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一离手,空中乱舞的水龙箭登时化作漫天细雨,坠落下来。师无渡猛地刹步,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百余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水师扇从他手上拽落。他心知跑不掉了,回头望去,那“明仪”也稳步朝他们走来。

他整个人似乎正在发生某种微妙的变化。每走一步,这种变化就多出一分。那张原本就雪白的脸更加苍白了,和花城一般的毫无血色,眉峰更为锐利,眉眼的轮廓更为深邃,当然,也更为阴郁了。原本朴素的黑袍衣摆,悄悄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生出了细线绣成的水波暗纹,闪烁着诡秘的银光。当他走到风水二师面前时,虽然大致还是原来那张脸,却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了。

地师非是武神武力不济,法力不强,但眼前这位,明显和这两点都严重不符。师无渡戒备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明仪”仿佛觉得好笑,眯眼道:“你在我的地盘上,还要问我是什么东西?”

“…”师无渡道:“黑水玄鬼?”

“明仪”望向师青玄,师青玄却没什么反应。师无渡道:“你一直是地师?还是…”未完,他也反应过来了,道,“原来如此。”

但他反应过来的,只是玄鬼一直潜伏在上天庭这一点。师无渡道:“你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分域而治,这次来你的地盘非我所愿,何不各退一步。”

“明仪”道:“水横天,原来也有不敢横的时候吗。”

师无渡生性强傲,听了此话,面上闪过一丝不快之色。虽说人在屋檐下,弟弟在身边,不得不低头,但也不愿短了气势,道:“若非时机和地点都不对,师某未必就怕了你。”

“明仪”却又往前走了一步,森然道:“师无渡,你看看我是谁?”

师无渡微微皱眉望他。地师这张脸他也见过几次,不明其意,道:“你想让我说是谁?”顿了顿,以为是在暗示他不可泄露其身份,道,“你是谁都无所谓。我以我水师的名义起誓,只要不波及我兄弟二人,你要做什么,统统与我无关…”

他话音未落,“明仪”凉飕飕地道:“水横天果真贵人多忘事。当年你翻了凡间多少人的生辰和名册,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我这么独一个,怎么,没过几百年,就忘了我长什么样?”

听到这句话,师无渡的脸一点一点地扭曲了。

这种通常出现在凡人脸上的“活见鬼”的神情,是第一次出现在他脸上。师无渡一对瞳孔缩到极小,脱口道:“你还活着?!”

贺玄却冷冷地道:“我死了!”

他说完这句话,忽地举起一手,四指并拢,往上一抬。谢怜感到一阵剧痛向头部袭来,却是师青玄受他法场影响,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谢怜才随着师青玄的意识一起悠悠转醒。眼睛还没睁开,便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缓缓睁眼,发现竟是七八个毛茸茸、臭烘烘的头颅。一群疯怪人都围在他身边,一边觍着脸痴痴怪笑,一边伸手乱摸乱挠。谢怜还算镇定,只因为他判断出眼下并无性命之虞,而且这群怪人脏是脏了点,也不成威胁。师青玄却是一惊,当即想推开,却听得一阵哗啦啦的铁链乱响,手脚冰凉,动弹不得。抬头一看,原来,他竟是被几条木棍粗细的大铁链铐在一面斑驳的墙上,手臂高高吊起。

看地面和天花,他应当是又回了幽冥水府。谢怜的感觉跟他一样,都是头痛欲裂,刚想说:“风师大人,冷静,我教你挣脱这种镣铐的方式…”却猛地发现,他居然发不出声音了!

诧异之下,谢怜赶忙细细自察。他的法力,的确流失了一大部分,虽然他的魂魄还能留在师青玄体内,却是无法使用师青玄的身体了,甚至连开口出声提示都不行。莫非是花城借来的法力已经用完了?

不可能。施展一次移魂**需要多少法力他清清楚楚。花城借给他的法力只会更多,绝不会少。而且,他感觉法力还在不断流逝,不免蹊跷又焦急。这时,对面一个沙哑的声音道:“青玄!”

