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琪跟着世子办了半月的差事,正耐不住要回家显摆,便同道痴别过,催着车夫回宗房去了。

道痴看看惊蛰手中的食盒,越发想念老和尚与虎头。若是虎头在,肯定会喜欢这些。

换做其他家,子弟从王府得了赐食,是光彩之事,巴不得与这个那个分享;可王宁氏的性子,安静内敛,绝不会行如此炫耀之举。

这些点心,除了给月末必上门的三郎留一份外,其他多半是自家用了……

距离他上次请假,已经过去半月,院子里早就恢复如往,唯一有变化的是西北角的鸡圈换了新篱笆,待到近前一看,里面那只大公鸡依旧耀武扬威,可它的十几只妻妾就剩下四、五只,看着冷清了不少。

道痴见了,不由皱眉。

等到上房,见了王宁氏时,道痴便提及此事:“祖母,家里的鸡怎么没了大半?可是有鸡瘟?”

他可是记得后世大名鼎鼎的禽流感,原本看着这些鸡,还觉得有些田园野趣,现下家里老的老、弱的弱,他还真有些不放心。

王宁氏摇头道:“没有鸡瘟。这些日子相继宰杀了。”

道痴听了,变了脸色,忙道:“怎么不见姐姐?可是姐姐病了?”

王宁氏忙道:“不是你姐姐。是后街你五堂妹,小小年纪,就受断腿之苦……你三堂叔前阵子也大病一场,顾不上小的。到底是骨肉至亲,我们总不能看着好好的孩子就那么等死。我实在不放心,每日打发你姐姐过去照看一二。那一家子人,真是没法说了。若不是我出面,连大夫都打算给五丫头请。”说到后来,已经带了几分气愤。

道痴对于十房实在腻歪,隐隐有不妙的预感。

好不容易也十房拉开距离,这回王宁氏虽是怜惜弱女,难保他们不上杆子贴过来。

可是老人家心底善良,真让她冷眼旁观,她还真做不到。

道痴想了想道:“即便祖母想要帮一把,送些银钱给三堂叔就是。姐姐还有几个月就出阁,这个时候也不好总出去。”

王宁氏叹气道:“还不是那一家子没脸没皮,我开始是送了两吊钱给你三堂叔,回头立时便让十太爷寻由子搜了去。实不忍看着孩子受罪,还是我出面请的大夫。大夫说了,小孩子正是长身骨的时候,若是好好补补,就不会留残疾。可是那一家子狼心狗肺的,连药都舍不得给孩子吃,更不要说补。我这边宰了鸡,叫燕嬷嬷送过去。那帮没脸没皮的,又从孩子嘴里抢食。实没法子,只好叫你姐姐带腊梅送去,每次看着五丫头喝了汤才回来。”

听到这里,道痴也佩服王宁氏。换做其他怜贫惜弱的老太太,看到五丫头这般可怜,生母暴毙、父亲颓废,说不定就接到身边照看一阵子。

王宁氏掏钱、请大夫、熬鸡汤,却没有半点接人的意思,显然在帮人的同时,也有自己的底线。

听着顺娘的意思,十房老三同外九房的渊源,不外乎夏天帮修过漏雨的屋顶、冬天帮着贮过大白菜之类的小事。

王宁氏与顺娘祖孙两个,却能回报至此,十房老三也算是善有善报。

见王宁氏因十房的事心绪低沉,道痴忙提了食盒,放在桌上,道:“祖母,殿下赐了点心下来。”说着,又将这半月众伴读开始学着当差之事讲了一遍,最后道:“还给七哥他们出的力,孙儿是借光了。”

王宁氏不仅脸上不见欢喜,反而面露惊容,忙站起身来,将道痴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方道:“我还想着,怎么好好的就黑了,还以为你们上武课的缘故。竟是去了南城。都说南城前些日子的积水没了屋顶,岂是能随便去的?”

