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曼已走到那炸开的枪支前,又抬头看了看那整个都炸飞的靶子,抬腿将那满地零件一脚踢得更加散乱,冷冷说了一句:“失败了,重新再弄!”

风玄玥不知何时已飘到她身旁,看着那炸飞的靶子眼睛发亮,摸着下巴说道:“真是好东西,虽说与小曼曼你的相比,威力略显不足。”

你别老惦记着我的东西,成不?

沈思曼回头凉凉瞥他一眼,有些郁郁还有点无语。

身后从一开始就躲得远远的那些将士们此刻也都纷纷围拢了过来,虽然好像失败了,但这威力确实是被他们亲眼看到了,这可比当初看到主子的房间连墙壁都碎裂来得还要深刻,毕竟那只是间接看到威力,现在确实亲眼所见那炸飞的场景。

虽然失败了,不过那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这么逆天武器,若当真一次就成功的做了出来,那才是奇了怪了。

有士兵匆匆跑来,狐疑的看了眼这好像气氛很热烈又有点诡异的地方,然后禀报道:“总帅,宫中来信,说是皇上请您马上进宫一趟。”

008 一支珠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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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突然召见风玄玥,他不过意外的一怔之后便当即启程往京城赶,其利索简直不像是他睿王殿下会做的事情。

他离开营地回去京城,沈思曼自然就不会在那营地中久留,便和他一起离开,到京城后他去皇宫,她则回了左相府。

一骑快马从长街奔驰而过,素色衣摆在风中逶迤出风采,如一团云从长街飘过,引来路人纷纷张望。有清婉秀丽的女子从街旁一商铺楼上正朝外张望,看到那策马奔过的一人一骑,目光柔软微亮,不禁赞叹了一句:“真美。”

有红衣男子相随在身侧,闻言也转头来看,又看向身旁女子,轻声询问:“你喜欢?”

她点头,又忙摇了摇头,目送着那一团云般飘走的身影,温婉俏脸之上隐有遗憾浮动,他看她,又看那已消失在街头的人,朝侍立在不远处的随从无声的下了某一个命令,那随从领命,迅速的退下。

“姑娘,请留步!”

从身后传来的声音以及那迅速接近的动静,让沈思曼在拐角处停下了马,在马背上转头,看到一着劲装侍卫打扮的年轻从身后追上来,那动作轻盈又迅速,落地无声。

她不动声色的迅速将他打量,无论神态还是那马背上侧身的姿势都没有因此而出现任何不寻常的变换,就那么侧身俯视着他,淡漠问道:“有事?”

那人也在离她三步外停下,抬头来看她,在与她那清冷眼眸相对的瞬间,他脸上的神情蓦然一紧,觉得这姑娘的目光幽冷幽冷的,让他都不由心悸,恍惚中简直就好像是面对着主子,有什么凉凉的东西从脊背、从心尖划过,似有锋锐,他不禁低头将视线下移,神态也比之刚才要恭敬了许多。

他双手抱拳,作揖道:“无心冒犯姑娘,只是我家小姐今日出门挑选首饰一直到现在人也没十分中意的,直到方才姑娘经过,惊鸿一瞥便觉得十分的喜欢姑娘你发上的珠钗,不知姑娘可否割爱将这珠钗让给我家小姐,你若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开口,定不会让你委屈了。”

珠钗?

沈思曼听着此人竟是为了这么一件事而来也不禁感到很是意外,伸手摸了摸头发上那唯一的一支珠钗,是今日出门前奶娘特意拿了出来并十分郑重的为她插在发髻之上的。

她于是摇头说道:“抱歉,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珠钗不能给你。”

她本身对这些首饰并不很看重,虽当初第一眼看到就觉得这珠钗十分精妙好看,也不禁心生了欢喜之情,但若有人这般特意追上前来讨要还一副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的模样,她或许还是有可能会答应用这一支珠钗换取更多的好处。只可惜,这珠钗非寻常之物,奶娘曾说此乃骆梦雪当年出嫁时骆老夫人亲自请这天下最好的匠人花费了三个多月精制而成,乃是骆梦雪所有陪嫁中最贵重,也是骆梦雪生前最珍爱之物,并在离世前亲手交给了沈思曼。

