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越闹越厉害,君吾沉声道:“都带下去。灵文,你在这里看着奇英。”

灵文俯首称是,君吾则负手离开了引玉宫。几个武神官拉起引玉,引玉魂不守舍的,道:“算了鉴玉。别说了。”

鉴玉也被拉起来绑上了捆仙索。他道:“之前算了就算了,这次万万不能算啊!算了你就完了!会被贬的,肯定会被贬的!”

引玉却叹了口气,道:“算了。被贬就被贬吧。我呆在这个地方…也没什么意思。”

鉴玉恨道:“…你,你就千不该、万不该,错在不该骂那最后一句。就这一句,把你打得不能翻身!你平时从来都不骂他去死的,怎么就偏偏这时候让他去死了?就这么一句啊!”

引玉仿佛在一刹那就老了十几岁,眼神都变成灰蒙蒙的了。他好像自己也有点迷茫,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唉,不辩解了。”

在押送下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鉴玉突然道:“凭什么啊?!”

众人都望向他。鉴玉道:“你又不是没他用功!你比他强一万倍、好一万倍!权一真,算个屁!我就是恨他怎么了?凭什么现在他是那样、你是这样。被贬的怎么就不是他!”

他恨得咬牙切齿,恨得真情实感,恨得落下泪来。可是,这世上很多事情,本来就不是用功就有用的。

也许他心里是明白的,但他就是不甘心,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听到他喊出来,引玉也走不动了。

他把脸埋在手里,一下子瘫坐在了引玉宫前,咆哮道:“够了!我说了别说了!!!放过我吧!”

他捂住耳朵,声嘶力竭地道:“不要再一遍遍提醒我了,别说了行不行,我求求你们都不要说了!!!”

谢怜不忍心再看下去了,道:“…算了吧!”

于是,花城撤去了影像,两人浅浅分开额头。

抵了这么久,谢怜觉得额头有点发麻,还有点痒痒的,热乎乎的,伸手想揉一揉,却腾不出手。花城仿佛看出了他这点微妙的不适,举手帮他揉了揉,又自然地放下。石壁外,戴着鬼面的引玉走来走去,走了一阵,冷冷地对权一真道:“你想出来吗?”

他刻意变了声音。权一真点头,道:“想。”

引玉道:“好。看这里!”说完,便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一铲子砸在权一真头上!

“邦!”的一声重响,权一真当即没了声音,头也垂下去了。谢怜惊了:“不是吧。这就砸死了??真杀了??”

花城哈哈道:“哥哥放心,没死呢。晕了而已。”

引玉一铲子下去,吐了口气。最终,似乎还是决定把权一真从墙壁里挖出来,于是抡起地师铲,一铲一铲地开挖起来。谢怜了然。

若是直接救出权一真,引玉打不过他,说不定还要暴露身份,那可真是挺糟心的。这师兄弟二人的渊源真是糟心透了,还说不出谁比谁更糟心。还是假装不认识的好。谢怜道:“三郎,我们是不是也要想办法出去了?”

花城似乎在里面呆得还挺惬意的,道:“嗯?这就要出去了?”

谢怜哭笑不得,道:“不然呢?你想住在里面吗?”

花城道:“如果是跟哥哥,未尝不可。好吧。开玩笑的。”他正了色,伸手捂住了谢怜的双耳。谢怜道:“这是干什么?”

花城微笑道:“我懒得一步一步走出去,直接炸了它得了。”

“…”

谢怜正在想会不会炸到同样被山怪吞进去的人,却忽然神色微变,道:“等等。”

花城的脸色也和他一样,放下了手。二人凝神细听,须臾,谢怜低声道:“你听到了吗?”

花城也沉声道:“听到了。”

引玉在石壁的这一侧,用地师铲挖坑。而在石壁的另外一侧,也有一个人,正在说话。

并没有用银蝶监探,这声音是他们直接听到的,因为这个人离这堵石壁靠得很近很近,几乎是贴着石壁在说话。谢怜屏息静听,听到了一些嗡嗡的、断断续续的模糊字眼,如“吃了?”“上天庭”“武神”这样的字眼,心中微动,与花城对视一眼,努力往声音传来的那边靠近。

那声音是个男人,似乎在和人对话,因为他每说几句,就会停顿一段时间。然而,谢怜却并没听到和他对话之人的声音,也许,是因为对方距离较远。

悄悄挪动之后,那个声音更清晰了一些,虽然依旧模糊,但谢怜听到了更完整的句子。

那人道:“太子殿下也来了。我不想走到这一步,相信你也是,但他已经没救了。”

谢怜心道:“我吗?我怎么就没救了?等等,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非常熟悉,他一定在哪里听过,而且听过很久、很久,不是一次两次。但因为也过去了很久很久,他一时之间没法把声音和人对上。正当他苦苦思索之时,那人又说了一句:“就让他在这里结束吧。”

忽然之间,谢怜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了。

他嘴唇动了动,无声地道:“国师?!”

