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刃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道:“皇上他…难不成知道了?”

祁骁嘲讽一笑,点了点头,百刃蹙眉:“那…”

“没事。”祁骁轻松道,“他没明面上跟我说,他不傻,这事儿一点证据也没有,因为猜疑就发作我,我能忍,别人也忍不了的,他只是暗中提点了我几句,不过是让我收敛些的意思罢了,他这慈父的样子做了这么多年了,哪肯因为这点儿事就同我撕破脸。”

百刃点点头:“那还好…这就算是过去了吧?”

“过去?他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出出气是不行的。”祁骁将昨日的事同百刃说了下,摇头一笑道,“猫儿胡同的事姑母并不知道,还以为皇帝无故欺我,倒是生了场气,罢了,明日有空了我再去同姑母说。”

祁骁说的轻松,百刃却不由得出神,像是别人借故赏他人这种事,百刃比祁骁经历的要多多的了,他更知道这里面有多恶心,他忽而想起今日早起时自己还想到祁骁府中很是干净,却不想皇帝竟已经派了四人来。

祁骁见百刃怔怔的想着什么心中一沉,祁骁同别人不同,事事都喜欢往坏处想,百刃知道皇帝想让自己回宫,怕是正在可惜这事儿没成呢,祁骁冷笑一声,是啊,若自己搬去东宫了,再想百刃在屋里过夜可就没那么随意了,自己受了管束,百刃倒能轻松不少呢。

祁骁心中不愉,面上却同往常一样,不多时早膳用罢,两人漱了口用了茶,祁骁淡淡一笑:“来书房吧,前日你不是说喜欢梅花?正巧我有一副前朝殷秋的真迹,你看看。”

百刃点点头跟着祁骁去了,两人转过层层屏风百宝阁,百刃忽而道:“殿下…要小心些。”

祁骁顿了下没明白过来:你说什么?”

百刃抿了下嘴唇,低声道:“皇帝赐的人…殿下要小心。”

“或许是我自不量力了吧,但还是要劝殿下一句。”百刃眉头微蹙,慢慢道,“有的时候别人往你府中塞人,并不一定是为了当做耳目,所以不管殿下有多厌恶那几个人,也不要轻易下狠手,百刃以前糊涂,在这上面吃过大亏。

百刃无心赏画,垂眸低声道:“故意让你误会,觉得他是耳目,大肆翻检查抄了才发现是一场误会…或是故意惹你不快,事事堵心你,逼得你对他动手…这些都能让人当做把柄。”

百刃抬头看向祁骁,见他定定的看着自己不解道:“殿下…我说错什么了么?”

“没有…”祁骁叹了一口气,原来百刃方才半日不说话是在想这些,自己竟误会他是想躲着自己,祁骁一把将百刃揽在怀里,偏过头在他脸上亲了下低声道,“你说的很好,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样好意的劝我。”

百刃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下道:“殿下…也时常教我些道理,方才那些话殿下大概也都知道的,我多嘴提醒一句罢了。”

祁骁摇摇头,温柔的在百刃额上亲了亲,外间突然传出几声脚步声,百刃连忙要躲,祁骁轻声一笑道:“别怕,我方才让江德清来找我,大概是他。”

百刃脸上微红,低声道:“那殿下快去吧。”

“不急。”祁骁揽着百刃不许他走,一笑道,“他是看见什么躲出去了,他这样知趣,我抛下你去寻他,岂不是辜负了这番美意?”

不等百刃说话祁骁先道:“百刃…除了姑母,也甚少有人这样好意的劝我了,方才我心里很熨帖…这是真话。”

祁骁一句话正撞进了百刃心里,祁骁见他愣愣的一笑道:“能得世子殿下这般待我?孤该怎么回报呢?嗯?”,祁骁的手不老实的顺着百刃的腰不住揉搓,百刃不住的往后躲,祁骁却由着他躲,直将人按到了屏风上才笑道:“这屏风上的画可是前朝汤沛的真迹,整个大襄只剩下这一副了,你要是再躲撞坏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百刃听了这话连忙回头看,祁骁却不许他再乱动,一笑道:“我还能骗你不成?”,祁骁笑着轻吻百刃的唇,这几日两人时常这样亲昵,百刃也就没再十分的推拒,谁知祁骁得寸进尺,哑声道:“张嘴…”