这般一来,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这珠钗让给别人,即便是对方提出多大的好处来交换。

她总不能占据了人家女儿的身体之后,还将人家最珍爱的有着诸多特殊意义的珠钗也给了别人吧,况且她现在并不缺什么,更况且,她自己也是十分的喜欢这钗子。

再再则,她对那不知谁家小姐的这个千挑万选不中意却看上别人头上的东西进行无礼讨要也就罢了竟还一副高贵冷艳自以为是好像只要她开口别人就必然会巴巴的点头答应并双手奉上的行为,一点好感都没有。

那人并没有任何失望或是惊诧之色,显然自己也认为她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但他领命而来,若不能完成任务回头该如何跟主子交代?

所以他依然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又说道:“姑娘先别急着拒绝,我家小姐对你的珠钗确实是十分喜欢,也绝不会白要了你的东西,你若是有任何要求,或是有什么为难事,相信我家主子都会帮你完成。”

沈思曼本来都打算要拨转马头不理会此人的直接离开了,听到这话便动作一顿,再次看向眼前之人,目光带上了另一层的审视,淡淡的,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似感叹又似不确定的疑问。

那人一听这,再继续说道:“姑娘放心,我家主子乃是这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绝不会做出任何有份之事,姑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开口。”

“什么事都能办到?”

“这…”这般肯定的问题让他不禁有些迟疑,然后说道,“姑娘不妨说说你有何要求。”

“不知你主子是哪位?”

这个问题又让他迟疑了一下,下意识抬头来看她,看到她坐在马背之上似乎从刚才到现在就没有动弹过,连神情目光都没有任何改变,他忽然觉得有点忐忑,一点不确定以及还有更多的疑虑。

这姑娘怎么看着,似乎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她的为难事或要求恐怕不会简单,他还是不要将话说得太满。不过转念一想,想到自家主子好歹也是这京城乃至放眼整个南菱都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一般的为难事哪里能为难到他丝毫?

如此一想,他就又放心了,略一思衬便说道:“我家主子乃是右相大人。”

沈思曼闻言顿时挑眉,先前也是有猜测能有这般身手以及举止的侍卫,那背后的主子应该不会是什么寻常人物,却也没想到竟会这么凑巧的正好碰上了那传说中的南菱右相,那文韬武略智勇双全被认为能与风玄玥并肩,那与左相府十分不善的右相,殷离。

若是他,一般的事还真不能让他为难的,可惜她目前唯一想要处理的那件事,他也做不到。若说合作什么的,她一点不稀罕,已经有个风玄玥在让她头疼了,她不想再跟另一个危险人物扯上关系。

沈思曼微挑起的眉梢又平缓,神情之淡漠让对面人不禁抽了嘴角,然后在看到她一言不发甚至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便拨转了马头欲要这么离开的时候,眼眶霍然瞪大了些,连连追上前去,唤道:“姑娘,你…”

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声音清清冷冷的传过来,“这珠钗乃我母亲遗留,是当年她出嫁时我外祖母亲自设计并请了当时天下最好的工匠精制而成,岂能给了别人?哦对了,我叫沈思曼,如果殷小姐实在喜欢这珠钗,不妨去南方拜见我外祖,询问可否将这珠钗转送给她,或者,她如果有那特殊本事,去往黄泉问我母亲讨要,也是可以的。”

话语顺着风飘来,音未落她人就已经转过拐角失去了踪影,那右相府的侍卫呆呆站在原地,嘴微张,眼大睁,鼻翼嗡动,已是傻了。

然后他忽的一激灵清醒反应过来,迅速转身朝着来路比刚才追上来时还要更快的速度折返了回去。

沈思曼并不理会这些,甚至也没有将这件事太过放在心上,只当这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转身就将其抛诸了脑后,最多也就稍微念叨了下那她先前倒是曾听说过,十分温婉娴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不精通,乃南菱第一才女且容颜秀丽深得京城诸王公贵子们欢喜,并竞相追捧的殷家小姐,那是右相大人十分疼爱且也是唯一的亲妹妹,叫殷…什么?

