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祥点头,从袖中抽出一段麻绳来上前反绑住了岑朝歌,岑朝歌还要再嚷,顺子随手抄起一块孝布,揉了揉塞进了岑朝歌嘴里,扭着他出了门厅,自去寻妥善地方了。

喜祥心中不安,上前断断续续解释:“殿下…不是你想的那样,太子那会儿,太子他…”

“大人不必说了。”百刃疲惫揉了揉额头,沉声道,“我如今没心思想这些…大人快走吧,快将信带给殿下,就是大功一件了,还有…大人放心,朝歌他…我会看着他,事情了结之前,我不会让他见人了。”

见百刃分得清轻重喜祥放下心来,低声道:“无论如何…太子是不是真心疼您,世子您最清楚,以前的事…就等以后太子跟世子细说吧,现在万事耽搁不得,奴才先走了。”

百刃心中悲戚不已,以后细说?但愿吧…但愿以后,还能有跟祁骁坐在一处,闲谈细语的机会。

好生打发走喜祥后百刃将董博儒叫了来,因当初岑朝歌走了,董博儒就担起了替百刃跟外面暗庄通信的担子,这一年多不在王府,幸得最近百刃用赌坊那边庄子多,董博儒才得了空回来,百刃看着董博儒苦笑一声:“先生,可都知道了?”

董博儒点头:“方才他们已经跟臣下说了,世子…预备如何?”

百刃沉默半晌,不答反问:“我的人…全部算上,能有多少?”

董博儒心中一凛,顿了下道:“不足五百。”

百刃点头:“够了。”

董博儒心中焦急不已:“世子想要如何?”

百刃掏出袖中藏着的金印,低声道:“杀回去,打回去,赶在皇帝前面,先一步平定乱党,而后…率我岭南全族,向皇帝俯首称臣,只要内乱平定了,岭南还是大襄的,皇帝就不能再动兵,之后…顺利继位也好,获罪斩首也罢,至少…所有罪责都由我来担,从此再无杀戮。”

董博儒大惊,连忙跪下劝阻道:“世子不可!文相一党已然是败了,如今整个岭都都攥在二公子手里,哪里那么容易…”

百刃静静的看着董博儒:“那先生说当如何?”

董博儒哑然。

百刃慢慢道:“等皇上发兵么?等我母妃,我小姑姑,我所有亲眷,还有岭都中亲贵,全部死于乱党的消息么?还是等皇上平定岭南之乱,收回岭南王府后,施舍我一个承恩侯,嘉恩侯的虚爵?”

百刃将金印紧紧攥紧手心里,冷声道:“先生…父王已经死了,我这无忧无虑的世子,是做不得了,岭南多少人的性命牵在我身上,我得担起来。”

“而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百刃将金印收回怀里,低声道,“我已经派探子回岭南了,他们会将皇城中的情形带回去,让他们明白,皇上的三万铁骑蓄势待发,若不投向我,就只有一个死。”

“先生,相信我,没人愿意死,总有脑子清醒的人,到时候里应外合,我就有胜的可能。”

董博儒还是不放心,皱眉急道:“那万一不成功呢?”

“那便成仁。”百刃淡淡一笑,“先生…我还有的选吗?”

董博儒颓长叹:“东陵一氏,如何出了文钰这样一个畜生!!”

乾清宫偏殿中,祁骁倚在贵妃榻上,一下一下,轻轻摩挲着腰间命符,江德清小心的看着祁骁的脸色,轻声道:“殿下…大人们都去用膳了,殿下…不如也用一些?”

祁骁没答话,半晌道:“公公,若我早一日夺下这位子,大约…就没有这些事了吧。”

江德清大惊失色,慌忙道:“殿下慎言!这…这是在宫里啊!”

祁骁合上眼,没再说话。

他自然知道这是在宫里,他什么都知道,就是因为知道的太多,所以顾虑才多,这些年,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自认从未失手过,祁骁几乎觉得,只要心思够缜密,计划够周全,就没有做不到的事,但现在祁骁才明白,现在祁骁才深深切切的感觉到,面对兵权,什么都是一纸空谈。

刀逼在颈间,就是有一腔谋略,你能不死么?