师青玄眼睛是花的,凝神抬头望去,那出声喊他的竟是师无渡。

他没有被铁链锁住,但一身白衣肮脏不堪,正跪在地上,见师青玄醒来,面露欣喜之色,似乎想过来,却立即被身旁之人一脚踹倒,重新跪下。那人负手而立,神情冷峻阴沉,肤色白得人心底一寒,正是那黑水玄鬼,或者说,贺玄。

在他身后,有一座神台,四只乌黑光滑的骨灰坛,平静地立在神台上方。两把被撕毁的扇子丢在地上,正是风师扇和水师扇。

父亲、母亲、妹妹、未婚妻。

贺玄道:“磕头。”

师无渡眼睛盯着师青玄,口里道:“好。”

一句应了,居然真的跪在神台前,咚咚咚咚地便对着那四个骨灰坛磕了几十个响头。磕完头微微起身,贺玄却重重一脚踩在他头上,冷冷地道:“我让你起来了吗。”

师无渡登时被这一脚踩得几窍流血,咬牙道:“…没有。”

昔日骄傲到连头也不肯低的兄长,被人一脚把脸踩到地上,虽然明知他做的事该得的报应比这再重十倍也不过分,但血浓于水,终归是不忍心,师青玄道:“哥…”

闻声,贺玄森森一眼横扫过来。就算抬不起头师无渡也知道这一声坏事了,当即喝道:“你闭嘴!”

思忖片刻,贺玄却把靴子从他头上挪了下来。师无渡胆战心惊,但不能起身,低声带:“青玄!”

贺玄缓缓走了过来。那群疯怪人怕他得很,嗷嗷鬼叫着逃开,但仍是偷偷瞅着师青玄,仿佛在觊觎着他身上的什么东西。师青玄被锁在墙上,看着这张他本应熟悉无比的脸缓缓逼近,却觉得陌生无比。

贺玄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顿了顿,开口问道:“白话真仙可怕吗?”

他问得平淡无波,师青玄则两眼发直,嘴唇发颤,说不出话来。

昔年的白话真仙,已是可怖至极,眼下这个吞掉了“白话真仙”的人,却比他少年时的噩梦还要骇人十倍百倍。而这份恐惧,是他原本早就该承受的。

师无渡道:“贺玄,一人做事一人当,拿你挡灾是我的主意,这件事跟我弟弟无关。”

贺玄冷笑一声:“无关?”

他目不转睛盯着师青玄,一字一句地道:“你弟弟一个天赋平庸的凡夫俗子,得以飞升上天,风光无限,占的是我的命格,享的是我的神格。你告诉我,这叫与他无关?”

这一句,字字如刀,刀刀扎心,就是说给师青玄听的,饶是师青玄清楚个中来龙去脉,也不由得低下了头,只觉得这辈子都抬不起来。师无渡强作镇定,道:“你…既然一直在他身边,就该清楚我没骗你,他那性子藏不住事,他真的从头到尾一点都不知道!”

贺玄厉声道:“正因为如此才更可恨!他凭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师青玄的头更低了。

凭什么吸着别人的血、踩着别人的尸骨登了天,本人却能心安理得、毫无负担地享用这一切?

贺玄又道:“当初不知道,后来也不知道?!”

师青玄抬起头,颤声道:“明兄,我…”

贺玄喝道:“住口!”

他脸色几近狰狞,师青玄看了一眼,打了个寒战,噤若寒蝉。贺玄猛地起身,在幽冥水府殿中走来走去,低声咆哮道:“我给过你机会!”

师青玄闭上眼,握紧了拳。谢怜想起了博古镇上的那一句愤怒至极的“好。好!”以及师青玄要随裴茗去东海边时,“明仪”阻拦他的那一幕。

只是,每一次,师青玄还是选择了帮助师无渡。

他低声道:“…对不起。”

贺玄定住身形,问道:“你的对不起,算什么东西?”