在另一侧石壁外的人,声音居然和他当年在仙乐国的授业恩师一模一样!

第163章 迷国师迷语迷人心

谢怜一颗心狂跳起来, 连指尖都微微发了抖。

但他沉住了气, 没有出声, 只是微微仰头, 在花城耳边道:“…三郎别动。外面这个声音,很像我师父。先不要被发现…”

虽然很像, 但他也不能一口咬定。因为世上也不是没有声音极其相似的人, 而且他和国师都几百年没见过了, 他记晃了也不是没可能。目下不必轻举妄动, 静观其变,说不定能探听到更多秘事。花城也微微低头,搂住他的腰, 耳语道:“好…你也别动。”

二人被四面八方的土石挤压得身体紧贴, 耳鬓厮磨, 耳畔微热。虽然不合时宜,谢怜脑中还是飞快地闪过一句:“‘死同穴’的滋味也不差。”

这时,那声音又道:“他们两个呢?跑哪里去了?”

“他们两个”?谢怜先是本能地以为是说自己和花城, 心中微惊, 想仔细听听和他对话的人又是谁, 但奇怪的是, “国师”——姑且称之为“国师”吧,他发问后, 没有任何回音。

真的很奇怪。这个距离下, 谢怜和花城都可以听见“国师”的问句。照理说,他声音也不是很大, 没有扯着嗓子喊,那么,对方离他应该也不远,若是回答,他们在这里多多少少都能听见一点儿。然而,事实就是,一点儿都听不见。

“国师”又道:“辛苦他们了。但不用管那些小杂草了,成不了气候的。眼下咱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谢怜这才明白,“他们两个”,原来不是指他和花城,而是指“国师”的两个同伙。

事情也越发诡异起来。国师的语气,明显是得到回音了,可是,听起来完全就是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或是和空气对话。谢怜脑海中浮现出了这诡异的一幕,立即甩掉,心道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国师”听得到那个人的声音,别人却听不到。

他心头疑云越来越浓,越发屏息凝神细听。“国师”一开口,一句比一句值得琢磨,又道:“山里就这么多人了?总之,你先把他们一起带到铜炉那里去吧,到时候我再想办法一一处理掉。越快越好,一定要在两天之内赶到。”

铜炉!

而且,还是“两天之内”,铜炉山内无法使用缩地千里,如何能两天赶到?还是把一群人都带到。“处理掉”,又是怎么个“处理”法?

顿了顿,那声音又道:“把他们两个也叫过来吧,我们一起去铜炉。要对付太子殿下,可不能少一个。现在殿下还处于没有彻底觉醒的状态,若是等他醒了…难以想象这次他会干什么。”

谢怜怔住了。

这是在说他吗?

正在此时,山体轰隆作响,谢怜感觉四周土石都在微微震动,外面国师道:“怎么了?”

他也在石壁内对花城道:“怎么了?”

花城低声道:“那边有变。”

二人额头再次相贴。谢怜右眼前又现出了引玉和权一真那边山洞的情形。而且,应该是稍早一点的情景。引玉终于把权一真从石壁里刨了出来,气喘吁吁的拖下来,吐了口气。谁知,昏迷过去的权一真突然原地跃起,一把摘了他脸上面具!

方才,权一真竟然是装晕的!

想来,他对引玉思考时走来走去的习惯、说话的声调、打人的力道都熟悉至极,恐怕引玉一铲子拍下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是谁了。万万没想到,权一真这种性子也有使诈的一天。虽然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蹩脚小伎俩,但放在权一真身上,可谓是破天荒了。因此谁都没有防备,面具之下,赫然是引玉那张惊愕万分又黯淡苍白的面容,显然被惊呆了。权一真却激动万分,顶着满头鲜血跳起来,喊道:“师兄!”

引玉嘴角一阵扭曲,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突然双手抱头道:“我不是!”

大声吼完,他拔腿就跑,边跑边往回轰击阻拦身后之人,道:“别跟过来!别跟着我!”

权一真也拔腿就追,完全无视轰击,只大喜喊道:“师兄!是我!”

