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石的声音越来越弱了:“我妈说……她会带我走,让我等着她,可是……她再也没回来,带我走的人……是你,你对我很好……就像当年……我妈一样……”

  “别呀!你太客气了!”苏星汉哭也不是气也不是,走腔变调的对明石说话:“我一十八岁大小伙子,给你当妈也不合适啊!”

  “没关系……”明石转动乌黑的眼珠,又看了旁边的千目一眼,这一回,细细的鲜血顺着他的耳朵流了出来。

  这一眼看完,他缓缓的闭了眼睛,同时用气流送出了最后的话:“我不挑剔……没关系。”

  脑袋很沉重的向后仰了过去,他成了苏星汉怀中一具水淋淋冷冰冰的躯壳。苏星汉怔怔的低头看着他,心里恍恍惚惚的,始终是不能相信朝夕相处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而千目沉着脸蹲在一旁,先是直勾勾的盯着明石,盯了良久之后,她猛一抬头,瞪住了苏星汉。

  “明石就是你害死的!”她抬起左手:“你也去死吧!”

  苏星汉大大的抽泣了一声:“我不是故意的……”

  然后他低头摇晃怀里的明石:“你这人怎么说死就死啊,你像耗子似的活了十几年,十几年都没冻死你饿死你,现在摔一下就死了?”

  说到这里,他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开始呜呜的哭出了声音。而千目的左手僵在了半空中,抽了抽鼻子,她也落了一滴眼泪。

  可是就在这时,明石忽然□□了一声。

  苏星汉和千目都吓了一跳,随即一起低头凑到了他面前。明石依旧气息奄奄,半睁着眼睛喘息了片刻之后,他嗡嗡的说道:“刚才有些头晕。”

  “你妈×!”苏星汉哭着说道:“不带你这么吓人的!”

  千目没说话,只用手将他的脸又擦了擦,然后低下头,在他面颊上狠狠的亲了一大口。明石惊讶的扭过脸去看她,结果发现她身后升起了一团温暖明亮的光,她背对着那一团光,显出了柔软凌乱的长发和瘦削玲珑的肩膀,是午夜才会有的小精灵。

  那一团光越来越强烈了,让他们忍不住眯了眼睛,光团后面是无声涌上来的士兵,他们提着探照灯——像是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月亮,包围了这三个落花流水的逃犯。

  苏星汉和千目走在前面,一名士兵背起了胳膊腿儿软绵绵的明石。这回三个人认清现实,乖乖的跟着士兵队伍踏上了归途。

  士兵们没在把他们往木屋里送,而是穿过山体隧道,把他们送进了山内一间灯光明亮的地下仓库里。仓库较小一点,里面桌椅俱全,布置得很像办公室,朱植坐在写字台后面,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唐装。双手按在膝盖上,他摆了一个不太威严的军人坐姿,脸上似笑非笑的,看不出他此刻是个什么心情。

  明石这一路被士兵头下脚上的倒背了片刻,已经呕出许多清水,此刻瘫坐在水泥地上,一名长胡子老头对他望闻问切,而他只剩了喘气的力量。

  望闻问切完毕之后,老头走到朱植身边,以手掩口对他耳语了几句,然后弯腰低头退了出去。待这房内没有闲杂人等了,朱植才对着地上的明石开了口:“明先生,不要怕,大夫说你并没有受到严重的内伤,养息几日,也就好了。”

  明石靠墙坐着,听了这话,他没出声,只又吐出了一口清水。

  朱植和颜悦色的又转向了千目:“怎么多了一位小姐?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千目低下头,嗫嚅着答道:“我……我是明石的女朋友,他不带我来,我就、我就自己找过来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找过来的,反正我在树林里迷了路,糊里糊涂的就走过来了。”

  朱植点了点头,显然是并不相信千目的说辞。抬手一指千目,他思索着问苏星汉:“这位小姐是明先生的女朋友,那么你是——”

  苏星汉感觉这关系三句五句说不清楚,又不肯承认自己是明石精神上的老母,于是索性自暴自弃的吐出三个字:“男朋友。”

  朱植再次点头:“哦……”

  然后他向前俯身,将胳膊肘架在了写字台上。单手托着下巴,他对面前三个人说了话:“今晚的事情,我不打算追究了。至于这位小姐究竟是为何而来,你不想说,我也没有兴趣追问。我想,你们对于我这个人,大概是有着很深的误解与怀疑,其实这大可不必,我是要走的人,我走之后,和这世界就再无关系,难道还怕你们泄密不成?是不是?”

