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紧得无法呼吸,使劲咽了下口水,大眼看着他,忽然道:“你当初是怎么知晓我的身份的?”

耶律宁的手停了停,收回去,看了她一会儿,咧嘴大笑道:“我想了很久,公主殿下见了我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句。”

他收了笑容,走到床边小几上拿了一块糕点塞入口中,含糊道:“既然你已经是我的王妃了,那么告诉你也无妨。”

卷四相思休问定何如

第七十章交换

卫淇凤眼眯起,等着耶律宁下面的话,谁知耶律宁竟不再往下讲,手捏了一块糕点走至她身边,直递到她唇边,“饿了吧。”

说不饿是假的,整整一日就只是喝了些清水,但她此时看着耶律宁的手,却觉得一阵尴尬,竟是僵在那里,不知该做何反应。

耶律宁的手动也不动,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眨,“吃了再说。”

卫淇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却不是因为饿,而是紧张。

她抬头,看见耶律宁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一红,几个月前初见他时那心悸的感觉又来了。

心跳得很快,这男人,就是她的夫婿了…

来时那颠簸的千里长路,她一直在想,北国等待她的会是些什么。

那熟悉的帝京、皇宫、天朝风物被她慢慢甩在身后,自幼长在深宫,头一次远行便是出嫁,多少次在步辇里,她闭着眼睛,心里对未来的一切觉得惶恐万分。

虽知北国南京道的各县都是从天朝掳掠去的,风土人情与天朝诸路应差得不多,但她还是担心,不知这片异国土地上生长的人们会用怎样的眼光来看待她这个有史以来第一个嫁给北国亲王的天朝公主。

天朝公主…她心里嘲讽地笑笑,天朝皇家是最受北国王室鄙夷的罢?崇文怯武,懦弱无刚,那大好的十六州县也是在天朝最尚武的太祖皇帝在位的时候被叛将拱手献给北国王室的,从此再也没有被收复回来,而帝京那无险可依的地理位置则成了天朝人心头的噩梦。

谁知耶律宁竟会以天朝尚公主嘉仪相待,而宁王府上下也对她礼敬有加。

自顾自地想了半天,直到觉得那块糕点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卫淇才恍然回过神,发觉自己不知盯着耶律宁看了多久。

心里这么一慌,她开口想解释,谁知嘴唇刚一启开,那块在她唇边的糕点便被耶律宁塞进去一些。

他的手没有松开,看着卫淇红着脸咬了一小口,手里还捏着剩下的大半块,等着她口中的咽下去了后,他眼睛眯起,笑了笑,又接着送一点进去,慢慢等着卫淇将这块糕点全吃了,他收回手,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指尖沾着的屑渣。

卫淇看见他这动作,脸上噌地一下燃起了火,似那台上的两支喜烛一般,通红莹透。

耶律宁笑,手指突然划过她红润的脸蛋,道:“觉得味道如何?”

卫淇窘迫万分,先前因为耶律宁亲密的动作,哪里顾及得了糕点的味道,只想着能快些吃完。此时听他这么一问,她的舌尖轻轻动了动,才抿出那糕点的滋味来。

她点点头,小声道:“不错。”

耶律宁笑容更大,“能让许国公主觉得不错,宁王府这厨子可以留下了。”

卫淇一怔,他是专为了她而特意去请专会做天朝膳食的厨子么?

这想法在她脑中刚一冒尖,便被她狠狠压了下去。

真是笑话,耶律宁娶她,应也是如同她一般,心思不在男女之间罢?怎会为了她考虑这些细细小小的地方…

卫淇轻咳一声,道:“殿下现在可以说了罢。”

耶律宁眉间稍陷下去一点儿,道:“什么殿下,我不爱听,叫我名字。”

卫淇知道北国北班贵族们不像天朝有那么多虚礼,但自幼所受的礼教却让她开不了那个口,“殿下怎么…”

“你叫是不叫?”不等她说完,耶律宁便大声打断,峭眉飞扬,脸上笑容也收了起来。

卫淇这是

第一回看见耶律宁霸道的模样,想想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处境,纵使心里再不情愿,也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耶律…耶律宁…”

