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刃蹙眉抬头看向祁骁,失声道:“我父王?不可能…”

祁骁心里狠狠的疼了下,无论岭南王以前对百刃如何,到底是血脉相连的父子,生父突然走了,百刃心里岂能不难受,祁骁低声道:“如何走的还不清楚,你先别急…”

百刃眼中泪珠瞬间滚下,张了张嘴,半晌哑声道:“他…好好的,怎么会…”,百刃像一只落了单的小兽一般,仓皇的看向祁骁,眼泪不断落下,祁骁心中大痛,一把将百刃揽在怀里,轻声哄:“哭出声来,别憋着…百刃,没事,还没查清楚,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百刃,现在不能耽搁,我这里接着信儿,宫里肯定也已经知道了,怕是这会儿宫里已经派人去你府上了,你不能在我这。”

无论如何,百刃不能从自己府里接岭南王的讣闻,往常自己如何肆意妄为都无妨,但这个当口上,万万不能让岭南人知道百刃是在自己床上接到先王的死讯的,祁骁不住亲吻百刃的额头,心中发沉,太突然了,岭南那边百刃和自己都没做任何安排,若顺利,那百刃马上就要继位,安抚民心是头一要务,若不顺利…没接到确切消息前祁骁不欲多想。

百刃闭着眼点了点头,眼泪不断流下,他起身换上素服,转身出了门。

祁骁到底不放心,让人将顺子叫了来,将人唤到跟前一字一顿的嘱咐:“你带一队人过去,先不必回来,王府中鱼目混杂,你把眼睛擦亮些,时时刻刻守着世子,寸步不许离,若有什么万一…”

祁骁声音瞬间冷下来:“宁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总之不能让百刃有半分差池,明白么?”

顺子心中一凛,躬身道:“殿下放心,世子若有个万一,属下提头来见。”

祁骁长吁了一口气,在顺子的肩上拍了拍,低声道:“去吧,劝他少哭,餐饭不可废。”

将人打发走后祁骁静静的倚在窗边出神,其实…送岭南王归西,他之前也曾想过的。

那会儿文钰还没出事,康泰名声也没坏,祁骁担心岭南王会突然寻个什么由头,向皇帝奏请废立之事,祁骁怕百刃的世子之位无法保全,所以想过不如快刀斩乱麻,不等南边动作,自己先结果了岭南王,让百刃早一步继位,但这只是个念头,祁骁根本没同别人提过。

头一样祁骁不敢保证自己能做到万全,万一来日让百刃知道了,杀父之仇在前,自己同百刃就是真完了,再者是祁骁不确定,不确定岭南王死后,继位的能否是百刃。

祁骁闭了闭眼,怪自己,近日一门心思都扑在下药之事上,根本没怎么理会南边,一时大意…竟出了这样的事。

如今…只盼得是岭南王真的寿数不济,而非自己所想的那样不堪…

半个时辰后江德清回来了,祁骁依旧立在窗前,冷声道:“问清楚了?”

江德清点点头,转身吩咐跟着自己的小太监出去守门,自己进了里间来,低声道:“殿下…事情有些麻烦了。”

祁骁道:“讲。”

“赌庄那边的人撤出来了,所以咱们的消息晚了一步,内情还是夫子庙那边的人寻来的…”江德清脸色发白,压低声音道,“岭南王确实不是好死,听说岭南王走的那日,白日间还曾跟岭南的文相商议过夏收之事,因出了府,不少人都看到岭南王了,王爷神色与往常并无不同,绝非送讣闻的人说的‘卧榻多日’,其二,平日为了打探王妃身子可否康健,咱们的人同岭南王府中的那几个太医多有来往,他们之后打听了,岭南王今日虽肝火盛一些,但并无大症,绝无猝死之可能。”

祁骁声音发冷,冷笑道:“不是天灾,那就是*了。”

“是。”江德清压低声音,抖声道,“虽还没确切证据,但…但据说出事之后,夏侧妃一直拦着文相众人,不许他们验尸,说亵渎王爷贵体,会耽误王爷早登极乐,又说逝者已矣,就是查出是何病也无用了,确实,岭南那边是不兴外人碰尸身的,有说法,说是会扰的逝者不安宁,不能安安稳稳的走,但殿下…这是七月天里啊!一直拦着不让验尸,过不了多久尸身腐坏,验也验不出了啊。”

祁骁冷声一笑,眼中俱是戾气,沉声道:“你还没看出来么,她根本就不怕了,她既然敢下毒,已然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了,岭南王死了,王妃娘家没人,又一直说不上话,而夏氏呢,二子一女俱在身边,娘家又把持岭南内政多年,现在她想要如何就如何,别人就是验尸了,查出是她下手了,又如何?有人能管得了她么?”

