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韵轻轻吐了口凉气,目光触及伫立在原地的琉离,讽刺地笑道:“我一直以为琉离只是心狠手辣,却不知,原来琉离可以如此卑鄙。”

琉离对楚韵的话置若罔闻,一双苍然的眸子望着陵霄与月初消逝的地方,静静出神。

引仙蛊解,时隔数日白曜总算回到了天庭,他穿过南天门来到凌霄宝殿时,只见殿内拥簇着上百名仙众,他们满脸凝重,不言不语。直到觉察到白曜安然归来,他们立刻簇拥上前,神色激动道:“天帝,天帝……”

断断续续的声音交杂在凌霄宝殿内,天帝失踪了数日,任凭他们用便了法术却无法寻到天帝的踪迹,众人都暗暗猜测天帝是否遭遇不测,如今得见其安然归来,总算是松了口气。

“众卿都散了吧。”白曜的面色如常,挥了挥衣袖便将众仙屏退。

众仙心中虽有疑虑,却也不敢多加细问,这才纷纷退去,唯独名古未遵其令,留在了殿内。

白曜望着满殿仙众散去,身受重伤的他再也无法强撑意识,一口鲜血喷洒而出,轰然瘫倒在冰凉地地面。

名古满眼震惊,冲上前扶起白曜,探手把了下他的脉搏,面色大惊:“你不仅身受重伤,就连天籁珠的气息都不曾存在体内,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日子你当真被魔界围剿?”

白曜面色惨然一片,可唇边却是挂着浅浅笑意,他低声道:“天籁珠我留在月初体内了,如若不然,她将灰飞烟灭。”

名古的目光瞬间闪过一抹愤恨:“糊涂!你可知天籁珠乃天界至高神物,历代天帝身份的象征,你竟将它给了旁人,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能眼睁睁看她在我面前灰飞烟灭……”白曜的嘴角依稀残留着鲜红的血液,这是他活了万年来头一回这样狼狈,可他能救月初,这些都值得。

“如今,你不仅仅只是失了天籁珠带给你的五千年功力那么简单,你不再拥有窥探天命之法,不再拥有万里追踪之法,不再拥有未卜先知之法……”名古说到此处,手已紧紧握拳:“又是月初那个女人!她若爱你也就罢了,可她心中偏偏只有魔界那个妖孽,你如此真的值得吗?”

名古说到此处,愤然起身:“不行,我得将天籁珠夺回来。”

白曜身子虚弱,却厉声制止:“不可!若是天籁珠离了月初之身,她便会灰飞烟灭,那我为她所作的一切都将成为幻影。”

名古静伫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气,再重重吐出,转身,再度弯腰将倒地的白曜扶起,沉声道:“我先为你疗伤吧。”

记忆中,月初又回到了麓山,她和无双赤足并肩坐在溪水岸边,四只白白嫩嫩的小脚拍打着清澈的溪水,溪水飞溅,湿了裙角。欢声笑语充斥在山涧四周,不断来回飘荡。

她们谈天说地时,忽然一阵天崩地裂的震动,飞石滚落,天降大火,月初拉着无双的手就要逃跑,可回首却发觉无双的面色狰狞,眼中泛着夺目的血红,正朝她扑了过来。

月初吓得连连后退,口中大喊着:“无双,你怎么了,我是月初呀,你不认识我了吗?”

无双却不管不顾,满脸杀意地朝她扑去。

月初在草地上翻滚数圈,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仰头一看正是陵霄,她心中一喜,高呼一声:“哥哥。”

陵霄脸上闪过一抹温和的笑意,搂着他便飞驰在空中,将无双远远甩在了身后。

“月初,别怕,我在你身边,跟我回家了。”温柔如水的声音让月初的心头荡漾,将之前的恐惧尽数散去,徒留那心头浅浅的甜蜜萦绕在心头。

可身后忽然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呼唤着她:“月初,快回来!”

月初闻声,猛然转头,回首竟看十丈之外有一个黑色身影正满脸焦急地冲她怒吼,她一眼便分辨出了那是陵霄的身影。

若他是陵霄,那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又是谁?转头之际,身旁的陵霄竟然变成了琉离,她猛然将琉离推开,漂浮在空中的她没了施力点,顷刻间从半空中朝下摔去。

“啊——”

恐惧感涌上心头,月初猛然从床上惊醒,冷汗淋淋地望着头顶那淡青色纱帐层层叠叠,仿若快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不是魂飞魄散了吗?

