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梦里你还打了我!”

“……我?”

“不过,我记得当时有一颗会发光发亮的球……是什么来着。”她自言自语。

“是珠宝?”

关何咽了口唾沫,在心头不住安慰自己:她那是梦她那是梦,是梦是梦……

好像瞧见什么,奚画转头来看他:“你额上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你很热么?”

“……没、没有。”关何赶紧别过脸。

“怎么没有,我都看见了。”她自怀里摸出绢帕来,正要踮脚给他擦,那街头忽而听得一阵吵闹喧嚣,人群骚动。

没多久就见一个身着旧袄子的男子,跌跌撞撞从他二人跟前跑过。

奚画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随即背后一个老汉喘着粗气指着那前头喊道:“抓,抓小偷啊!”

“小偷?”她吃了一惊,扭头就对关何道,“你快去逮他!”

后者未及多想就点头:“好。”

话音刚落,平地里乍起了一股疾风。

知晓他跑得快,却不知他跑得如此之快,眨眼间就没了人影。

奚画茫茫然四下里望了一圈,只得往前跑着追上去。

流云长街上,正见一个小个子男人怀抱着一包袱,脚步凌乱地跑着,那背后关何一纵两跃,右足往墙上一点,不消片刻便从他头上一跃而过,呼啦啦落下,挡住他去路。

男子只顾闷头跑,哪里看到面前还多了个人,一头就撞了上去,关何飞快出手揪住他胳膊,又抬脚扫他下盘,轻轻松松将其怀里的东西夺了过来。

尽管如此,那男子却还在挣扎,为图省事,他索性一个手刀击晕。

这人吭都没吭出声来,两眼一闭,倒地不起。

关何方才松开手,掂了掂那包袱,打开来看,里头不过是些碎银子,也没多少。

虽然不多,还是送去官府比较稳妥。

他如是想着,刚要把包裹收起,街前突然听一人朗声道:

“好你个偷儿!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做如此偷鸡摸狗之事,今天小爷就叫你好看!”

还没等他瞧个明白,就见一人手持长剑,朝自己杀了过来。

关何扬眉微愣一瞬,当即自百宝囊里抽出弯刀。

“叮”的一声脆响下,两刃相交,双方视线相对,皆是凌厉迫人。

他皱眉道:“我不是贼。”

“谁听你解释!”那人不由分说挥开他弯刀,却又一次欺身而上。

团团刀风呼啸而至,两人武功不相上下,瞧得青光一闪,那少年后退两步,眸色一凛,望着他道:

“想不到,你个偷儿……武功还这么厉害。”

关何横刀而站:“我都说了不是贼。”

“人赃俱获,还敢狡辩?!”

说话之际却是又一剑刺来。周遭人早已散开,只他二人在那儿打得内力激荡,衣袂翻飞,正难舍难分之间,那茶摊前奚画总算是跑到了位,眼看这幅情形,她呆了半晌,才回过神。

“误会误会,你们别打了!都是误会啊!”

刀剑再一次交锋后,两人分别跳至一边,展开架势,冷眼对望。

那杀意,简直穿透衣衫。

奚画讪讪一笑,小心上前几步打圆场:

“大家有话好好说啊……”

“小四,你莫要过来!”关何厉声喝道,“此人不简单。”

耳畔闻这声音熟悉,那少年侧目一望,只惊鸿一瞥,却登时愣在当场。须臾后,眸中杀意骤然收减,反而绽开笑容。

“奚姑娘。”

“啊?”

奚画左右瞧了瞧,指着自己面门道:“你……你在叫我?”

少年微笑点头:“是我啊,奚姑娘,你不记得我了?”

见对方把剑收好,反倒是亲亲热热就凑了上去,关何颇为不解地握着弯刀,眉头一蹙,喃喃道:“奚姑娘?”

这边儿,奚画正托腮上上下下打量他,来者一身蓝衣如蔚,朗目若星,容貌清秀,是有几分眼熟。

倏地她打了个响指:“啊!是你!”

