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夜

  明石见了春枝,正高兴的要迎上去,可是定睛再一细看对方,他忽然又感觉很不对劲。

  这时客栈的院子里再无旁人,春枝不言不语,只是诡异的微笑。明石向前走了一步,轻声唤道:“姐姐?”

  春枝缓缓的抬起一只手,向他招了招。这个动作做出来,连千目和苏星汉都吓了一跳,因为那动作被她做得支离破碎,毫不连贯,不像活人的肢体,倒像个拙劣的木偶。

  下意识的张开双臂护住了身后的人,明石又问:“你是谁?”

  春枝没有回答,而是迈步向他走了一步,然后停下来,不动了。

  明石壮起胆子走向了春枝,刚走出几步,他就被不祥的预感压迫得要喘不过气了。

  可是他别无选择,必须走去看个究竟。

  于是,在走到春枝面前之时,他的气息一颤,又悲又怕又怒,几乎要再次怒吼出声。

  因为春枝死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半个春枝。

  绕到春枝身后,他看见了空空荡荡的半片皮囊,从后脑勺至小腿肚的皮肉骨骼全不见了,五脏六腑也被挖了个干净,竹篾与木棍捆扎成了新的骨头,支撑起了软绵绵的皮肉。春枝死了,死后被人制成了蒙着半片人皮的木偶,而充当脊柱的一根木棍上钉了一条布帛,上面用鲜血写了四个大字:大吉大利!

  转身疾冲向了客栈大门外,明石气喘吁吁的东张西望!原来那个吸血鬼一样的妖魔大吉并没有被自己甩掉,她一直尾随着自己,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破绽!

  而且,刚才一定是她操纵着春枝抬手迈步,换言之,她曾和自己近在咫尺!

  客栈门外的大街空空荡荡,连只野猫野狗都不见。明石缓缓的回过头来,忽然发现客栈安静得可怕,不知何时开始,竟然灯火皆无,变成了一片漆黑。

  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来,他忽然打了个冷战,随即转身跑向内院:“星汉!千目!”

  回应他的,是苏星汉的一声惊叫。他发疯一样的冲了回来,正见苏星汉横握着一根门闩,千目躲在他的身后,手里也多了一把短刀。见明石回来了,苏星汉连忙叫到:“完了!吃人的来了!”

  此言一出,夜空中传来了低低的笑声。明石冲上去从千目手中抢过短刀,怒不可遏的向空中一挥:“大吉!你出来!”

  笑声停了,大吉的声音响了起来:“不。”

  “有本事你就别装神弄鬼!”

  院子里,包括房顶上,都没有大吉的踪影,只回荡着大吉的声音:“没本事。”

  “杀人偿命!我要宰了你给春枝报仇!”

  “不同意。”

  “你这个吸血鬼,食人魔!你这个——这个——”

  明石不擅长骂人,于是苏星汉决定为他代劳:“你个臭娘们儿!你天天吃人肯定口臭,你从不洗澡肯定脚臭屁股臭!你妈炸了你爸颠了你家十八代祖宗在坟头翩翩飞——啊!”

  一块黑黢黢软颤颤的东西飞进了苏星汉口中,苏星汉的骂声戛然而止,将那东西吐出来一看,他当场开始作呕:“操!肝!那个狗×把一块生肝扔我嘴里了!”

  千目伸手去拍他的后背:“难道是人肝?!”

  此言一出,苏星汉当场吐成大喷壶。而明石则是慌不择路,就近将苏星汉拽进了伙计休息的屋子里,千目自动的跟了上来。如此关了房门之后,明石摸索着点了油灯,结果面对着房中情景,他的心向下一沉。

  房内的土炕上躺着两名伙计,伙计的脖子血肉模糊,筋脉骨骼都被咬断了,却是没有多少鲜血流出。当即一口气吹灭了油灯,他对苏星汉轻声说道:“到墙角里蹲着去,后背靠墙!”

  他没理睬千目,但千目也自动的听了他的话。在漆黑的屋子里,明石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大吉不怕黑,他也不怕黑,他想能和大吉一战的,或许只有自己了。

  他没想到,自己并没有等来大吉。

  一队官兵带着灯笼火把冲进了客栈,明石等人作为客栈中仅存着的三个活口,被官兵抓了起来。客栈中今日幸而没有几个客人,伙计们也只剩两个在这里支应着,所以官兵搜查了所有房间之后,只拖出了六具尸体。六具尸体都是被利齿咬断了喉咙和动脉,失血过多而死,当然,还另有半具尸体,是被大吉制成了人皮木偶的春枝。

  明石看着官兵们大呼小叫的抬出春枝,极度的惊恐与愤怒过后,他像是这才反应了过来,意识到春枝死了。

  他与春枝交情甚浅,他只是觉得春枝好美,他只是很喜欢她。春枝到底也不知道他的底细与来历,春枝知不知道他很喜欢她呢?知不知道他对她是一见钟情呢?

  也许是知道的吧!