她想了下没想出那日随耳听到的名字,便又是抛到脑后不管,倒是伸手摸了下头上那一支竟被殷小姐慧眼看中还叫人追上来讨要的珠钗,脸色淡漠神情莫测,这一刻却是想到了太多的事情。

大概一刻半钟后,梦竹院内,沈思曼看着面前奶娘,目光从她脖子上的那一圈缠绕的纱布上扫过,又看向旁边低垂着脑袋撅嘴玩手指的李春儿,最后再次转向落到奶娘的面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春儿继续玩手指,奶娘则与她目光相对,目光神色皆都十分的平静,仿若此刻面对着小姐那隐有质问的目光的人并不是她,也没从那其中感觉到任何压力以及因此而产生的些许忐忑无措,若无其事的说道:“让小姐担心了,其实并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也不像小姐你想的那样,其实说起来都怪我自己不小心,一时没注意弄伤了自己。”

沈思曼的目光又从她脖子上那一圈纱布上扫过,声音微冷了几分,道:“这借口能让人相信吗?”

“小姐…”

“春儿相信吗?”

正低头玩手指玩得专心的春儿听到自己的名字当即抬起头来,“呃”一声茫然的眨眼,一副“你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并在沈思曼的清凉注视下将眼珠子溜向了别的地方。

她当然是不相信的,可娘亲什么都不说,她也没任何办法啊!其实她挺想罔顾娘亲的再三叮嘱去附和小姐的这个问题,可无奈摄于娘亲的淫威,她不敢呀!

所以只好,装傻,反正我本来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奶娘见此也是不禁无奈,有些事情她不能说,不仅仅因为这是二爷所吩咐,更因为她如何能告诉小姐,她其实根本就不是当今左相的女儿?夫人那么多年在沈家忍气吞声,不就是为了想要给小姐一个名正言顺的最金贵身份?她若说了出来,她该如何应对小姐接下去的关于她亲爹的询问?小姐若将此事宣扬,让别人知道了此事,那夫人这么多年的委屈岂不白受?小姐有该如何面对天下人对她的指控?又该如何面对天下人对夫人的指控?

只要她不说,只要此事不被捅破,那小姐就永远都会是沈家最金贵最无可替代的千金小姐,除非有一天,二爷他…

“奶娘,你这伤究竟是怎么回事?今日你独自一人留在我母亲的坟前,莫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她的思绪被就此打断,抬头看着眼前小姐那微凉,已有黑雾缭绕的眼眸,她扯了扯嘴角,忽然就跪了下去。

沈思曼当即朝着旁边一让,让开她的跪拜,低头凝视着她秀眉缓缓的皱了起来。秀儿也是因此而怔愣,转头来有些愕然看着突然跪下的母亲,然后也在她旁边跟着跪了下去。

她自出生起就是在这个地方,是跟着小姐一起长大的,隐约中记得,好像在很小的时候,小姐的性子并不软绵,反而甚是闹腾,总带着她一起出去外面或是进宫里去折腾。后来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姐忽然间把自己关在了房里很久没再出门,之后也一直不愿再见人甚至不愿跟人说话,久而久之便性子内向,胆小而软弱。她就时常跟在小姐身边,遇到任何胆敢欺负小姐的混账,不管对方身份如何,是主是仆她都会毫不客气的出手,然后便是前段日子那事情一出,小姐竟是又变了另一个模样。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在陪伴在小姐身侧的,亲眼看着她那一次的转变,尽管很小时候的事情其实已经记不大清楚,但知道确实曾有那么回事,以至于小姐这一次的性情大变,都没有让她太感觉到惊讶和不可思议。

这么多年来,这样的相伴,与其说她是小姐的丫鬟,倒不如干脆说是姐妹,再加上她母亲又是小姐的奶娘还是夫人贴身丫鬟,那关系就像是她和小姐,于是自然的就更加亲近,再加上无论夫人还是小姐都甚是宽厚,所以她这个丫鬟,长这么大曾多次对小姐做出不恭敬的举止,却从来都没有对小姐下跪过,也没有看到娘亲对小姐下跪过。