耶律宁脸上僵硬的外壳一瞬间裂开,露出满意的笑容,凑近了卫淇的脸,小声哄道:“若是把姓也省了,会更好。”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就在她眼前闪着光,卫淇的呼吸一下子紧了起来,脸上愈红,半天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宁…”

耶律宁满意地轻哼一声,直起身子,飞快地说道:“你的身份是晋王告诉我的。”

卫淇握起拳头,努力让自己的脸上不要露出太过惊讶的神色,但还是忍不住道:“皇叔如何知道那日你看见的就是我?”

耶律宁勾起嘴角,“你们天朝皇室这些勾心斗角的手段,你应该比我清楚。晋王的根须遍布宫里宫外,哪月哪日哪个宫哪个殿的主人去了何处,他若是想知道,绝不是什么难事。那日虽然有三位公主去了紫宸殿看热闹,但是傻到偷看也要穿那么鲜艳衣裙的人,好像就只有许国公主殿下您罢?”

她傻?他竟然说她傻!

卫淇气得眼角都在发颤,忍着道:“就算皇叔知道,他为什么肯告诉你?”

耶律宁笑道:“是啊,你们天朝人从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他肯告诉我,自然是从我这儿得了好处。”

卫淇想起卫靖对她说过的话,急得挑眉,“什么好处?”

耶律宁却不答,深深浅浅地望了卫淇一会儿,然后才道:“你现在的身份是北国宁王妃了,你自己可明白?”

卫淇猛地抿紧嘴唇,知道自己先前的样子惹他不高兴了。

耶律宁却道:“晋王倒是个有趣的人,不过是问了他你的身份,他却又主动给了我些许额外的好处。比如他还同我讲了,”他看看卫淇,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许国公主殿下和尉迟将军的事情…”

卫淇的手开始发抖,她人都已经嫁了过来,耶律宁此时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声音发颤道:“为什么要娶我?”

耶律宁挑眉,笑道:“自然是因为我想娶。”

卫淇愣了下,没有想到他能答得如此大方,他想娶她?他这话…

于是又问道:“为什么想要娶我?”

耶律宁笑得更加开心,仿佛是听了什么好笑的问话一般,道:“自然是因为我喜欢你。难道我会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回来?”

卫淇喉头像被噎住一般,喘不过气来。

耶律宁说他喜欢她?

可是她看着他这张肆无忌惮的笑脸,却怎么也不觉得他这话是真的。

卫淇眉尖轻蹙,无法辨别心底里那种纠结不休的感觉,只是道:“不要说这种玩笑话。你娶我,无非就是想要让天下人都看到,北国可以随便向天朝要想要的东西…”

耶律宁一大步迈过来,手瞬间捏住她的下巴抬起,逼她对上他的目光,道:“你把自己当作东西?嗯?”

卫淇见他先前闪着光的眸子此时已变得一片冰冷,心里略微有些害怕起来,不知自己的话竟会让他如此恼怒。

耶律宁头突然一偏,低下来,嘴唇就要覆上她的。

卫淇慌乱之间下意识地一侧头,躲至一旁,他的唇便压上了她的颈侧。

她惊喘一口,小手抬起正欲推开他时,屋外突然传来飞快有力的敲门声。

耶律宁身子僵了下,松开她,口中用北国语低声骂了一句,转身大步大步地走去,将门拉开。

卫淇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暗自惊奇,什么人敢在宁王大婚之夜如此放肆地前来打扰?

卷四相思休问定何如

第七十一章突变

门拉开,耶律宁身子闪出去,手在背后将门拉上,只留了个小缝儿。

外面有北国男子低沉的声音,一串串飞快的北国语断断续续地飘进来,卫淇竖起耳朵,仔细想从那支离破碎的短句里辨别些内容出来,却是徒劳无功。

耶律宁在外面呆了许久,间或有他的声音传来,却是不多,似乎是他一直在听那男人讲话。

卫淇心里愈加感到奇怪,有什么事情不能明早再说,非得在宁王的大婚之夜来禀报?