百刃的脸一下子烧红了,但祁骁方才那句话还在他心里响着,祁骁也许说者无意,但百刃听者有心,那种感觉仿佛是隔着千山万水,却有个人能清清楚楚的明白你心里所思所想,百刃抿了抿嘴唇,鬼使神差的,双唇微微分开了些,祁骁眼中一暗,低头吻了上去…

隔着一道屏风,岑朝歌目瞪口呆的看着屏风上透过来的两人的剪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话,这是百刃吗?百刃…百刃竟会那么乖巧的任由祁骁轻薄?

看着屏风上两人交叠的身影,听着百刃无意间喉间发出的微弱呻吟,岑朝歌白了一张脸,半晌才回过神儿来,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

祁骁不着痕迹的往外看了一眼,呵呵…当年岑朝歌和百刃在宫中竹林中幽会,也是这个情形,不过…祁骁心中嘲讽一笑,如今人已经是自己的了。

书房外面,江德清一路疾步赶了来,不住道:“福子那棒槌,怎么让您来这边了,嗨…岑公子,随行官员的通行文书在外书房呢,跟我来吧。”

岑朝歌惊魂甫定,颤声道:“江总管,刚才那是…”

“嘘…”江德清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那是太子殿下的内书房,从不许别人进的,幸好没让人看见,好啦…嗨,这些当差的,竟没将你们的文书拿去,险些耽误了事…”

岑朝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一片灰败。

第三十二章

书房里间,过了许久祁骁才将人放开了,祁骁轻轻揽着百刃的腰笑道:“我真该谢过汤沛了,为了这架屏风,你竟乖乖的让我亲了这半日,只可惜汤大才子去世多年,无法当面谢过,哪日给他上炷清香好了。”

百刃让祁骁打趣的脸发红,闻言低声道:“都是仙逝几百年的人了,殿下积些口德吧。”

百刃是真心喜爱字画,话虽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推开祁骁回头看那屏风,祁骁将人从背后轻轻的搂住了,一面听百刃给他讲那画中的玄妙一面不住的在百刃耳畔亲吻,笑了下道:“以前太傅们虽也教过…但我是个彻头彻尾的俗人,一直静不下心去听,你到底跟我不一样,是有慧根的。”

百刃摇头笑笑:“太子谬赞了,我懂得也不多,只是我母妃很喜欢这些,从小耳濡目染,也就知道了些。”

祁骁心中一动,顿了下低声道:“百刃,今天…去岭南的那些人就要动身了。”

百刃一下子愣了,下意识重复道:“今天就…动身了?”

祁骁点点头,看着百刃若有所思样子心里颇不是滋味,这幅神色,大概是在想岑朝歌吧?

祁骁顿了下好似无意道:“我记得你那个伴读也走了?身边缺了个人,可有不方便的地方?我给你寻个放心的人?”

百刃摇摇头,祁骁轻声一笑:“你别多想,我不是为了在你身边放眼线。”

百刃苦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再说…我日夜在殿下这里,殿下还用得着眼线么?”

祁骁笑了下重复道:“日夜都在,这可是你说的。”

百刃勉强笑了下没说话,祁骁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在他后背上安抚的揉了揉,低声道:“你也是的…随便派个什么人回去也就罢了,怎么将你伴读也送回去了呢。”

百刃顿了下,声音有些艰涩:“他…他是家中独子,自己也想回去了,我一想也是,同我在这边到底不是什么好差事,他这些年没少帮我,如今放他回去,也算是全了这些年的情谊。”

祁骁心中一笑,如此两不相欠么?这倒是合百刃的性子,若是自己…祁骁心中冷笑,受着自己的好处,拿着自己的银子暗自另铺路奔前程,这若是自己的手下的人,皮也扒了他的,还能让他好生生的回老家?

