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看到了一家卖的东西不是很奇怪的摊子,谢怜心想速战速决,道:“就这家吧。”

花城却道:“这家不行。”

谢怜奇道:“为什么?”

花城不说话,示意他看摊子里面。谢怜一瞧,那摊主见他们在此停留,激动得搓手,似乎在等待他们大驾光临,紧张得使劲儿猛擦桌椅板凳。然而,它用来擦桌椅板凳的东西,是他的舌头。

“…”

虽然被那宽大长舌舔过的锅碗瓢盆都挂着晶莹的水珠,反射着如新的光泽,但谢怜还是果断放弃了这家店,赶紧走了。走了几步,他又看到一家装饰得很是干净清新的鸡汤馆,门前牌子上写着“家养老土鸡,慢火老靓汤。现做现卖,保证干净”,停步道:“啊,有鸡汤,不如来喝一碗?”

花城又道:“这家也不行。”

谢怜了然,道:“是盘子有问题还是鸡有问题?”

花城带他进到店里,拉开一道帘子,示意谢怜去看。谢怜好奇地探进个头看了,登时无言。只见厨房后面放着一口大锅,锅下生着大火,锅上热气腾腾,锅里有个头上生着大红鸡冠的汉子正在沸水中欢快地洗澡。大锅旁边还摆着许多桶,装的都是盐、椒、香草等等调料。前堂有客人喊道:“老板咸一点!口味淡了!”

那汉子便一边泡澡,一边抓了一大把调料往自己身上搓,毛巾用力擦一擦背,更加入味。最后,响亮地打个长鸣:“喔喔喔——!”

谢怜放下帘子,默然退出。

走了一大圈,二人终于找到一家店,打的招牌是“地道人间美食”。虽然谢怜觉得这个“地道”有待质疑,比如,据他所知,人间的厨师并不会用难以猎杀的大型妖兽的肉来做烤串,但相对而言,这家已经是最正常的了。

二人一坐下,跟在后面多时的群鬼都围了过来,殷勤万分地贡献加餐小菜。那猪屠夫肩上扛着一条白生生的人腿,拍得啪啪作响,粗声道:“城主!新鲜的大腿肉要吗!刚到的货!”

群鬼骂道:“去去去!城主的朋友会吃那玩意儿吗?你当是青鬼?把你大腿剁了说不定还能吃!”

“血腥味儿这么大别把人家恶心到了!”

那猪还真把一只猪蹄子扬了起来,道:“城主和城主朋友要是看得起,这条腿算得了什么,剁就剁!我告诉你们,老子的腿肉,肯定劲道!”

谢怜忍俊不禁,低头喝粥。花城并不理会它们,群鬼一腔热血便都往谢怜面前送,纷纷道:

“本地特色小吃脑髓汁!精选上好妖脑,个个都是修了五十年以上的!您闻闻这香醇!”

“这个鸭血非常不错的嘎,你看看嘎,俺刚刚从自己身上割的嘎,尝尝吗嘎。”

“我们家的果子是正宗的坟头鲜果,不是死人身上长的我们根本不摘,童叟无欺…”

一堆一堆,送得谢怜目不暇接,不断道谢。不好拂了这般汹涌热情,但有些特色小吃又实在难以直视,手忙脚乱中见对面花城一手托腮,笑吟吟地望着他,谢怜左看右看,轻咳一声,小声道:“…三郎…”

花城这才道:“哥哥不必理会它们。人来疯罢了。”

有鬼立刻道:“城主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咱们也不是什么人来了都疯的,要是城主是咱们爷爷,那城主的哥哥就是什么,是咱们大伯公…”

“是啊大伯公来了当然要疯!”

谢怜哭笑不得,心想这都什么胡说八道乱七八糟的,花城也喝道:“少胡说八道。闭嘴!”群鬼连忙道:“是!城主您说的对。闭嘴了。不是大伯公!”

谁知,这时,有几个一直在嘻嘻嘿嘿的女鬼终于忍不住了,嘴快道:“哎!你…不就是上次跟兰菖说自己不举的那个道士哥哥嘛?”

“…”

谢怜当场一口粥没喷出来。

群鬼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炸道:“哎哟我的妈!真的!”

“是他是他就是他!兰菖到处跟人说了一圈呢!”