一想到这里,她立刻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全身,确实有着肉体的温度。

她握了握拳,发觉自身虽然虚弱,可体内的真气依稀存留,犹记得她的七筋八脉皆被陵霄震碎,她又怎会还有真气,且如此安然地活在这世上?

满心的疑惑,忽觉胸口一阵炙热的涌动,仿若有一团火在胸口翻滚,却又不觉难受。

她翻身下榻,目光瞅了眼半掩着的窗外,蔚蓝的天际万丽无云,阳光明媚,可见此时的她身处人间。

门外隐隐有着轻声细语传来,她不由朝门边靠近几分,只闻外头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分明是陵霄与楚韵的交谈声。

“大护法,您在潼城已待一个月了,魔界诸多事务都等着您去处理。”楚韵的声音不高不低,平缓中蕴着几分恳求的意味。

“月初还没醒来,我不能走。”陵霄声音沉沉,带着浓厚的坚定。

“楚韵可以代替您照顾月初,如今魔界……”

楚韵的话未说完,便被陵霄打断:“楚韵,这些日子我已经考虑过了,从今往后我会彻底和魔界划清界限。”

不止楚韵大惊,就连屋内的月初都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隔着那紧闭着的朱门,生怕自己听错。

“我们如此设计白曜,以他杀伐果断的性子,恢复了伤势定然出兵讨伐魔界!而琉离只是空有城府,难成大器,魔界元老诸多微词,心若不齐,便是一盘散沙。你若离开魔界,那天界剿灭魔界只在旦夕之间。”

“琉离费尽心机想要的只是掌握魔界大权,如今我随他所愿,将一切全数交换于他,也算是我回报了师父的知遇之恩。”

“不,你不能因个人私情而将整个魔界置于险境,你可以带月初回到魔界,为何一定要脱离魔界!”

“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陵霄强硬的说罢,转身便推门而入。

屋门打开的那一刹那,陵霄正对上月初那大病初愈的苍白容颜,有那么瞬间的怔愣,随即迈步入屋,笑问:“你终于醒了。”

月初怔怔盯着陵霄的面容,生怕一眨眼他便会从眼前消失:“你随楚韵回魔界吧,我不愿勉强你留在身边。”

“怎是勉强,我心甘情愿的。”陵霄伸手揽过月初,说得认真。

楚韵看着面前的陵霄与月初,满腹劝谏之语硬生生咽了回去,她又何曾不知以月初的心性是绝对不可能再去魔界。陵霄如此珍爱月初,为了留下她在身边,甘愿放弃魔界的地位,伴她留在人间。

楚韵想到此处,眼眶忽然湿润一片,轻轻笑了出声:“大护法,我会将您的意思禀报给琉离,但愿他感念您所做的一切,不会再来打扰你与月初的生活。”音落,楚韵已消逝在视线内。

陵霄揽着月初朝寝榻走去,口中亦问道:“你昏迷了一个月,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让厨子给你做。”

月初的双腿依稀有些酥软,便顺势坐在榻边,问他:“我真的还活着吗?”

陵霄看月初不敢相信的表情,为她顺了顺颈边的发丝,答道:“当然。”

她又问:“这儿又是哪?”

他答:“潼城陵府。”

她满眼惊奇:“陵府?”

“今后,这便是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

“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安稳的家吗?”

月初仍旧不敢相信,喃喃问道:“你真的肯放下魔界的一切?放下对天界的仇恨?”

陵霄的目光环绕了一下房内四处的摆设:“我也曾以为我放不下,毁灭天界是支撑我活着的信念,可宿命却让我遇见了你。要留你在我身边,只能在二者中选其一,曾经我无法做抉择。可当你的魂魄在我怀中一分一分消散时,才恍然明白,所有的浮尘恩怨,皆抵不过你在我身边。”

月初听他这番话,唇边一抹动人的笑意绽开:“你不怕天谴?”

“只要你不怕。”陵霄握紧月初的手,一字一句道:“上天入地,碧落黄泉,我们共同面对。”

第96章 只此一人共一生1

 在潼城的百姓眼中,这个陵府似乎是瞬间冒了出来,府上位于西南郊外,人烟稀少,远远望去,偌大的府邸几乎将西南大半处占了去。这些日子,府上四处召侍卫与下人,工钱待遇极好,诸多有能之士纷纷前去应征。

此刻,街头巷尾谈论最多的便是这陵府,没有人知道这府上的主人是做什么的,猜测也就多了。

“哎,我猜这陵府的主人是打京城而来,许是辞官归隐田园,那大手笔,啧啧,比起咱们潼城的段家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呀,听应征的人说,府内那个奢华啊,犹如皇宫大内,奇珍异宝无数,真真是令人移不开眼。”

