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时权一真刚飞升没多久,已经独立出去自成一殿了,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还没像后来那么被嫌弃。虽然两人同为西方武神,但这阵仗可是大大盖过了引玉,人都涌向那边,导致这边几乎只剩下个贺玄还在坐着喝汤,冷冷清清的,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须臾,忽然道:“回去吧。”

二人离席,也没什么人注意。鉴玉怒极,呸道:“这群跟红顶白的玩意儿!还神官呢?当初这小子刚到上天庭,一个两个嫌他嫌得要死,跟你告状告得不知道多大劲儿。眼下好哇,这小子飞升了,灯多了,捧他捧得跟什么似的,这就吹上了!变脸比翻书还快!什么地位不可动摇、年轻有为?我看他的信徒全都跟他一样脑子有毛病!脑子有病的人才会信这种脑子有病的人!”

这时,师青玄拿着一杯酒迎面走过来,引玉低声道:“别说了,快走!”

见有人来,鉴玉才闭了嘴。师青玄奇道:“引玉,你这就要回去了?奇英不是才来么,上次听他说你俩好久没见面了,还问我你最近在干什么,你不跟他叙叙?”

引玉勉强笑道:“不了,身体有点不适,我先回去了。”

师青玄没多想,看到后面的“地师”,哈哈道:“那你好好休息啊,咱们下次聚聚。明兄!我叫你不要坐这里!走走走到我那边去…”

等到师青玄走过去顾不上看这边了,鉴玉才压低声音继续道:“叙个屁!这小子得意不了多久,迟早人仰马翻,我等着那一天!”

他一直碎碎念,引玉也很是心烦,道:“算了,你不要这么大怨气了。”

鉴玉道:“算了算了,你老是说算了,哪能算了?他刚上来的时候要不是你帮他兜着给他赔礼擦屁股,早被赶下去了,我真是看不下去,替你不值!”

二人已经快速回到引玉宫。比起之前立殿之初的热闹非凡,如今看来,可算是门可罗雀,没几个下级神官侍立着。关上门,引玉的声音才大了几分,道:“飞升了的神官自立一殿是很正常的事,他又没干什么。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你自己心里也烦,那你又为何总要主动提他呢?”

鉴玉道:“你别怪我多嘴,这话必须得有人提醒你!引玉啊,整个西边,地盘就那么点大,信徒也就那么多,他一个人抢了那么多,上次那个狼妖硬生生就是给他抢去的!你看看现在,你的地盘越缩越小,还剩多少?你还怎么有立足之地!”

引玉道:“怎么算抢?他又没拿刀子逼着人家信他拜他,大家自愿的事。而且那个狼妖…”他叹了口气,坦言道,“那个我是真的对付不了,找我祈愿没用,自然就找他了。”

鉴玉痛心疾首道:“我是…我是怕你再这样下去,就给他斗得没有翻身余地了!妈的,连这些下级神官也势利眼,一个个找借口辞了咱们殿溜到别的神官那里去,没一个好东西!”

引玉道:“什么斗啊不斗的,何必在意那些东西?要走的就走要留的自然会留,我飞升又不是为了上来跟谁争权夺势、抢地斗气,你又何苦想不开呢!”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看现成的例子:同处南方的风信和慕情,这么多年来就斗得你死我活。如果不在同一片地盘,倒也稍微好点,但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你在哪里飞升和扬名,哪里就是你的地盘。为人时有渊源的故人们,飞升后往往又挤在了一起。权一真也没可能放弃西方到别的地盘去。二人正吵着,忽然有人敲门,鉴玉喝道:“谁?!”

门外人道:“我。”

鉴玉无声地对引玉怒道:“这臭小子,怎么还找上门来了???”

引玉打着手势让他到后面去,略略平复神情,上前开了门,果然,权一真站在门口。比起上一段里的模样又高了不少,和谢怜认识时看着差不多了。引玉开口,倒也平和:“是一真啊。你没参加中秋宴吗?怎么来了?”