那人想也没想就应声:“是我。”

“真、真没料到啊!”奚画抚掌笑道,“你这么一打理,我险些没认出来。”

闻言,少年有些赦然地挠挠头:“是么……”

“是啊。”

“你还在平江城?我以为你早走了,对了,孟捕头可回来了?”

“回来了。我还惦记着要还你钱……只是前些日子事务繁忙,不得空闲。”

奚画有些惊讶:“你居然记得?”

“那是自然。”

……

“小四……”

瞧他二人相谈甚欢,旁若无人,关何终是忍不住出声,表示一下存在感。

不想才走一步,那人一个侧身挡在他跟前:“时候还早,不如去茶楼喝几杯罢。”他脸上都快笑出花来:“我请客。”

奚画立马点头:“好啊好啊。”

关何:“……”

☆、第37章 【悠悠我心】

临水而建的一座三层酒楼内,隐隐闻得人声笑语,此酒楼颇为气派,飞阁流丹,气势奢华,正是平江城内远近闻名的清风楼。

即使眼下并非饭点,其中用餐用饭的食客却也不少,跑堂的小二忙里忙外,时不时还要朝门外刚进来的客人朗声招呼几句。

西北角落,靠窗的位置,奚画三人正坐于此,那外头吹来习习微风,满面清爽,连吃饭说谈也自在起来。

她拿了块点心在手,听对面的人一语终了,一边咀嚼一边问:“这么说,你还当真是孟捕头的远房亲戚?”

对方含笑摇头:“也不算,我义父是他的表舅,小时候我也常去他家走动,不过互相都认识罢了。”

“喔!”她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继而便有些好奇,“尚大侠也是朝廷中人?”

尚远微微一笑:“奚姑娘唤我有寒便好。”

奚画反应过来:“这是你的字啊?”

他轻轻点头:“嗯。”而后,又叹了口气。

“实不相瞒,其实……我乃御前带刀侍卫,官拜五品,供职瑞王府。”

“你你……你是带刀侍卫?”奚画闻言即震惊,“这大内侍卫不都该在皇城里么?你如何跑平江来了。”还流落街头被狗咬……

“哎,这可就说来话长……”提起这事,尚远就一脸沉痛,他放下茶杯,重重一声嗟叹。

“一个多月前,宫里头尚膳司的太监总管给一群来路不明的黑衣人给杀了,此事非同小可,圣上龙颜大怒,自然是怪罪我等保护不周。

这罪责降下来,当晚所有当班的侍卫尽数遭殃,那圣旨言说一日抓不到凶手,便一日不许回京。

偏偏我也是倒霉,当天正巧王爷留宿宫中,我便随侍左右……”

说到此处,他眸色凶狠,拍桌喝道:

“也不知是哪几个不长眼的江湖匪贼!竟如此胆大包天,若叫我逮到了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话才说完,一边儿心不在焉喝汤的关何猛地呛了一口,偏头就咳个不停。

奚画忙好心地上前去替他抚背:“没事儿吧?”

他摆了摆手,艰难开口:“咳咳……没、没事。”

似乎是才注意到关何,尚远眸中带了几分怀疑,茶杯才到嘴边,却问他道:

“这位兄台,方才在下见你武功招式甚是新奇古怪,不知……师出何门?”

关何咳完缓过气,冷声道:“无门无派。”

“无门无派?”尚远明显不相信,“不见得罢?”

“你既然不信,又何必问我。”后者鼻中一声冷哼,“便是我有门有派,也无可奉告。”

听他这般说话,连奚画也嗅到几丝挑衅的气息,不由偏头多看了他几眼。

想了想,算是明白过来。

尚远适才误会于他,两人大打出手,到这会儿还没见对方道歉呢,只怕是因此他才出口这么冲的吧?

“兄台好大的口气啊。”尚远喝了口茶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下不曾得罪你吧?”

关何忽而扬眉朝他一笑:“侍卫大人武功如此了得,想来见识匪浅,怎会瞧不出我等宵小的招数套路?”

