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架势,敢情压根是看都没看就在乱指一气,连默默站在角落、腮帮子里不知塞了什么正嚼得一脸漠然又专注的明仪也被强行认了一回爹,殿上一时鸡飞狗跳,纷纷推逃:“拉下去、拉下去!”“别让她胡说八道了!”“这位姐姐我喜欢的姑娘不是你这样的,你不要诬赖我!”“真是不成体统!”

君吾挥挥手,有小神官进来把兰菖押下去了。她被拖出神武殿,一路上还在尖声大笑,殿内众神官这才心有余悸地站回原位,都头痛不已。原先大家是想着事不关己,只看热闹就好,可眼下不知会不会冷不防就一个屎盆子扣过来,没准下次人间上自己的新戏时就莫名其妙多了个浓妆艳抹的女鬼情人和杀人无数的鬼胎儿子了,顿感危机,都摔手道:“这事没法查啊!”

“我认为她纯粹是脑子有毛病。不用查了,浪费时间,直接关了拉倒。”

“也很有可能是鬼界故意派来搅浑水的。”

谢怜却不赞同,道:“之前来的路上,这位兰菖姑娘分明正常清醒得很,怎么会一到神武殿来就变成这样了?恐怕不是一句‘疯了’就能解释的。”

于是,再次分为了两派,一番争论,结论还是万年的“再看、再看”。集议散了之后,同师青玄道了别,口头约定过几天下去玩,谢怜走出神武殿,心中叹道:“都说灵文殿效率低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每次集议商量什么事,杂杂拉拉发散无数,最后处理结果多半依旧中庸温吞,灵文殿又如何能雷厉风行?”

这时,他感觉身后有一人跟了上来,回头一看,竟是风信,微微一怔。招呼还没打,风信便低声迅速说了一句:“小心慕情。”

谢怜也压低了声音,道:“慕情?”

风信道:“他进殿时那女鬼神情有异,好像有点怕他。我不探听别人私事,总之你防备着点。”说完便匆匆忙忙地走了。谢怜则站在原地,等他走远了,这才慢慢迈开步子。

虽然表面上不易觉察,但谢怜其实一直暗中留意着每位神官微妙的神情和兰菖的反应,自然也没漏过慕情的。

然而,他认为,这胎灵的父亲不大可能是慕情。谢怜根本无法想象慕情会干出这种事,事实上,慕情这人一心都扑在习武修道扩张信徒打拼领地上,而且和他修的是同一道,根本不会沾女色败修为。但是,慕情识得兰菖,这点应该没错。线索太少,摇了摇头,谢怜下了天庭。

虽然胎灵已被降服,郎萤和谷子被安置在富商家,有吃有喝,没什么不放心的,但他离开的时间久了也不好。久了那富商没看见他人影心里多半要犯嘀咕,于是,谢怜一下去便直奔菩荠镇。那富商一见他就紧紧握住他双手,激动地道:“道长!高人啊,高人!你昨晚睡在我如夫人房里,我们门都锁了的,早上一打开,不敢相信,凭空消失!高,实在是太高了!怎么样?那妖怪抓住没有?”

谢怜道:“抓住了,您请放心,已经没事了。我带的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富商如蒙大赦,大喜道:“乖得很,乖得很!吃的都不多!道长你那千灯观在哪里?我要去捐款,还愿!从今天起,我要做您观中的挂名弟子,谁都不要跟我抢!”

谢怜哭笑不得。但怎么说也是发展了信徒,而且还是一个很有钱的信徒,十分欣慰,对这位富商神神叨叨一番传|教,告诫他今后不可多沾女色,要一心一意,要爱护妻子和家人,最后让他改天到菩荠观去参观,这才带着郎萤与谷子飘然离去。

三人回了菩荠村,到了菩荠观前,谢怜把本观危房求捐款的那个牌子摆到了更显眼的地方,暗暗希望那富商来的时候能一眼看到,再推门进去。谁知,推门的一刹那,便觉屋里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走进观里,果然,大不一样了。屋子的地都扫过了,供台桌椅也都擦过了,阳尘也卷走了,角落里的腌臜废物也被清理干净了。简直像被田螺姑娘光顾过一样,干净的过头了。

因为,连戚容都不见了!

