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沉默了一会儿,道:“五百就五百,只是传话邢安,让他在府卫中挑选些人手,与你同去。”

府卫的水平虽比不上仪卫,可其中确有不少老兵卒。

陆松忙应了,露出几分欢喜道:“还是殿下想的周全。”

世子正色道:“陆大人,你与孤交个底,此行到底有没有危险?”

陆松道:“殿下放心,臣心里有分寸。江家兄弟党羽虽不知人数,可马匹不足时肯定的。要是马匹充足,也不会混迹在流民之中北上。臣等带骑兵而往,不为歼灭,只为驱赶,不会有太大动静。若是盗匪气势嚣张,暂避一二,再做其他打算就是。”

世子闻言,神色这才缓和。陆松不仅仅是王府属官,还是他的乳父,要是带兵出城,有个好歹,他实没法向乳母交代。

陆炳站在他身后,已经是满眼放光。

这会儿功夫,安陆知州衙门守备衙门的官员,都相继到王府。

陆松去安排人手,陆炳也跟了出来,三两步追上道:“爹,带儿子与王二哥一道吧!”

陆松皱眉道:“胡闹,这个时候捣什么乱?”

陆炳却坚持不舍道:“爹,难道有这个机会。爹也说过,儿子与王二哥的刀耍的再好,不见血也是花架子。难道非要当儿子与王二哥将小羊羔养大了,再杀了,用畜生练刀练血气?”

陆松承认,儿子说的话有道理,可是时机不对。

江五兄弟雄霸江西十数年,如今又是亡命之行,陆松可不远用他们来磨练儿子与学生。

他依旧摇头道:“不要胡闹,老实在王府呆着!”

“爹,邢百户绝对会带虎头哥哥去!爹当年不是也十来岁,就开始跟在祖父身边实战了么?”陆炳道。

乐群院,道痴房里。

道痴重重地打了个喷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自言自语道:“热伤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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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四小披甲出安陆

道痴摩挲着手下腰刀,透过窗纱,望了望角落里的几只羊羔。刀已经开刃,却没有见过血。

陆炳牵了他的那只羊过来,不单单是为了陆炜的恶作剧,否则的话,他只要同范氏说一声,陆炜那边就有人教训。陆炜虽调皮捣蛋些,可对范氏的话是肯听的。多半是看出陆松的用意,心里不落忍,才寻了由子送过来。

正想着,就听到外头一阵“踏踏”的脚步声。

“二哥,二哥!”陆炳的声音急促中带了兴奋。

陆炳才离了乐群院半个时辰,怎么又转回来?

道痴挑了竹帘出来,道:“怎么了,这是?”

陆炳眼睛发亮,道:“二哥,有流匪从九江北上,途径安陆,王府明早将出动五百人马,出城缉匪!”

“流匪?”道痴有些迷糊,不管是仪卫还是府卫,宿卫王府安全是首要责任,缉匪之事不是该归地方衙门管么?

陆炳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详情说了一遍。

道痴晓得,兴王府这次是被黑了。上万从匪的流民,蝗虫过境似的,不用想也能晓得他们路过安陆,会将安陆糟蹋成什么样。

若是湖广都司没有发公文过来,兴王府还可以观望一二,量力而行;公文已到,兴王府要是坐视不理的话,等到朝廷最后追究责任的时候,少不得就有人往王府身上推。

世子只是赦王府事,还没有正式袭爵位。藩国不宁,固然到不了国除的地步,可谁晓得对将来有没有影响。

世子进京为帝时,还不是成年,那就说明明年九月前正德皇帝驾崩。最多还有一年多的功夫,能没有变动就没有变动更好。

想到这里,道痴起身道:“陆大人答应带咱们去了?”

陆炳笑着点头道:“我费了好大力气央求的,殿下也点头了。”

道痴看了陆炳一眼,道:“大郎还是小了些,小心婶娘担心!”

陆炳听了,瞪眼道:“二哥不许卸磨杀驴。我马背上的功夫,比二哥可还好呢。”

道痴神态如常,摸着腰刀的手却微微发颤。不是担心的,而是兴奋。练了一年刀法,陆松常常叹息没有机会带他们实战,还说等有机会,带着他们出城去练练手。

陆炳已经迫不及待,拉着道痴的胳膊,道:“二哥,咱们去仪卫司,腰刀、弓箭这些都是现成的,还没有铠甲。”

道痴点点头,刚要随陆炳出去,便见王琪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个。

陆炳眼睛闪了闪,讪笑两声,却没有说旁的。

道痴看着王琪,也没有说什么邀王琪同去的话。王琪虽在仪卫司学差事,可依旧是懒散享乐的秉性,即便他想跟着去,道痴也会劝下。

王琪只是看了两人一眼,道:“你们还小呢。”

陆炳挺了挺胸脯道:“王七哥,我与二哥就是跟着我爹去见见世面。”

王琪依旧没有让开,望向道痴道:“二郎,陆小子以后要去仪卫司的,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万一有个闪失,不是要了叔祖母的命?”