  然后他垂下眼帘,用手指摆弄着桌上的一枚汽车钥匙:“我不愿做坏人,我只想做个伟人。”

  天机

  明石、苏星汉、千目三个人分了家。

  对于苏星汉,朱植是明摆着的没兴趣,对于千目,因为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找过来的,所以他略有一点兴趣,不过他不是跟着兴趣走的人,所以还是让千目和苏星汉享受了相同的待遇,各自被士兵押去了附近的地下室里坐牢。

  余下一个半死不活的明石,被他留在了办公室里。他请明石坐到沙发上,但明石觉得蜷缩在角落里更舒服,毕竟在这之前的十几年里,他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蜷缩着休息的。

  朱植很尊重他的意见,他愿意野狗似的躲在墙角,他便由着他,但是让人给他拿来了一套洁净的衣服。明石抖抖索索的脱了湿衣换干衣,朱植还想给他一点热茶喝,但他真心实意的摆手拒绝了:“我喝不下了。”

  朱植一挑眉毛,这才想起来他在不久之前刚溺过水。

  明石抱着膝盖,身心都舒服了一点,开始有余力说话:“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你的东西?”

  朱植把眉毛落回了原位:“明天。”

  明石又问:“它到底是什么?”

  朱植向后仰靠过去,枕着双手看天花板:“小东西,一块玉佩。”

  “那玉佩,和你有很大的关系?”

  “它可以送我回去,你说这关系大不大?”

  “玉佩是时光机器?”

  朱植听了这话,忽然起身走到了明石面前,单膝跪了下来。抬手一粒一粒的捻开纽扣,他解开了外衣,又开始解里面贴身的丝绸褂子。

  等到褂子也大敞四开了,他露出了保养良好的洁白胸膛,一根黄色丝绦将一枚碧玉牌子吊在了他的胸前,牌子沉甸甸的很不小,仔细看来,更像是一块玉佩。

  伸手托起那块玉佩,明石抬头看着朱植,见朱植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

  沉默过后,他深深的低下头,又把那块玉佩贴上了自己的眉心。脑子里乱纷纷的闪过种种景象,他看见这块玉佩躺在绸缎上,悬在古装男子的腰间,从一只手递到另一只手,还看到了有鲜血飞溅上去,看到了无法言语的大混乱,看到了朱植惊惧的脸。

  “看到了吗?”朱植问道:“这是我从大明带过来的。”

  明石松了手,点点头。在这之前,他和苏星汉的意见保持了一致,认定朱植是个疯疯癫癫的狂人,但是此刻面对着朱植的眼睛,他感觉对方的神情太认真太理智了一点,实在是没有疯狂意味。

  “明天,我的人会送来五块和它完全相同的玉佩,其中有真有假,我要你挑出其中那块真的来!”

  明石困惑的一皱眉头:“真的?”

  朱植一点头:“没错,按照之前的历史,这块玉佩在我死后流传了下去,一直流传到了现在,依然存在。换言之,我这一块,和明天你选出来的那一块,是同一件。”

  明石听到这里,虽然说不出什么来,但是隐隐感觉很不对劲:“那……”

  朱植伸手一拍他的肩膀:“你想到了?”

  明石不善言辞,所以在说话之前,特地思索了一下:“那这两块玉佩放在一起,会……会怎么样?”