他一消失,整个屋子仿佛一下子宽敞亮堂了,似乎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而谷子怀里抱着他特地从镇上带回来的肉饼,一探头没看见人,急道:“大哥哥,我爹呢?”

谢怜立即转身。还没走出门口,便觉一道危险的寒光袭来,反手拔|出芳心就是一剑。‘铛”的一声,那寒光登时被高高击飞,落在数十丈之外。

他出剑如电,收剑也如电,芳心瞬间归位,轻吐一口气,立刻又觉纳闷:怎么那一道寒光之后就没下一招了?

再看那寒光,被他击飞后,歪歪插|在远处地上。远远看着那弯弯的一弧银光,谢怜越看越眼熟,带着两个孩子走过去,一看,连忙蹲了下来,道:“这…这不是厄命吗。你怎么了?”

对着一把刀问你怎么了,真是无比诡异的画面。走过的几个农人也对谢怜报以奇怪的目光,偷偷互捅肘子:“快看,看这人,他在跟一把刀说话…”“看到了,不要管了快走…”然而,谢怜不得不这么问,因为厄命整个刀身,以及刀柄上那只银线勾勒成的眼睛都在颤抖不止,仿佛身患绝症,越抖越厉害。谢怜情不自禁伸出手,道:“我刚才那下是不是打痛你了?”

第101章 争喜功厄命斗若邪

那弯刀抖得越发凄苦了。谢怜有点手忙脚乱, 顺着它的刀背轻轻抚弄下去,道:“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没看清是你,再不会了。”

弄了几下, 厄命眯起了眼,颤动也终于止住了。谢怜又问道:“你主人呢?”

忽然, 后方传来一个声音:“不用理它。”

谢怜回头一看,一下子站起身来, 又惊又喜,道:“三郎?你怎么来了?”

身后那施施然而来的少年, 正是花城。他又把黑发束成了一个歪马尾, 上身白色轻衣,红衣扎在腰间,袖口挽起,露出苍白却结实的手臂, 以及手臂上的刺青,一走路,靴子上的银链子叮叮清响,十分随意,仿若邻家二九少年郎,却也十分潇洒。他咬着根小野草, 对谢怜笑道:“哥哥。”

谢怜原打算安顿好两个孩子之后,再去找花城郑重道谢,谁知他竟是自己来了。花城不紧不慢走到他身边, 单手把插在地上的银色弯刀拔了出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将弯刀扛上肩头,道:“哥哥这边忙,不必劳烦你特地去一趟,所以我就自己来了。你还忘了这个。”

他背上竟是还背着一只斗笠,取下来给了谢怜。这是谢怜忘在那富商家的,他一怔,忙道:“我把它忘了,真是有劳了。”

说完,忽然想到,昨晚某件事发生后,他对花城说过“我在找斗笠、我的斗笠不见了”,那是稀里糊涂中说的胡话,花城却居然真的去帮他把斗笠找到了,猛地一阵难为情,好怕花城拿这个来开玩笑。幸好花城提都没提,笑着转移了话题,道:“哥哥又捡了两个小孩儿?”说着随手揉了揉谷子的头顶,揉得人家头发乱七八糟,谷子却仿佛很怕他似的,直往谢怜身后躲。谢怜道:“没事的,这位哥哥是好人。”

花城却道:“哪里哪里。我坏得很。”嘴上这么说着,却是一翻手,衣袖里翻出了一只小小的银蝶,扑腾着翅膀,悠悠飞到谷子面前。谷子黑溜溜的眼睛睁大了,目不转睛盯着那小银蝶盯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抓了。

如此一来,他对花城的警惕也大大减淡了。随后,花城状似漫不经心地扫过郎萤。与他扫过谷子时自然的目光不同,他看郎萤时,目光冷锐,不甚和善。郎萤低下了头,也惴惴不安地缩到了谢怜身后。

谢怜把斗笠拿在手里,道:“你来就来,还把菩荠观扫一遍做什么?”

花城道:“只是顺手清理一下屋子而已,不觉得把废物都清理出去之后神清气爽吗?”