引玉忍不住咆哮着爆了一句粗:“妈的是你才可怕!说了不要跟着我!!!”

一路哐哐,砸得山体轰隆作响。这边,国师疑惑道:“那边搞什么?怎么这么吵?”

依然没人回答他,国师却仿佛得到了答案,道:“原来如此,现在的小孩子真是的,这么闹腾。我先走了,还要准备。之后你到了铜炉附近,我们再汇合!”

他竟是这就要走了。闻言,花城重新捂住了谢怜双耳,谢怜闭上眼,须臾,周身一阵剧烈震动,屈身多时的石壁终于被炸开了,二人一齐跃出,轻巧落地,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然而,外面是个空荡荡的山洞,没有国师,也没有那个神秘的第二人,早已人去无踪了。

谢怜和花城对视一眼,并不着急追赶,还未分开,对面山洞冲进来一个黑衣人,正是引玉。他挥舞着地师铲,向二人狂奔而来,道:“城主!!!太子殿下!!!”

在他身后,已经被砸得头破血流的权一真也冲了进来。花城头也不抬,挥了挥手,权一真立即举手遮挡,然而,花城使出的这招可不是拳头能挡下来的,只听砰的一声,一阵红色烟雾在权一真周身爆炸开来。烟雾缓缓散开后,原地只剩一个圆圆的红色不倒翁,滴溜溜打转。

那不倒翁睁大着一双眼,一副很无辜的模样。又是花城上次对付郎千秋那一招。引玉这才停下了狂奔,抹了一把冷汗,走了过来,道:“多谢城主。”

花城道:“不至于这么害怕吧?”

引玉心有余悸,苦笑道:“实不相瞒,我现在看到这位奇英殿下,只想跑得越远越好。”

谢怜听了,又是好笑又是同情。看来,引玉真是对权一真的“个性”有很严重的阴影了。那不倒翁还在地上,巴巴睁大着眼东倒西歪,没一人理睬。谢怜看得可怜,正要去捡起它,忽然感觉地面一阵剧烈颤抖,身子也跟着东倒西歪,几乎歪得比那不倒翁还厉害,忙定住身形,道:“怎么了?地动了?”

虽然谢怜并不需要扶,但花城还是扶住了他,对引玉道:“出去看看。”

引玉恢复状态极为迅速,道:“是!”

应了便抄起地师铲,不多时就迅捷无伦地在一侧石壁上开了一个洞。外面的日光照射进来,引玉看了一眼,面露惊色。谢怜道:“引玉殿下,是地动了还是这山要塌了?”

引玉道:“都不是!是这山怪…它在跑!”

它在跑?谢怜和花城对视一眼,抢上前去,望到了山怪的外面,不禁语塞。

它真的在跑!

山体之外,一路风景正在飞速倒退,几乎快成了五颜六色的线条。如此看来,他们仿佛正乘在一辆飞速奔驰的马车上,或是坐在一个正在狂奔的巨人肩头!

小山、河流、平原、树林,都被这座山怪踏平在脚下,被它碾压过去,为它让出道路。呼呼的狂风从这个洞口外汹涌而入,三人的头发和衣带都飞舞起来,引玉道:“照这个跑法,恐怕两天就到铜炉了…”

两天?

谢怜心头一下子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难怪了,难怪听不到“另一个人”回答的声音,难怪国师要求对方在两天之内带他们赶到铜炉山。因为当时,“国师”根本不是在跟人说话,而是在跟这座山怪说话!

花城必然也明白了,道:“恰好,借它的风,不用慢慢走了。他说到时候在铜炉汇合,到那里就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了。”

谢怜却是神色凝重。花城觉察到了这一点,道:“哥哥,怎么了?”

谢怜道:“什么叫还没有彻底觉醒?”

那个声音方才说,“现在殿下还处于没有彻底觉醒的状态,若是等他醒了…难以想象这次他会干什么。”谢怜凝眉道:“如果那个人真是我师父,说的是我,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花城道:“哥哥先别多想。第一,那人不一定是你师父;第二,他说的‘太子殿下’,也不一定是你。”

谢怜道:“但如果是呢?我有些没根据的猜测,你帮我听听看,有没有道理。”

花城道:“好。哥哥你说。”

谢怜道:“铜炉山有三座大山:老、病、死,唯独没有生。假使,方才那人真是我师父,和他对话的是一座山怪,他可以和山怪交流,那么他说的‘他们两个’,极有可能就是另外两座山怪。”

花城道:“这一点我同意。还有吗?”