“我猜这潼城首富要易主了,段家也当这第一首富多年了,该换换旁人做了。”

“可不是,我今个儿下午也去应征试试。”

“好呀,咱们一起。”

……

街头巷尾,客栈酒楼,四周无不谈论陵府,顺带还将陵府与段家相比。

段亦言去酒楼吃个饭都听到这些闲言碎语,面色难看到极致,最后忍无可忍地将手中的筷子重重落至桌上,对着身后的随从道:“我倒要去看看这陵府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随从一见大事不妙,当即紧追其后:“三少,咱们好不容易把周婷小姐退婚之事解决了,老爷这才消气,解了你的禁足令,你可别又起事端。”

段亦言毫不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坐上马车便吩咐车夫去西南郊外的陵府,随从见劝阻不住,也跳上马车,心中连连哀叹,三少当真是三少,即便是禁足一个月也改变不了他顽劣的性子。

很快,段亦言的马车便来到陵府门外,一眼望去,络绎不绝的百姓纷纷在府门之外排队,弯曲如长龙,少说也有百来个人在应征。

段亦言跳下马车,挥着手中的折扇,大摇大摆地朝陵府走去,正当他要迈步进府,侍卫便一把将其拦下:“陵府重地,闲杂人等退散。”

“放肆,我们三少也是闲杂人等吗!”随从怒喝。

段亦言倒是不急不怒:“去向你们主子通传一声,段家三少段亦言前来拜会。”

侍卫一听是段亦言的名号,当即也不敢怠慢,径自入府禀报,不出片刻管家便亲自出府相迎。

段亦言随在管家身后,闲步走过那一条条花石铺就的小径,目光四处流连着,明媚的阳光普照在琉璃飞檐之上,耀眼金光尽显奢华。

“三少,你说我们进陵府来做什么呀?”随从有些战战兢兢地问,总觉得这陵府虽然奢华,却有着阴森森的寒意。

“都说了,是拜会陵府的主人。”段亦言说着,目光突然触及一个白色的身影,他以为自己眼花,当即揉了揉眼睛,确实是在百花丛中瞧见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身影,他诧异地朝她奔了过去,语气中满是兴奋:“夏姑娘,你怎么在这?”

正在花丛中采玉露的月初闻声一愣,仰头朝段亦言望了过去。

段亦言笑得明朗且真挚:“一个月前我到夏府去找你,却发现里边早已人去楼空,我以为你不告而别了,没想到竟能在陵府遇见你。”

月初突然想起那个自己幻化出来的夏府,面色有些尴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是陵府的主人?”段亦言仿若有着说不完的话,滔滔不绝地问着。

“不是。”月初笑了笑,如今她不过是在此处养伤。

“她马上就会是陵府的主人。”陵霄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交谈,他信步而来,眸色微冷。

段亦言身后的两名随从一见陵霄,不由打了个寒战,甚觉他身上有股煞气,冻得他们浑身冰寒入骨。

段亦言闻言,眯起眼瞅着站在月初身边的陵霄,轻挑嘴角:“你就是陵府的主人?”

陵霄面色冷然,也不搭理段亦言,从月初手中接过她手中接了大半盅的玉露,这些日子月初都靠着园内这百花玉露所调养身上的伤势。

“你伤势还未痊愈,采玉露吩咐下人一声便可。”陵霄颇有责怪之意,可眼底却有着只对她才会有的担忧。

月初笑着回应:“在屋里闷坏了,采玉露也很有趣,打发打发时间。”

段亦言看着他们二人之间隐约有的情愫,心中不由一沉,问道:“夏姑娘,他是?”

月初立刻给段亦言介绍道:“陵霄。”

陵霄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我是她未婚夫君。”

月初一愣,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占有欲,侧首仰头看了眼陵霄,只见他的面色隐隐有着几分敌意,她面容上的笑意渐深,回首望了眼段亦言道:“我与陵霄的婚期定在下个月十五,段公子可赏脸来参加?”

段亦言闻言,脑海忽然一片混沌,喃喃又问了一遍:“你要成亲了?”

月初点头。

段亦言忽而怒声道:“不行,你不能成亲!”

随从听段亦言这忽然一语,即刻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提醒道:“三少,莫失态。”

段亦言甩开随从的手,上前一步深深凝着她道:“本少爷还没开始追你,你怎就能成亲?”说完便带着强烈敌意望着陵霄,挑衅道:“敢不敢公平竞争?”