现在看到了,忽然就觉得震惊,然后她自己也不知不觉的跟着这么做了。

心里有些茫然又忽然有点害怕,害怕来自于对娘亲的不解,她为何要这么做?她在隐瞒着什么?今天她一个人留在夫人的坟前,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太多疑问从脑海闪现,她看看身旁母亲,又抬头看小姐的脸色,然后咬着嘴唇纠结了眉心。

沈思曼的脸上依然是没什么表情的,只看着跪在脚边的奶娘,目光微微发冷。

而奶娘,她跪了下来,祈求着说道:“我不敢对小姐有任何的不敬不忠,也绝不愿做任何伤害你,对你不利的事,只是今日之事,我真不能与你说,也请小姐放心,并不会损害到你,这伤,也确实是我自己弄的,只求小姐就不要再为难我了。”

说着,俯身便磕下了头。

沈思曼听着她这一番话,不禁目光微微闪烁,而后忽然伸手,在她脑袋磕地前将她拉了起来。

她想不出能怀疑奶娘的理由,而关于她为何会受伤这事,她既然这般为难着不说,就随她自己的意思,算了吧。

奶娘被拉着站了起来,连忙就抬头来看她的脸色,神色中还有些深切的担忧,担忧小姐是否有误会。可她抬头,也并不能够从沈思曼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不禁便抓紧了她的手,张嘴轻唤道:“小姐,我…”

沈思曼摇了摇头,说道:“你既不想说,那就算了,今日奔波劳累,你又受了伤,不如先去休息。”

“小姐,若是可以,我不愿隐瞒你任何事情,只是此事…”

“我知道,我不会怪你的。春儿,扶你娘回房去歇着,今日她的所有活计就全部交由你去忙碌了。”

春儿闻言马上就从地上跳了起来,跟个没事人样的笑弯了眉眼,对沈思曼行礼应声之后就扶了她母亲出去。

沈思曼站着看她们走出门外,然后也转身进了卧房。

另一边,右相殷离听完了属下的回报,便是脸色阴沉,明显的不高兴,他旁边坐在旁边,正柔柔说着:“原来那竟是沈二小姐,我都没有认出来。以前也是与她有过几面之缘,虽不过是点头的交情甚至连话都没怎么说过,但今日所见之沈二小姐与以前简直是大变了模样,一直听说那传言,看来也并不虚假。”

殷离转头来看她,说道:“难得你中意了那珠钗,回头我再去问她讨要来给你。”

她闻言捂嘴轻笑,说道:“哥哥你可是堂堂右相,怎么竟能做出这般事情?我也是不知你竟让阿福追了上去要那珠钗,不然定是要阻止你的。再说,现在又知道了那是沈夫人的遗留之物,如何还能再去开口讨要?别说沈二小姐定是不会答应,便是她亲手送了上来,我也不好意思收了。”

“你不是很喜欢吗?今日难得出门,逛了这么许久也就中意那一样。”

她摇了摇头,随之便岔开了话题,说道:“哥哥你今日没事要忙吗?竟是陪我逛了这么大半日,若有事我们便回去吧,你的正事要紧。”

他身子往后靠了些,淡然说道:“无妨,这几日也没什么要紧事,尤其现在,睿亲王回了京城,有些事也不必我去理会了。”

说到睿亲王,这殷小姐的两颊之上蓦然飘起两抹红晕,随之却又一点点退去,神色中一点点痴怨和失落。

009 您又不是外人

那天旁晚时分,左相府内又是摆开了香案祭台,奉上骆梦雪的灵位,再行祭拜。

这祭拜,十分郑重且隆重,沈仲文亲香请了骆梦雪回家,随之沈思曼上前跪拜,卢氏紧随其后,左相府所有夫人公子小姐们跪了坟头之后又跪灵位,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丝毫折扣的行礼祭拜。

在之后,是沈思曼自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第二次与左相府的那一群人同处正堂并同桌用餐,那其中的气氛自然的十分古怪,所幸她最擅长的其中一项本事就是不动声色若无其事面无表情无动于衷,这整一个吃饭的过程她就没拿正眼瞧过任何人,也没有改变一下脸上的淡漠表情,更甚至,她都不屑于跟他们说上一句话,白白的浪费口水。