谢怜道:“还有,我在想,这三座山怪,是不是都有人的意识?或者,他们本身就是人所化成的。为什么没有‘生’之山?因为‘生’还没有化形,‘生’还是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国师!”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口狂跳不止,继续道:“铜炉山曾经是乌庸国之境。“生老病死”,一共四个;乌庸太子的护法天神,也是四个;而从小到大教导我的仙乐国师,刚好也一共有四位!一个主的,三个副的。一般一个国家的国师会有四位这么多吗?我以前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还以为是惯例,后来才发现没这种惯例。你觉得这是巧合,还是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花城却道:“巧合也不奇怪。四名景不也是四个吗?四大害不够四个,还要强行拉一个来凑数呢。”

谢怜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们很可能…全都是同样的四个人。”

他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走,道:“如果,我的四位师父,真的是乌庸太子的四个护法天神,那为何他们要来做我们仙乐的国师?为什么要来教导我?国师为什么要给我讲乌庸太子的故事?为什么要让我成为乌庸太子那样的人?难道我身上还有什么事情,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会不会其实我…”

他正想得有点魔怔了,花城握住他肩膀,坚定地道:“不会!我可以保证,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什么别的人。信我。不要胡思乱想。”

国师是他除了父母之外最熟悉的人。虽然国师时常嫌弃他不听话,也时常顾忌他身份不便亲近,但大体上,他是个好师父。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可能完全不了解一个自以为很熟悉的人,的确很容易让人陷入迷思。谢怜这才如梦初醒,道:“…你说得对。我是有点胡思乱想了。”

花城放缓了语气,道:“不过,哥哥,你先仔细想想,你师父,是什么来历?”

谢怜仔细想了想,道:“…不清楚。”

真的,他竟然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他师父是打哪儿来的。沉吟片刻,谢怜道:“国师在我出生之前就是国师了,我只知道他叫做梅念卿,但是不消说,这肯定是假名。以前我也想过,国师这么厉害,为什么没有飞升,但如果方才那人是他,那他活在这世上的年月,肯定比我要更长。如果他真想对付我们…”

花城却满不在乎地道:“没事。活得长点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记住万事有我。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谢怜微微一怔。引玉存在感本来就低,加上很识趣地一直不说话,几乎都被忘到脑后了,这时才道:“城主,需要去找其他人吗?”

他们是出来了,可裴茗他们还不知道被这山怪吞到哪个角落消化去了呢。谢怜忙道:“找!我们一起找好了。引玉殿下请等等。”

引玉道:“太子殿下,不用叫殿下啦…我早就不做上天庭的神官了。”

谢怜笑道:“那你也叫我名字好了,不用喊这么客气。我也很早就不是太子殿下了。”

引玉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花城,忙道:“这…不敢,不敢不敢。”

谢怜道:“这有什么不敢的?”走了两步,正要捡起权一真不倒翁,忽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重重摔在他面前,发出了清脆的骨头断裂声。

第164章 迷国师迷语迷人心 2

谢怜第一反应就是提起芳心劈下去。还好他习惯好, 动手之前扫了一眼, 生生刹住, 道:“裴将军?”

这人翻身立起, 正是裴茗。他掸了掸肩头灰土,居然还算从容倜傥, 看了一眼他们, 道:“太子殿下和鬼王阁下在这里看起来很愉快嘛。”

谢怜道:“还好, 还好。那啥裴将军你不要紧么?我刚才好像听到了‘喀啦’一声…”

裴茗道:“哦, 不要紧。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喀啦’一声的不是我的骨头。是这个。”他举起一根东西,正是那根倒霉的男人大腿骨, 已经不成骨形了。他道:“还好有这位仁兄帮忙, 裴茗才在这座山怪体内刨出一条生路。虽然是男人的骨头, 但可算得是一位铁骨铮铮的好男儿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第二个人影从天上落下, 重重摔落。众人走过去一看, 这一次是裴宿。他臂弯里护着半月, 半月臂弯里护着两个装了刻磨和容广的黑陶罐。二人均是灰头土脸, 不过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很快爬起, 裴宿吐了几口灰泥, 道:“将、军!太子殿,下。”

裴茗望了望天, 道:“看来这山怪觉得我们味道不佳,吃了吐。”

花城和谢怜对视一眼,淡声道:“不一定。也许,只是有人叫它吐出来罢了。”

裴茗走了几步,觉察到不同寻常的震动,皱眉道:“这山怎么回事?为何抖这么厉害?”