陵霄冷眼看着段亦言,不言不语。

“怎么?不敢?”段亦言逼问,一副不得到他回应不罢休的模样。

月初听段亦言那一声声孩子气的挑衅口吻,心中有些担忧会激怒了陵霄,当即要开口说话,却见陵霄的嘴角忽闪一抹轻缓的笑意:“你要公平,那我便给你个公平的机会。离婚期还有一个月,便以一个月为期限。”

“好,一言为定。”段亦言说完便大步转身朝府外走去,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月初对他们二人的约定深感无奈,看段亦言渐渐走远的身影,有些费解问陵霄:“他是个孩子,你怎么也和他一样?”

陵霄牵着她的手便往屋内走去,“不给他机会,他是不会死心的,万一他闹出什么风浪来,搅了我们的婚礼得不偿失。这样正好,与他有个君子约定,他便无话可说。”

“可是……”月初心中依稀有些担忧,看段亦言那架势,颇有一副要和陵霄干一架的姿态。

陵霄自然知道她心底的担忧,“你担心我会伤了他?”

月初认真地问:“你会吗?”

“令你不开心的事,我不会做。”陵霄将手中玉露放置桌案上,回首深深凝望月初的面容,温暖的指尖抚过她的脸颊,“我要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不会让任何人坏了我们的婚礼。”

月初双手环绕着他的腰际,靠在他的胸膛上倾听着他的心跳声,“嗯,我相信你。”

清风入屋,云阁帷幕扬,纷扰簇拥着相拥的月初与陵霄,那一刻,两人的心是从未有的靠近。

翌日,段亦言便命人到陵府邀约月初,陵霄倒是知道这事,却也未阻拦,只是任下人将段亦言带来的口信传入了月初的耳中。

月初收到口信,重伤未愈的她本不愿去赴约,可想着当年百溟水为救她而死,心中便是满满的愧疚。思虑再三后决定前去赴约,也正好,她有些话要与段亦尘说清楚。

赴约地点是千红阁,千红阁是潼城最有名的舞姬院,里边美人如云,个个舞技超群,诸多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只为进得千红阁观赏一舞。就连外城的王公贵胄都慕名而来,只为赏千红阁舞姬一舞。

月初在管家的带领下穿越重重守卫直入千红阁,夜里的千红阁一向宾客满堂,可此时的千红阁此时却无一人,管家将她带至堂内后便留其一人,匆匆而去。

月初便站在堂内打量了整间千红阁,千红阁堂内空旷,正是跳舞的最佳之地。阁内分上中下三层,分别有着雅致的包间,阵阵幽香扑鼻而来。

等了片刻却不见段亦言的到来,月初不禁疑惑地唤了声:“段公子?”

细腻的声音萦绕在空寂的大堂,由近至远,飘忽而去。

忽然,堂内四周的灯火瞬灭,熄灭了的烛台顿飘缕缕青烟,唯独月初所站之处烛光未灭,漫天花瓣从天而至,熙熙攘攘,漫天飞旋,落了月初满身。

芬香扑鼻萦绕,月初凝望这漫天花雨,纷杂地闯入她的眼帘,嘴角不由勾起淡淡地笑容。

花雨未停,大堂正台上烛光乍现,一名纤腰楚楚地女子飞舞着身姿翩翩而来,她手捧泛着光芒的夜明珠,柔柔开口:“七色夜明珠。”

月初眉心一蹙,此时又是两位貌美如花的女子翩然而至,手中亦捧着两样珍宝而至。

“和田美玉。”

“碧玉凤双玉”

音未落,三名女子飘然而来,眉目含笑,亦是人间绝色。

“天籁无殇剑。”

“金缕衣。”

“翡翠梵音笛。”

月初看至此处,眉心已紧蹙,脸上的笑意不见。

又是四位女子缓步而来,一如前面六位女子一般,手中捧着价值连城的珍宝而来。

“玉笼钩。”

“万凰之王凤首。”

“月满霜华琴。”

“永结同心冠。”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他手持折扇,一袭青衣如画,不是段亦言又是谁。

月初隔着漫天花雨,凝视面前的段亦言,她低声问:“段公子这是何意?”

“这十件珍宝样样价值连城,意喻十全十美,如今我便将这十件珍宝赠送于你,代表我视你如宝。”段亦言笑的从容且温淳,眼中泛着熠熠光辉,似已成足在胸。

“段公子认为这世间所有的感情都是这些珍宝能够买到的吗?”月初目光冰冷地扫了一眼那十件珍宝,眼中未有任何贪念。

“我并非想用这些东西买你的感情,而是证明我的真心。”段亦言在月初的面前停住步伐,目光深深凝视着她,认真道:“从来未曾遇见一个女人,令我如此思之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