不少精明点的鬼都去捂那些嚷嚷起来的鬼的嘴了,然而,花城肯定听到了。谢怜则抬眼望去,只见花城挑起一边眉,正目光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似乎在思索“不举”二字和他联系起来是什么意思。那原本是谢怜上次遇到女鬼缠身时随口扯的一句托词,当时也是被群鬼围观嘲笑,但他就能泰然自若以对。现下给捅到花城面前来,他却是没法儿忍了,窘得恨不能一口粥把自己呛晕过去,道:“我…”

花城似乎在很有耐心地等着他说下去。但这事能怎么说?难道还一脸认真地辩解自己没有不举?

谢怜只好道:“…我饱了。”

他也的确是饱了,说完便起了身,匆匆出了摊子。身后群鬼捧着一堆精心准备的特色小吃嚎叫不止:“大、大人!您还吃吗!”

花城也追了上去,抽空回了个头,再次道:“滚!”

群鬼连忙再次滚了。谢怜在前面胡乱走了一阵,见没鬼再跟上来,放缓了步子等花城。少顷,花城负手走上前来,一本正经地道:“我竟不知哥哥还有这等隐疾。”

谢怜立刻道:“没有!”

又无奈道:“…三郎。”

花城点头,道:“好。三郎明白了。不会再说了。”

他一副状似很乖很听话的模样,却假得十分明显,谢怜道:“你真是好没诚意。”

花城笑道:“我发誓,上天入地你再找不到一个比我更有诚意的了。”

听到这熟悉的对答,谢怜也笑了。

须臾,他认真地道:“三郎,你知道千灯观在哪里么?”

作者有话要说:现实中被针扎脚请及时就医…

第97章 白夜题书红袖添香

这个问题, 他心中其实隐约已有答案。然而, 花城的反应,却和他预想的大不一样。

默然片刻,花城忽然道:“抱歉。”

谢怜不解:“什么?”

他原本觉得, 如果“千灯观”不是什么乌龙,那么最有可能和它有关系的, 也只有花城一人了。但无论他的猜测对不对, 花城都没有说抱歉的理由。花城不答,只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往前走,谢怜依他而行。二人走了一阵, 一转角,蓦地视线豁然开朗, 一座灵光流转的宫观,静静呈现于谢怜眼前。

一瞬间,他的呼吸都凝滞了。

四面八方都是乌黑与赤红交错的鬼域风光, 而在这包围之中, 那宫观美轮美奂,千灯璨璨, 宛如仙境。

这样一座以光明和辉煌为基的宫观, 却是坐落在一个龙蛇混杂、群魔乱舞的鬼市里,如此格格不入, 却又如此令人震撼。入眼的一刹那,就会在脑海中留下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好半晌,谢怜才道:“…这是…”

二人站在这宫观之前, 均是仰望。花城也微微扬首,道:“前几日中秋节至,想着哥哥在上天庭大概也要参加他们每年那个无聊的游戏,就弄了这个地方,给哥哥赴宴之时找点乐子,解解闷。”

“…”

他“解闷”的方式,未免令人瞠目。为了给谢怜“找点乐子”,就弄了个观出来,还升了三千盏祈福长明灯!

花城微微低头,整了整袖口,又道:“原不想教你知道的,因为是我擅自布置的,把哥哥的观建在我这一堆乱七八糟的地方里,哥哥莫要见怪才好。”

谢怜立即摇头。花城居然还觉得给他添了麻烦,所以不想让他知道,他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到这一步,再道多谢可就太无力了,于是,谢怜定了心神,深吸一口气,专心欣赏起这座“千灯观”,须臾,侧首道:“这座宫观奇丽恢弘,巧夺天工,非数日之工可成,三郎不会是近日才建的吧?”

花城笑道:“自然不是。哥哥看的不错,这地方是很早就建成了的,苦于没法派上用场,所以一直藏着,我也从没放别人进来过。可要多谢哥哥让它终于找到了用途,这才得见天日了。”

闻言,谢怜竟是略略松了一口气。

既然是早就建成了,但一直没派上用场,想来最初应该是要做别的用处的,眼下是顺手拿来用的。不然若花城真是特地给他建了一座宫观,他就要更加不安了。当然,依花城的性子,也很有可能纯粹只是为了建着好玩儿的。虽然谢怜十分好奇原本花城建这样一座与鬼市有天壤之别的建筑是打算做什么用的,但仍按捺住了询问的冲动。问得太多,不是什么好习惯,谁知道什么时候便问到不该问的了呢?

花城道:“进去看看?”