祁骁本为了试探,见百刃这样也就放心了,有自己全心全意的护着他,天长日久,还愁没法将人彻底的哄转回来么?祁骁想到方才百刃忍不住提醒自己要小心时的样子心中熨帖不已,笑了下道:“也罢,你若缺人只管跟我说,你跟我交底,我也跟你交底,你平时做什么我都清楚,用不着再添人看着你,我给你的人能有多得用不敢说,但绝不会害你就是了。”

百刃见祁骁这样坦诚也忍不住笑了:“果然我府上也有殿下的人。”

祁骁不置可否,转头看了那屏风一眼道:“你说岭南王妃爱这些?江德清…”

江德清送走岑朝歌后一直在外面候着,闻言忙答应着:“奴才在。”

“将这架屏风好生收起来,再去库里拿几样前朝的好字画,一同装好了送到城外去,告诉孟之元,这些是世子近日得的,因记挂着岭南王妃喜爱这些,特命他们一同送到岭南去。”祁骁转头看了百刃一眼问道,“你可有什么话带给王妃?”

百刃忙摇头道:“太子不可…百刃替母妃谢过太子盛情,但这都是有银子也没处寻的东西,实在是…”

“你只说还有没有什么话。”祁骁笑着在百刃脸上刮了下,轻声笑道,“你怎么这样不晓事?你以为我只为了送王妃些玩意儿?你也不想想,你独自一人在京中,王妃心里不知要有多担心,但要见到你能给她送回去这样好的东西,就知道你在京中受人重视,想要什么都能有,她自然也就能放心了,东西到底如何,倒是其次了。”

百刃怔怔的,听了祁骁的话竟红了眼眶,祁骁失笑道:“这是怎么了?我说错了哪句话不成?你这…”,祁骁往看了外面一眼,压低声音道:“怎么还要哭呢?”

百刃竭力压下心头悸动,他自来皇城非不得已从来不敢给王妃传消息,一是怕一个不小心成了有心人的话柄,二是怕王妃睹物思人,越发思念他。

百刃本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他心里清楚再见王妃的机会怕是不多,倒不如狠心不再让别人提起自己,只盼着天长日久,王妃将他淡忘,日后若有不测,王妃也少伤心几分。

但这其中的苦处,就只有百刃自己知道了。

“跟…跟我母妃说…”百刃噙着泪,咬牙死死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哑声道,“我一切都好,宫中人…待我也极好,让她不要担心我,自己保重…保重身子。”

祁骁看着百刃颈间还未长好的几道血痕,想想百刃这两个月的日子,再听着百刃这几句话,心里好像让什么东西狠狠的扎了一下似得,祁骁吁了口气,低头轻叹:“敢是我作恶太多,老天派你来磨我的么?”

要不怎么一次两次的为他难受,为他心疼呢?

祁骁知道百刃是很好强的,不肯在人前落泪,也就不再看他,直接将人揽进了怀里,转头对外面道:“听见世子的话了么?一字不落的跟他们说,告诉他们,一个字带错,就不必回来了。”

江德清连忙答应着,祁骁低头对百刃轻声道:“他们来抬这屏风,咱们先去寝殿,好不好?”

百刃点了点头,半晌才从祁骁怀里抬起头来,同祁骁一起往寝殿去了。

寝殿暖阁中,祁骁像是没看见百刃微红的眼睛似得,低声笑道:“刚忘了,还该给王妃和郡主送些锦缎丝绸的,我库里那些颜色料子不知道有多少,常年累月的白放着。”

祁骁方才那样贴心,百刃心里是很感激的,闻言垂首道:“已经生受了太子不少东西了,我现在倒担心…母妃看见那架屏风,怕是不敢信那是我能有的呢。”

“那不更显得世子殿下在皇城中吃得开么?”祁骁故意逗他,一笑道,“连太子殿下都将多年的珍藏拿来孝敬了,可见世子殿下在京中地位非常。”

百刃撑不住笑了,祁骁坐到他身边来笑道:“你之前是怎么想的,我大概也能猜到,你一心为王妃,焉知王妃不是一心为你?你这样隐忍着不同她常通消息,她心里只会更难受的。”

百刃受教的点点头,忽而想到祁骁自幼丧母,却能将母子之间的事想的这么清楚,其中不知有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苦处了,百刃心里忍不住为祁骁难受起来,犹豫了下握住了祁骁的手轻声道:“多谢…多谢殿下提点,我明白过来了。”