江德清听了祁骁的话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声音发颤:“殿下的意思…夏氏是要扶二公子继位?她疯了吧?二公子如今同阉人无异,如何堪当王位?且没皇上旨意,没御批大印,文钰怎么继位?!”

祁骁声音发冷:“旨意?大印?呵呵…他们不用这些,若我没猜错,如今,文钰已经反了。”

江德清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半晌嘶声道:“他们…他们竟敢…”

“有什么不敢的?!”祁骁一双眼发红,在夜色中分外慑人,“夏氏和文钰清楚的很,想要顺顺当当的继位是不可能了,若等的日后百刃坐上王位,定没她们的好果子吃,所以…先下手了。”

若不是自己频频发难,若不是自己一定要给文钰好看,若不是自己一定要赶尽杀绝…夏氏和文钰不会狗急跳墙,不会贸然哗变,祁骁心中五味杂陈,一把抄起窗前琉璃明樽,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江德清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抱着祁骁的腿惶恐劝道:“殿下息怒…就是这样也无妨,夏氏一介妇人,文钰一个公子,她们能调动多少人?就是倾岭南全力,还能打得过咱们不成?只消皇上派几万兵士去,就可以将他们…”

“不是谁胜谁负的事!”祁骁双目赤红,咬牙嘶声道,“只要他们反了,不管是谁反了,只要是岭南人!皇上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发兵,直接将岭南平了!皇帝想削藩想了这么多年,你以为他会白白放弃这个好机会?打着平乱的名头,直接收回岭南王勋封!百刃呢…百刃身为曾经的王世子,你以为皇帝会放过他?”

祁骁长吸了一口气,声音发哑:“而且,如今王妃还在岭南…”

江德清颓然跌倒在地,再也没了话。

作者有话要说:有件事我憋了好几天了,现在终于可以问了,虽然这个情节是在写大纲的时候就定好的,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啊,而且我自认最近写的很甜,没有任何要虐的征兆,为什么好多好多妹子都看出来是要虐了?你们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另,请相信作者人品,此文he妥妥的(还有~昨天那个活血化瘀的天竺牡丹不是落胎的,贺梓辰是真心敬爱柔嘉的,不会黑化,只是赏赏花而已,没那么厉害的,放心(还有还有,为了快点把虐点冲过去,今天再二更一下,但还是不要等不要等不要等不要等

第八十章

祁骁心中正乱着,外面突然传话,宫里来人了。

祁骁对江德清使了个眼色,江德清知意,连忙躬身收拾好地上碎片,依旧侍立在一旁,好似方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不多时福海禄进来了,朝祁骁一拜:“给太子请安,太子…也听说岭南王的事了吧?”

祁骁点头,淡淡道:“方才接着信儿了,到底是怎么了?”

福海禄叹口气:“奴才说不好,也不敢说,如今皇上急召各位大臣入宫,让奴才来接太子入宫一同商议,等进了宫,太子就全知道了。”

祁骁闻言没多话,转头让江德清取衣裳,随福海禄一同入宫。

乾清宫正殿阁子中,皇帝眉头紧蹙,下面十几个大臣窃窃私语,似是在争执什么,见祁骁来了纷纷行礼问好,祁骁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躬身对皇帝行礼,不等他说话皇帝先摆手道:“别拘这虚礼,起来…”

皇帝转头看向宫人,皱眉道:“二皇子呢?”

宫人脸色一白,呐呐道:“二皇子今日宿在皇后宫里了,这会儿后宫宫门还没开,没…没法去通传。”

皇帝嗤笑一声,摇头道:“罢罢…烂泥扶不上墙,周爱卿,你说吧。”

原岭南道节度使周德怡出列,低声道:“密探来报,先岭南王二子,东陵文钰,已于七月初一,就是先岭南王薨了的第二日,反了,东陵文钰先是伙同岭南武相夏文成将岭都城门封住,不许任何人出岭南,而后又…”

岭南王府中,百刃披麻戴孝,失神一般跪在灵位前,老管家老泪纵横,捶胸哭道:“造的什么孽…王爷还不到天命之年,怎么就没了呢…”