谢怜欣然道:“当然。”

二人并肩,缓缓行入宫中,在玉石铺地上漫步。四下参观,这观内开阔明朗,却没有神像,也没有信徒用以跪拜的蒲团。花城道:“匆匆落成,草率不周之处颇多,哥哥海涵。”

谢怜莞尔:“并不。我觉得很好,非常好。没有神像和蒲团正好,一直都不要有是最好。不过,为何连牌匾都没有?”

此问绝非责问,只是观内有几处玉石花卉铺地上都精心雕了“千灯观”字样的暗纹,担着门面的匾额却没有挂上,自然不会是因为仓促,所以他才好奇询问。花城笑道:“没法子。我这里可没什么会写字的人,你看方才那群,能识字就不错了。哥哥可有什么喜欢的书法大家?我去给你请来写这牌子,或者,我以为最好的法子,哥哥自己来写一幅,挂在这千灯观上。那是再妙不过。”

说着,他一指大殿供台。那玉案极长极宽,其上井井有条地布置着些供物和一只香鼎,还设有笔墨纸砚,书香清逸。二人走上前去,谢怜道:“那不如,就请三郎来帮我写吧。”

闻言,花城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道:“我?”

谢怜道:“嗯。”

花城指指自己,道:“真要我写?”

谢怜有所觉察,问道:“三郎可有何为难之处?”

花城挑起一边眉,道:“为难之处倒是没有,只不过…”

见谢怜一直等他回答,他负起了手,似乎有点无奈地道:“好吧。只不过,我写的不好。”

这倒是奇了。谢怜当真没法想象,花城会有什么事做的不好,微笑道:“哦?是吗,写一个来看看?”

花城又问了一遍:“真要我写?”

谢怜取了几张白纸,整整齐齐铺在玉案上,悉心亲手抚平,又挑了一支合眼的紫毫,送到他手里,道:“来。”

见他什么都准备好了,花城道:“行吧。但是,不许笑。”

谢怜点头:“那是自然。”

于是,花城便接了笔,一本正经地写了起来。谢怜在一旁瞧着,越是看,脸色越是变幻莫测。

他是真的很想忍住,但还是没能做到。花城一边在纸上狂涂瞎写,一边语气带点儿警告、带点儿玩笑地道:“哥哥。”

谢怜立即正色,道:“我的错。”

他也不想的,但是他有什么办法。花城的字,实在是太好笑了!!

即便是谢怜见过的最癫的狂草,也没他半分狂野,这狂野中还夹杂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歪风邪气,恐怕要刮得书法大家们白眼直翻昏死过去。谢怜辛辛苦苦认了好半天才勉强辨出了“沧海”“水”“巫山”“云”几个鬼画符,猜测他应当是写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想到花城身为鬼界一霸,如此神惧鬼怕,终于在某一件事上露出了这种表情,而且还是写字这种事,他更是忍笑忍得腹筋抽搐,双手拿起花城一挥而就完成的作品,强装镇定,道:“嗯。很有个性,自成一家。有‘风’。”

花城搁了笔,架势还挺有模有样的,睨着眼笑道:“发疯的疯么。”

谢怜假装没听见,一本正经地品评道:“其实,写好不难,写出自己的‘风’,才是难。若只是好看,却好看得千篇一律,那也是落了下乘。三郎路子很好,有大家之风,气吞山河…”后面还有八个字:山河破碎,兵荒马乱。没有办法,编夸奖人的话也是很辛苦的。花城一边听着,一边眉挑得更高了,怀疑道:“真的吗?”

谢怜道:“我何曾骗过三郎?”

花城慢条斯理地给一旁的小金鼎里添了几道新香,清烟暗香中,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我是很想写好的。就是无人教导,不知这其中有什么诀窍。”

他这话可问对人了。谢怜沉吟道:“倒也没什么诀窍,不过是…”想了想,终是觉得光说不能言尽,凑近前去,自己提了笔,在纸上花城写下的诗句旁落笔两行,一气呵成,端详片刻,笑着叹道:“惭愧。我这许多年都没什么写字的机会,大不如前了。”

花城凝视着那四行有着天壤之别、风格迥异的字,尤其是谢怜接上的那后两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将诗句连起来反复看了几遍,目光流连忘返。半晌,他抬头道:“求指教?”

谢怜道:“指教不敢。”于是,便对花城讲起了入门要领,毫无保留,将自己年少时修习书法的心得倾囊相授。

浮香袅袅,明灯煌煌,谢怜讲得认真,花城听得专注。大殿之中,慢语轻言,画面和语音都甚为低柔。过了一阵,谢怜道:“你再来试试?”