“就是这样才好,以后常来常往,也不必避人,每月大大方方的往岭南送东西,你孝敬你父王母妃,别人难道敢说什么?这样你不用整日心里憋着,你母妃也要安心许多。”不得不说祁骁活的比百刃恣意是有理由的,他见百刃眼中俱是感激心中舒畅,话头一转道,“孤施恩本不图报,但世子殿下既然说要谢,那孤王就却之不恭了…”

祁骁一把将人揽在怀里,低头吻住了百刃的唇。

祁骁以前并不觉得这种浅尝辄止的亲昵有什么意思,但在百刃身上领教了几次后却越来越迷恋了,百刃因为方才的事也比平日驯服的多,祁骁越发情动,一双手不老实的滑进了百刃衣服里面,百刃身子一动就要挣扎,祁骁轻声呢喃着哄道:“别躲…你知道我的性子的,听话些,别逼我生气…”

百刃顿了下,果然不敢再推拒了,祁骁轻轻抚摸着百刃细腻的皮肉,低声笑道:“听话些…等习惯你就喜欢了…”

百刃两颊绯红,死死攥着祁骁的衣衫,祁骁同他亲昵了好一会儿才将人放开了,亲了亲笑道:“心里不难受了吧?你看这样一亲热多好,你忘了难受,我也得了实惠。”

百刃哭笑不得,祁骁一笑,在他额上亲了下道:“百刃,别难受…你这两个月的苦没有白吃,岭南一连几年天灾不断,今秋的收成也只能堪堪让他们熬过这个冬天,等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些粮食会救他们的命。”

祁骁目光温柔又坚定:“百刃,这都是你的功德。”

第三十三章

翌日一早,用罢早膳后祁骁看着百刃一笑:“我今日有些事,怕是一天都回不来,你若是闷了就先回府吧。”

百刃不由得睁大眼,这些天他不止一次的跟祁骁说过想要回府,都让祁骁以这样那样的理由给挡回去了,却不想自己不说了,祁骁倒是肯放他回去了。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祁骁笑了下道,“难不成你不想回去?那太好了。”

百刃摇摇头:“只是不知殿下为何突然转了性,既这样,我这就收拾下…”

“不用你收拾。”祁骁摆摆手让屋里伺候的丫头们下去,一笑道,“你脖子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伤药我让他们另去太医院取了两瓶,你都带回去,早晚记得上药,仔细着些,别留下印子,给你开的那药膳方子你带回去,记得让她们炖给你吃,那药膳里有几味不好寻的补品,我也让人从我库里寻了些上好的给你带去了。”

百刃听着祁骁细细的嘱咐他这些心中一暖,低声答应着,祁骁看他乖乖听着的样子心里高兴,最后又低声道:“还有就是…我们之前说好的,我何时派人去接你,你何时就过来。”

百刃一听这话脸上瞬间红了,有些不知所措的左右看了看,祁骁故意逗他,一笑道:“装什么傻呢,这可是你以前答应我的,说啊…”

百刃心中暗暗腹诽,既知道是早就答应了的事了,何必一次次再提,自己又不会反悔,祁骁却依旧不依不饶,嘴上说不动就动手,直将百刃逼得红着脸重复了一遍后才心满意足的在百刃唇上亲了下,低声笑道:“自己说过的,可别忘了,行了,他们已经备下车了,你略坐坐就可以去了。”

屋外初雪渐融,又刮了北风,正是冷的时候,百刃没带厚实衣裳过来,祁骁索性将自己的大氅给百刃围上了,又命人给百刃拿了个手炉,百刃哭笑不得:“殿下…我虽未在北边过过冬,但也是经得冻的,不用这样小心。”

“小心无过错。”祁骁将人送到了马车上,这次还是顺子驾车,祁骁看着这新漆的马车心中不知怎么的突突的跳了几下,想了想拉过百刃的手,含笑道,“方才让你说的话,还记得么?”