  朱植笑了一下:“聪明!问到点子上了!我不可能遇到我,你也不可能遇到你,如果相遇了,只能说是冥冥之中出了错误。我本来是在大明的时代里急行军,可是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就走到了你这个时代,这很不合乎道理,这就是个错误。”

  明石接了下去:“但是……你已经死了,你在现在遇不到你,所以,你的错误,是隐藏着的。但当两块同样的玉佩放在一起的时候,这个错误……”

  后面的话他不知应该如何说下去了,但是朱植很赞许的又拍了拍他的脑袋:“这个错误,就显现出来了。显现的错误,是要被修正的。谁修正?老天爷修正。过去的,回到过去,现在的,留在现在。”

  用手指理顺了明石湿漉漉的短发,朱植叹了一声:“其实这个道理,并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和我一起来的一名术士,可惜得很,他到这里没多久,就染病死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本可以进行得更快一些。”

  明石抬手推开朱植的手:“那你何必偏要找我?你把那几块玉佩找过来,和你这块放在一起,横竖里面会有一块真的。”

  朱植收回了手:“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又怕来历不明的东西混在里面,会闹出岔子来。术士死前提醒过我,他说既然修正错误可以引起能量的流动,让我穿梭时空,那么万一那几块玉佩中混了其它时代的物件,再把我带去了其它的新时空里,我岂不是白忙一场?”

  明石想了片刻,这回明白了。

  “古物,存在的时间越久,越有能量。如果这样的能量体在附近,它会干扰你穿越回明朝,对不对?”

  朱植轻快的一点头:“对了!”

  明石又问:“你相信我?”

  朱植答道:“我相信你。这几年我寻找了很多人,每一个人我都不相信,他们夸夸其谈徒有虚名,令我生厌。唯独在见到你之后,我觉得我和你很有缘分,你一定会帮助我。”

  抬手又摸了摸明石的脑袋,他叹了一声:“小朋友,人生在世,总得保有信任之心。身边若无可信之人,又如何去成就大业呢?”

  明石再次抬手推开了朱植的手,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想要反驳询问,又不知从何说起。

  明石在这间屋子里蜷缩了一夜。

  他没睡觉,朱植也不睡觉。他长久的思考,偶尔接几个电话,偶尔对着明石笑一下,笑得明石忍不住要皱眉毛,因为感觉对方不是好笑。

  看到墙上的电子钟表已经显示了六点钟的字样,他扶着墙壁站起了身,浑身都疼,脚是瘸的,腿是软的。自作主张的挪到沙发上坐了下来,他弯腰捶了捶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如今竟然已经不大习惯孤身一人的生活了。

  “我要见我的朋友。”他对朱植说了话:“我这个样子,总不会再逃跑了。”

  朱植一手握着电话听筒,一手竖起手指在唇边,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及至嗯嗯啊啊的打完了电话之后,他站起身,仿佛很紧张似的,对着明石做了个深呼吸。

  “东西到了。”他告诉明石,面部肌肉有些僵硬,堂堂的仪表减色了些许:“我不敢和它们相处得太近,接下来,我要离开一下。”

  他紧张,明石却是松了一口气——终于等到“它”了!

  朱植像是还要嘱咐他几句,可是嘴唇抿了抿,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垂下的双手张开五指又攥拢,他很突兀的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这么一言不发的走出去了。

  明石扭头盯着他的背影,心里觉得这件事情越来越真实了,朱植这样紧张,让他在轻松之余,竟然也有一点怕了。

  这时,有陌生人提着皮箱走了进来。

  骗局

  明石自认为不是毫无见识的人,至少也是在古董店里像看门狗似的坐过好些天的,好东西——真的少假的多——也看过几样,所以当陌生人在他面前打开箱子时,他看着箱中摆放着的几块颜色形状都几乎完全一样的玉佩,并无惊艳之感。

  伸手拿起第一块来,他问那陌生人:“现在就开始吗?”