绝对的皇权面前,别的什么都是无力的。而这皇权,本应是在自己手上的。

祁骁自记事起就一直在忍,一直忍到今日,祁骁知道,他还是得忍。

江德清知道祁骁心里如今同刀山火海无异,苦声劝道:“殿下别多想,您对世子够好了,若不是您,那柔嘉郡主如今还在岭南呢,同王妃在一处,生死不明,若不是殿下,世子如今没准早就让冯家的人算计死了,这…您不亏着他什么了。”

外面一个小太监低声道:“殿下…皇上让奴才给您送吃食过来了。”

祁骁转头看向江德清,江德清心里明白,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外面小太监将一个食盒双手递给江德清,转身去了,江德清回屋里,将食盒放下,将手中一信纸递给祁骁,压低声音道:“刚才那小太监是喜祥的徒弟,可以信的。”

祁骁将信纸抖开,先看见信纸背面几行字,字是喜祥写的,祁骁心中一凛,岑朝歌回来了,百刃都知道了…

顾不得这些,祁骁将信翻过来,短短几行字,祁骁却来来回回的看了三遍。

江德清心里实在着急,忍不住问道:“殿下,到底如何了啊?”

祁骁双目赤红,咬牙道:“他告诉我,无论下面他再有何作为,都与我无干,让我置身事外,自保为上,让我一定要保重自身,以求…日后相见…”

江德清哑然:“世子…这是要做什么?!”

说话间外面几个小太监跑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匆忙道:“太子殿下…皇上让您马上入殿,出大事了!!”

祁骁心中一凛,起身厉声道:“怎么了?!”

小太监本就慌张,让祁骁封眸一扫更害怕了,磕磕巴巴道:“岭南,岭南王府…烧起来了,听说是烧纸钱的时候引着了灵幡,全…全烧起来了,奴才只听里面大臣们说什么,说什么要派人严守城门,但,但…这天已经亮了,一个时辰前城门就开了啊…”

祁骁双眸中几乎要渗出血来,半晌道:“孤…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妹子们都睡觉了昂?偷偷放一个二更(要是我七天二更,就算我七更了啊~

话说最近是有点虐,尽力快点写过去吧,但并不建议姑娘们跳章,^^不是怕没收益啦,因为这这种章节,比别的要费劲,一些细节都要想很久,别的一章三个小时写完,这个可能就要六个小时(我这丢人的时速…),╰_╯不看略吃亏啊!

另,再多说几句,这个情节是在写大纲的时候定好的,铺垫是从一开始就慢慢放的,其实吧…文钰反了,太子的咄咄逼人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他对朝歌,文钰,康泰,甚至王妃做的事都推动了这个结果,当然啦,最主要的还是文钰他自己就不是个东西。

至于说文钰为什么可以一下子就反了,这个当然不是一下子,他已经治疗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岭南王都往皇城求太医了,文钰自己也明白,自己的唧唧,是没有救了。

还有就是用什么反的,之前有说过,夏侧妃的兄弟是武相,这个助力太大了,其实岭南的权势分布还是比较科学的,文相跟岭南王是连襟(他们的正妻是表姐妹,这个在开篇那会儿说的,大概都忘了233),文相亲嫡系,武相亲庶系,看上去还是比较均匀的,但起兵造反这种事就有一点点吃亏了。

好吧又说了好多,就是这样,感谢大家一直的支持,特别感动

第八十三章

祁骁抬手将百刃的信扔进了大殿正中的香炉中,等看着火苗将信纸蚕食干净后才转身出了偏殿。

天刚蒙蒙亮,外面潮湿湿的,祁骁薄唇轻抿,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转身上了游廊。

还没拐进甬道祁骁就听见乾清宫侧门那里似有争执声,祁骁偏过头看了江德清一眼,江德清知意,一溜小跑过去看了看,哑然道:“长…长公主,您怎么来了?”