这晚餐便在沉默中度过,倒是难得的竟没有人在此刻出言或挑衅或尖酸或是阴阳怪气,尽管沈思曼眼光的余光都看到隔了两个位置的沈思瑜将手收到桌下的时候将那桌布都蹂躏得不堪入目,可愣是没有此刻来触这霉头。

毕竟,今日乃大夫人忌日,现在更是刚祭拜过后,谁来触犯沈思曼,不管有理还是没理,那都是错的,除非…

她悄然伸手,扯了下身旁母亲的一片袖角。

卢氏不着痕迹的将袖子抽了回来,侧目看到沈思曼就在以沈仲文相隔的另一边旁若无人的用餐,动作不快吃得却不慢还不知她究竟是如何做到,那举止有着一种另类的,与众不同的优雅,十分好看,当然这落在卢氏的眼里,是绝对也不会让她感觉到任何赏心悦目的。

她又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沈仲文,才带着那么点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惹了她不快的开口,说道:“思曼,今日乃是你娘的忌日,你去了她坟前祭拜回来途中却竟与睿王殿下离开,说是游玩去了,这怕是有点不太好。”

这话音未落,便是“砰”一声,碗底与桌面相撞的声音,顿时将所有低头吃饭实则耳朵早已竖起的众人都惊得抬头来看,看到沈思曼一脸的漫不经心,更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抱歉,手滑了一下。”然后紧接着她又说道,“不过我也确实已经吃饱,就不再相陪,各位慢慢用膳。”

说着,她直接从座椅上站起,理一下因为久坐而形成的衣服褶皱,离开饭桌转身朝门外走去,走两步又停下,侧头看向卢氏,道:“关于你说的那件事,当初在现场你为何不说却要等到现在来提醒说不好?”

“我…”

卢氏当即脸色幽幽似受了大委屈,放下了碗筷犹自嗫嚅,沈仲文也是蓦然脸色一沉,将碗筷重重的望桌上一顿,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分明是你自己有错在先,竟还敢反口来顶撞?还懂不懂规矩!”

沈思曼目光清冷,丝毫不为之所动,淡漠说道:“我一向都是没规矩的,不过我倒是听说我娘亲生前就十分的喜欢睿王殿下,也十分期待我与睿王殿下的那一场婚约,所以她应该会很乐意看到我与睿王殿下一同去游玩,并不会因为今天是她的忌日而有丝毫不快。”

说完她直接转身离开,留身后一屋子或恼怒或看戏或幸灾乐祸的人,从陈姨娘和沈思倩身旁经过的时候,她还看到她们对着她笑,笑得真心的愉悦。

自前些日子那件事之后,这母女两就对沈思曼充满了感激,并对沈仲文彻底的绝望,还对卢氏母女有着满腔的无处发泄的愤恨,以至于有那么一次,沈思曼亲眼看到沈思倩偷偷的将那卢氏所生还年仅六岁的左相府六小姐沈思彤推入到了水池中,那六小姐被府中侍卫捞上来的时候都已经没了气息,后来好不容易才终于又救活了过来。

沈思曼对这个行为并不赞同,但也不会出手去阻止,不过站在旁边冷眼相看,然后凉漠转身,别人的生死与她何干?况且那所谓的六妹妹无论性子还是言行举止都不怎么让她喜欢,处处透露着一种非善茬的气质。

尽管沈思曼自认为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善类,并且还不很喜欢那太过善良的人,但孩子必须得除外,而且站在相对的立场上,她也不可能会喜欢那么一个六岁的小妹妹。

她一路直行回了梦竹院,而这个时候,另一边的风玄玥才刚从皇宫离开,一路疾行回到了睿亲王府,脸色的前所未有的沉凝,眼眸之中黑雾深深,显然这一趟皇宫之行并不愉悦,甚至连寻常也完全谈不上,而是深凝的沉重的,让习惯于嬉笑玩闹的他都沉凝了神情眸色。

他一路疾行回到了睿王府,翻身下马直入府中,半刻也不在前院停留而是去了书房,随从紧跟在他身后,不敢出言打搅,并在身后连连挥对府中那些不明状况的侍卫们打招呼,让那本是要上前来说晚膳准备好了请主子去用膳的下属都不禁停下了脚步,然后与身边同伴们面面相觑,随之又悄然退下。