道痴见老太太担心,忙道:“我与陆炳跟在殿下身边,那么多人盯着,殿下怎会去什么危险地方。”

王宁氏想想也是,这才安心些,道:“没事就好。往后你也留心些,水火无情,能避则避。”

祖孙两个正说着话,便听到前院传来开门声。

王宁氏道:“估摸是你姐姐与腊梅回来了。”

院子里,果然传来顺娘的声音:“祖母,三叔来了……”

王宁氏闻言,便起身出了屋子。院子里只有顺娘与腊梅主仆二人走过来,二门处露着半个身影。

“老三来了,进来吧,你侄儿也在家。”王宁氏开口道。

王三爷应了一声,走了进来。他三十来岁,身量不高,面容枯瘦,抬头纹很重。

道痴也出了屋子,站在王宁氏身后。

王三爷挤出几分笑,对道痴道:“二郎下学回来了。”

道痴道:“刚到家,见过三叔。”

两人只在去年年底族中大祭时见过,虽说道痴承认这十房老三确实算是好人,可这好人做的也太窝囊些。明明是他养活十房一家,却因愚孝的缘故,被父兄压制得毫无家庭地位,自己累死累活不说,妻儿都跟着吃苦,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王宁氏见他巴巴过来,多半是有事情要说,便叫他屋里吃茶。

不想,刚进了上房,王三爷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第六十八章 天子劫大变将起

虽说晓得王三爷上门定是有事,可是见他未语先跪,王宁氏脸上的笑容立时凝住。

她淡淡地瞥了王三爷一眼,对道痴道:“扶你三堂叔起来,这不年不节的,莫折了老婆子的寿。”

道痴应声上前,目光也带了审视。

王三爷涨红着脸,推开道痴的手,没有起身。他从腰间解下一个褡裢,满脸羞愧道:“侄儿晓得不当再劳烦婶娘,可实是没可托付之人。侄儿今日同汉大哥说了,想领外头的差事。汉大哥便允了侄儿广州府的差事,明日早侄儿便起身往广州府去。”

王宁氏听了这话,依旧神情寡淡。

王三爷以袖掩面,一个汉子,竟“呜呜”地哭出声:“七郎他娘与七郎都去了,侄儿只剩下五姐儿这点骨血。婶子心善,这些日子婶子的好,婶子的为难侄儿都看在眼中,断不会狼心狗肺开口求婶子为难之事……三房汉大哥说了,想在族中寻女孩陪着汉大嫂,正好接了五姐儿过去。”

王宁氏见状,不由动容,叹了一口气道:“你也莫要怨我,我们这房这老的老,小的小。你在时还好看顾五姐儿一二;你若是不在,我们实招惹不起。”

王三爷抹了一把泪,摇头道:“侄儿虽糊涂些,却是知道好歹的,感激婶子还来不及,哪里还会说什么埋怨的话?没有婶娘这些日子看顾,五姐儿即便存了性命,人也残了。”说着,将那褡裢双手奉上道:“婶娘,这是侄儿预支的五年薪钱,总共一百二十两。十两银子还婶娘的药钱,十两银子给顺娘添妆使,剩下一百两,劳烦婶娘帮侄儿存着。若是侄儿在外,有个好歹,五姐儿那边,还请婶娘怜惜一二……”

王宁氏闻言,神色大变,怒道:“浑说什么?你才多大年纪,就说这有的没的。”

王三爷哽咽道:“侄儿已经是打定主意,……之前,侄儿都不会回来……婶子就可怜可怜侄儿,帮侄儿一把吧,莫让侄儿在外还记挂家里头。”

王宁氏看了他半响,终是叹了一口气,接了褡裢。打开来,里面是十两银子一个的元宝,总共十二枚。

她对道痴道:“去写张收条给你三堂叔。”

王三爷闻言,忙摆手道:“不用不用……”

王宁氏道:“既涉财物,总要分明才好。”