“…”谢怜记起了失踪的戚容,心想花城该不会是把他当垃圾一样丢了吧。这时,忽听菩荠观后传来一声惨叫:“该下地狱滚油锅杀千刀的狗花城!杀人啦,花城杀人啦!!!”

谷子大叫道:“爹!”迈着两条小短腿奔了过去。谢怜也赶紧跟上。菩荠观后有一条小溪,平日谢怜洗衣淘米都是在这里,此时,戚容也泡在水里,身上还紧紧缚着若邪,极力把脸挣出水面,奋力吼道:“我不出去,我就不出去!我就要在这个身体里、呆到他死为止!我是不会屈服的!!!”

花城吐了那根野草,道:“你当你是什么英勇斗士吗?废物。”

谢怜无奈道:“…这是前几天我在一座山上抓住的。他附到人家身上,怎么也不肯出来。这人还没死,强行剥离魂魄,非把肉身毁了不可,真是…三郎可有什么办法?”

花城道:“嗯?你是问让他生不如死的办法吗,有的是。”

这话就是在威胁了,戚容骂道:“你们两个!真是破锅配烂盖!蛇蝎心肠!咕噜噜噜噜…”没说完便又沉入溪水中。虽然谢怜看到他便想起化为骨灰的母亲尸身,心中有气有悲,但这肉身却是别人的,一定得保住,便把他从溪水中提了起来,放到菩荠观门口。戚容一天一夜没吃东西,饿得前心贴后背,又被花城一顿恶整,有气无力,谷子给他喂从富商家偷偷带回来的肉饼,他啃得狼吞虎咽直掉渣,真是可恶又可怜。谢怜摇了摇头,发现戚容四肢僵硬,并非是由于若邪捆绑所致,大概是花城施了什么法术,定住了他身形,于是道:“若邪,回来。”

若邪绑了好几天戚容,早已委屈得不行,“哧溜”一下便下来,像条白蛇一般一圈一圈地把谢怜整个人都缠住了。谢怜开了门,一边安抚它,一边把它从自己身上解下来,道:“好了,好了。待会儿给你洗澡,别难过。先到旁边玩儿去吧。”

若邪便没精打采地游到旁边去了。花城也随手把厄命一丢,厄命自己寻了个体面的姿势,落下立住。面壁的若邪忽然发现,一旁倚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弯刀,小心翼翼地靠近。厄命刀柄上的那只眼睛也骨碌碌地转到这边,打量起它来。芳心则死气沉沉地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表示。

谢怜这段日子潜心研究厨艺,自觉颇有心得,正是信心倍增之时,一心想大展身手,好好款待花城,于是挽留他下来吃饭,花城自然欣然应允。从镇上回来时谢怜买了一大堆菜,眼下一股脑堆在供台上,抄起菜刀,一阵叮叮咚咚,敲锅剁板。这供台既可作书桌,也可作厨台,放得了碗筷,坐得了小孩,可谓是一桌百用。花城倚靠在一边墙上,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道:“要帮忙吗?”

谢怜正做得热火朝天,道:“不必。若邪帮忙就行了。”说着,甩手丢了几捆还没劈细的粗柴过去。“啪!”的一声,如眼镜蛇王突袭一般,那白绫在那木柴上一抽,小腿粗的木段登时被劈为一截一截细细的柴火。

若邪露了这一手后,在厄命和芳心面前凹成一个异常夸张的造型,仿佛在展示自己的力与美。还没美一会儿,谢怜又在地上放了一只盘子,然后丢了一颗大白菜过来。若邪正要迎上,厄命却忽然眼神一凛,飞起身来,在空中舞出道道炫目的银光。登时漫天菜色,待它落地时,那一颗大白菜便被它削成了又齐又碎的一盘。谢怜蹲身拿起盘子一看,夸道:“真厉害,你切的比若邪还好呢。”

若邪一下子贴到了墙上,仿佛一个人倒退了好几步,退到墙边,无路可退了。厄命则狂乱地转起了眼珠,尽显得意之态,仿佛已飘飘欲仙。一刀一绫中,芳心自岿然不动。谢怜全没注意法宝们之间的小小斗法,一边把七八种不同的配菜同时往锅里下,一边转头问道:“对了,三郎你这次来,要来多久?”

