“我担心的是阿娘!”

“阿娘入春之后,旧疾重起,又添了咳疾症候,整夜整夜的睡不好,冯御医说阿娘精神不足,情绪不能大起大伏。她素来疼我如眼珠子,若知道我出了这等的事情,如何能不极怒攻心?我如今状态不佳,若是回公主府,便是再尽心掩饰,行止之中也难免露出一丝行迹,不如到小姨府上住个一阵子,小姨寻个话传给阿娘,阿娘定就信了,也可安心养病,待到这回风波过去,我再回家去吧!”

“你倒是个心疼你阿娘的!”玉真闻言心酸怅然,怔了好一会儿方着意笑道,“我的惜园便是你的地方,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至于你阿娘那儿,我也会让人去通知。若想防护好你娘,不如索性将此事告知朱姑姑,她知道轻重,自然会守好了你阿娘,不许任何人将话语传到你阿娘面前!”

阿顾叹服道,“就依小姨的意思。”她解决了一桩心事,心中放开一些,绽唇微笑道,“多谢小姨!小姨,你对阿顾真好,阿顾若是没有你,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傻孩子,”玉真失笑,伸手扯了被衾,叮嘱道,“快睡吧!小姨在这儿守着你!”

集雅轩小巧玲珑,刘树和从其中出来,立在长阶高台之上,笑着对蔡小昭道,“蔡老弟,”略朝太极宫的方向拱了拱手,“你我奉同皇后殿下的命彻查此事,可谓责任深重呀,你觉得咱们该如何查?”

“阿监客气了,”蔡小昭抬头看了刘树和一眼,恭敬道,“你是延嘉殿的宫监,奉王皇后的命令彻查此案,小昭自然唯您马首是瞻!”

“蔡老弟也太客气了,”刘树和笑成一团弥勒和气,“谁不知道,您是行人司掌司马少监的高徒,有了马少监七八分的火候,如今虽然不显,却犹如锥入囊中,终有一日会焕发出自己的光芒。”

蔡小昭微微一笑,“得阿监谬赞,小子愧不敢当。小子如今还在囊中,刘阿监却已经在皇后殿下面前展露光芒!”

刘树和闻言哈哈一笑,拍打了拍打蔡小昭的肩膀,“,我虽是奉皇后殿下之名查案,但平日里在宫中只责管宣旨中通之事,于查案之上实在不甚精通。不比蔡老弟出身行人司,精通此道,待会儿的查案之事上,还请蔡老弟多多帮忙啊!”

蔡小昭的目光凝在刘树和拍在自己肩上的手掌上,心中转瞬间已经是明白过来:二人奉命彻查今日之事,清河长公主姬玄池乃是金枝玉叶,宜春县主阿顾亦是丹阳大长公主独女,幕后之人胆敢出手算计,想来身份也是十分高贵,刘树和不肯得罪,打着左右讨好的主意,索性将事情推到自己头上来。

他垂定目光,欲要开口,忽的忆及当初百岁春之事中师傅马燮吩咐自己的话:“行人司存在的意义便是大家手中的一把利刃,我等职责便是坐镇此司,揣摩上面的心意。今次师傅错估了宜春县主在大家心中的地位,办错了事情,就是大错!师傅犯过的错,你要引以为鉴啊!”眸子微微一凝,已经是下定决心,抬头笑道,“刘阿监太客气了!小昭本是应听凭阿监指派的,您既然将此事诚恳相托,小弟也只好临危受命,将此事担负起来!”

“蔡老弟说的是,”刘树和闻言眼睛一亮,笑的愈发和蔼,拱手拜道,“今次之事,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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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路遥日月促(之查案)

姬华琬此前被清河公主府下人软禁在屋子中,怒火积炽,这会儿风神火火的冲出来,瞧见刘树和,怒气冲冲喝道,“刘中监来的正好,你给本公主评评看,本公主觉得这儿无趣,打算回宫,却被清阳姐姐府上人硬是拘着不肯放人。这是哪门子道理?”

“原来是寿光公主。”刘树和笑着朝姬华琬行了礼,“公主委屈了,奴婢等奉皇后殿下命查验公主府琅嬛阁之事,还请寿光公主多多容情,配合奴婢等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