“几招当然瞧不出。”尚远把茶杯搁下,若无其事地活动了几下手腕,“多试一次想来便能有结果。”

“是么?那我还真是……要开开眼了。”

怎么越说这话越发不对劲了,奚画忙抬手两边安抚讪笑:“这这……这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同是天涯习武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啊……大家不妨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和和气气的说说话……”

“小四,你闪开一点。”关何伸手一捞就将她拉到身后,尚远看在眼里,眉头不禁微皱,二人四目相对,一股寒意登然炸开。

“你你你……你们你们……”奚画正想说好歹下手要知轻重,那厢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便听刀剑碰撞声响,两人脚分踏于桌上,双兵相持。

尚远弯起嘴角来,手上使劲,眼睛一眯,皮笑肉不笑道:“你这刀不像是常使的武器,只怕……你一般不用刀罢?”

关何语气一沉:“我无论用什么都能杀了你,你信么?”

“哼,你果真不是什么善类!”

“那你就是了?”他不答反问。

“至少比你强得多!”

话一说完,他就狠狠跳开,垂眸瞧了眼身下的木桌,想都没想,抬手就抄起来向关何砸去。后者亦不甘示弱,立马将另一桌子一踹而起,两桌翻滚着横冲而撞,顷刻碎成几片。

转瞬间,茶杯碗筷摔了一地。

奚画瞠目结舌地站在那儿,端得是她怎么劝阻都没人搭理,就见酒楼里桌椅斜飞,碗盘碎片四溅,满场的食客落荒而逃,厅上大乱,惊叫声,呼喊声,声声入耳。

场面无比的混杂。

此时她的内心自然是崩溃的……

半个时辰后。

清风楼门口,奚画不住鞠躬朝那老板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我们会赔的……”

“行了行了,赶紧走!”手里捏着银票,胖老板那生着横肉的脸抽搐不止,把手一挥,“下回别再进我这店里吃饭!真是晦气!”

“是是是,我们会注意的,一定会注意的……”

“甭注意了,劳驾您咧,以后靠边儿走啊!”

“啊,可是老板……”还想说点话挽回局面,胖老板早已脖子一扭,面色鄙夷地进了店内。

奚画颤着手,风中凌乱,垂头丧气地叹了两声,方对身后两个人摆手道:“算了,我们走吧。”

往回走的路上,她愈发想不通,挠着头朝那两人瞪道:“都怪你们,现在好了,以后都不能去那家酒楼吃饭了。”

“这有什么。”尚远颇为不解,“不能去他家,换一家不就是了。”

“正是。”关何点头表示同意,“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们俩是傻啊!”这俩灾星居然还在此事上达成一致了,奚画忍住想要抓狂暴走的内心,忿忿道,“全平江城就清风楼这一家一个月打折一次,我每个月就指望那天吃点好的,现在好了,都被你们俩给毁了!真不知道好好儿的,打什么架!”

“奚姑娘,是他先挑衅的!”尚远当即证明清白。

关何微怔扭头看了他一眼,忙道:“小四,不是我!”

“你还说不是你?‘无可奉告’这四个字是不是你说的?”对方咄咄逼人。

“那又如何?适才先出手的可是你。”这边毫不示弱。

“废话,我们是一起上的,谈什么先后!”那边表示不服。

“胡说八道,分明你左脚先动我才……”

“啊啊啊,都别吵了!”

只听两声脆响,二人额上分别遭了一记爆栗子。

奚画把手里裹成棒状的《史记》展开来,收入怀中,随即叉腰喝道:“有完没完了?你们俩就不能和平相处么?”

听得这话,关何和尚远对视了一眼,相互皱了皱眉,当即表态:“不能!”

奚画咬牙切齿:“罢了罢了,惹不起我躲得起。懒得听你们在这儿磨嘴皮子,二位接着吵,本姑娘不!打!搅!了!”

说完气哼哼地就从桥边小巷子里拐进去。

她步子走得相当很快,至少在于她自己来说已是极限,但没过多久,依旧闻得有人脚步不轻不重的跟了上来。

奚画余光瞥了一眼,关何走在她身后,低首垂眸,安安静静的,似乎也没见尚远再跟来。

她不由叹了口气,却未回头看他。

“作甚么要和他打架?”

背后那人身形一怔,兴许是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起这个,沉默了半晌,才轻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