祁骁眉头紧皱,跟了过去。

乾清宫是皇帝处理政事的地方,轻易不许女子进入,且并未得皇帝宣召,乾清宫的侍卫不敢让敦肃长公主擅入,是以闹了起来。

敦肃长公主身着朝服,扶着女官,冷冷的看着侍卫首领,沉声道:“不用跟本宫说这些大道理!本宫在这宫里住着的时候,你大约还没出世呢,这宫里的规矩,本宫比你清楚,别说这乾清宫,就是宣德殿,本宫当年也是去得的。”

侍卫首领急出了一头的汗,敦肃长公主是什么身份他自然也清楚,但如今是非常时期,上面刚说下的,严守各宫宫门,无召不得进出,偏这会儿敦肃长公主来了,他左右为难,不住的告饶:“殿下赎罪,属下已经派人去通报了,只是如今皇上正召见大臣,传信的人怕是不得入殿,殿下…”

敦肃长公主冷笑,不等她说话时祁骁已经出来了,祁骁扫了众侍卫一眼,沉声道:“嫡长公主要进乾清宫,你们也敢拦?”

敦肃长公主嘲讽一笑:“骁儿来的好,看看…你父皇的奴才拦着本宫,觉得本宫是刺客呢。”

侍卫首领连忙跪下告罪,敦肃长公主本就是来找祁骁的,如今目的达到,不再同下人纠缠,对祁骁沉声道:“跟我来。”

祁骁点头,姑侄俩撇下众人,慢慢的走到了不远处凉亭上,走上台阶时祁骁扶着敦肃长公主,宽大的朝服袖下,敦肃长公主反手一把抓住了祁骁的手腕,保养得当的纤纤细指掐进祁骁的皮肉中,祁骁看向敦肃长公主,敦肃长公主定定的看着祁骁,低声道:“岭南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骁儿,我知道你喜欢百刃,但这次不一样。”

祁骁冷冷的看着敦肃长公主没说话,敦肃长公主心中越发着急,蹙眉低声呵斥:“你别犯糊涂!这么好的机会,皇帝岂会放过?且百刃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早就跟你说过,百刃身份贵重,同你一样,都是天潢贵胄!他受你欺辱一年有余,此番若真让他逃了,无异于放虎归山,等他真成了岭南王,你以为他还会跟以前一样甘愿承欢于你?别做梦了!等他缓过气儿来,头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

祁骁淡淡道:“且不说他不会害我,就是会…我也甘之如饴。”

敦肃长公主大怒,碍着众人她不敢高声训斥,光洁的额头上沁出点点汗水,压低声音道:“就算他不害你,那皇上呢?骁儿…现在你什么也不能做,哪怕你给百刃求一句情,他们也会抓住了,反过来告你一个通敌之罪!”

敦肃长公主知道祁骁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叹了一口气软下声调道:“骁儿,就是你不替你自己着想,也替姑母想一想吧…”,敦肃长公主眼中泛起泪光,哑声道:“我将你从小看到大啊…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我是不是将你当做自己儿子一般?你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你让我百年之后,拿什么脸面去见你父皇母后?”

敦肃长公主一句话戳在祁骁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锥心彻骨。

敦肃长公主偏过头擦了擦眼泪,轻声道:“醒醒吧,你跟他在一处也一年了,这就够了,我知道你舍不得他,但你也想想清楚啊,你以后是要做皇帝的人,等你登基后,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执念一人?因为他毁了你的大好前程?”

祁骁闭了闭眼,低声道:“姑母教训的是,我知道了。”

祁骁从未骗过敦肃长公主,她放下心来,轻声道:“我昨晚刚接着信就一直担心,担心你这孩子钻牛角尖,你既然明白就好了,好孩子,放心,只要你喜欢,以后想要什么样的姑母也给你寻来。”

祁骁没接话,半晌沉声道:“姑母…替我看顾好柔嘉,她如今有身子了,受不得惊吓。”

敦肃长公主点头:“你放心,我早就派人去了,不用担心她,虽说文钰反了,但柔嘉到底是出门子的人了,皇帝不会跟一个女人过不去,且好歹…也有贺家这棵大树庇护着她呢。”

祁骁点了点头:“如此,我就放心了。”

敦肃长公主没来由的有些担忧,她拉紧祁骁的袖子,皱眉道:“骁儿,你可答应我了!绝不会替百刃遮掩,替他求情的!“

祁骁漠然道:“姑母放心,一会儿朝议,我一定会撇清干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个道理,我懂。”

乾清宫正殿中,皇帝面若冰霜,一言不发,人都到齐的时候祁骅才蹭了进来,他刚听说皇帝昨晚找过他,心里正慌着,偏生皇帝这会儿气大,看他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更生气,抬手将茶盏狠狠的砸到了祁骅脚边,厉声呵斥:“不长进的东西!睡死了不成,现在才过来!”