那一排四个骨灰坛就正正摆在师青玄对面,仿佛也在嘲讽他这轻飘飘的一句道歉,令人愈发痛苦,烧心烧肝,好像说什么都会被打回原形。师青玄道:“…我知道没用,但是我…”

贺玄漠然道:“但是你什么?你知道没用,但你还是想努力表现诚意,希望感动我,希望我能放下仇恨,化解恩怨吗。”

师青玄忙道:“不是!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我,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真的。明…贺…贺公子。我知道我跟我哥都错了,到了这一步,也没法补救,所以…”

贺玄听着,道:“所以?”

此时此刻,再多的言语也是苍白无力,师青玄努力一阵,实在说不下去了。贺玄冷冷地道:“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所以你愿意以死谢罪吗?”

师青玄一怔。师无渡听不下去了,道:“贺玄!!!罪魁祸首是我,是白话真仙,但是青玄本身罪不至死,你…”

贺玄道:“那我一家五口谁有罪?谁又致死了?”

师无渡一噎。贺玄继续问道:“说吧。你愿意吗。”

“…”师青玄低声道,“我愿意。”

闻言,贺玄冷笑一声。因为师青玄低着头,谢怜看不到他的神情,就算看到了,恐怕也揣摩不了他的心思。

须臾,贺玄负着手走开了。那群疯怪人见他离开,又围了过来,有抱着师青玄的大腿胳膊不肯撒手,有的扯他头发,有的勾他脖子,个个眼冒绿光,仿佛要把他活活吃下肚里去一般,饶是谢怜在乞丐堆里生活过都觉得毛骨悚然,心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人?玄鬼为什么要弄这么一堆疯子在这里?”

师青玄却默默忍受着这些疯人推来搡去、拉拉扯扯,不敢发出一声。贺玄冷眼旁观一阵,道:“你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吗?”

几只枯瘦的爪子在师青玄脸上身上摸来摸去,他连气都不敢出,当然更没空思考这些到底是什么人,摇了摇头。贺玄道:“烂命,贱命,猪狗不如的命,活活把人逼疯的命。”

“…”

谢怜心中一阵寒意爬过,隐约猜到他想干什么了。师无渡也一下子明白了,双目圆睁,道:“…你?!”

贺玄站在师无渡和师青玄中间,冷冷地道:“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他先指师无渡,道:“第一个选择。你,从这群人里挑一个,把你弟弟的命,和他交换。然后,自己滚到凡间去。”

层层血丝爬上师无渡的眼球,他肩头发起了抖。贺玄道:“既然你这么喜欢给人换命,想来这一手熟练的很,不用我教。”

这一步若不看前因,当真是歹毒。师青玄原本的命格虽说不够飞升的资格,但也是极好极安乐的富贵闲人。再看看这些人,个个要么烂疮病痛缠身,要么被折磨到发疯,显然,无一不是大凶大劫大难缠身之人。若是和他们交换,师青玄岂非要沦落到和他们同样悲惨不堪的境地?这可是能把人活活逼疯的命格,从此以后必将受无穷无尽痛苦折磨。

这一劫,师无渡显然是渡劫失败了,而白话真仙之事东窗事发,必然被贬。被贬为凡人后,他就没办法再给师青玄换回好命了。一个被剥夺法力的普通人,和一个烂到地心的贱命人,这能怎么过下去?

师无渡喘了口气,咬牙道:“第二个呢?”

贺玄继续道:“第二个,你。”

这次,他盯的是师青玄。

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不动你的命。你,就在这里,把你哥的头给我割下来!”