百刃脑中一片空白,他自小没受过岭南王的宠爱,就是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有数的几次,都是岭南王在考校他功课,要不就是因什么事在教训他,百刃如今对岭南王的印象,还是一年前他出府前一日,岭南王将他叫到书房中,叮嘱他来到皇城后要安分守己,莫要生事,百刃记得清清楚楚,那会儿的岭南王身板还结实着呢。

百刃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父亲,突然就这么没了,过了初时的惊恐和难过,百刃心里渐渐的恐慌了起来。

百刃不是傻的,祁骁能想到的事,他大约也都能想到,岭南王正值壮年,突然没了,本就透着奇怪,最要命的是正赶着这个时候,这个文钰身患隐疾,没了继位指望的时候。

百刃不怕文钰先自己一步继位,不过是一个王位,给他就是,百刃真正怕的,是文钰会拿王妃的性命来要挟自己…

百刃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不安,抬手将怀中纸钱全扔进了火盆中,转头低声唤道:“顺子。”

顺子一直守在门厅外,听见动静连忙进来了,百刃攥了攥不住发抖的手,低声道:“去叫…”

不等百刃说完话,外面突然传王府外面有人叩门,自称是岭南来的,这会儿天还没亮,又刚出了这样的事,众人不敢开门,慌慌忙忙进来通传,百刃厉声道:“有什么可怕的?!叫人进来!”

传话的下人本吓得腿抖,现在见百刃这样,反倒稳下心来,转身去了。

不多时下人带着那人来了,那人上前给百刃请安:“世子…一向可好?”

百刃看清楚这人相貌后失声道:“朝…朝歌?”

岑朝歌满面风霜,好似老了十岁似得,苦笑一声,轻叹:“一年不见,我以为世子已经将我忘了。”

乾清宫中,周德怡轻叹:“岭南文相倒是个难得的忠臣,知道东陵文钰的野心后誓死不肯逆贼同流合污,当堂大骂东陵文钰和岭南侧妃夏氏,东陵文钰以刃相逼,催逼文相撰写继位诏书,文相将笔掷到东陵文钰面上,将墨泼到夏氏头上,大笑三声后…慷慨赴死。”

此言一出殿中大臣无不唏嘘,周德怡继续叹道:“而后众人才知道,文相不是逞一时义气,在他同东陵文钰和夏氏周旋之时,岑府众家兵,还有岭南众多有节之士,共三百余人,一同打了出去,他们假借东陵文钰之名,冲破了城门,杀出了条血路,臣的人…也是这个时候才趁乱逃出来的,说起来…岭都中维大义者甚矣,可惜了…”

祁骁闭了闭眼,这下他全明白了,为何自己的人,百刃的人,皇帝的人全是在今天刚接着信,怕众人都是那会儿才得空逃了出来…

“父亲去王府前,将我叫到了书房,将这荷包交给我…”岑朝歌在怀里掏了掏,半晌摸出一个半旧荷包来,双手递给百刃,岑朝歌双目通红,哑声道,“父亲让我一定,一定要亲手交到世子手上。”

百刃将荷包打开,里面一方金印露了出来,百刃翻过金印,之间下面四个赤红大字:岭南王印。

岑朝歌扑通一声直直的跪了下来,眼泪滑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刃死死的将金印攥进手心里,眼泪蜿蜒而下。

岑朝歌抹去眼泪,哽咽道:“父亲只我一个儿子,一生对我期望颇多,我却…那么懦弱,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做不好,到了最后…我都没胆子留下来陪着他,我、我明明知道,他进了王府,就出不来了,我还是走了…出城的时候,我们府上本有五十七人,还是为了我,为了护住我,护住这方大印,到最后…”

岑朝歌趴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到最后只剩下了三人!书童拉着我滚下城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我的武师父,就挂在了那城门上!浑身全是血…方家的三公子…一直躲在城门洞子里,我以为他贪生怕死,没想到等我们跑出来的时候,他为了拦住逆贼…爬到城门上,将城门栅的引绳割断了,最后…最后将身子卡进了栅里!这才将城栅卡死!他才十五岁!他今年才十五岁!”

百刃闭上眼,半晌道:“你放心…今日之仇,来日,我必血债血偿。”

岑朝歌惶然看向百刃:“世子…想要如何?”

百刃一字一顿:“血、债、血、偿。”

岑朝歌声音发抖:“殿下…殿下万万不可义气行事,如今岭南已然让夏氏乱党占了,为今之计,只能是求助皇城,让皇上发兵,然后才能…”

“才能如何?”百刃双目赤红,定定的看着岑朝歌,“你真以为皇上是圣人么?他会白白借兵给我?等皇上发兵,是…是可以平乱党,但到时候…怕是城中众人,也要一同殉葬了!朝歌,自太祖起,没有一个皇帝不想将岭南收回的。”

岑朝歌脸色发青,失声道:“你是说…皇帝会将所有岭南人赶尽杀绝?”