书房门开启,又迅速的“砰”一声关上,所带起的风将身后随从的发丝都顺着两侧往后飘飞了起来,他脚步一顿后转身就在站在了门外左侧,院中有隐隐人掠动所发出的声响。

远处墙角有人探出了脑袋,无声的朝着这边打手势,那站在书房门前的人伸手,朝头顶的天指了指,那墙角的人当即脸色一变,又悄无声息的缩回脑袋消失不见了。

当日晚上,风玄玥连夜出府,在宵禁城门关闭前策马飞奔出了京城。

也差不多的那个时候,沈思曼已熟睡,有黑影如幽魂鬼魅轻飘飘飞入了左相府,并熟门熟路的进入到了梦竹院内。

房门悄然开启,就守在门外榻上的春儿仍在熟睡没有丝毫察觉,有黑影从那开启的小小缝隙中一闪而入,房门则再一次无声无息的关闭恢复了原样,房内,那人一步步朝着那床的位置走去,黑暗中也没有使方向偏移一点,更没有磕碰到桌椅等物,一步迈出,落地无声,很快就到了床前并恰到好处的停下脚步。

他站在床前,周围一片黑暗,他融入在这一片黑暗中难以分辨,只隐约中似有个影子静静站在那儿,无声无息也无任何动作,简直就像是那鬼魅一般,让人看着都不禁心中发毛。

他好像在凝视着床上熟睡的人,黑暗也阻挡不了他的视线,目光轻轻从她的身上扫过,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周身散发的气息温和轻柔乃至好似还有那么点慈爱欢喜的味道,如在看着什么人间至宝,让他忍不住的欢喜怜爱。

就这么静静看着,忍不住就看得有些痴了,情不自禁的又走前一步与她更加靠近,无意识伸手似要摸摸她的脸。

手掌与那他在黑暗中看着都觉得莹白如玉的脸逐渐贴近,眼看着就要相触,本是在熟睡的沈思曼却在此时忽然睁开了眼睛,盖在被子下的手也迅速探出,有一抹白光在黑暗中倏然扫过,其迅速将空气都割裂出了“呜呜”之声,朝这深夜闯入到她闺房里来的不速之客杀了过去。

他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便一惊回神,迎面而来的凌厉杀气刺得他肌肤有点疼,他又是心中一凛迅速往后退了出去,而就在他往后退的这个时候,有“嗤”的一声,他罩在头上的斗篷被如此凌厉的气息靠近竟是霍然裂开了一个口子。

脚步不停继续后退,面对着床的方向他已看到她从床上跳起正朝他追杀过来,他不惊不怒反而有些欢喜以及那一点淡淡的失落和遗憾,然后“砰”一声撞开了这房间的窗户,退出到了房外。

沈思曼紧随其后追杀出来,而那窗户被撞开的声音也惊醒了房外守着的春儿,也是翻身跳下到了房门前抬手就敲了起来,紧张喊着:“小姐,出什么事了?”

她询问的这个时候,眼角余光瞥到窗外有白影一闪,不由一怔再一惊,她明明记得睡前又将窗户关闭,怎么现在竟是敞开的?而且刚才从窗外飘过的那白影是怎么回事?

如此一想,她当即朝着那敞开的窗户扑了出去,一出去就看到一白影晃悠悠站在暗黑的院子里,让她差点没惊呼出声,以为是某个鬼魂,莫不是夫人?今天可不正是她的忌日!

不过她再仔细看的时候,便又松了口气,随之紧张的迅速上前,惊诧道:“小姐,您怎么突然出来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这站在院中的白影正是追了那不速之客出来的沈思曼,然而只追到这里不过几步路而已她就发现她已追不上那黑衣人,那人的速度太快,快得她不过眨一下眼他就已经到了几丈之外,再一晃眼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抹奇异清香在空中,亦是很快就消散了。

屋内亮起了灯光,偏房的门“吱呀”一声开启,奶娘从屋内拿着个灯盏走了出来,看到站在院子里的沈思曼以及春儿不由一惊,连忙走了过来紧张问道:“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她刚才听到响动被惊醒过来,随后又听到了院子里春儿的声音,连忙点灯走了出来,看到小姐只穿了中衣站在院中,连鞋子都没有穿,不由又惊又担忧。

沈思曼转过头来看她,说道:“刚才有个人潜入我房中。”

“什么?”奶娘更是惊骇,忙拉着她的手问道,“小姐可有受伤?”