“哐当”一声,他丢了一把生锈的刀在地上,师青玄盯着那把刀,睁大了眼。贺玄道:“然后,永远都别出现在我面前。这样,我就当你在这世上不存在。”

那刻入骨髓的恨意沉淀了几百年,终于到了爆发的巅峰,谁都能看到他那从眼瞳烧出来的疯狂之色,谁都能明白他绝不是说说而已。沉默片刻,师无渡哑声道:“…我自戕。我自戕行不行。”

贺玄道:“你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师无渡望望师青玄,喃喃道:“你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师青玄却没他那么绝望,忙道:“哥!哥!我们,我们选第一个吧。第一个。”

一阵过后,师无渡冷静下来,道:“不。我选第二个。”

“…”师青玄懵了,道:“为什么要选第二个?咱们都活着不好吗?哥,第一个不行,我真不行。”

师无渡怒道:“闭嘴!你不知道我?要我什么都没了,然后看你变成那种烂泥巴地里的东西,难道我就行吗?!你不如气死我!”

师青玄道:“哥!算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其实,你想想,咱们…咱们都好活了几百年了,也该…也该…”说着说着,似乎想到了这几百年的好活是怎么来的,羞愧得不敢再说。

贺玄在一旁冷冷看着他们。师无渡好容易才爬起来,抓起那把锈迹斑斑的刀,跌跌撞撞走到墙边,抓住弟弟肩膀,道:“来!”又低声短促地道:“…去找裴将军,求他照应你。”

那刀沉得吓人,又生满铁锈,别说杀人,杀只鸡都难。要是用这样一把刀去割谁的脑袋,割的人和被割的人必然都痛苦万分。师青玄吓得完全握不住,直往地上掉,道:“算了,哥,算了!你不是跟我说过吗,世上人谁都是自己管自己,别人哪会照应咱们啊,从来不都是咱们自己照应自己吗。别给我拿这东西,别给我!”

师无渡喝道:“青玄!别这么没出息!”

随即,苦笑道,“…你哥外号水横天,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来翻过的天掀过的浪,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天上天下,都是仇家。我死了倒还好说,我死了就一了百了不关你事了。我要是没死,却什么都没了,那才是生不如死。我若不是水神官,根本没法照应你,自保都不行,只怕我们兄弟没过两天就…你拿着!”

师青玄简直要吓哭了,失控地道:“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哥,我是真没办法!你别逼我,别塞给我!!!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在这种时候,他居然声嘶力竭地惨叫救命起来,师无渡道:“没事了!不用怕青玄,不如换命和抽法力疼…”

贺玄耐着性子看到这里,突然一脚踢过来。猝不及防师无渡被他一脚踢出几口鲜血,在地上翻了几个滚,站不起来,师青玄吊在墙上喊道:“哥!”

贺玄森然道:“闭嘴!少在我面前表演你们令人作呕的兄弟情了,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哪里,这里可没人会为你们感动。”

谁知,师无渡呕出几口血,忽然翻身,一跃而起,一把掐住了师青玄的脖子。谢怜一惊,登感窒息,血直往脸上冲。师青玄艰难地道:“…哥?”

师无渡咬着齿间鲜血,道:“青玄!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放心不下!我死了你也肯定没法在世上活了,不如跟我一起走吧!”

说着,手下陡然用力,师青玄眼前登时黑了,喉中逸出垂死的呻|吟。谢怜心中大骇:“水师该不是真的要把风师掐死?!”

不多时,喉间压力突然一松,大量空气涌入,呛得师青玄连声咳嗽,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却是贺玄站在他们身边,生生从小臂处捏断了师无渡掐住他脖子的两只手,冷声道:“我给你第三条路了吗?”

师无渡双臂齐断,血如喷泉,却放声大笑起来。贺玄丢废弃之物一般地丢掉他那两条手臂,道:“你笑什么?”

师无渡一挥那一双染血的、空荡荡的广袖,道:“我笑你以为自己稳占上风!你以为自己隐忍多年到如今,终于报了仇,很痛快吗?”

贺玄道:“看你这幅苟延残喘的样子,的确痛快得很。”

师无渡道:“是吗?那我告诉你,我也痛快得很!”