权一真被他引进殿来,张口就是一句:“我生辰到了。”

“…”

中秋节,竟然就是权一真的生辰。而他上这儿来,竟是来讨生辰礼了。

谢怜也听过,往年权一真生辰,作为师兄,引玉都是会送礼的,今年大概就是因为种种尴尬,没送。敏感一点儿的人吧,人家没送,就会识趣地意识到什么了,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去讨,他倒好,一点儿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劲,理直气壮就自己上门来要了。要不是必须和花城抵着额头,谢怜真想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捂着眼睛别看了。

引玉听到这句,干笑一声,道:“…啊,今天又是你生辰了。不过最近有点忙,所以…”

权一真一听就瞪大了眼,道:“没有吗?”

引玉似乎还是觉得不妥,话到嘴边转了个弯,道:“没忘。在后面,你先等等。”

权一真原地裾坐下来,双手放在腿上,连连点头,一副十分期待的模样。引玉来到偏殿,鉴玉就沉着脸坐在里面。引玉肯定是没准备的,进去之后翻箱倒柜,也没找到合适的东西,只好对鉴玉道:“你快帮我找,有什么能临时顶替当礼品的东西。”

鉴玉从一旁抓了块布巾丢在地上,踩了两脚,道:“拿着个擦擦地,给他吧!”

引玉道:“鉴玉!”

鉴玉道:“就送这我都还觉得便宜了他呢,他还有脸上门讨礼!”

引玉无奈道:“往年都有送,就今年不送,太刻意了。随便送点什么都是好的,反正就意思意思。这样吧,你去找找上次拿到的那个金刚钏子。虽然也不大合适,但总比没有好。”

他催了好几声,鉴玉才气冲冲地下去了。引玉又回到主殿,坐在权一真面前,道:“稍等吧,放得太远了。你最近在干什么?应该过得挺顺吧?听说祈愿的信徒翻了五倍,恭喜你啦。”

权一真道:“最近打了一只狼妖。不懂什么信徒,我只是打我的妖怪,他们都莫名其妙的。”

他说着就兴致勃勃地给引玉点了一轮他最近的战况。引玉的笑容不免有点更干了。他啃不下来的,权一真轻而易举就啃下来了,这就好像你辛辛苦苦追求的心爱女子对你不屑一顾却哭着喊着倒贴自己送到人家手里,人家还懒得看一眼,实在不大是滋味。权一真讲了一阵,又突然道:“刚才在中秋宴也看到你了,还想说话,没想到你这么快回来了。”

引玉松了口气,道:“哦,有点事,就先回来了。”

权一真点头,道:“有人跟我说了,因为认错了。”

闻言,引玉脸色登时微变,权一真却浑然不觉,咧开嘴角,道:“太好笑了,笨成这样!”

谢怜已经不忍心看下去了,道:“这…这简直惨不忍睹啊!”

他当然相信,权一真是真的觉得别人认错了人很好笑,权一真也完全不懂这对引玉而言是一件非常不好笑的事情,但这不妨碍他觉得再让两个人尬谈下去就要窒息了。恰好,鉴玉拿着礼盒出来了,他把礼盒递给引玉,一句话不说就又进去了。引玉则把礼盒递给权一真,他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当场就跳了起来。引玉的笑容里已透露着疲倦,道:“你拿回去再看吧。”

权一真也留了这么久了,点头道:“好。我回去了。我下个月出巡,师兄有空一起去。”

引玉随口敷衍了几句。他一走,鉴玉就摔门大骂了:“什么玩意儿啊!我看他是一出生就被他妈大头朝下摔了个百十八遍吧?!要不然就是故意来恶心你的,什么不懂信徒、莫名其妙,什么出巡,存心炫耀来着?黑透了心,欺人太甚!”

这一回,他破口大骂,引玉也不拦了,自己走到殿后了。谢怜本能地觉得权一真拿走的那个礼盒有问题,道:“那里面装的就是锦衣仙吧?”

花城道:“猜对了。”

谢怜道:“那么,锦衣仙就不是引玉送的了,罪责应该在鉴玉身上才对啊。为何后来罚那么重?”