道痴应声去了,回到东厢,写了一百二十两银子的收条,收尾时犹豫一下,还是落笔写了自己的名字。

回到上房,道痴将这收条递给王宁氏。看到上面的金额,王宁氏对道痴点点头,递给王三爷。

王三爷先是一愣,随即“唰唰”地将收条撕了粉碎,正色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婶子家本就不富裕,这些日子为五姐儿请医问药,银子如流水似的。侄儿若没银子还罢,还能厚脸皮欠着;如今有了银子还不还,侄儿成了什么?就是婶娘今日不点头帮侄儿收着这卖命银,侄儿也不会再啰嗦,可只会带走一百两。那二十两,说什么也不会带的。”

老实人倔起来,更执拗。

王宁氏摇摇头,无奈地对道痴道:“去给你三堂叔再写张字据来。”

这一百两银子的收据,王三爷没有再拒绝,接过收好,而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道:“明日侄儿便走了,今日这里就同婶子作别,婶子是好人,总会有厚报在后头。”

王宁氏叹气道:“老婆子这么大年岁,厚报不厚报又能如何?人离乡贱,你在外头亦要多保重自己。遇到难处,咬牙挺挺,多想想五姐儿。等转了年,遇到相当的,再续上一门亲,好好过日子吧。”

王三爷红着眼圈道:“嗯,嗯,都听婶子的。”

说完正经事,王三爷便告辞离去,道痴尊老太太吩咐,将他送到大门外。

走出大门口时,王三爷脚步顿了顿,道:“二郎,好生孝敬老太太。若是家里遇到什么要紧事,就先花那些银子。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总是人最重要。”

他的脸上,没有试探,确实是实心说的这些话。

道痴虽是头一回与之打交道,可也明白为何王青汉会看重他。确实是个老实人,行事有分寸,即便贫寒,可也没有穷酸吝啬气。十房的祖坟,真是冒青烟了。

道痴道:“家中尚可支撑,不至于此。三堂叔在外,也需多保重。”

王三爷伸手拍了拍道痴的肩膀,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背影很是萧索……

回到上房,王宁氏看着那褡裢发呆。

道痴道:“一年二十四两银子薪金,可是不低。”

王宁氏道:“广州府岂是好去的?银子多,也要有钱花才行。朝廷禁海,广州那些外洋买卖,哪个不是挣命。你三堂叔但凡有半点活路,也不会被逼如此。可怜五姐儿,才四岁,没了亲娘,这下又走了亲爹。”

道痴劝慰道:“三房既要接人,定会好好看顾的,不是比在那个家里强。三堂叔又下了大魄力,不再愚孝,祖母当放心才是。”

王宁氏点头道:“二郎说的正是,这总归也算是好事……”

王青汉这一年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过去主要依仗是宗房,去年却为了立嗣之事,做了糊涂事,双双得罪了宗房与十二房。

宗房与十二房不过是寄出几封信,就将他武昌府与杭州府的生意履步维艰。还是王青汉反应的快,将武昌府的几间旺铺送给王珍,又请王珍做中人,将安陆城外两座庄子送给王杨氏做赔情,这才熄了二房不快。

如今他想要加大广州府的生意份额,未尝没有摆脱宗房制肘的想法。

道痴因听王琪提及三房,大致猜到这些,对于广州府的洋货贸易也颇为心动,不过想到金山银山也不如世子这个宝山,便压下心中的蠢蠢欲动,对王宁氏提及买僮婢之事。

王宁氏摇头道:“家里现下哪里还有什么地方?前街孙望家的晓得你姐姐备嫁,前几日过来,想要求份活计,我说与你们商议后再回话。我想着燕嬷嬷也大了,让孙望家的来上短工也好。她家离的近,也不用住在家里。她家小子九岁,正可以在燕伯身边搭把手。你若是不反对,我叫叫她明日上门给你看看。”

顺娘出嫁之前,家中确实不宽敞,雇个知根知底的短工,也算是两全法子,道痴自然没有话说,道:“左右是侍候祖母的,祖母说好就好,孙儿看不看有什么。”