祁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一句整话也说不出,祁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随着众人淡淡道:“皇上息怒。”

福海禄连忙下来收拾茶盏,李文兴出列道:“皇上息怒,正事为重。”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起来吧!”,祁骅如蒙大赦,连忙爬了起来缩到一边去了,李文兴复而道:“皇上,刚得了消息,世子百刃确实出逃了,天将亮未亮时,世子在府中放了一场大火,趁众人灭火之际,世子带着十几随从,轻装简行,一路出城了,据探子说,城外三处,共有不下五百人接应,现在…大约已经逃远了。”

皇帝冷笑不已:“好啊,文钰反了,百刃也要反…一年前,朕拨粮十万石,解了岭南的燃眉之急!而后又将百刃接到宫中,视同己出,哈哈…当皇子一般养了一整年,就养出了这么一个白眼狼!”

周德怡出列躬身道:“皇帝息怒,如今最要紧的是火速将世子追回,据岭南王府中侍女所说,昨晚曾有自称从岭南来的人找过世子,言谈中谈及“金印”二字,臣怀疑,当年太|祖赐于岭南的大印如今就在世子手中,世子本是岭南王嫡子,又是皇帝亲封的王世子,如今手握大印,逃回岭南后,无异于放虎归山,到时候…平乱怕是要难上加难了。”

兵部侍郎出列:“臣附议。”

中书令出列:“臣附议。”

祁骅左右看了看,也低声道:“臣附议。”

祁骁扫了众人一眼,出列冷声道:“臣,自请出兵,捉拿世子百刃,以昭天威。”

此言一出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因为柔嘉和贺梓辰的婚事,众人都知道祁骁和百刃走的是很近的,皇帝的亲信本蓄势待发,只等着祁骁为百刃求情的时候狠狠的参他一本,谁也没想到,祁骁这个时候居然会落井下石,自请出征。

皇帝微微眯着眼,低声道:“太子身系社稷,不可以身犯险。”

祁骁抬头看向皇帝,沉声道:“臣昔日识人不清,竟将砒霜做蜜糖,如今知晓百刃狼子野心,不胜愧悔,只求亲手将百刃拿回,以偿昔日过错。”

皇帝定定的看着祁骁,忽而一笑:“好,下马能治,上马能战!这才是大襄的皇太子!太子所奏…朕准了。”

祁骁俯首:“臣谢恩。”

乾清宫里间阁子里,皇帝接过福海禄递上来的粳米粥搅了搅,福海禄欲言又止,犹豫道:“皇上…为何准了太子的请奏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这是故意落井下石,想要将自己摘出来呢!”

皇帝一笑:“那又如何?他急着自保,朕就成全他。”

福海禄急道:“为何要成全太子啊?皇上…这可是个好机会,只要将世子抓回,到时候严刑…不,到时候问审,不难问出太子曾帮扶过他,曾插手文钰造反之事啊!太子同世子亲厚不是一天两天了,众人都知道,到时候大家心服口服,皇上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治太子的罪,这不好么?!”

皇帝嘲讽一笑:“你以为祁骁是傻子?能乖乖的等着祸及自身?他精着呢!你也看见了…百刃刚出事,他就忙不迭要想法子脱身,这样冷心冷情的东西,能等着百刃反咬他?这路子,定然是行不通的。”

福海禄一脸不解:“那…那就这么让太子去?岂不太便宜了他?”

皇帝冷笑:“谁说的…朕方才已经交代下去了,如今正在集结南征兵士,兵力短缺,没多余的人给太子,只能在皇城给太子拨一千禁军,剩下的…就让东宫自己出,如此,祁骁满打满算也凑不齐两千兵士。”

皇帝诡谲一笑:“百刃的随从都是什么人?亡命之徒!他们都知道,只要出了皇城再被抓回来就是一个死,能不抵死相抗么?皇城中养着的这些兵士,能是他们的对手吗?”