沈思曼摇了摇头,又转头看向那黑影消失的方向,说道:“那人并没有伤害我,我也没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任何恶意,还在我醒来后就迅速离开,我紧跟着追出来却只看到他消失在黑夜中。”

奶娘一怔,脸上迅速划过点异样神色,可惜沈思曼此刻在看着那边蒙蒙夜色,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脸色变换。

脸色微变之后又恢复平静,她拉了沈思曼就往屋里走,说道:“既然对小姐没有恶意,那也不必多计较了,回头让人加紧守卫,小姐你快进屋里去,这赤足站在外面可千万别着凉了。”

沈思曼被拉回到了屋里,进门前她又朝着那方向看了眼,神色中隐有思虑疑惑。

那边屋顶上,又悄无声息的浮现了一个黑影,月色朦胧照在他身上添几分清幽飘忽,站在那儿静静看着这灯光蒙蒙之处。

这之后的后半夜倒是十分平静,再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件,第二天,沈思曼一如既往的睡到半上午起床,洗漱之后简单吃了早餐便出了门,左相府的门卫们已经对二小姐几乎天天出门这件事习以为常,在看到她又出门的时候没有半点惊奇反应。

或许,如果有一天,沈思曼竟没有出门去,他们可能反而会感觉奇怪并忍不住担心那么一下,二小姐可否是生病了?身子不舒服了?或者是从别的道早已经出去了?

比如后门,比如…墙头。

沈思曼出了左相府,拐两个弯,忽然就停下了脚步,侧头去看那鬼鬼崇崇从墙头爬下来的人,认出了这是她几次前往睿王府时候都曾见到过的其中之一,只是不知他今日这一副鬼鬼崇崇出现在左相府附近的姿态,是为何。

他从墙头爬下,到了沈思曼面前站定,眼巴巴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好像是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到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类似于惊讶的神色,不过很快他就撇着嘴角垮了脸,有些不甘不愿的将一封信双手恭敬的递到她面前,说道:“二小姐,这是我家主子交代定要亲手交给您的。”

风玄玥给她的信?

目光落在那信封上,看到了那几个铁画银钩的“小曼曼亲启”,在觉得他的字真是与他本人风格极不相衬怎么竟能好看成这样的同时,也为他那写于信封上的对她的称呼而落了黑线三条。这信看起来十分的正式,还以他的私印封了口,然而所有的正式严谨却都被那个称呼破坏殆尽。

她伸手,接过信,撕开封口,抽出信纸,随手那么一抖将折叠整齐的信纸抖开,这一连串动作做来干脆利落得很,落在人眼中简直就像是展示了一场艺术般总觉得十分好看,又看到她低头阅读,面无表情中忽挑了下眉梢,神色中也终于多了丝惊诧,抬头来询问道:“风玄玥出京去了?”

此刻她神色中那一抹惊诧十分十分的浅淡,那睿王府中人看着却忽然觉得人生都圆满了,原来二小姐并不是只会面无表情的,他可以回去跟小伙伴们说一说,就让他们羡慕嫉妒恨去吧!

随之他躬身,姿态比刚才将信呈上时还要恭敬,也丝毫没有要去纠正她对他家主子的称呼问题,更不觉得她的直呼其名是对主子的大不敬,更不敬的事情她都做过了,眼前这么一点算得了什么?

“回二小姐的话,主子昨日连夜出京办事去了,离开前急急写了这一封信说务必要亲自交到您的手上,还说在他离京的这段日子里,府中所有人皆都要听从二小姐您的吩咐。”

睿王府中所有人都要听从她的吩咐?这算个什么事?她是该为他对她的信任表示一下受宠若惊还是为他的自信赞一个?

她扬了下手中信纸,问道:“你知道这信中写了些什么吗?”

“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