百刃摇头:“不至于,但城中有功勋有爵位的人家,定然是保不住了,皇上若要收岭南,那就不会留下这些人成为以后的祸患。”

百刃看着岑朝歌,哑声哽咽道:“朝歌…我母妃,你母亲,还有助你外逃的那些人的家眷,还都在城里呢…我不能让她们白白送死。”

岑朝歌失神的看着百刃,他从来没想到,只是一年未见,当初那个为了岭南百姓,为了十万石粮食孤身来京中为质,冷清单薄的小少爷,如今竟要为了他母亲,为了岭都中人,披甲执锐,凛然赴死。

岑朝歌颓然跌坐在地上,短短一年啊…

“皇上,为今之计,要火速用兵,趁东陵文钰未成事之前将其平定。”兵部尚书李文兴出列道,“臣提议,即刻出兵五万,守疆,围城,平乱,务必将所有乱党全部剿灭!”

祁骁久久没说话,闻言抬眼扫了他一眼,凉凉道:“五万人?李大人,你是平乱,还是屠城呢?”

李文兴顿了下,一摆手粗声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只是我们并不知道岭南如今是何情形,万一岭南人已全反了,那要如何?总不能只派几千人过去,白填送在里面吧!”

祁骁淡淡一笑:“没有,只是孤如今掌管户部,不得不多考虑一步,李大人五万人调动的方便,孤这五万人的粮草却不是一时能准备上来的。”

皇帝轻叩龙案,他于政绩上一直平平,若是在他治下,将大襄长久以来的心腹之患拿下了,以后江山万代…人人都要以此称颂,至于当年继位的那点事儿,也就不算什么了。

半晌,皇帝低声道:“五万…多了些,几千人少了些,三万吧,太子,三万粮草,不难准备吧?”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全明白了,皇帝这是决议要将岭南吃下了。

祁骁抬头看向皇帝,电光火石间,祁骁已经将如今兵变,有多大成算能得手都算计好了,只可惜…

祁骁垂眸,低声道:“不难。”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爱你们,快睡觉去吧~~~~

第八十一章

皇上决议要出兵,众大臣自然是先出不了宫了,趁阁子里众人低声商议调动何处的兵最合适时,祁骁退了出来。

江德清一直守在殿外,见祁骁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祁骁作势要方便,扶着江德清往无人处走,避开众人后祁骁压低声音道:“想办法找人出宫给百刃送信,告诉他…皇帝要出兵了,粮草那边我尽力拖延,但最多三日,三日之后…我再想法子,让他先自保为上,万万要小心。”

江德清浸淫宫中多年,自然晓得其中利害,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声,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没…没法子了?”

祁骁眼中尽是戾气,江德清心里明白,摇头低声道:“奴才知道了,只是如今要避嫌,若让皇帝知道是殿下透露出风声去…后果不堪设想,奴才一会儿就让福子去找喜祥,岭南王府大丧,内务府定要派人过去送丧殓之物的,让喜祥去说,殿下放心就好。”

“殿下…”到底是照看了一年多的人了,江德清心里不忍,低声道,“就真的…没别的法子了?这要是一出兵,世子继位无望,岭南万千黎民也…”

祁骁薄唇紧抿,这些他自然知道!但他能如何?文钰反了,难不成自己也要反?反了又如何?有十足的把握能胜么?没有!既没有,逞一时意气又能如何?不过是再填送更多人进去罢了!

祁骁眸子发红,这个时候,没人比他更难受!文钰之事,别人不知就里,他是明白的,这场祸患的因是自己种下的,但…果却报应在了百刃身上,祁骁闭了闭眼,因果报应,果然不爽。

祁骁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去交代好,别的事…”,祁骁顿了下没再往下说,转身回大殿。

江德清嗨了声,一跺脚走了。

岭南王府中,顺子倚在门厅外面的廊柱上,冷冷的看着岑朝歌,祁骁之前交代了,宁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顺子虽然没见过此人,但不知为何,从心里就看他不上,怀中匕首跃跃欲试,若不是见百刃很看重他的样子,顺子早就动手了。

百刃在里间写密信,岑朝歌不便在里面守着,也出来了,他看了顺子一眼,蹙眉道:“你不在外面伺候?”