百刃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祁骁竟还要提这个,眼中带了些怒意,可惜他人生的俊俏,眼睛又水汪汪的同一片清泉似得,这样愤愤的看着人只让人觉得他可怜可爱,祁骁安抚笑道:“不是…我是再嘱咐一句,你看好了这个人…”

百刃下意识顺着祁骁的目光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马车夫,那人见祁骁提到他了上前一步给百刃请安:“世子好,小的顺子,以后专门接送世子。”

百刃知道这人是祁骁的奶哥哥,不同于其他下人,也点了点头问了句好,祁骁替百刃拢了拢大氅,不着痕迹的在他手上捏了捏低声道:“记住了,除了他,我不会派别人去接你。”

百刃瞬间明白了过来,不由得有些后怕,心中暗叹自己还是不够警醒,点头应下:“我记下了。”

“路上还有积雪,小心这些。”祁骁在顺子的肩上拍了拍,“去吧。”

顺子答应着上了车,一路去了。

将人送走后祁骁慢慢的踱着步子往院中走,江德清跟了上来,低声道:“殿下心思当真缜密,连这里也想到了,也是,要是有人知道了您和世子的事,假作您的名义去请世子,再将人骗到别处去…后果不堪设想,嗨,其实世子身份特殊,除了那没长脑子的,别人是万万不敢招惹世子的。”

祁骁没了方才对着百刃时的温柔,冷笑一声道:“但偏偏就总有那没脑子的东西上赶着作死。”

江德清微微皱眉:“敢是…殿下知道了谁要对世子不利?”

祁骁摇摇头:“没有,防患于未然罢了,他刚立了冯家这个仇家,不小心些不行,冯府那几个人倒还有几分脑子,冯皇后,呵呵…”

江德清是当年伺候过孝贤皇后的人,自持身份,很瞧不上冯皇后,笑着点头道:“这倒是,听说昨日冯皇后准备了一桌好宴,特特的命人去请皇上,冯皇后还顾着面子,吩咐了上下都不许多嘴,但这哪里瞒得住?这些天皇帝没往凤华宫里去,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呢,如今都知道了,皇后吃了教训还得去上赶着赔不是,多没意思!”

祁骁冷笑一声没说话,江德清犹自念叨:“同样是中宫,冯皇后比起孝贤皇后当年可就差的太远了,老奴还记得…当年孝贤皇后心疼先帝日夜忙于朝政,每每亲自为先帝炖汤熬粥,何等贤德!后来有一日不小心烫伤了手腕,先帝一怒差点将整个御膳房掀了,还是孝贤皇后苦劝了一顿先帝才饶了那些宫人,在那之后别说御膳房了,就是皇后宫里的小厨房先帝也不许孝贤皇后再去了,生怕皇后再伤着碰着,这事儿传到宫外都成了佳话…”

江德清说到这一笑道:“说起来…殿下这脾气倒当真同先帝一样,再见不得枕边人吃一点苦头的。”

祁骁心里有事,并没怎么听江德清的絮叨,突然这么一句正好进了耳朵,一笑道:“果真?”

江德清忙道:“可不是,那些下流东西背后总说先帝性子狠戾,那是对着他们!私底下,先帝对着孝贤皇后何等温柔缱绻,旁人只是无福得见罢了,老奴这几日见殿下待世子的时候…倒是有些先帝当年的意思了。”

祁骁摇头一笑:“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呢,老奴冷眼看着…世子殿下对太子,也不像之前一样了。”江德清想了想笑道,“老奴说不出,只是觉得跟之前大不同了。”

祁骁倒是没这么乐观,淡淡一笑道:“差得远呢…想要困住一人,先得能护住这人,真要想将人攥紧了,就得接着往上爬,都同岑朝歌似得,哪儿安逸往哪儿跑,身边儿人早晚让人抢走了。”

江德清哭笑不得,自家殿下自己喜欢百刃,就以为人人都要来抢么?不过之前江德清还隐隐担心祁骁会因为百刃误事,现见祁骁好胜的心尤甚往昔也就安心了,笑了下点头道:“殿下说的是。”

两人一行说话一行进了正厅,祁骁放低声音道:“那事儿接着查,这些人做的是没命的买卖,有今天没明日,往往都有些后手的,多派些人手,给我往祖坟里查。”

江德清答应着,顿了下又道:“那两个丫头倒还算安分,许是之前让敦肃长公主教训了一顿晓些事了,这几日每日只摆弄些针线,不让她们往前面来,她们也只在后面呆着。”