花城道:“三天后哥哥就知道了。”

清冷的引玉宫忽然射|入几道阳光,引玉进入偏殿来,似乎在翻找什么,翻箱倒柜。谁知,翻着翻着,忽然从书案上卷宗里翻出一只金灿灿的钏子。他先还没在意,须臾,突然一把抓起,道:“鉴玉?”

鉴玉从外面进来了,道:“什么事?”

引玉拿着那只钏子问道:“这金刚钏子怎么在这里?你没送给他?我不是让你装礼盒了吗?”

鉴玉道:“我送给他?他都不配我脱口唾沫赏他!”

引玉又好笑又好气,道:“你该不会真的把那块擦脚布送给他了吧?何必得罪人!”鉴玉却诡笑道:“没。我送的可是件好东西。”

他语气有点怪异,引玉微微皱眉,道:“你到底送的什么?”

鉴玉道:“上次你抓住的那件衣服。”

引玉脸色变了,道:“什么?我说我怎么找不到它。那件衣服可是能控制人心神,而且会吸血的!”说着就要出去,鉴玉却一把抓住他,道:“哎!你急什么!那件衣服能控制人心神,但送他的人是你,别人又控制不了他!还有吸血,我还不信他能拿神官怎么样,你看这都三天了,他有事儿吗?这小子不是挺能耐的吗?年轻有为嘛,这回就看看他有多大能耐了。”

引玉想了又想,在偏殿里走来走去,最终,还是摔手道:“不行!这东西太危险了,出了事就完了!你怎么这么不知轻重!唉!”

说着便奔了出去,一路撞倒许多神官,先赶到奇英殿,不在,又到处抓人问:“我有急事找奇英,他在哪儿?”

那人道:“奇英?奇英殿下在神武殿集议呢!上天庭名列前茅的武神都在那儿…”

引玉没听完便跑了。至神武殿,果然,谢怜的几个熟面孔都在殿里,正听得聚精会神。然而,到了他也不能进去,第一因为这场集议没有召集他,第二他就是进去了也没法当着所有人说这件事,便先在殿外等候。透过窗花,看见权一真在里面,身上穿的是一件颇为神气、闪亮亮的铠甲。

他倒是没什么异常,而灵文却有些异常,神不守舍的,频频出错,君吾道:“灵文?灵文?”

喊了好几声,灵文才猛地回过神来,道:“什么?怎么了?”

君吾笑道:“你今日是怎么了?一直盯着奇英,莫非和我一样,也觉得他这身新甲不错?”

殿中几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灵文道了声惭愧,不着痕迹地抹去了额头冷汗。若是当时,谢怜大概也会笑笑,但现在,却知道她一定是在眼皮底下看到了权一真身上穿着自己做的那件血衣,感到毛骨悚然和心神震荡。

引玉在殿外走来走去,蹲地起立,备受煎熬。好容易熬到集议散了,权一真第一个走出来,在外面看到他,奇道:“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引玉赶紧站了起来,道:“你这件铠甲…”

权一真马上道:“很不错。刚才帝君和灵文都夸它好。谢谢。”

“…”

引玉道:“不错是不错,但,做这套铠甲的人说,这衣服有点问题,想让你拿回去给他,重修一下。”

如果直接下命令让权一真脱下这件“铠甲”,他是可以感觉到自己□□控了的,不能让他觉察出异样,所以只好如此委婉。权一真却奇怪道:“有什么问题?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毕竟,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也很尴尬。引玉正在苦苦思索,权一真又道:“对了,师兄,下个月你可以出巡了。”

引玉道:“什么?”

引玉的表情有点懵,他几乎连锦衣仙的事都忘了,道:“出巡没有我的名额吧。”

权一真则颇为高兴地告诉他:“有的。我提了你,帝君说可以考虑。”

“…”

一刹那,谢怜几乎看到了一阵一阵的热血,直往引玉脸上冲去。

长年累月积压下来的怒气和憋屈,终于在此刻被引爆了。

引玉直接骂了一声,质问道:“你有病吗?!”