顺子一身短打布衣,看上去同寻常马车夫无异,像是岑朝歌这种眼神他看多了,也不在意,侧过头“呸”的一声吐出唇间草叶,淡淡道:“主子有令,让我时时刻刻守着世子,现在我同世子隔着十七步,已是极限了。”

岑朝歌皱眉,正要教训几句时,突然想起去年自己误打误撞进了太子府内书房时看见的那一幕,心中瞬间明白过来了,抖声道:“你是…你是太子的人?”

顺子挑眉,看了里面一眼,以为是百刃同他说的,也就没在意,点了点头,谁知岑朝歌听了这话后越发失魂落魄,顺子最看不上这种没担当的文弱书生,又想起方才听到的,这人是舍了他老父自己逃出来的,心里更加厌恶,他往里面靠了靠,抱臂靠在门框上,依旧紧紧盯着百刃,不再理会他。

连日的奔波让岑朝歌忘了,如今里面那人已经不是自己那青梅竹马了,而成了皇太子的娈宠,岑朝歌脸色发白,唏嘘不已,百刃怕也是为了生计,不得不投靠太子的吧,若是这样,大约他也能体谅,自己当初舍他而去的不得已了。

这边岑朝歌愁思万千之际,外面传内务府来人了,顺子闻言往前走了几步,他是知道喜祥是自己人的,但百刃不知道,顺子怕耽误事,转头进了内殿,低声道:“世子…内务府来人了,世子不如去见见。”

顺子压低声音:“太子不便过来,没准会托别人捎消息进来呢。”

百刃点头,不等墨迹干透就将书案上的信纸叠了起来,来不及找信封,百刃随手拿起灯盏来往叠好的信纸上点了些蜡油权作蜡封,他抬手将信递给顺子,低声道:“找机会,把这个送去给太子。”

顺子点点头,拿过信揣进了怀里。

百刃随顺子出了门厅,看了岑朝歌一眼道:“这边不少人都见过你…你自己小心些,不要出面,只在里面就好。”

岑朝歌点点头,百刃接过顺子递过来的白布系在额间,一路出去了。

外面天已经快亮了,院子里丫头小厮们正忙着四处盖白布,系黑绫,正院当中喜祥正同王府的老管家说话,见百刃出来了连忙上前行礼:“世子节哀…”

百刃摆摆手,喜祥起身,将一封墨色信笺双手递给百刃,沉声唏嘘道:“皇上听闻王爷大丧,椎心泣血,伤忧不已,特命奴才送些奠仪过来,皇上劝世子节哀,切莫哭伤了身子,还有就是让奴才问问,府上可有什么缺的少的?世子不必外道,直说就是。”

百刃刚要说不必,就觉得手腕让人碰了下,百刃侧过头看了顺子一眼,转口道:“皇上隆恩,臣惶恐不已,如今先父已去,百刃只觉天塌地陷,再不知如何料理…”

喜祥叹口气:“世子若不嫌弃,不如让奴才看看里面准备的如何了吧,奴才在宫中也料理过几次婚丧大事,别的不敢说,料理一二还帮得上。”

百刃垂眸:“既如此,多谢大人了。”

一行人往里走,进了里院后顺子反手就将院门插上了,沉声道:“里面没外人了,公公,宫里现在如何了?”

百刃错愕:“大人是…”

喜祥一改在人前的那副疏离样,一揖及地,恭谨道:“世子不必惊异,奴才本是江德清江公公的徒弟,奴才命贱,当年在宫中几欲活不下去,多亏了孝贤皇后和师父才有今日,当年山陵崩,朝中改天换地,师父怕耽搁了奴才的前程,这才在人前不同奴才来往,但奴才这心是一直拴在太子身边的,世子不必有分毫疑虑,有何事,只消吩咐奴才就好。”

百刃转头看向顺子,顺子点了点头,百刃放下心来,忙对顺子道:“把那封信给我…”

顺子将信掏出来递给百刃,百刃连忙塞进喜祥手里,压低声音正色道:“劳烦大人…将这封信带个太子,一定要快,一定要快!”