花城全程注视着他的动作,似乎本来想提醒他什么,但还是收住了话头,微笑道:“看情况。那边没什么事,就多玩儿几天,要是我赖在这里,哥哥莫要嫌弃才好。”

谢怜忙道:“怎么会?你不嫌弃我这里地方小就行。”杂杂拉拉一通扯,把那女鬼到了神武殿瞎指一气、一番胡闹的事也说了,不过,自然隐去了自己被指控和艳贞滴血一事。但又想到君吾说花城在天界埋有眼线,不知他会不会早已知晓?好在不管花城知不知道,他都没表现出自己知道,只是若有所思。谢怜道:“三郎,你觉得这胎灵的父亲到底会是谁?”

花城抬起头,淡淡一笑,道:“难说。也许,那金腰带真的只是她捡来的也说不定。”

这种含糊的回答,可不像花城一贯的风格,谢怜略感奇怪,但很快,咕咚咕咚翻腾起来的锅就夺走了他的注意力。

两炷香后,揭开了锅。

戚容往日里吃的都是村民给谢怜的供品,虽然只是些馒头咸菜、面饼鸡蛋、酸涩野果之类的,但好歹是人吃的。这锅一揭开,气味飘出菩荠观去,他在门外破口大骂道:“天杀的谢怜!黑心的雪莲!你还不如给我一刀来个痛快的!假惺惺地把我捞起来,原来就是为了让我受这种折磨!我算是看清你了!!!”

开锅之前,谢怜原本是信心十足的。揭开锅盖之后,他再次自我怀疑起来。费尽心思却做出了这样一锅东西,花城还站在旁边看着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真要花城吃这种东西???听到戚容鬼吼鬼叫,更烦恼了。闻声花城抱着手臂就要走出去,谢怜抬手止住他,道:“算了。”

他叹了口气,从锅中盛了一碗东西,对花城道:“这锅你别吃了。等我一会儿。”出门去,把谷子和郎萤叫去打水,调离现场,然后端着那碗东西蹲下来,和颜悦色地道:“表弟,该吃饭了。”

戚容惊恐万状,道:“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谢怜我警告你,我现在是一条人命,你考虑清楚!谁能吃得下你这玩意儿,谁就超脱了三界束缚,跳出了六道轮回,没有任何…”

话音未落,他便看到屋里的花城站在锅边,自己拿起勺盛了一碗,坐在供台边吃了一口,居然面不改色,稳如泰山,霎时被震慑了。一个从来没有的念头闪过脑海——

不愧是绝!

谢怜把碗凑到他脸边,冷静地道:“不想吃也行,你出来吧。”

那就更不可能了。戚容咬紧牙关,然而,谢怜咔的一下便捏开了他下颌,活活灌了进去。

下一刻,尖叫声响彻菩荠村上空。

谢怜手中的碗空了,而地上的戚容已然鼻歪眼斜,连声音都沙哑得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呻|吟道:“…我…恨…”

谢怜见一碗给他塞进去他都不肯出来,不知心情是喜是悲。虽说他很希望赶紧把戚容逼出来,但既然没成功,这似乎也侧面证实了,他用心做出来的东西没有那么难以下咽,好像是一件还算值得高兴的事。一回头,见花城也端着一只碗,一边慢悠悠吃着,一边看这边,那碗也快空了,目光一亮,站起身来,道:“三郎,你吃完了?”

他原本觉得没做好,不好意思给花城吃的,谁知花城却自己吃了。花城笑道:“是啊。”

“…”谢怜小心翼翼地道,“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花城把汤也喝了,微笑道:“不错。比较浓,下次可以再淡一点。”

谢怜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好,我记住了。多谢你的意见。”

戚容:“呕呕呕呕呕呕呕——!!!”

第102章 贤太子羹迎不速客

原本企图大展身手的谢怜, 在这一晚,信心经历了一波三折。

花城倒是有提议过,不如让他来做饭,可谢怜怎好意思让他帮自己修过门、帮自己打扫屋子、再帮自己做饭?哪有叫客人这么做的道理, 况且,这把堂堂绝境鬼王当成什么了?

好在他从镇上带回来的存货不少, 虽然昨晚给谢怜下了一大半到锅里,却也还剩下一些馒头饼子、蔬菜瓜果, 将就着啃啃得了。但是啃完之后,又该怎么办?