权一真还是第一次看到引玉这么生气的样子,面露疑惑之色。一旁也有几个路过的神官偷瞄过来。引玉又道:“我有说过我要去吗?!武神出巡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求你你凭什么跟帝君提我?!”

旁人或许不知为何引玉如此失态,谢怜却能理解。因为,对一个有自尊的人而言,这才是真正的奇耻大辱。

武神出巡,乃是上天庭优秀的武神才能参与的一种仪式。被选中的武神们在出巡过程中,以自身威视吓退妖魔,非但能使声名广播,扩增信徒,还有机会和一同出巡的武神彼此切磋,增进实力。总之,是一桩盛事,但对出巡武神的家底和实力都有较高的要求。

以引玉目前的底子,肯定够不上出巡的资格。就算能去,能有实际的好处,但上下天庭知道他底细的人又怎会不嚼舌根?脸皮厚的人不在乎,多少小神官挤破了头也想去,但引玉心知肚明自己够不上资格,又怎么肯靠关系把自己强塞进去?

权一真却完全不能理解。他大概是觉得这是好事,就提了,欲言又止,半晌,疑惑道:“师兄,你为什么生气?我做错什么了吗?”

“…”

谢怜简直想求他不要说话了。而引玉额头青筋暴起,已经处在暴怒边缘,喝道:“够了!够了!我要疯了!我他妈的要给你逼疯了!你别和我说话了!请你马上去撤回这一提议!少给我添乱!现在!赶紧!”

权一真二话不说,立即转身奔回了神武殿。引玉一愣,这才想起他还穿着那锦衣仙,这一举动不是知道自己错了想补救,而是被锦衣仙操控住心神了!

没走的几人都奇怪地看着权一真,引玉双手微微发抖,又喊道:“站住!”

权一真快要奔到君吾面前时,突然来了个急刹,果然站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奇道:“刚才我怎么了?”

君吾也皱起了眉,道:“奇英,你过来给我看看。方才看你两眼眼神涣散,邪气外现,似乎是中了什么邪术。”

权一真抓了抓头发,莫名其妙,道:“好。”就要走上前去,万不得已,引玉又喝道:“回来!走!”

他一喊出命令,权一真当即转身,狂奔出殿,冲向引玉。也许是因为气昏了头又急,这一步棋走得太差了,引玉也稀里糊涂跑了起来。君吾站起身来,道:“拿下!”

四下的武神官们齐声应道:“是!”

引玉几乎要绝望了,捂着面容吼道:“快走!快走!把衣服脱下来!”

权一真双眼发直,一边急速奔行,一边脱衣,谁知,半路一批武神官包围了上来,直取向他。因有人打断了他执行命令的动作,权一真眼露凶光,乱拳齐出,当场便把十几个武神官的躯体打穿了一排窟窿!

“啊啊啊啊啊!在上天庭杀人啦——!!!!”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引玉已经脸色惨白地呆住了。比他脸色还惨白的,大概只有灵文了。

万万没想到,这锦衣仙如此之强、如此之邪!事态已经失控了!

第162章 本玉质哪甘作抛砖 4

前来拦截的下级武神官们哪里挡得住权一真的拳头, 当场毙命。见事态严重, 风信、裴宿、郎千秋都跃到了权一真身前, 似要攻击。引玉道:“不要管他!不要动他!他不会再杀人的!”

只要不阻拦权一真完成命令, 他就不会伤人。但是权一真已经动手杀了十几个武神官了,谁还敢由着他来?自然不会相信引玉的话。若是换个反应能力强、临危不乱的人, 这时应当立刻喊“趴下投降勿动”之类的命令, 但事情发生得太快, 几瞬之间, 根本来不及反应,而且引玉从前恐怕从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加上心慌, 决策做的一塌糊涂, 一步错, 步步错。正乱着,慕情突然出现在引玉身后,道:“还想跑?”

引玉这才发现他也在漫无目的地逃跑, 赶紧刹步, 辩解道:“我不是…”而慕情不由分说将他反手扭住, 谢怜听到了清脆的“喀啦”之声, 引玉的脸微微抽搐。

身为武神,被本领更为高强的武神制住, 当真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而后面观战没有加入的裴茗远远地道:“怎么他好像突然之间实力大增?”