道痴正色“七哥放心,有陆大人在,殿下也点头,要是真有危险,他们也不会带我们过去。”

王琪虽满心不愿,可也晓得世子点头的话,事情也没有更改的余地。想着世子待陆炳如同胞兄弟,他便看着道痴道:“那二郎可要多护着陆小子些,他还小呢。”

话是这样说,却事在提点道痴跟紧陆炳。不管是陆松,还是世子,都会安排人手照看陆炳。

道痴了然地点点头,王琪“呵呵”两声,道:“走,我带你们去仪卫司。上个月库房新入了五十副水牛皮的铠甲。”

他虽带了笑,可其中的勉强,连陆炳都看出来了。

陆炳道:“王七哥,你就放心吧,我们会好好去,好好回来。”

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出了府学,去了仪卫司。想要从仪卫司库房支取东西,还需要这边的手令。

没等到仪卫司,便见一个校尉提了两副铠甲,迎面走来。正是奉陆松之命,给他们两个送铠甲的,还传话下来,明早四更王府门口集合,五更出城,武器自备。

陆炳与道痴带了兴奋,接了铠甲。

就连对武事没兴趣的王琪,摸着簇新的铠甲都生出几分兴奋。

这铠甲正是王琪方才提过的上个月方入库的那批水牛皮铠甲,比寻常铁铠甲要轻便许多,正适合马上用。

三人又返回乐群院,道痴与陆炳迫不及待地换上铠甲。

铠甲略大,这即便是小号铠甲,可道痴来说还勉强;对陆炳来说,还是富裕太多。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陆炳脱下铠甲,道:“我去武备库寻赵大叔。他寻常能修理这个,我请他帮我收一收。”说罢,抱着铠甲去武备库去了。

等他走了,王琪皱眉道:“连二郎与陆小子都去,是不是虎头也落不下?”

话音未落,就见披盔戴甲的虎头与陈赤忠进了院子。

五福与陈赤忠的小厮清风捧了两人武器,跟在后头。

王琪出来,打量二人一眼,道:“这是去过武备库了?”

与道痴与陆炳同样的两身皮甲,穿到陈赤忠与虎头身上要威武多了。

陈赤忠笑了笑道:“邢大人帮挑的盔甲。”

道痴站在王琪身边,望向虎头。虎头对新盔甲显然也颇有兴趣,见道痴望着他,就挺了挺胸,隐隐地带了几分欢喜。

一夜无话,次日凌晨,道痴起了个大早。

去唤了虎头,两人一起用了早饭。即便没有食欲,道痴也吃了许多。兴奋中带了几分期盼,少不得吩咐虎头两句,跟紧邢百户,凡事听邢百户的。

王琪打着哈欠,在旁边看着,却没有说什么小心之类的话,还如平素般说笑。

不过等到道痴与虎头换上铠甲,挂上刀,北上弓箭箭囊时,王琪递上两个荷包,一人一个,里面都是一样,都是青梅:“这个生津解暑,要是白日行军,就用这个提神。”

道痴点点头,虎头则是犹豫一下,从自己荷包里掏出一把莲子糖,递到王琪手中,引得王琪哈哈大笑陈赤忠这时也用好饭,过来等虎头与道痴。

王琪没有相送,只道:“再过几日就是刘大猫的好日子,你们几个可别耽误了。”

道痴与陈赤忠只是笑着听了,谁也没有答话,毕竟他们也不知出动的仪卫骑兵什么时候才能回城。

王府大门前,灯火通明。

尽管这里只聚集五百人,可气势却不亚于兴王出行,动则两三千人时。

披盔戴甲,牵着坐骑的校尉们,身上带了肃杀之气。

随着响鞭声起,身穿蟒服的世子,在地方官员与王府属官的簇拥下出来。

仪卫们一下子安静下来。

世子站在那里,扬声道:“悍匪江五兄弟流窜德安府,危急安陆地方安宁,孤为王世子,有责任协助地方剿匪。孤不方便出城,缉匪的全部希望寄与尔等勇士身上。若缉匪有功劳,不单孤会论功行赏,还会上报朝廷,为尔等请功!”