她自己低头想着,听见屋外两人的语速突然间快了起来,中间还夹杂着小声的争执,她抬眼盯着那扇未完全掩上的门板,好奇心在胸口涌动着,身子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脚刚向前移了一步,就见门突然被推开,耶律宁沉着一张脸进了屋,她连忙退后又坐回床边,装作什么事情也未发生一般。

耶律宁抬头看她一眼,黑沉沉的脸上露出点笑容,琥珀色的眸子转了转,对她道:“想知道是什么事情?”

卫淇也不瞒他,点了点头,心里却在琢磨耶律宁会不会告诉她。

耶律宁向她走了两步,忽然一笑,道:“刚接到天朝那边过来的消息。”

卫淇“蹭”地站了起来,脸上难掩焦急神色,“出事儿了?”

耶律宁眼角皱了一下,似是在思索怎么说,但又随即笑道:“昌平郡王被封燕王,加平章事衔,进中书视事。”

“三哥被封王了?”卫淇眼睛一亮,眉头紧接着一拧,“怎么会突然这样…”

心里算算,从帝京到析津府,快马只需三五天的时间便可将消息传抵,那么卫靖被封王这事儿绝对没过十天。也就是说,她离京没有多久便发生了这件大事儿,而她在走前却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过!帝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父皇仓促之间便封皇子为王?

心头紧得喘不过气来,卫淇看着耶律宁,急急道:“还有呢?还有什么消息?”

耶律宁摇了摇头,笑道:“就只是这件事儿。如此大的喜事,怎么不见公主殿下高兴,反而露出这种神情?”

卫淇的手在宽宽的袖子里紧攥成拳,耶律宁他绝对是故意的!

他当她是傻子么?若只是卫靖被封王这么简单,又怎会有人在他大婚之夜前来扰告?

耶律宁似乎看出来她在想些什么,悠悠笑道:“怎么,公主殿下竟是不相信我?”

他脸上虽是在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眸子深处泛出冷冷的寒光,两只手抱胸,盯着卫淇。

是在警告她不该知道的就不要问么?她暗咬银牙,这可恶的北国蛮子!

耶律宁点了下头,笑笑,又道:“公主相信我就好。来日方长,若是你我之间总是互相猜忌,那日子还要怎么过?”

耶律宁,我让你装…!卫淇心中的火噗噗地直往上窜,气得就差当着他的面跺脚了。

耶律宁敛了笑容,靠上来,对她轻声道:“今晚有事,没法儿陪你,对不住了。”说着就往门口退去。

卫淇急得跑上前去扯住他的袍子,带着哭腔道:“究竟是怎么了,就不能同我说么!”

耶律宁转头,看见她眼里水光闪动,脸侧抽搐了一下,两只手飞快地揽住她的身子,头低下,在她红润的唇上狠狠啄了一口。

卫淇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他伸手拉门,对她道:“不能。”说完,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卫淇眼睁睁地看着门在她面前合上,怔愣片刻,脚下突然一软,向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子。

手抖得厉害,慢慢抚上嘴唇,脸渐渐烧了起来。

她转身,飞快地走回床边,从枕下摸出一样东西,想也不想地便狠狠朝身后扔了出去。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她窄窄的肩膀颤了颤,终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去。

那个耶律宁给她的瓷制鱼形小盒摔在地上,裂成两半。

台子上两支大红喜烛的光摇摇曳曳,那碎瓷映着那光,触目惊心。

**

帝京。

天音楼后院,一个小厮快步小跑到小径尽头的屋子,在门外略喘了口气,道:“安姑娘,外面有人看见尉迟将军来了。”

不多时,两扇门板便被用力拉开,安可洛手里拿着钿花向脑后的头发按进去,瞥一眼小厮,“可看清楚了?”