他说的是权一真。那是自然, 权一真本来就很能打,锦衣仙加身, 能打程度起码再翻一倍。别的武神跟他单打独斗其实是以一对二,并不公平,但因不知其中奥妙,大家都不好意思合力围攻他,不然岂不丢脸?缠斗着,权一真一身是血地奔到仙京大街上,忽然看到路边的一座宫观,一头便扎了进去。众人呼道:“他进引玉宫了!”

引玉下的命令是让他“走”,但是没有说要走哪儿去,于是他就随便走了。几个武神也跟了进去。因为其他人神志清醒,对权一真下手留了几分情面,权一真却不管不顾地要跟阻拦他的人拼命,如此,几位武神也怒了。风信喝道:“这小子邪乎得很,先把他揍趴了再说!”

大家都早有此意,他一喊,都不矜持了,上来就一通围殴暴打。剑气掌风拳脚乱飞,那原本就微显陈旧的引玉殿登时就轰隆塌了一半!

被慕情扭制住的引玉亲眼看到自己的宫殿在混战中轰然坍塌,一下子双目圆睁,喊道:“别打了!”

这么一喊,其他武神不会停手,权一真却听了他的命令,突然收手。这下可好,刀剑拳脚,全都砰砰砰地重重打在了他身上,又是一桩惨事!

郎千秋没来得及收住重剑,一下子砍进权一真肩头。还好他的剑本来就钝,而且立即止住攻势,这才没把权一真劈成两半,道:“别打了,他好像不能动了!”

风信抹了脸上血迹,道:“妈的,终于消停了!”

权一真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仿佛被五花大绑了一样。而那边慕情给引玉手里上了一道捆仙索,便放开了他。引玉不知不觉间坐到了地上,呆呆望着这狼藉一片的引玉宫,望了一圈,目光回落到前方的权一真身上。权一真的生命力竟是很顽强,方才被几个武神一顿痛殴,几乎打得不成人形,没躺一会儿,又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莫名其妙地道:“怎么了?”

“…”

几个武神都被他气个半死,齐声道:“你倒大霉了!”

灵文一直紧跟着围观,好容易才提上一口气,白着一张脸,还能勉强调配人手,二指并拢抵在太阳穴上,在通灵阵里道:“医官,来救急!”

权一真则依然很疑惑,一回头,看到引玉坐在地上,便爬起来,似乎想去扶他。看这这张完全一无所知的面容,背景是自己被砸得稀烂的神殿,引玉默然无言,脸却微微扭曲了起来。

权一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道:“师兄,你在干什么?”

“…”

引玉仿佛忽然失去了理智,突兀地笑了一下,然后,双目发红地喊道:

“去死吧!”

听到这一句,谢怜也和在场的许多神官一样,瞬间睁大了眼。而权一真得到命令,不假思索,立即执行,拿起地上一把剑,一手抓自己头发,一手反手执剑,对准了自己喉咙。

他一动作,几个武神第一反应都是他要偷袭,远远越开了数十丈,却没料到他竟是要自戕,这时候再上去夺剑也来不及了,纷纷吼了起来。引玉也是一个激灵,但还是没反应过来,转过了头。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之时,君吾的身形忽然闪现在他身后!

喀喀喀喀,瞬息之间,权一真的四肢都被卸掉了。

君吾又在他后颈不轻不重地砍了一下,权一真这才彻底失去知觉,摔回地上,整个人已经不成人形,变成一摊血糊了。至此,所有人,包括谢怜才都松了一口气。而君吾却没有。

他转过身来,面色不喜不怒,极为严肃,对引玉道:“事已至此,我想你应该有个解释。”

引玉方才才把头深深埋进手里,闻言,下意识抬头道:“我不知道。不关我的事。不是我。是…!”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个激灵,仿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他居然当着这么多双眼睛,叫权一真去死。而权一真还真的照做了!