谢怜道:“因为它正载着我们,向着铜炉行驶。”

裴茗走到引玉开的那个洞口边往外看了一下,道:“好快!正好帮我们省了脚力。”

然而,至此,还少了一个人。谢怜道:“灵文呢?”

花城似乎用右眼看了一下,道:“栖在他背上的银蝶被山怪吞了。他不见了。”

也就是说,灵文和锦衣仙,现在可以行动自如了。这可不得了,谢怜道:“赶紧找到他!”

于是,一行人又在这山怪的体内四下奔走起来。花城放出了进百只死灵蝶,一通搜索,最后,带着众人找到了另一个洞口。

这个洞是被人硬生生打出来的,边缘极不规整,外面就是飞速后退的景色,呼呼的狂风直往山体里灌,发出人一样的鬼哭狼嚎。想来,灵文被山怪吐出来后,就在这里自己开了个洞跑了。谢怜在洞口边缘向下望,蹙眉道:“这可如何是好?锦衣仙破坏力太强了,不能就这么丢着不管。”

花城道:“不必担心。反正他最后也是要去铜炉的,殊途同归罢了。”

几人聚齐了,谢怜简单讲过方才所闻,略去了一些细节。讲完了后,众人就坐在地上发呆。毕竟现在没什么怪要打,也不用自己赶路,不免有些空虚无聊。

因为引玉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权一真交流,看到他就头疼,谢怜也觉得现在放权一真出来可能不是明智的选择,便暂时让他维持不倒翁的形态。裴茗闲得弹着那不倒翁玩儿。谢怜看着那不倒翁东倒西歪的厉害,觉得有点可怜,道:“裴将军不要玩儿了。”

裴茗应了。然而,等谢怜困意上涌,靠着山壁小憩之后,他又开始弹了起来。没人管他,引玉一直守着洞口计算走了多远,远远看着这边,好几次都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话。谁知,乐极生悲,裴茗弹着弹着,一旁的裴宿忽然“咚”的一声,一头歪到了。裴茗立刻没心思玩儿了,抓起裴宿道:“小裴?你怎么了?!”

引玉趁机悄悄走过来把那不倒翁捡走,搁到谢怜旁边去了。花城道:“吵什么吵,死不了。殿下在睡觉没看见吗。”

谢怜小憩了一阵,果然被吵醒了,迷迷糊糊间见自己不知何时靠在了花城肩膀上。花城的声音就在耳边,道:“哥哥醒了?”

谢怜揉了揉眼睛,身旁权一真的不倒翁晃来晃去,他随手收了,道:“怎么了?”

花城神色自若地道:“没事。困的话可以再睡一觉,过不久就到了。”

谢怜见对面的裴茗抓着裴宿领子狂摇,微微一惊,醒了大半,还以为又怎么了,上前看了看,道:“哦,裴将军不必担心,小裴将军只是饥乏交迫,一时不支。”

裴宿毕竟是人身,折腾这许久未进食水,又没有谢怜丰富的挨饿抗打经验,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这里。不是吹,谢怜吃一顿能顶三天,挨十顿打也跟没事一样,哪个神官这方面有他经验丰富?裴茗道:“人身就是不方便。谁有吃的没有?”

无人应声。半月拿出了一样东西,道:“对不起,我只有这个…”正是那装着颠鸾倒凤的罐子。裴茗道:“你怎么还拿着这玩意儿?快丢了!”

那边吵吵嚷嚷,花城对谢怜道:“你看,没我说了没事的。不如再睡一觉。”

那山怪载着他们跑了大半天,谢怜见外边天都暗了,道:“我们跑了多久?”

引玉一直守着那洞口计算,答道:“大概已经跑出了将近八百里。”

这可比他们步行快出太多了。谢怜也来到洞口边。他原本只是随便看看,谁知,一眼扫过,忽然看到一样东西,登时背上寒毛倒竖起来,道:“那是什么?”

从这座山怪之上俯瞰,黑夜之中,下方地面上,赫然有一张巨大的人脸!

这张人脸眼睛弯弯,嘴角翘起,还在诡异的微笑着。谢怜忍不住倒退一步,花城在他身后,接住了他。他心神微定,再仔细一看,原来,那“人脸”是由山川、沟壑等组合而成的图案,不过是视觉的错觉而已。然而这错觉栩栩如生,一眼望去,不免教人大吃一惊。

谢怜道:“那很像‘眼睛’和‘嘴巴’的沟是什么?”

花城在他身后道:“那是乌庸人的‘母亲河’,乌庸河。发源自高山,是雪水融化后形成的河流。当然,现在已经彻底干涸了。到了这里,就说明离铜炉已经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