祁骁点点头:“那也看紧些,让两个人分开住,不许她们每日在一处嘀咕,若是哪日百刃来了更要看紧些。”

江德清点头应着,正说着话外面一执事大丫头进来一福身道:“殿下,长公主派人来请,说公主府新进了个好厨子,让殿下中午往哪边去。”

公主府中,祁骁让管家一路迎进了正房抱厦中,敦肃长公主正倚在一百子千孙榻上看账册子,见祁骁来了坐起身来笑道:“可冷着了?别闹那些虚礼,过来这里坐,给太子搬脚炉来。”

祁骁请了安坐下了,左右看看笑道:“姑母这里还有什么缺的?我去给姑母寻来。”

“你送了那些东西过来,我还能有什么缺的。”敦肃长公主笑着拉着祁骁的手拍了拍,转头对众人道,“先下去吧。”

祁骁一笑:“姑母可是有什么事么?姑父还有表哥表弟他们呢?”

“驸马去衙门了还没回来,你表哥表弟如今在袤平书院念书,十天半月回不来一次,下回再见吧。”敦肃长公主笑了笑道,“就是趁着他们不在才叫你来的,省的闹闹的不心静,你之前说的让我给柔嘉郡主做个媒,有眉目了。”

祁骁眼中一亮:“哪一家?”

“我说了,你可别嫌门第低。”敦肃长公主顿了下笑道,“说起来也是亲戚,是驸马堂兄家的儿子,叫贺梓辰,今年整二十岁,你或许还有印象,出京前我常接他来小住。”

祁骁想了想果然有些记忆,犹豫道:“我记得…不大爱说话,但待人跟温和,跟表兄尤其要好。”

敦肃长公主笑着点头:“就是他,那会儿你们还小呢,你表兄表弟野的跟猴子似得,梓辰就不一样,他…”

“他这孩子命实在是不好,他父亲是驸马的二堂哥,自小就是个不争气的,老太爷当年打也打骂也骂俱不中用,再也扶不起来,后来成了家有了个差事,自己就出来住了,谁知出来后没了人管束,越发不成个样子,吃喝嫖赌无一不为,没几年将身子糟蹋空了,一场风寒就要了命去。”敦肃长公主叹口气,“只可怜了我那表嫂,在闺中时我们就常来往,她最是个温柔人,可惜跟了这么个混账,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幸得有个哥儿,就是梓辰了,梓辰跟他老子不一样,自小是个争气的,别人越是瞧不起他们寡妇孤儿,他越是要强,学问比起你表哥来强多了,驸马本觉得他可怜,之前就想托人给他寻个差事,他自己却不肯要,一定要自己考。”

祁骁一笑:“若是我没记错…去年殿试他是第一甲,赐了进士及第,如今在翰林院做庶吉士了吧?”

“还是你记性好。”敦肃长公主笑吟吟道,“这孩子争气,我表嫂苦了这些年也算是扬眉吐气了,她这些年有事多来问我的主意,自去年梓辰殿试之后她就跟我说过,她寡居多年,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好女孩儿,让我帮忙看着,只是他们家…高不成低不就,虽有贺家这座山靠着,偏生当家主事的走的早,梓辰虽说是在翰林院供职,但他这样年轻,也难出头,且他家家底子早让他那不成器的老子折腾空了,很有些清苦,家里略好些的都舍不得让女儿来吃苦。”

祁骁淡淡一笑:“这倒无妨,若他真是个好的,这些都是小事儿。”

“人当真是好的,不然我也不会常叫他来这边了,既稳重又谦和,家里虽这样,但从不自怨自艾,还时常宽慰他母亲。”敦肃长公主摇头轻叹,“说真的,可比你表兄强多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就是这个意思了,你之前也说了,柔嘉郡主性子和婉,进不得深宅大院,这不正好?他家里就这一个长辈,且我那表嫂也不是个多事的,定会对媳妇好,这不是正合了你之前说的?”

敦肃长公主一笑:“不怕同你说实话,我也有私心,我这表嫂和表侄儿实在都是难得的好人,可惜时运不济,若得你一助,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这样你们两相得宜,岂不好?”