喜祥连忙答应着,一面往怀里揣一面道:“太子托我过来跟世子说一声,世子…”

喜祥叹了口气:“皇上决议要发兵了,太子已经尽力了,但…世子放心,太子说了,粮草上他至少要耽搁三日,三日之中,太子一定会想好对策的,世子千万别着急。”

预料之中,百刃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不必宽我的心,皇上要发兵,殿下是拦不住的…无妨,你只消将信给我送到就好。”

喜祥点头,犹豫下又道:“还有…殿下正在部署人过来,皇上既已决定要发兵,那就一定会将世子看管起来,只是不知他们何时来,怕是在发兵的前一日吧,殿下说了,若是软禁,那就无妨,若皇上让世子进宫,那世子一定要想法子拖延,装病也好装疯也罢,不管装什么都好,只一样,无论如何一定要拖到太子过来,要是他们来硬的,世子也来硬的就好,出了岔子,太子那边自有话回皇上,世子只保全好自身就可。”

百刃闻言眼眶瞬间红了,点了点头哑声道:“告诉太子…让他放心。”

喜祥点点头,他心里也慌的很,想了想又拉拉杂杂的说了半日的话,正要告退时只听外面有人轻叩房门,喜祥一惊,低声道:“谁?”

百刃“嘘”了一声,自去开门,只见外面岑朝歌提着一个红漆食盒,他低声道:“你一夜滴水未进,身子吃不消的,喝点粥…”

百刃绷紧的心一下子松开,他哪里有心思喝粥,摇摇头,转头对里间道:“无事,这是我岭南的旧部,无妨的。”

喜祥出来,见到岑朝歌后心里咯噔一声,他怎么回来了?!

岑朝歌看见喜祥也愣住了,喜祥正要拿话来岔时顺子先一步抢上去,怀中匕首出鞘,直接横在了岑朝歌颈前,顺子眼中杀气毕现,冷声道:“送粥?怕是偷听吧,此事干系到太子身家性命,我不得不防,反正这人已经将大印送来了,再没他用,不如让我结果了他,免得日后麻烦。”

岑朝歌失声道:“别…我什么都没听见!我没有!我…”

百刃连忙拦道:“不可…他父亲是为我而死的,岑家只他一个男子,不能再让他出事!”

顺子满脸戾气,冷哼一声将人推开,岑朝歌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不住喘息,跌在地上一路后退,直倚在门柱上才停下来,偏他让这一惊冲明白了神智,脑中电光石转,瞬间明白过来,指着喜祥抖声道:“你…你是太子的人,你…当年,当年…”

喜祥心中一惊,自悔大意了,但他哪里知道,这岑朝歌还能再回来呢!

百刃不解的看向岑朝歌,岑朝歌嘶声道:“当年就是他!是他诱我回岭南的!他说有门路…之后偏偏又是太子拿住了他贪赃,才将我送去的银票退回来!让我在你面前丢了丑!这根本就是太子的一出戏,是太子!太子…他早就知道我同你好,他为了抢走你,故意诱我回岭南!!”

第八十二章

顺子一下子愣了,前事他并不知道,他看看岑朝歌再转头看看喜祥,哑然道:“他这是说什么呢?他不是岭南人么?怎么说…是太子诱他回岭南的?”

喜祥有苦说不出,这一出出的,饶是他善言辞也辩不出什么了,喜祥忐忑的看向百刃…

百刃定定的看着岑朝歌,只一瞬就明白过来了,为何岑朝歌能寻到回岭南的门路,为何祁骁为了自己可以不娶柔嘉,为何祁骁会看中了自己…

岑朝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当初舍下百刃独自回岭南的事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每每想起来就愧悔不已,如今终于的抓着洗清自己的机会,岑朝歌哪里会放下,他踉跄着爬过来,死死的抓着百刃衣服,不断重复道:“百刃…你看见了吧,明白了吧?这都是太子设的套,他为了将你骗去,故意害了我,还害的柔嘉远嫁到这里…”

百刃低头看着岑朝歌,抬手“啪”的一声,狠狠的在岑朝歌脸上扇了一巴掌!

“他设的套?”百刃一把薅住岑朝歌的衣襟,冷冷的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那,你为何要钻呢?”

岑朝歌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鸭子一样,一下子没了话,半晌惶然道:“我…我没法子了啊,我为了回岭南…你刚不也说了么,我是岑家的独子啊,我不能死!再说…百刃,你不也为了保命,委身于太子了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道理你既然懂,怎么没法体谅我?”

百刃忍不住笑了出来,眼中泪光点点,笑道:“是…我来皇城,你们说我是为了保命,我委身太子,你们还是说我是为了保命,哈哈…太子苦处,我现在是明白了…”

百刃一把推开岑朝歌,冷声一笑道:“随便你说什么吧。”,百刃转头看向顺子:“他知道太多了,将他看管好,别打他,别饿着他,就算是告慰文相在天之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