没等小厮答话,人已经快步朝后门走去。

急急地低头走着,目光扫一遍自己的衣裙,手将褶皱的地方快速拉平,才转了个弯,她就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身子就被猛地抱起来,她轻笑一声,胳膊勾上那人的脖子,头埋入他颈间,小嘴一张,牙齿咬上他厚实的肌肤,轻轻磨了磨。

先前来传话的小厮早已低着头避开了去,尉迟决抱着安可洛,一路迈着大步走至屋前,身子撞开门,进去后脚向后将门狠狠踢上,一声巨响。

安可洛抬头喘气,贴着他的耳朵道:“终于有空来了?”

尉迟决鼻子里哼了一声,侧过头,嘴唇微点她的脸颊,抱着她走至床边,将她丢在床上,大掌在她头上摸索了两下,拿出那些发饰扔到一旁,她一头青丝在枕上铺散开来。

他热烫烫的唇覆下来,大掌三两下解开她的衣衫,口中低叹一声:“太想你了。”

安可洛笑着抬手摸上他身上的黑袍,轻轻拉扯着,大眼看着他,微微有些心疼道:“才几日没见,又见瘦了。”

尉迟决握住她的手,压在胸口,重重的心跳一下一下震着她的掌心,她鼻子一酸,小声抽泣道:“怎么把自己弄得如此辛苦…”

他嘴角咧开,唇吻上她的眼睛,又移到鼻尖,最后落在她嘴角,“七日都没来看你,是我不好。”

皇上于半月前突病,随后下旨封皇三子昌平郡王卫靖为燕王,加平章事衔,进中书视事。

朝中大臣们吊着一口气,不知皇上此举何意。

因苏纵罢枢密使,新任枢密副使胡风便火速通过了尉迟决那封兵制改良札子;又因卫靖在中书省力争,终始得天朝兵制改革得以进行。而尉迟决则忙得分不开身,整整七日都没有离开过枢府,中间只是遣人来天音楼给安可洛带些话。

安可洛手抚上尉迟决略显消瘦的脸,看着他,小声道:“你倒是应先回府好好睡一觉才是。”

尉迟决沉声笑笑,“不先来看看你,怎么能睡得着?”口中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停,扯落她的长裙,手探进她身上的兜儿里,缓缓移动着。

安可洛轻喘着,拉住他的胳膊,“你不累么?”

尉迟决脸侧的笑纹越漾越大,“我累不累,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安可洛小脸变得粉红,松开他的胳膊,任他大掌抚弄她的身子,嘴里轻吟出声,抬手去解他身上的袍子。

尉迟决黑眸里火花闪耀,身子挤进她双腿间,直接抬手撩开袍子下摆。

安可洛看见他这动作,脸霎时变得通红通红,大眼闭了闭,又睁开,嘴角向上翘起,“将军竟是这么急…”

尉迟决俯下身子,唇舌在她身上游弋,“用了什么香料,这味道我喜欢。”

安可洛浅笑,“你喜欢,那我以后就常用。”腿勾上他的身子,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他。

尉迟决粗重地喘了一口气,大掌按上她的腰,正要动作,门外却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他低吼一声,“滚!”

门外的声音稍停了一下,又响得更急,“尉迟将军,有人说有急事要禀,竟寻到天音楼了…”

尉迟决吼的声音更大,“管他什么人,现在统统给我滚!”

门外的声音结结巴巴地道:“将、将军,那人说、说他是卫尉寺的…”

尉迟决深黑的瞳孔蓦地紧缩一下,松开安可洛,飞快翻身下床,一边理身上的衣袍一边走去拉开门。

安可洛衣衫不整,软软地躺在床上,望着尉迟决宽阔的肩膀,心里一阵失落。

门外有男人快步走来的声音,然后是火急火燎的一声:“将军,梓州兵变!”

卷四相思休问定何如

第七十二章出兵

听见“兵变”两个字,安可洛惊得一下坐起来,抓过床侧散落的衣衫穿好,将头发随便一绾,就下地来。

尉迟决在门外的声音异常冷静,“说清楚。梓州路的哪里?”

那名卫尉寺的官员语气焦急万分,“就是梓州府!”

安可洛上前几步,看见尉迟决在门侧的半个肩膀微微震了一下,又听见他说:“什么时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