他用那一双血如泉涌的断臂“抓”住贺玄的衣领,道:“因为我看到你现在这么愤怒,这么痛苦,这么恨,但你还是救不回你的亲人,你还是只阴沟里的鬼,你再怎么跳脚也没有任何用,因为他们早就全都死了!而我,我弟弟多活了这么久,当了这几百年的神官,现在就算他没得当了,活不了了,那也是他也赚了,还是我赢了。我不比你痛快吗?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听着,贺玄那张苍白的面容渐渐变了,仿佛冰冷的荒原上起了鬼火,忽然之间,屋子里的气流似乎都冷了许多。师青玄恐惧至极,哑着嗓子道:“…哥,你别说了,别说了好吗。哥,我的天啊,你在说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贺玄猛地出手,掐住师无渡的脖子,道:“你,分毫没有悔过之心!”

师无渡狂笑道:“悔过?哼,笑死人了!亏你还是绝境鬼王黑水沉舟,你跟我谈悔过之心?我告诉你,没有这种东西!”

师青玄惨叫一声,师无渡昂首道:“我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争来的。没有的东西,我要争;没有的命,我就自己改!我命由我不由天!”

谢怜还是第一次听到“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这种解释,惊得呆了。仿佛是被师无渡这种理直气壮不认错的气势打开了新的眼界,贺玄也大笑起来,眼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恐怖,师青玄崩溃道:“…哥哥,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别说了好吗,快住口。救命啊…”

师无渡嚣张之色不减分毫,道:“青玄,哥哥先走一步,下面等着你。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贺玄便把手放到他脑门上,抓住他的头发。师青玄魂飞魄散,铁链在墙上撞得铛铛乱响,道:“明兄!明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是我的错,我哥都是因为我才这样的,我哥他疯了,他疯了你看到没有!我…你…你…”

想求饶求他发发慈悲,却求不出口,只敢用目光连连磕头。贺玄望他,须臾,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稍稍冷静下来,止住了动作。

见状,仿佛抓住了一线希望,师青玄松了口气,眼泪终于滚落,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贺玄冷酷的声音响起:“你叫错人了。”

说完,他猛一抬手,生生将师无渡的脑袋从脖子上拧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师无渡头身分离,鲜血从脖子整齐的缺口喷出,远远溅到师青玄身上、脸上,师青玄终于受不了了,疯了一样地大叫起来。

而见一具无头尸站立不倒,十分有趣,那些疯怪人也喜得发起了疯,绕着他打起了转,赤脚踩下一大圈血糊糊的脚印,边转圈、边拍手叫好:“哟哟哟!死了死了!”

“死了死了!嘿嘿嘿!”

师青玄狂叫了不知多久,只叫得魂魄好像都飞了,也不知是何时才停下来的。待到谢怜随着他的意识清醒过来时,他已然在血淋淋的地面上瘫坐了许久。

而贺玄就站在他身前不远处,一手提着师无渡双目圆睁的头颅,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半晌,贺玄淡淡地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

师青玄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神台上的一排骨灰坛子,以及地上那两把支离破碎的扇子,许久,讷讷地道:“…我想死。”

贺玄冷然道:“你想的倒美。”

紧接着,贺玄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师青玄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谢怜的魂魄突然被拽了出来,高高抛起!

坠落下来时,一睁开眼,他正瘫软在一个红衣人怀里。花城一手轻捏着他下颌,吻得正深。怪不得谢怜觉得支撑移魂**的法力忽然急剧下跌,原来,花城竟是用这种最快捷有效的方式,把他方才借给谢怜的法力又全都吸了出来,成功将谢怜的魂魄召回了身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订阅、霸王票、评论和神秘和妖娆的液体营养液~

今天爆字数所以迟了点不好意思_(:з」∠)_

我们花怜不会有纠结哒,也没有立场问题!放心!