祁骁抿唇一笑:“姑母看着好的,定然错不了,只是还得让人家主人家自己看看,这样吧,明日让表兄表弟还有梓辰都去我府上一趟,我再将百刃也接去,只说是聚一聚,私下百刃多少也看得了,他自己相中了,这事儿就算定了,之后的事就得劳烦姑母了。”

敦肃长公主盈盈一笑:“若能就此帮我那苦命的表嫂侄儿一把,再辛苦我也不嫌的。”

第三十四章

午间敦肃长公主的驸马贺钰春也回来了,敦肃长公主留祁骁一同用了午膳,午膳后祁骁略坐了坐就回府了。

太子府内书房中,祁骁提笔写了信,一面写一面吩咐江德清:“你亲自送去,信里一句两句说不清,百刃大概还有许多要问的,你照实说就好。”

江德清答应着:“是,殿下…还有件要紧的事,方才探子来报,那事儿…有眉目了。”

祁骁一笑,今日好事一件接着一件的来,问道:“查出来了?”

江德清点头,如此这般的说了半日,试探道:“老奴这就叫他来?”

“不必。”祁骁收笔,拿起信纸来扫了一眼,淡淡一笑道,“不要打草惊蛇,让他们将人盯紧了,有机会我亲自跟他挑明了。”

江德清点头答应着,静静的等着信上墨迹干透后将信收了起来,自去岭南王府送信不提。

公主府中,敦肃长公主午间歇了晌后就命人去接贺梓辰,又派人去袤平书院接自己的两个儿子,可巧贺梓辰今日休沐,不多时就来了,进了正厅规规矩矩的给敦肃长公主请安,敦肃长公主笑着让人起来了,笑着问了问他母亲可好,翰林院中差事可忙之类的话,贺梓辰俱垂首答了,贺梓辰相貌上随他母亲多一些,很是清秀,心里那样要强性子却温和的很,敦肃长公主越看越满意,笑了下道:“太子方才来我这儿了,说他近日刚将自己书房装点了一番,添了些不常见的字画孤本,要请你两个表弟明日去他府上一同赏玩,我一听就笑了,就你两个表弟那学问,去了没得给太子笑话,就跟太子说了你,好孩子,婶婶记得你也喜欢这些的,跟着去玩玩吧。”

贺梓辰倒是愣了,笑了下道:“且不说如今两位表弟的学问已经很好了,太子请表弟们过去,虽说是赏玩字画,怕更是为了同两位表弟聚聚,以示亲近,我去…怕是不妥吧。”

“这有什么妥不妥的。”敦肃长公主不打算跟贺梓辰交实底,一是怕他知道实情去了不自在,二是怕万一事情黄了他心里落下疙瘩,反倒不美,敦肃长公主责备的看了贺梓辰一眼道,“你和太子幼时也曾在我这里见过几次,还连着亲,不算是外人。”

敦肃长公主看了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一眼,那丫头知意,带着众人出去了,敦肃长公主转过头来对贺梓辰慢慢道:“别人若听到这话,早忙不迭的赶着去了,你倒要往回缩,你这庶吉士也做了一年多了,太子如今在吏部很说得上话,来年散馆,若有太子相助,别的不说,给你个翰林检讨是不成问题的。”

不等贺梓辰敦肃长公主又道:“别跟我说那些大道理,我不懂得,我只知道,与你同年的那些进士中,还有现在都没得着一官半职的呢,考上了进士的人,会缺德行么?他们是比别人少了什么,你不清楚么?”

贺梓辰失笑:“婶婶一心为我筹谋,我去就是了。”

敦肃长公主满意一笑:“这还差不多,你也不必拘谨,听太子说明日还要请岭南王的世子,大概还会再叫些人,热热闹闹的,别人也不会格外留意你,你就当是陪你表弟们去玩就罢了。”

贺梓辰家中虽没落了,但他到底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少爷,从小什么达官贵人没见过,倒也不怕露怯,点头应下了。

翌日,百刃申时就到了太子府,外面冷的很,祁骁忙将人叫进了暖阁里,笑了下道:“我该好好的谢谢贺梓辰了,若不是他,你大概拖到酉时还不肯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