  陌生人有着一头漆黑浓密的长发,规规矩矩的束在了脑后,论个子,他比朱植稍微矮了一点,但是面目冷峭,高鼻子略微有点鹰钩,看着比朱植更具有威慑力。对着明石一点头,他用低沉的声音作了回答:“开始吧!”

  明石双手合十夹住了第一块玉佩,当真“开始”了。

  不久之后,明石开始感觉头疼。

  他从来没有这样心力交瘁过,因为那几块玉佩都是有些来头的,即便是假,也假得有了年纪,没有丝毫的崭新气味。他必须要留意钻研那历史画面的每一个细节,才能确定它们的年份和真伪。末了把那几块玉佩放回箱子里,他开口说道:“我饿了,我要吃早饭。”

  长发男子摆出了监工的架势,让人给他送来了一份饭菜,他吃着吃着,忽然问道:“我的朋友吃饭了吗?”

  长发男子冷淡的答道:“有人照顾他们。”

  明石继续吃饭,心里有些想念苏星汉了,也想见见千目,但是不太迫切。千目和他一样,都是怪人,然而大概是有个先来后到的缘故,他依然是觉得苏星汉更亲切。周身依然酸痛,两只脚越发的不能站立,手背上不知是被什么植物的叶子割伤了,有左一条右一条的红肿痕迹。于是他在吃饱喝足之后,下意识的舔了舔手背上的痛处。

  对着那几块玉佩又发了一阵呆,末了他抬起头,却是说道:“我看好了。”

  长发男子立刻眼中一亮:“哪一块是真的?”

  明石没有回答,而是另起了题目:“我要见朱植。”

  “你有什么话要对王爷讲,我可以代你转达。”

  明石摇了摇头:“不,我要见朱植。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

  长发男子狐疑的看了明石片刻,然后走过来锁好箱子拎在手里,不置可否的转身走了出去。

  明石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才把朱植等了回来。

  朱植进门之后,他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回去了,我们怎么办?谁把我们送回家去?”

  朱植站在明石面前,微笑着长出了一口气:“你见我,就是为了问这个?这你不必担心,我也认识几个缅甸朋友,我已经拜托了他们,等我们走后,你们在这里再等一天,他们就会过来,把你们送回中国。”

  “他们要是不来呢?”

  朱植一耸肩膀:“你何必这样不信任我?”

  明石也站了起来:“我要见我的朋友,现在就要见。而且既然你不想杀了我们灭口,我们现在也没有时间再逃,你就不必再把我们分开了。”

  朱植听了这话,深以为然的点头:“没错,我们既然互相信任,那我就的确不应该再让你的朋友坐牢。来吧——”他转身一揽明石的肩膀,老大哥带着小兄弟似的搂着他往门外走:“我让你去和你的朋友团聚,你送我回家。这个地方不太平,我在这里藏了这么多武器,一直也是心惊肉跳。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是一分钟都不想再呆下去了。你们这个时代也有讨厌的地方,比如天上有卫星,让我即便是藏在地下都不够安全。”

  然后在门外,他把明石交给了一名军官模样的男子:“跟着他走吧,我们一会儿见。”

  明石懵里懵懂的,又来到了昨天抵达时进入的那一间大仓库里。

  仓库里的光景,和昨天相比,明显异样了许多。首先,忙忙碌碌的士兵们不见了,仓库中一片死寂,而绕过围成了圆圈的、山一样高的箱子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士兵们都在,只不过全部换成了古人装束,短发的也就罢了,长发的还将头发束了起来。这些古装士兵既在腰间悬了刀剑,又携带着□□短炮等现代武器。

  看得见的,就是这些,看不见的,是藏在箱子里的。有那么一瞬间,明石简直怀疑朱植偷偷藏匿了核武器。然后新的疑问又产生了——如果朱植当真回去改变了历史,那么现在这个世界,是否会受到影响呢?