第125章 了死结水师斗玄鬼 2

见谢怜醒来, 花城微微分离了唇,似要离开。情急之下, 谢怜顾不得那么多, 双手一抬, 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被花城吸走的法力又吸了回来。

花城显然没料到他居然会这么做,一时没留神, 法力回流, 谢怜怕他离开,连忙双手捧住他的脸,翻了个身,把花城压在地上, 感觉一股凉凉的灵流灌入体内,顺着喉腔落入腹中, 极为温暖。这时, 菩荠观的小木门吱呀作响,一条巨型青色毛毛虫般的身影从屋内爬了出来,道:“他妈的, 是哪个□□养的胆子这么大!偷东西的毛贼吗,偷到老子头上了还敢打扰老子睡觉, 阿嚏!看老子不…”话音未落就看到了观外两个看似吻得正火热的交叠身影,那一红一白,还能是谁和谁?登时吓得尖叫起来:“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花城微微举手,原本是要去抓谢怜的肩, 听他聒噪,手势一转,把戚容“哎哟”一声打回了屋里,门又“砰”的关上。花城这才翻了个身,把谢怜压在身下,抬起脸,微微喘气,眼里黑光闪烁,道:“殿下!”

谢怜来不及多说,伸手勾住他脖子又拉下来,吸够了法力,呛了一下,再次道:“移——移魂**!”

谁知,这一次,他的魂魄刚被拉出来,还没抛上天,就被一道墙挡住了一般,重重弹回了自己体内,弹得他“啊”了一声。睁开眼,上方的还是满天星光和花城那张微显焦急的脸。谢怜坐起身来,抱着脑袋,喃喃道:“…过不去了。”

是师青玄死了吗?还是黑水玄鬼加强了屏障?不管是哪种,反正,他都没法再到师青玄脑子里去了。就算现在往南海那边赶,也肯定来不及了。

见他怔然,花城道:“殿下,抱歉。”

谢怜望他,花城又道:“但是,这事,旁人没法插手。”

谢怜摆了摆手,道:“…你不用道歉。其实,就算我在那里,也没法做什么。”

用移魂**,他只能进入师青玄的身体。然而,师青玄不过凡人之躯,即便谢怜能帮他挣脱镣铐,他又如何能在黑水鬼蜮里,与那处的主人抗衡?连逃脱也做不到。

缓过了神,谢怜迅速重回上天庭的通灵阵,道:“灵文,你们出发了吗?”

灵文道:“太子殿下!方才你为什么突然一段时间就没声了?我们已经先派了一批神官到南海那边去了,奇英殿下回来了,待会儿他也会出海,但是黑水鬼蜮不是那么好进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谢怜哑声道:“稍候,我跟你们一起出发。也许还能记得点路。不过要麻烦你派人到菩荠观这边来接我。”

灵文道:“好的,他现在就来了。”

谢怜一怔,回头一看,花城居然已经不见了,而菩荠村外走来两个小神官,后面跟着一个个子高高、黑发微卷的少年,正是权一真。

谢怜对他微一欠首,算是打招呼,权一真却不懂回礼,不过谢怜也不在意。望了望四周,未见花城踪影,知道他是给自己留时间处理这件事。

二人和一批小神官出了南海,听谢怜建议,特地收集了几十具装过死人的沉甸甸的棺材,以备不时之需。船在水中飞速行了两三个时辰后,海面上飘来了诡异的东西。

许多巨型骨鱼的尸体浮在海面上,撞上了船。众神官警惕之心大起:“这是要到了吗?!”

谢怜却道:“不会吧,如果已经进入黑水鬼蜮,船肯定不能浮在水面上,还开这么快。”

可是,这些明显是前天晚上,裴将军和水师在这里战斗过的遗迹。权一真一直蹲在船舷上,维持着这个高难度的动作,这时,忽然道:“前方有个黑岛,是不是那个?”

谢怜定睛一看,前方果真有个黑漆漆的岛屿。而且,远看,的确很像那座黑水岛!

谢怜微微凝眉,道:“看起来真的很像。但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找到了,船也没沉?诸位请先慎重,当心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