到了第二天, 这个问题就不攻自破了。一大清早, 菩荠观的门就被一群村女敲开,送了几大锅粥和一只烧好的鸡来。众村女皆含羞带怯,是冲着谁来的,显而易见。谢怜不禁暗暗慨叹:长得好看, 真的能当饭吃。

那只烧鸡给两个孩子分着吃了,谢怜只喝了一点粥,花城什么也没动,道:“哥哥在此地真是受欢迎。”

谢怜笑道:“三郎不要取笑我。大家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一碗下去之后,戚容在观外挣扎了整整一个晚上,号啕不止, 什么我宁可给郎千秋抓住,给他千刀万剐,也好过在你这里被你下毒!什么太子表哥我错了, 求求你给我解药吧!并且似乎看到了许多幻觉,谷子简直被吓坏了。一大早起来戚容一派萎靡不振,一张脸已经青了,眼下低头呼噜呼噜就着谷子手捧的碗喝稀饭,终于缓过一口气,哑着嗓子道:“屁咧!什么受欢迎,谁冲他来的?就他那个寒酸样儿!还有,狗花城你也别得意,你也就能吸引这种山旮旯里的村姑了,还不都是你穿的那么有钱,她们才巴巴地贴上来!你要是穿得像个乞丐,我才不信她们还看得上你!”

谢怜心想,这话可就不对了,便是花城穿得像个乞丐,谢怜相信,他凭乞讨就可以讨出一座金山来。但也没有说话,只慢悠悠地忙活起来。过了一会儿,一阵气味飘了出去,戚容又号起来:“你又在干什么!这是什么!”

谢怜温声道:“那锅‘百年好合羹’。我正在热它。”

花城一听,立刻轻轻拍手,道:“好名字,好名字。”

戚容道:“这玩意儿你他妈还给取了名字?!?!住手!!!”

不消真喂给他,随便热了热就唤起了戚容的恐怖记忆,不敢再说话。吃完了这顿,郎萤默默把碗筷都收了,似乎要拿去洗,谢怜道:“不用了,你到旁边玩儿去吧,我来就行了。”

也许做饭他不行,洗碗他还是可以的。花城看着郎萤带着谷子出去玩儿了,道:“我来吧。”

谢怜推辞道:“你就更不用了,坐着就好。”

话音未落,这时,忽听门外吃饱喝足闲得没事干的戚容吹了两声口哨,油里油气地道:“哟,小妞儿,盯着本大爷看做什么?是不是动春|心了?”

这鬼方才还说他看不上这山旮旯里的乡野村姑,回头就撩上了,还撩得如此俗套。谢怜摇了摇头,心想还是把他拖进来吧,免得放在外面吓着人家。谁知,还没打开门,外面便传来阵阵村民们的惊呼:“绝世美女啊!”

“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会到我们村里来…”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姑娘咧,还一来就来两个!”

紧接着,门外便传来一阵叩叩的敲门声,竟是在敲菩荠观的门。谢怜心中纳闷:“绝世美女?还有两个?两个绝世美女怎么会来敲我的门?啊,莫非,是那富商带着新老婆来还愿了?”一想到这个可能,连忙取了那“本观危房求捐款”的牌子,准备摆出去。这时,又听一个女郎冷冷地道:“这门口的是什么东西,真辣眼睛。”

紧接着,另一个女郎的声音纳闷儿道:“难道是养来看门的?不会吧。不至于挑这么品位低下的灵兽啊?”

这两个虽是女声,谢怜却都是听过的。风师青玄和地师仪!

他本想立即推门出去,然而,猛地回头,看见身后在供台边慢悠悠收拾碗筷的花城,又止住了动作,谨慎地从门缝往外望去。

只见两名身材长挑的女郎立于门外。一名是个唇红齿白的白衣女冠,体态风流袅娜,甩着拂尘,双目炯炯;一个是名黑衣女郎,肤色雪白,眉目美而锐利,且脸色极差,负手而立,望向别处。那白衣女冠正满面笑容,四处拱手,道:“哈哈,谢谢大家,谢谢大家,不用夸了,不要太高调。你们这样,我很困扰的。差不多可以了,谢谢。哈哈。”

谢怜:“…”

四周黑压压围了一大群看美女的村民,看完美女又开始对戚容指指点点。戚容不乐意了,狂叫道:“看什么看!老子喜欢躺地上怎么样!都滚开!有个屁的好看!”村民瞧这人举止诡异,脸色凶恶还发青,吓得一窝蜂散了。师青玄对戚容道:“这位…绿色的公子,请问太子殿下现在在观里吗?”