不用出城去西山,这三日假期在道痴眼中,就显得有些长了。

虽说他已经跟王宁氏说不用看孙家母子,可翌日王宁氏还是传话给孙家,叫母子上门。

孙寡妇三十五、六岁,穿的虽是粗布旧衣,可洗的干干净净;他的儿子孙二柱也是个安静老实的孩子。

除了孙二柱,孙寡妇还有个女儿,已经出嫁。孙望没后这几年,孙家孤儿寡母能熬下来,也多赖那边照看。

只是女儿毕竟出嫁,总没有老受女儿接济的道理,守孝这几年孙寡妇也没闲着,闭门刺绣,一日不得闲。她与外九房之所以往来,也是因她与顺娘早年都给一家铺子做绣活的缘故。

可是单凭绣活,养活母子二人,谈何容易?

正好听到外九房的消息,晓得他们家日子好了,顺娘不仅不再接绣活,还呼奴使婢,定了张家秀才老爷做姑爷。

孙寡妇上门道喜,发现外九房人手不足,便厚着脸皮自荐,想要带儿子过来做短工。

因为家里的活主要是灶上的,孙寡妇便试做了几盘菜。除了油放的少些外,其他味道火候尚可,道痴与顺娘都没有话说。

王宁氏便与孙寡妇议定,先签短契,让她过来试用三月,每月三百钱,供他们母子三顿吃喝;三月后,若是两下满意,再签长契,每月四百钱,一年内外两套衣服。

对于城里雇工来说,这薪金确实不算高,可是算上母子二人的伙食,也不能说低。毕竟母子二人一月吃喝,也不止几百钱。

家中添人手之事,就这样敲定下来。

道痴闲着无事,便回了东厢,心下有些浮躁。众伴读中,旁人都开始办差了,自己却因年龄的缘故,只能在世子身后站班。除了读书,似乎无事可做。可若是做幸进之臣,功名就没那么重要。

随即,道痴摇摇头。就算想要做幸进之臣,也等过了“成童礼”。世子即便再提拔身边人,也没有委一个半大孩子做官的道理。

若是自己功名不成,在年纪尚幼的情况下,也没有理由抛家舍业、千里迢迢追随世子进京。

读书还是一道坎儿,明年六月的院试,一定要过。

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重生以来,没有人强迫他什么,可为什么老觉得时间不够用。

道痴叹息一声,拿起本《时文集注》看起来。

顺娘正好送了孙寡妇回来,见他如此用功,莞尔一笑。

舒心的日子就过了一日,五月二十九这天,王三郎来了,告之道痴一个消息,他收到老师的手书,晓得老师病了,打算去南昌府探望老师……

第六十九章 旦夕祸福,不测风云(一)

王三郎的老师,丁忧督御使李士实,宁王府的座上宾。**在朝廷与宁藩剑弩拔张、已然撕破脸的时候,岂是能接近的?

看着王三郎面带忧虑,显然是担心李士实。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虽不忿老师屈从宁王府,可还是对王府的霸道更不满些,对李士实反而满是同情。

道痴按住心头火,想了想道:“伯父是什么意思?”

王三郎犹豫一下,道:“我没同父亲说……若是说了,父亲定是不许。父亲这些日子在城外驻守,我想假托去武昌府游学,悄悄地过去探视一二再回来。”

道痴道:“记得三哥说过,李御使就是南昌府人,儿孙具在南昌府。即便真病了,身边也不缺人侍疾,怎么会专门寄信给三哥?”

王三郎忧心忡忡道:“我是老师关门弟子,老师慈爱,视我为亲子,去年父亲带我仓促回乡,老师就多有不忍。病榻之上,挂念与我,也不稀奇。”

“今夏雨水异常,南昌府距离安陆千里之遥,往返一遭岂是那么容易。三哥就不想想家里?”道痴皱眉。

王三郎低头道:“我受老师教诲良多,总要回报一二。既是老师传信想要见我,我赶过去就是,也是全了师生之义……家里这边,要是长辈们恼了,还请二郎帮我遮掩一二,劝慰一二。”

刚刚见了王三爷的“托请”,现在又听王三郎这话,道痴觉得心里戳火。一个一个都指望旁人,凭什么?