  没等他想出眉目,苏星汉和千目来了。

  他们见了明石,苏星汉远远的就挥起了手,千目没有热情的举动,只对着他微微一笑。明石对着这二位没有表情也没有反应,因为在看到他们都是安然无恙之后,他一口气松下来,松得身体都软了,说也说不动,笑也笑不动。拖着两条腿走到二人面前,他开口问了第一句话:“你们吃东西了吗?”

  两人一□□头,苏星汉说道:“吃了,饭菜不赖,反正我是没少吃。”

  明石没有顾忌旁边荷枪实弹的士兵,开口说道:“我们应该很快就可以走了,如果朱植没有骗我的话。”

  苏星汉苦笑了一声:“我这回算是吓着了,等到回了家,咱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勤劳致富吧!”

  明石转向千目,刚要说话,然而就在此刻,半空中冷不丁的轰然响起了乐曲声音,吓得三个人一起一哆嗦。与此同时,仓库内的灯光骤然转为明亮。

  乐曲调子轻快,乃是一首《狩猎进行曲》,在乐曲声中,仓库的一整面墙发出轧轧的巨响,原来墙是假相,本质上是一面活动大门。大门横向缓缓移开,两辆架着火箭炮的战车缓缓驶入仓库,一队古装士兵小跑在战车之后,待到战车兵分左右的停在箱子圆圈外侧了,士兵们开始用胳膊粗的金属链条将它们和箱子捆成一体。

  苏星汉看呆了,喃喃自语:“这他妈的是要干场大的啊!”

  千目则是悄悄走到明石身边,要和他手拉手。拉第一下的时候,明石看了她一眼,把手抽了出来,她厚着脸皮又去拉第二下,这一回如愿了,明石没有再躲。

  一曲终了,那开来战车的甬道里爆发式的绽放出了明亮灯光,一行人簇拥着一个身穿四爪蟒袍的高大男子快步走来,而那男子,正是朱植。

  此时的朱植像是变了一个人,非常的严肃,脸上没了笑意,只有寒意。而在他疾步走向那一座箱山之时,有人像鬼魅一样,在明石身后说了话:“明先生。”

  明石立刻回了头,发现来者正是早上和自己相处过的长发男子。长发男子也换了长袍装束,手里依然提着那只箱子。将箱子轻轻的放到地上打开来,长发男子起身说道:“请明先生将那一块玉佩挑出来,送去给王爷吧!”

  说完这话,他不等明石回答,自顾自的转身快步走向了朱植。

  明石不知道为何对方偏要让自己跑一趟,不过送佛送到西,只要能平平安安的把这一帮穿越者打发回明朝,那么跑一趟就跑一趟。在箱子面前蹲下来,他将那几块玉佩又细致的看了一番,末了从中拿起一枚攥在手心里,迈步走向了前方的箱山。

  这个时候,进行曲重新又起,换了一个恢弘庄严的调子。明石没想到朱植这么有情趣,穿越的时候还要背景音乐。一步一步的走进那堆箱子垒成的圆圈内,他在朱植面前停住了脚步,伸出了手:“给。”

  朱植没有立刻去接,而是背着手注视着明石的眼睛:“你确定,你选对了?”

  明石狐疑的看着朱植:“你不是说你信任我?”

  朱植伸出了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手心上躺着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好,放到我的手上吧!”

  然后,他猛的用左手攥住了明石的腕子:“如果你选对了,那么我们来日方长,凭着我的权势与地位,我自然能够保你在大明一生富贵。可你若是敢欺骗我,那么你我便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吧!”

  明石一愣:“你要把我也带走?”

  他立时急了,拼命的要挣脱:“我不去!我去明朝干什么?”他抬腿去踢朱植:“你这个骗子!”

  朱植挨了他一脚,然而岿然不动,外面的苏星汉看见里面情形不对,连忙跑了上来:“你们干嘛?卸磨杀驴啊?”

  就在这时,千目再一次从他的腋下钻了过去,冲到了他的前方。赶在士兵阻拦之前跑到了明石身边,她一言不发,直接对着朱植一抬左手:“你放开他!”