福海禄恍然大悟:“皇上的意思是…让他们鱼死网破!”

皇帝淡淡一笑:“朕可没这么说过,太子有两千精兵,百刃只有五百仵卒,怎么看拿回百刃也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啊,就是他真的将百刃拿回来了,那也无妨,朕就好吃好喝的养着百刃,时时刻刻的提醒他,是因为太子,是因为祁骁,才害他一族覆灭!朕倒是要看看…那会儿的百刃,会不会想尽一切法子,置祁骁于死地。”

皇帝志得意满:“从祁骁和百刃纠缠不清时朕就知道,祁骁,早晚得死在百刃手里。”

第八十四章

太子府寝殿中,江德清红着眼替祁骁穿甲胄,不断嘱咐道:“殿下一定要保重自身,还有,若见着世子了,好好劝劝他,莫要真的动了刀枪啊…”

祁骁淡淡一笑:“公公不必忧心,我死不了,他也死不了。”

江德清昏花的眼中泪光点点,摇头叹道:“老奴知道,老奴只是恨…恨老天无眼,竟让殿下和世子刀剑相向,这…唉…”

祁骁垂眸没说话,江德清抹了抹眼睛,咬牙低声道:“皇帝欺人太甚,只给殿下一千人,还故意扣下了咱们的不少人,如今催逼的紧,让即刻出兵,殿下统共才能再调集七八百人,这…”

祁骁冷笑:“七百人,足够了。”

祁骁接过丫鬟递上来的饕餮金盔,低声问:“顺子回来了么?”

江德清摇头:“没,王府大火后一直没见到他,大约是…跟着世子走了。”,祁骁点头:“好。”

祁骁戴上金盔,出府上马,帅千余兵士,直奔南而去。

等百刃知道祁骁追来时,已经是五日之后了。

皇上下了海捕文书,为免多事,百刃一行人没行官道,一直在崇山峻岭中寻小道穿梭,幸得正值七月,除了受点虫豸之苦,别的都还好,那日正是夜里,外面呼天抢地的,等百刃出帐篷时,只见外面火光冲天,来人竟是用火箭,将一多半的帐篷都烧了!

顺子当即红了眼,拔刀就要冲过去,百刃一把拉住顺子,顺子回头看百刃,诧异道:“世子?”

百刃直直的看着远处,沉声道:“你看…”

顺子顺着百刃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火光之中,“骁”字大旗猎猎,顺子一下子愣住了,岑朝歌跌出帐篷踉踉跄跄的寻了来,绝望道:“太子!是太子来拿我们了!”

百刃死死咬着牙,转头大声呼和众人即刻拔营,岑朝歌上前拉住百刃,惶然道:“百刃,我们…我们不打么?我们逃得掉?”

百刃冷声道:“你打得过太子么?”

岑朝歌无言,百刃一把推开岑朝歌,上马继续呼和,众人无法,只得弃了帐篷和不少粮草,仓皇逃命。

之后的几天里,百刃度日如年。

初时见到祁骁的兵士时,百刃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他以为祁骁是来助他的,但当晚,他先是被祁骁用火烧光了帐篷,又被祁骁一夜往南追出了近二百里,待天亮时,待百刃以为终于逃了出来的时候,却被祁骁早就埋伏下的二百精兵伏击了个正着,百刃一行人溃不成军,被一下子冲做几路,幸得众人有岭南特有的联系法子,往南又奔袭了五百里后,终于得以汇合,但再清点人数时,五百人已经折了一百多。

顺子随意的拍了拍身上尘土,低声道:“世子…这一百人不都是死了,不少都是被冲散了的,来日…没准还能再赶过来。”

百刃也是一身灰尘,他也顾不得拍打了,被祁骁追赶了多日,他没合过一会儿眼,没喝过一口水,这会儿终于将追兵甩开了,百刃什么也顾不得,拧开皮囊一阵痛饮,半晌才缓过气来,断断续续道:“无妨,就是还剩一兵一卒,我也要回去的。”

顺子闻言心里一阵难受,低声道:“世子别这样说,我们的马比太子的好,只要不再中埋伏,就无妨了,南边不是来信了么?岭都中已有人接应,只要我们过了南疆,就得命了。”