这番话说完,下边不由一阵欢呼。

不管是在仪卫、还是在府卫,太平时间,武职想要升官谈何容易。尤其是仪卫这边,隶属锦衣卫系统,若是在京城省府还好,有缉盗问案之职,还有捞功劳的机会。

地方仪卫,除了王爷出行,没什么正经差事,有升值的机会才怪。

如今竟是老天开眼,得到个出头的机会,大家少不得摩拳擦掌。就算校尉升小旗也好的,大明武职世席,升个品级官,子孙后代都有指望了。

每个发了干粮口袋与水袋,里面是一天的吃食与清水。

除了王府“协助剿匪”的五百人,知州衙门与守备衙门各出二十人,随王府仪卫司一道出城。

五百多骑,从王府出来,从东城门出城,顺着官道南下,疾驰而去……

百里外,孝感县城外,郑家庄。

寂静的清晨,原本安宁祥和的庄子,不时传来阵阵喧嚣声。

黑暗中,偶尔还有女子的尖叫声。

郑家庄居中的大宅子里,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鼾声一阵一阵。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还没散去,却也无人顾得上。

宅子外,边边角角中,站着数十人,打着哈欠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皮。

大宅外,大多数的百姓人家都点着灯,没有人敢睡觉,多是男丁将老婆孩子挡在身后,畏惧又悲愤地对峙着外来者。

若是赶上说话好的,不过是舍些钱粮衣服,若是赶上凶悍好色的,家里女眷就遭了殃。

本分良善的流民,有几个会趾高气昂登堂入室劫掠的?

分散着进入百姓人家这些,已经不能算是民,完全蜕化成匪。

对他们来说,杀人放火都干了,抢百姓点钱粮,玩两个妇人,算得了什么。虽说流民中,也有不少妇女,可江五早发话下来,不许这些人在流民中胡闹,这些人的裤裆早憋得狠了。

百姓怯懦可欺,大多数人见来者不善,能忍都忍了。

有忍不下的,即便怒发冲冠,也救不下妻子女儿,不过是白送一条性命。

大宅中,江五看着县城的方向,道:“后边尾巴越来越多,趁着还在流民中,干一票大的……”

……

第一百零九章 五百甲士卫安宁

陆松虽带了五百骑出安陆城,想要拦截流寇,可当然不会直接带人迎上去。湖广都司的公文说的不尽不祥的,目前只知道流民数量,对于江五兄弟从党人数还是不知。

先头探子,昨晚就打发出去一批。今日凌晨出安陆后,散出五小旗人马,先行一步,打探流寇的行进路线与其他消息。

众人顺着官道南下,等行了四十余里,到了安陆州与云梦县界碑处,陆松便传话命众人下马休整,等着探子的消息。

这处不仅是两地交界之处,也是天然的交通咽喉。官道两侧是密林,密林后是山,正是最好的伏击之地。

道痴与陆炳下马,去了头盔。尽管现下是清晨时分,太阳初升,可毕竟是盛夏时间,还是捂了一身汗出来。

王府的五百人,被陆松分成五个百户队。除了邢百户掌一队人马外,仪卫司的三个典仗各掌一队。剩下一百人,由陆松直掌。这一百人中,五十人做了探子。剩下五十人,是弩兵。

若是想将流寇阻在安陆州境外,现在这里就是最好的战场。

道痴一边摸着自己的坐骑,一边打量四下里的人。

令行禁止,大家的气质完全不一样。护卫王爷出行时,众人是肃穆,现下是则是肃杀。

陆炳低声道:“二哥能射几支箭?”

他们两个用的都是一石弓,虽能拉得开,可射了几箭就力乏。道痴想了想道:“六、七支没问题,过不了十支。”

两人虽是头一随军,可也晓得骑兵出行,主要讲究的是快与灵活,多半不会陷阵攻击,用刀近身搏斗的机会不多,若是没意外,多是射箭震慑。

陆炳摸着自己的弓道:“我这里要勉强四、五支,再射就过不了五十步,也不知能射中几个流寇。”

说话功夫,便听到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

官道尽头,扬起一路烟尘。

众人齐齐望去,便见天边几骑由远及近,疾驰而来。

即便身上穿着的王府仪卫制服,可众人依旧没有懈怠,数十弓弩已经对准来者。瞧着那架势,但凡有半点不妥当,立时弩箭齐发。

不等近前,领头那人便高喊道:“小旗谢大力有军情禀告!”

陆松也认出来人,挥了挥胳膊,弩兵才放下弩箭。

来的几人在驻地前十多米下马,看到陆松的位置,奔了过来:“陆大人,流寇昨夜已至德安府孝感县,在县城十里外郑家庄过夜。今日天亮后,有数百流寇往孝感县城去了!”

孝感县距离安云界限这里六十里路,若是江五等人随着上百流民缓行,最早也要明天下午到这里;要是有马的话,用不了两个时辰就到了。

回来的探子,是昨晚派出去的那批,总共十人,五人继续在流民附近蹲守,五人回来送信。

听说流匪分兵,奔着孝感县城去,陆松就晓得事情有变。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看中孝感的金银,还是其他。

孝感县与云梦县的距离又太近了些,两个县城之间相隔不到五十里。

陆松想了想,拿下自己的腰牌,叫了个小旗出来,吩咐一番,命其往云梦县衙送消息。

要是流寇只为钱财还好,要是为了进县城搜刮马匹武器,那可不能纵容他们。否则后期抵抗就越困难。

他们这边如何应对流寇,还要等流寇的下一步动作,才能做出相应判断。

太阳升的越高了些,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又有两个探子急驰回来报信,带来的最坏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