一听此人称谢怜为“太子殿下”,戚容瞬间对面前这两位美人儿失去了兴趣,啐道:“我呸!原来是上天庭的狗官!老子才不是给他看门的狗。听好了,我乃是…”话音未落,只见明仪闷头走了过来,然后就是一声惨叫,一顿砰砰乓乓。从谢怜这个位置看不清明仪上来干了什么,只能看到师青玄一甩拂尘,道:“明兄,这样暴力不太好吧!”

明仪漠然道:“怕什么。他都说不是家养的灵兽了。”

“…”

为了避免戚容被打死,谢怜只得开了门,举手阻止道:“大人!手下留情!打不得,这是个人啊!”

见谢怜开了门,明仪一掀黑衣下摆,把靴子从戚容背后移开了。师青玄则上来拱手道:“太子殿下,我提早几天来啦。这人怎么回事?一身鬼气藏都藏不住,当咱们是瞎子吗?哎,进去再说吧。这回我有重要的事要找你帮忙…”说着就要绕过地上的戚容迈进门去。花城可还在屋里呢,谢怜哪敢就这么放他们进去,忙道:“等等!”

然而,已经迟了。菩荠观就这么巴掌大点地,根本都没个藏处,两人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谢怜身后,正在洗碗的绝境鬼王。八目相撞,噼里啪啦,花城露齿一笑,露出一点点白牙,笑意森然,眼里却殊无笑意。

一刹那,明仪瞳孔骤然缩小,倒退三尺,师青玄一把甩出风师扇,拉开架势,警惕万分:“血雨探花!”

门外灰头土脸的戚容大怒,道:“我还是青灯夜游呢!怎么你们打了我半天都认不出我,一看他就知道是他?!”

明仪曾混入鬼市,在花城手下卧底数年,前不久才露了马脚被花城逮住,关在迷宫地牢里一顿殴打,眼下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小小一座菩荠观,内外都是毒|药味。花城把手里抹布一丢,眯眼道:“地师大人还挺活蹦乱跳的嘛。”

明仪也冷声道:“鬼王阁下也是清闲如旧。”

装模作样地打过招呼后,下一句,花城的语调和神情便都冷了。

他警告道:“离开。我不管你们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要再靠近这里。”

虽是对花城十分忌惮,但气势上竟不肯退让示弱,明仪沉声答道:“来到此处,非我本意!”

眼看着毒|药味要变成火|药味了,谢怜在一旁道:“这这这,风师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师青玄扇子敲了敲额头,道:“我也没料到血雨探花刚好就在你这儿!你们不是前不久才见过面吗,怎么这么快又到一块了?不管怎么说,能不用武力解决最好不要用武力,暴力不好。要是打起来,咱们还是制止一下吧。”

谢怜道:“我大体同意。”戚容可就期盼着这两拨人打起来呢,一直竖着耳朵听,这时忽然道:“哦——原来你就是风师那个贱女人???”

谢怜和师青玄都转头看他。戚容在自己的山洞里就是这么骂师青玄的,当着他的面居然也敢这么骂,不知该说是勇气可嘉还是心智匮乏。师青玄一贯养尊处优,估计还是头一次听到别人用这种词骂他,眨了眨眼,一脸莫名,对谢怜道:“太子殿下,稍等一下。”

说完,出了观去,把门一关。只听门外戚容再次一声惨叫,一顿砰砰乓乓,须臾,师青玄这才开门进来,已然换了男相,道:“好了。刚才说到哪儿了?我也饿了,我觉得不如大家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吧,有什么事好好商量。没有什么东西是饭桌上不能解决的。”

“…”