百刃点头,不自觉的重复:“等过了南疆…”

百刃抬头看向顺子,沉默了会儿道:“你…可以留下来的,你是殿下的奶哥哥,他不会杀你,你…回去吧。”

顺子一愣,垂眸摇头道:“殿下说了,让我一直守着世子,我不能走。”

顺子想起连日来祁骁的穷追猛打自己也觉得方才说的话好笑,苦笑一声:“我真不知…殿下竟真的会对你动手。”

百刃偏过头,摇摇头道:“他有他的苦处,再说这本是我说的,以后,我做什么都同他没干系,皇上让他来追我,他有什么法子?”

顺子犹豫了下,低声道:“但我听说…是太子自己在御前请缨的。”

百刃心中如同刀割一般,却还是下意识的在为祁骁遮掩:“满朝文武都在看着他,你让他怎么办?!”

顺子愣了,苦笑一声,半晌又忍不住问道:“若万一…再被太子追上来,若刀剑相向,世子预备如何?”

顺子一句句话都戳在了百刃心尖子上,刀刀见血。

百刃没再答话,站起来招呼众人起身赶路。百刃沿途做了一路的陷阱,竭力拖延祁骁一行人的脚步,五日后,众人终于赶到了库尔墨荒原。

看见这片枯黄荒地时,众人都哭了,几个年纪大的亲兵从马上滑了下来,跪在地上捧着黄土大哭,只要再往南一百里,只要再走一百里,他们就算是越过南疆了,只要越过南疆,再走三百里就是岭都,那里,众人的亲眷都在等着他们,只要他们有命过去,家里的老小就还有活着的希望!

众人高声欢呼,相拥大哭,百刃回头看向北方,再走一百里,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祁骁了。

京中一年,终是大梦一场。

顺子并不像众人那样兴奋,他转头看向百刃,心里一阵难受,打马走近,低声劝道:“世子,别看了。”

“顺子…”百刃墨色眸子中映着荒漠的天际线,那模糊的天际线中,慢慢的多了些慑人的身影,百刃声音发哑,“你看…那是什么…”

顺子心中大惊,转头看向北方,失声道:“太子!!”

顺子双拳紧攥,绝望嘶吼:“为什么还要追过来?!!”

众人都愣住了,转头看向北方,只见荒漠的那一端,骁字大旗猎猎作响,几千精兵好似地狱修罗一般,缓缓的往南边而来,众人失声大喊,百刃闭了闭眼,举起长刀厉声断喝:“嚷什么?!现在还没死呢!!”

百刃调转马头,厉声道:“现在我们已经到库尔墨了,前面!前面不到五百里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你们怕什么?!”

马儿嘶叫,百刃轻抚马身,朗声道:“如今我们是逃不得了!现在再逃,就是将他们引到了我们家里!儿郎们!是想战死!还是将他们引到家里,让他们杀我们的父母!妻儿!”

众人一路提心吊胆的赶到这里,以为终于逃出命来,却不想临了又被祁骁追了上来,如今大敌在前,妻儿在后,都被激起了一身的血气,闻言大声叫喊应,百刃高举长刀,大声道:“如今我们就立在这里!拦在这里!哪怕我们还剩下一个人,也不许外人进岭都!”

众人高声呼和,百刃转头看向缓缓涌来的兵士,默默将脖子上的命符摘了下来,随手扔进了包袱中。

祁骁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的岭南人,沉声道:“停!”

禁卫统领何宏洛打马上前,笑了下道:“怎么了?”,祁骁没理他,何宏洛自说自话:“说起来,属下当真佩服太子的心智,几次设法避开了岭人的埋伏,咱们才能赶了上来。”

何宏洛摇头一笑:“说实话,属下刚出京的时候,还以为殿下会徇私呢,现在看,倒是属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太子心存大义,不徇私情,属下当真佩服!”

祁骁抬眸看了何宏洛一眼,冷笑一声没说话,这人是皇帝的亲信,此番追剿,这人辅助是假,监视是真,祁骁看了看他身后的千余禁军,再看看自己身后的七百亲兵,眼中闪过一丝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