  非典型穿越

  千目的招法没能如愿奏效,因为在她对着朱植抬起左手的一刹那间,守在一旁的士兵就冲上来围住了她。而朱植一手攥着那两块玉佩,一手攥着明石。在这之前他一直对明石以礼相待,其实只不过是想哄着这小子,让他乖乖的不要横生枝节。世上偶尔是会出现这样的奇人,比如那个死在了这个时代的老术士,比如自己眼前的这个明石。

  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明石,所以他得带着明石,一旦这回归的途上发生了差错,那么明石将会是他用来纠错的绝佳工具。不过这种话事前不用提,他不想吓得他们起了外心。

  至于苏星汉和千目这两个小家伙,在他眼中,和小猫小狗是一样的,不值一提,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如何处置这二位。不过千目这冲锋的速度确实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如果她是个刺客,怕是在方才那一瞬间已经得手了。

  “把她推出去!”他下了命令。

  可是就在这时,周遭的空气奇妙的流动起来——先是空气流动如风,紧接着他的视野也发生摇晃,慌忙望向了自己的右手,他下意识的大喊了一声:“指挥使!”

  长发男子——指挥使立刻大吼了一声,同时伸手抓住了朱植的胳膊。其余的士兵们也慌忙手牵了手,另有一些人则是牢牢抓住了那些捆缚箱子的金属链条。明石依然被朱植拉扯着,慌忙回头向外望去,他正好看到了张牙舞爪冲上来的苏星汉。

  脚下的地面动摇了,灵魂也不再和肉体同步了,在一种分崩离析式的眩晕中,明石不假思索的抓住了苏星汉。天摇地动的程度越来越激烈,他依稀看见千目像个小纸人一样从自己面前飞过,于是像一只饿极了的野兽一样,他张开嘴向前一咬,用结实的牙齿咬住了千目——或者咬住了她的衣服,或者是咬住了她的肉,他不知道。

  然后,他的眼前一黑,抓住他的,他抓住的,全都脱了手,这一回可真是身不由己了,他在恐慌之余,又觉得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他想,真是新奇,真是古怪。

  就像他第一夜住进苏星汉的家中时那样新奇,那样古怪。

  也像那一夜一样,他懵懵懂懂的陷在黑暗里,似乎也睡了一觉。

  再然后,他睁开眼睛,发现天亮了。

  天是大亮,在他睁眼之时已经是艳阳高照。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同时低头向下看,发现自己是坐在了一片草地里。前方有人愣怔怔的看着他,他也抬头回看过去,发现那人穿着一身粗布短衣——古代的短衣。

  穿着古装,一头长发乱糟糟的绾在头顶,满脸七长八短的髭须,背着一只竹筐,筐里绿油油的装着青菜,无论怎么看,对方都是个如假包换的古代贫民。贫民看着明石,半晌没说话,而明石在看清楚了贫民之后,一扭头,发现了躺在身边的朱植。朱植四仰八叉的瘫在草地上,正要朦朦胧胧的睁眼睛。

  明石这时转回前方,很不客气的问道:“喂!现在是大明吗?”

  贫民傻头傻脑的张着嘴,点了点头。

  在得到这个回答之后,明石立刻就疯了。他“嗷呜”的大叫了一声,一跃而起扑到朱植身上,抡拳就打,边打边骂:“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个骗子!你把我带到明朝来了!我要杀了你!”

  朱植本来就是半醒,挨了几拳之后,彻底醒了。一巴掌将身上的明石扇了下去,他怒道:“疯了?敢打本王!”

  明石亮出爪牙,对着朱植狠挠了一把:“全怪你!我又没有家了!”

  他这一爪子正好挠在了朱植的脸上,朱植醒来之后,除了一个明石之外再没看到旁人,已经是心中发慌,明石偏又疯了似的对他死缠烂打,挠得他也来了脾气,摁住明石就要猛捶,然而就在这时,一人呼啸而至:“你妈×!帮了你这么大忙你还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