花城“哦”了一声,接了笔,又似乎颇为认真地写了几个字。谢怜在他身边看着,抱起双手,歪了歪头,道:“有点意思。不过…”

不过,他总觉得花城下笔就哪里不对。蹙眉观察片刻,他忽然发现到底是哪里不对了——花城根本就没握对笔。

连握笔姿势都是乱七八糟的,当然不对了!

谢怜哭笑不得,站得更近了些,不假思索伸手去纠正,道:“你握的方式错了,要这样…”

这一伸手,他才忽觉可能略有不妥。二人并非长师和幼徒,这般手把手地教导,未免过于亲密。但既已出手,断没有贸然收回的道理,那样反而刻意。因此,犹豫片刻,他还是没有撤回。再想想,上次鬼赌坊,花城不也是这般手把手教他摇骰子的吗?虽然谢怜觉得那次什么都没学到,事后还隐约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但这一回,他却是真心想教花城一点东西的。于是,谢怜温暖的手心安心贴住了花城冰冷的手背,轻轻握住,带动他的笔势游走起来,小声道:“这样…”

感觉到手下花城握笔走势狂乱,他便微微用力控制,纠正回来。不消片刻,他又觉手下走势更加狂乱,不受控制,他便只好握得更紧。两个人合力写出的字弯弯扭扭,不堪入目,谢怜越写越觉得不对,忍不住道:“这…”

花城仿佛使坏成功,发出低低的笑声。纸上乱墨横行,谢怜无奈道:“三郎…不要这样。好好学,好好写。”

花城道:“哦。”

一看就是假装认真。谢怜摇了摇头,啼笑皆非。

花城的手虽冷,他握在手里,却莫名像是握着一块烙铁,不敢再用力了。这时,谢怜眼角忽然扫到供台的边缘,凝住了。

他侧目望去,只见玉案的角落,孤零零地放着一朵小小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太好了,标题的红|袖|添|香居然没有被和谐掉

花花教殿下就搞小心机,殿下教花花就老实教干货。花花真是太坏惹~

古人红袖添香添的不是线香,而是香丸、香片一类,不过正如古人寺庙祈福的长明灯长得很像油灯也并不会飞上天,在本文中我想让它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所以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第98章 施怪计开门盗鬼胎

谢怜微微一愣, 久远的记忆似蒙尘的画面,微微拂去灰尘,但仍不清晰。他松开了手, 拿起那一朵花,凝神不语。花城也搁了笔, 在一旁缓缓研墨,道:“怎么了?”

“…”谢怜微笑道,“没什么。只是这种花, 香气沁人心脾,我一直都很喜欢。”

在宫观中供花,倒也不少见。只是, 一般都会供大红大紫的大捧鲜花,或者永不凋谢的手扎假花。顿了顿, 谢怜道:“莫非‘血雨探花’, 探的便是这种花?”

花城笑道:“哥哥真真料事如神。”

笑语间, 二人终于合力完成了一幅字,写的还是那四句诗。花城拿起来欣赏片刻, 似乎甚为满意, 道:“嗯,不错。裱起来。”

听他说“不错”,谢怜已经噎了一下。再听到“裱起来”, 谢怜又噎了一下,道:“你该不会是想挂到墙上吧?”若是给他逝去的老师们看到有谢怜参与的一幅字长成这样,恐怕都要气得活活诈尸。花城却笑道:“不。我自己收着, 谁也不给看。”

正在此时,二人突然听到外面隐隐一阵号叫:

“失火啦!”

“失火啦!”

“极乐坊失火了!”

千灯观内里安静至极,奈何二人五感皆超绝凡人,闻声迅速对视一眼,谢怜脱口道:“又是极乐坊?”

话已出口,才觉这个“又”有点滑稽。花城不慌不忙,收好了字,道:“不必担心,哥哥坐这里,我去去就回。”

谢怜怎么可能安心坐在这里,道:“我跟你一起去!”匆匆跟上,心中纳闷:怎么他每次来,极乐坊都要失火一次?瘟神之名可又印证了。虽然这次不关他的事,可简直都要习惯性歉疚了。二人赶回极乐坊,整一条大街上都浓烟滚滚,小鬼小怪们吵吵嚷嚷地拎着水桶来回奔走灭火,见到花城和谢怜来了,都道:“城主!您老人家不用担心,火不大,已经灭啦!”

花城无甚表示,谢怜却松了一口气,温声道:“太好了!真是辛苦各位了。”

小鬼们原本都没指望过会得到感谢,更何况还是城主朋友的“辛苦了”,一听便乐了,纷纷道:“不辛苦!多大点事儿!”“应该哒!”