王三爷那里还好,不过是暂时帮着保管些银子;王三郎这里,却要拉他做个“同盟”。

这“同盟”岂是好做的。王三郎有个什么,怕是十二房就要问罪到他身上。他虽不怕那边什么,可是也不愿意与之有什么瓜葛。

他腾地站起身来,冷声道:“十二房的长辈恼了,作甚要我外九房的子孙去遮掩、去劝慰?我当不起这重任,尊驾还是令委他人!”

王三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道痴,站起身来,满脸通红道:“二郎生气了?”

道痴冷笑道:“你明知宁藩不稳、李御使从逆,不想大是大非,反而只念私情,是为不忠;令祖母古稀高寿,视你这个嫡长孙为命根,你竟不顾长辈忧心,雨汛时间千里出行,是为不孝;我向来视你为兄,你却不顾我身份处境,让我去承受长辈怒火,是为不仁;令尊为了安陆百姓安危,顶着烈日暴雨,在河谷筑坝,你身为人子,不想替父为忧,反而要给他添乱,是为不义。我竟是错看了你!你走!寒舍可容不下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大儒弟子!”

王三郎脸色血色褪尽,被说的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方哑声道:“二郎觉得我错了?”

道痴看着他,缓缓道道:“自古以来是有‘致仕养亲’这一说,可千百年来,书上记载寥寥无几,是自古无孝子?令尊到底为何放着好好的从三品参政不当,致仕回乡,你就没想过?若是令尊真的无意官场,也不会在王府揽下筑坝差事。风里来、雨里来,为的又是什么?”

一连三个问题,问的王三郎脸色越来越白。

他使劲地攥着拳头,闷声道:“父亲……是因我致仕?”

道痴道:“是不是因你致仕我不知。我只晓得,你再往李御使身边凑,沾上从逆之名,别说令尊前程,就是十二房上下说不得都被你拖累断送性命!”

王三郎闻言,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王三郎从来都不是笨的,只是年龄阅历在这里摆着,有的时候思虑不周而已。道痴晓得,自己既揭破这层厉害关系,王三郎会知道当如何定夺。

过了半响,王三郎方道:“二郎,我该怎么办……才能不拖累家里……”

有些话即便他现下不问,道痴早晚也想要对他说。

现下他既然发问,道痴便没有犹豫道:“明年院试,不要考案首;乡试莫要考前面,不要举贡入监。李御使是当世大儒,桃李满天下,只要三哥不作秀林之木,泯灭众人,谁还会专门为难三哥不成?不过我的见识都是从书上来的,许是纸张谈兵有不足之处。真要求稳妥,你还是当去问问令尊的意见。”

并不是道痴对王三郎不上心,才在县试、府试的时候没提醒他不要出风头。实在是县试、府试的案首不过是在一地风光风光,不算什么,每年每省都有数十个案首出来。就是院试案首,三年两个,说起来分量也不怎么足。

王三郎的神情先是惊诧,随即是犹豫,最后是茫然。

道痴叹了一口气,他晓得王三郎的难处。人人都晓得王家有个神童少年,都念叨着子肖父。或许在王三郎心中,走上科举之路,也像他父亲那样做个一甲进士,就是人生最大追求。

从外九房离去时,王三郎耷拉着脑袋,脸色比哭还难看,脚步飘忽。

王宁氏瞧着不对,问道痴道:“刚才动静那么大,可是你们兄弟拌嘴?”

道痴笑道:“没有,是三郎读书读傻了,说了几句呆话,被孙儿顶了回去。”

王宁氏见他面色如常,倒是放下心来,不过还是嘱咐道:“虽说你们差不多一般大,可三郎到底是哥哥,往后你也多恭敬些。”

道痴笑着应了,不再多说。

月假转眼而逝,众伴读又回到王府。南城抚民之事都步入尾声,并不需要他们这些小的再操心,府学恢复上课。

自进入六月,天气就越发怪异起来,今日一场瓢泼大雨,明日便是烈阳暴晒。空气中水汽密布,没完没了的“桑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