  这样美丽的温柔的女人,被他害死了。先是千目,后是大吉,全都是因他而起,全都是他带来的。

  他没有落泪,甚至没有感到真切的伤悲,只是觉得疲惫不堪,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逃回到他那个不见天日的巢穴里去,谁也不认识,什么也不期待。

  他们,作为嫌疑人,被官兵押出了客栈,带去了衙门。天还黑着,没到升堂审案的时候,他们三个被一股脑儿的关进了一件牢房里去,明石靠墙坐着,昏昏欲睡,尽量的什么都不去碰。这牢房里的一切,哪怕是一块石头,都有着悲惨恐怖的回忆。没有人说话,但明石已经感觉天地喧嚣、五内如焚。

  千目凑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膝盖:“对不起。”

  明石闭着眼睛,不理她。

  千目又摇了摇他的胳膊:“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明石低声说道:“你太坏了,走开。”

  千目沉默片刻,鼓足勇气又问:“在你心里,我重要,还是春枝重要?”

  明石摇摇头,神情有些痛苦,不是不耐烦,是他此刻的感官敏锐到了极致,仿佛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都在争先恐后的对他喊话。明明是万籁俱寂,他却要被杂音震得发疯。

  但千目不知道他的痛苦,只知道他似乎已经对自己深恶痛绝。这让她怔怔的望着明石,几乎呆了住。

  以牙还牙

  苏星汉很恐慌,但是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恐慌。他在见到尸体之后,有好几次都以为自己会吓晕过去,但是除了作呕之外,他仔细检讨自身,发现自己还真没有要晕过去的欲望。

  “节哀吧。”他余力尚存,所以也凑过去安慰明石:“虽然春枝大姐让人吃了,但你妈我还在啊!毕竟让你重获新生的人是我,只要我活着,你就没有必要太悲痛,是不是?”

  明石抱着膝盖垂头而坐,把脸埋进了臂弯里。苏星汉看他像块顽石一样油盐不进,便换了方式劝慰:“再悲痛我揍你了哟!”

  明石依旧不回答。

  苏星汉抬手拍着他的肩膀,同时又问千目:“咱们不会被当成杀人犯,去给客栈里的那些冤死鬼偿命吧?”

  千目悻悻的答道:“反正我是不会为他们偿命的。”

  “到时候真要是办成冤假错案了,还由得你?”

  千目抬了抬左手,想要让苏星汉看看自己手心中的那只眼睛,可是又觉得没意思,懒得动。

  “大吉是什么东西?”她喃喃的嘀咕:“妖怪?世上真的有妖怪吗?反正春枝不是我吃的,你怪我就没道理。你们认识大吉吧?那大吉是你们招来的,不是我。”

  这时,有靴子踏地的声音,囊囊的由远及近响了过来,一边响,一边又伴随着响亮的拍手声,像是有人一边鼓掌,一边走向了这边。

  苏星汉立刻站了起来,想要喊冤,然而在灯火中看清了来者的面貌之后,他只惊惧的“嗷”了一声。

  来者不是旁人,竟然是大吉!

  大吉穿着一身肮脏的兽皮袍,头上胡乱的围了一条布巾,布巾下方露出她斜飞的长眉和乌黑奇大的眼珠。站在牢门前,将指甲尖利的双手又互相拍了拍,她拍出了一团烟雾。苏星汉见状,连忙捂了鼻子往后退,大吉见状,用低哑的声音笑道:“别怕,我的迷药,已经全用到外面那些狱卒的身上了。”

  然后她抬手握住粗如儿臂的木栅栏:“我来看那个会咬人的小子!”

  苏星汉立刻答道:“我们小子不想见你!”

  大吉不理会,开始摸索牢门的锁头,摇曳火光下,她的手背上印着一圈紫红的血痂,正是那一夜明石留给她的印记。

  就在这时,一个小影子无声无息的走到了大吉面前,千目开了口:“你就是大吉?”

  大吉抬了头,仿佛刚发现了千目的存在。

  千目向她微微一笑,然后抬起了左手:“用你的牙齿和爪子,为我们打开牢门,然后,你就去死吧!”

  大吉望着她的掌心,没有立刻听她的话,也没有立刻进行反击。两道漆黑的长眉渐渐拧了起来,仿佛很困惑似的,她忽然闭上眼睛,狠狠的一晃脑袋,晃过脑袋之后,她又抬手,在脸上用力的抓了一把。

  疼痛让她低低的叫了一声,叫过之后睁开眼睛,她失魂落魄的向后退,退过几步之后,她对着千目的左手一扑,一只手伸进栅栏里,她对着千目掌心的眼睛就要抓。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冲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这人是明石!

  明石一边攥着她的腕子啃她咬她,一边抬脚蹬着木头栅栏向后仰,拼命的把她往自己跟前拽。对方的指甲划破了他的舌头和嘴唇,他在疼痛与血腥中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要为无辜的春枝报仇雪恨!

  他耳边的声音太多太杂了,以至于大吉骤然爆发出来的惨叫完全没有让他动容。大吉的手臂像蛇一样溜出了他的双手,他满口鲜血的站在她面前,口中含着她半截小拇指。那小拇指的指甲刺破了他的舌头,让他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都说不利索话。“呸”的向地上啐了一口,他含含糊糊的对大吉说道:“我也能吃人,我也可以吃了你!”