虽说,谢怜不大希望他们在菩荠观里打起来,但花城似乎对明仪卧底之事极为生气,不知其中有什么内情,让他们坐下来和和气气地吃饭,好像也不太可能。不过,花城居然没表示反对,对峙一阵,脸上冷色渐渐散了,继续洗碗。洗完了自己走到锅边,盛了一碗百年好合羹。

见他主动撤兵,一场大战及时收住,几人都松了一口气。下一步,就是要立即调转话题,活跃气氛,于是,师青玄道:“太子殿下,那锅里的是什么?好像还热着。”

谢怜道:“哦,那是我做的。”

那锅煮了这么久,早已入味,气味也散去了许多。颜色虽然匪夷所思,但形状都熬得消失了,比昨晚看起来好太多太多。师青玄一听,兴致勃勃:“是吗?我还从没吃过神官亲手做的东西呢!来来来,让我们尝尝。”

说着,他便也拿了两副碗筷,盛了两碗。说实话,谢怜本来是想阻止的。但因为花城的再三肯定,给他隐隐埋下了信心的种子,再加上他今早重新加热时又根据昨晚花城的意见做了调配,产生了一种“也许我把它救回来了”的念头,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出声,暗暗期待地看着师青玄把其中一碗递给明仪,道:“来,明兄,你的份。”

明仪往碗里看了一眼,不情不愿地挪开了脸。

这就有点失礼了。师青玄大怒,又递上去,不依不饶道:“来吃!刚才路上不是你说肚子饿了吗?”

花城在那边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口中,咽下去,对谢怜笑道:“今天的确淡了点,味道刚刚好。”

谢怜也笑道:“是吗?我今天多加了水。”

花城又吃了一口,笑眯眯地道:“哥哥有心了。”

看花城的模样,要说他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是很有说服力的。半晌,明仪还是接过了碗。师青玄笑道:“这就对了!”二人同时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升级了小黑屋结果软件崩了五六次…再也不敢瞎升级

好了,请明兄和风师娘娘吃完饭,明天四个人组团打怪!

第103章 白话仙人喜宴哭丧

谢怜道:“如何?”

明仪“啪”的一声, 脸面朝下, 倒在供台上,似乎失去了知觉。

另一边,师青玄则默默无言, 流下了两行清泪。

“…”

谢怜迟疑道:“二位大人, 到底如何,可否振作起来用言语点评一番?”

师青玄回过神来, 抹了一把眼泪,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含混不清地道:“…太子殿下。”

谢怜反手握住他,道:“什么?”

师青玄大着舌头,说不出话,半晌,涕泪齐下地去推明仪, 道:“明兄…明兄!明兄你怎么了, 振作一点,你醒醒!”

明仪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师青玄一贯是不能忍受别人不给自己回应的,越推越狠, 最后终于掐住对方摇晃起来。谢怜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提醒道:“风师大人要不然你先放下扫帚, 有话好说。”

师青玄掐着扫帚,回头大声道:“啊?太子殿下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谢怜无奈,对着他耳朵喊道:“风师大人!你手里的不是地师大人, 地师大人在这边,这边!”

这时,明仪猛地坐起身来。他居然瞬间恢复了男相,脸色铁青,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有心魔了。麻烦助我祛除下。”

一勺羹居然能吃出心魔来,谢怜被震慑了,嗫嚅道:“…没有吧…”

师青玄却指着明仪,双目圆睁道:“慢着,你!你是什么妖孽,敢在本风师面前耍花枪?明兄呢,快我掩护你,我们先一起拿下他。”说着一手抓那扫帚,一手便祭出了风师扇。这一扇子下去,整个屋顶肯定马上就飞了,谢怜连忙上去抱住他,道:“使不得使不得。两位大人,你们都醒醒好吗!”

“哈哈哈哈嘿嘿嘿嘿嚯嚯嚯嚯…”

戚容在门外捶地大笑,骂道:“活该!狗官!快升天!痛快!解气!”

屋内两位神官东倒西歪,呻|吟不止。花城抱着手臂倚在墙上,谢怜看看他,再看看地上抱头蜷缩的风师与地师,小声道:“是不是水加的还是少了…怎么会反应比戚容还大?”

花城挑眉道:“我觉得挺好的。是他们口味的问题吧。常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