不可能再没人看得出端倪。慕情道:“帝君,奇英刚才的反应绝对是中了邪术。他身上必定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听从引玉发出的指令。就是不知是什么了。”

一旁的灵文自然清楚是什么东西,但她哪里敢多说一句,仍在现场调配人手就已经是极限了。郎千秋不可置信,道:“世上有这种东西???”

这时,一个人影拨开人群冲了进来,正是鉴玉。他显然是出去找了一圈才找回来的,还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道:“你们干什么?这是…我们引玉宫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样?!谁砸的!”

君吾缓缓走到引玉身边,道:“他听的是你的命令。你是用什么控制他的?”

他语气虽不严厉,却无端一股威压,令人喘不过气。如此居高临下地俯视,更令人心生畏惧之意。谢怜不是没闯过大祸,却没见过这样的君吾,如此看来,君吾对他真的算是网开一面了。

引玉原本就心乱如麻,依谢怜看,他心智不够坚定,临场反应能力也不强,这时更是无言以对。见他不答,君吾道:“罢了。你不说,我也知道。是那件铠甲吧。”

完了。完了。全完了。

引玉坐在地上,重新抱住了头。四周皆是铺天盖地的人语浪潮:

“真是惊呆了我…几百年了啊,我从没在上天庭见到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一个神官控制另一个神官的心神,让他大开杀戒,杀了十几个神官,还让他去死?!”

“好歹毒的心哪…”

人群中,鉴玉听到出了这么大的事,脸也白了。但他咬了咬牙,还是冲了出来,跪地道:“帝君!那件铠甲,是、是我给权一真的,不关引玉的事。”

引玉这才稍稍回了魂,哑声道:“鉴玉…”

鉴玉硬着头皮,大声道:“我本来,只是想给那小子一点颜色看看,没想到…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事…”

一旁的权一真昏迷不醒,躺在一大片血泊上,匆匆赶来的药师和神官们已经将他团团围住。鉴玉道:“我一直都很讨厌那小子,但引玉一直待他很客气,这个很多人都可以作证。这铠甲的事他根本不知情!”

可是,到这一步,已经迟了。根本不会再有谁相信这不关引玉的事了。当即便有人道:“你是引玉宫的下级神官,你都对权一真怨恨到要动手脚害他了,可想而知,你侍奉的主神官又会好到哪里去?”

更有人嘲讽道:“他不知情?他不知情怎么会叫人家‘去死’啊?你可别说他只是开玩笑啊。”

如果说引玉前面的反应都是情有可原、手忙脚乱,那么,他最后的一句“去死吧”,真是无论如何也没法给他开脱。

谢怜想起来,灵文当时告诉他的说法是“引玉开玩笑”,还算是帮引玉遮掩了一下。鉴玉却是不可置信,道:“什么?你们少胡说八道了,引玉怎么会说这种话?他一直对那小子都是客客气气的,怎么会叫他去死?引玉,你没说吧?你没说那种话吧?!你不会说的!”

然而,引玉没有回答他,闭上了眼。鉴玉抵死不认,旁人都无语了,道:“我们都亲耳听到了,这还能抵赖吗?”

鉴玉急道:“这其中肯定有误会!很多事你们都不知道的!”

“不管有什么误会,我们知不知道,天大的误会,也不能想害死自己师弟吧?”

闻言,引玉和鉴玉都哑口无言。于是,旁的神官继续道:“听说自从权一真独立出去自立一殿,引玉宫的人就不怎么理他了。每次权一真上门,他们总是说不在殿里。我先还奇怪来着,原来是早看人家不顺眼了啊…”

“说起来,前几天中秋宴的时候不是有人认错了嘛?当时我瞧这俩脸色就挺难看的。”

这些都是事实,无法反驳,但结论却不是:“那事吧我也知道,是挺尴尬的,但也不至于要害人家啊…”

“是啊,气量太狭小了吧…”

鉴玉双目血红,大声道:“说了不关我们殿下的事,就是我一个人干的!我都承认了,我承认还不行吗?!”

然而,现在已经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在旁人眼中,这充其量只能证明引玉有一个既恶毒又忠心的下属。而且,只要一句话,就能堵住一切辩解:“‘去死吧’这句,可不是别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