谢怜这才发现,他来说辛苦,似乎略为不妥,因为他并不是此间主人。不过,既然花城本人没说,他说一下应该也不会有坏处,便暗道惭愧,再不在意。二人进入极乐坊看了看起火之处,果然只是烧了一小片地方,而且是个角落里不算起眼的小屋,难怪很快就被扑灭了。

然而,确定了这一点之后,谢怜却警惕了起来,对花城道:“纵火者既不是无知大胆到恶作剧,也不是真的想烧掉什么,更像是要转移注意力,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但是,在这节骨眼上,会是想转移什么注意力呢?

猛然间,谢怜反应过来了:“那胎灵!”

之前他们从极乐坊出来的时候,走了许久,那胎灵还一直在哭哭啼啼,哭声刺耳尖锐,还不时叫娘。而现在,这声音却消失了!

他们又到极乐殿外的一间偏殿去查看。二人出来时,花城随手把装着胎灵的陶罐放在一张案上,眼下陶罐还在,但谢怜上去一拿起来就觉得重量不对,太轻了。再打开一看,果然,里面已经空无一物了!

那封口,被关在罐子里面的东西是不可能自己打开的。谢怜立即道:“胎灵被人放出来了。”

花城却并无一丝乱色,道:“是被人偷走了。那东西在蝶阵里过了一道,眼下元气大伤,自己跑不远的。”

谢怜道:“那就好办。三郎,你这极乐坊可有监视出入往来的护卫?看看能不能找到可疑的人。”

花城却道:“没有。”

“…”谢怜眨了眨眼,道,“没有吗?”

花城道:“嗯。一向没有。”

难怪他上次在极乐坊里偷偷搞小动作,也是一个护卫都没见到。谢怜还想过是不是因为埋伏的太深他没发现,没想到是当真没有,微微一愣,道:“你对极乐坊这么放心吗?”

花城道:“哥哥,你注意过极乐坊里的门吗?”

想了想,谢怜道:“不曾注意过。莫非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花城道:“不错。”

他指了指这间偏殿的门,道,“如果不是此间主人,未经允许,带走了原本在里面的人,或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只有一件,就会无法打开门,被困在那间屋子里。”

谢怜回忆上次来极乐坊,他当时似乎一直在用骰子开道,而最后离开,则是风师起了大风,掀开屋顶,这才避免了从“门”离开。这都是一些较为暴力的画面,越想谢怜越觉得不能想,微微汗颜。顿了顿,又问道:“那假使三郎你从我这里抢走了一样法宝,收到极乐坊,我作为法宝的原主人,也带不走它吗?”

花城挑眉道:“当然带不走。到手了就是我的。不过,哥哥不要冤枉我,我可不会抢你的法宝。”

谢怜轻咳一声,道:“那是自然,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说是假使嘛。而且…我也没有什么法宝可以让人抢的…”

花城开玩笑点到为止,笑了笑,继续道:“所以,想从我这里偷东西而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当然,也就不需要护卫。”

谢怜第一个反应就是,偷走胎灵的人不是从门离开的,是用了别的方法。但四下望望,这偏殿的屋顶好好的,地面好好的,墙壁也好好的,根本没有任何被破出的痕迹,忍不住生出了一个更诡异的猜测:

难道偷走胎灵的人,并没有离开,还在这间偏殿里?

虽然这间偏殿里并无可藏匿之处,但上天入地,各种隐身的法门可不少。也许那个人此刻就在他们附近,静静地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谢怜凝目望四周,留神是否有某处空气异常扭曲,然而,无论是他的眼睛还是他的直觉,都在告诉他,这里没有第三个人或鬼了。恐怕他思路不对,恐怕要换一个方向想了。这时,花城笑道:“哥哥不必担忧。我自有办法把偷走胎灵的人找出来。”

他竟是成竹在胸。谢怜转向他,思索片刻,蓦地也是豁然开朗。

二人静待。过了一阵,嘈杂之声渐渐靠近,一大群妖魔鬼怪涌了过来,乌泱泱聚在偏殿外,都道:“城主,您老人家找我们是有什么吩咐啊!”

这一众少说也有近千,若不是极乐坊连房子带院子都够大,恐怕根本塞不下。带他们来的就是那面具人,对花城道:“城主,今天在这条街上出现过的,应该全都在这里了。鬼市也已经锁了,谁都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