  大吉攥着缺了一节的小拇指,惨叫过后,却是笑了:“好啊,我们可以比试比试,看看到底是谁吃谁!不过……”她扭头向外看了看:“不是今天!”

  然后她一转身就逃了。

  明石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低头又用力吐了几口带着血的唾沫,他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明石晕了小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局势已经发生了大变化,自己趴在苏星汉的后背上,苏星汉正背着自己颠颠的跑路。苏星汉身边,自然,也还跟着千目。

  他嘤咛一声,说不出话,苏星汉听见了他的声音,便是边跑边说:“咱们逃出来了,原来那破锁头特别好撬,千目用她的发卡一捅就开了。趁着监狱里的人都被大吉迷晕了,我赶紧背着你越狱出来了。我感觉这事咱们说不清楚,说清楚了也不一定有人信,所以还是走为上策,再说这个年代,连个照片都没有,当逃犯应该不会太艰难吧!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宁州找朱植去?刚才千目告诉我,说咱们这回走得太远了,北平已经不是朱植的地盘了,北平归那个谁,一个后来挺了不起的人管。”

  明石啰啰啰的说了一串话,苏星汉连听带猜,明白了:“你说咱们要是这么回去了,就再也没机会回现代了呀?那倒也是,可是大吉太吓人了,我很怕怕啊!”

  明石再次啰啰啰——大吉的确是很可怕,可他并不是很怕她了。他甚至都没拿她当个人看,大吉在他眼中,只是一只狡猾凶残的野兽。

  至于千目……

  明石横了她一眼,看她是个坏心眼的骗子,但偏偏她又对他不赖,让他没法像对待大吉一样,也咬下她一块肉来。

  只是,春枝就这么白白的惨死了。

  千目沉默的跟在一旁,听苏星汉和明石做含义不明的对话。

  苏星汉在这个时代已经住腻了,并且很怕大吉上门,若是能够回到现代,自然是天下第一的好,不过若想回到现代,他们就得按照千目的回忆,再去山林中探险一次。

  于是苏星汉和千目——两位口齿伶俐之人——商议许久,末了意见达成了一致:去就去,真要是又遇上了大吉,就让明石和她互咬。

  怀恨

  这个时代的长路,走起来实在是不容易。而且马车没了,要什么有什么的春枝也没了,倒是千目比他们在这里多活了一个月,能够勉勉强强的给他们指路。一边指路,她一边偷眼瞄着明石的脸色,明石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然而因为心中恨她,所以故意的不理睬。

  苏星汉走在一旁,感觉空气沉重,于是清了清喉咙,没话找话:“你俩不累吗?咱们这靴子底儿太薄了,走路硌得我脚疼。”

  千目一提裙子,翘起右脚低头看了看——她穿着红鞋白袜,鞋底倒是比男子的靴底厚得多。快走几步追上了明石,她陪着笑问道:“我不累,你累不累?”

  明石像牛似的,面无表情的向前顶着走。苏星汉看他那脸长得如驴,倔头倔脑的十分可恨,就又说了话:“你别管他,他像个野人似的,有鞋给他穿就不错了。”

  千目慢慢的落了后,垂头跟在了苏星汉身后。如此走了片刻,她忽然抬头怒道:“明石!你为了那个明朝女人,再也不理我了?我为了你追到云南,又为了你来到了这个时代里,一个月里我被人卖了三次,要不是我有本领自保,我早完了!我对你这么好,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吗?我哪知道客栈里藏着食人魔?又不是我把那个女人送给食人魔吃的!你打不过食人魔,就拿我出气,你、你欺负人!你不要脸!”

  苏星汉附和道:“骂得好,他是不要脸!”

  明石这时弯腰捡起了一块石头,转身投向了千目的脑袋:“吵死了!”

  千目猝不及防,被石头砸出了脑袋上的一声闷响。捂着头上痛处愣了愣,她开口喊道:“苏星汉!”

  苏星汉一回头:“啊?”

  然后,他撞上了一只血红的大眼睛。

  脑子里悠悠的恍惚了一下,他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这回恍惚的劲儿过去了,他恢复了清醒。扭头再去看明石,他大吃一惊:“你怎么啦?”

  明石那张面孔的长度缩短了些许,不过左眼眶通红,以苏星汉的经验判断,过不了多久,那通红的左眼眶就会转为乌青了。

  明石继续向前走:“你打的。”

  “我?放屁!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你问她去!”

  千目在后方洋洋得意的开了口:“甭问我,我也不知道!”

  苏星汉怀着满腹疑窦,跟着二人又走了良久,最后终于得见了千目左掌心中的大眼睛。那只大眼睛吓得他心脏乱跳——千目和明石都是介于超能力者和怪物之间的存在,和这么二位异人同行,苏星汉简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有安全感。

  “好,好,你俩都够厉害的,听我一句话,别吵架!”他先安抚千目,再命令明石:“还有你,拿石头打女生,你也够猥琐的了!”

  明石依旧是不搭理他们。从封闭黑暗的世界中走出来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想要“回家”。

  但是,他又到哪里去找一个与世隔绝的黑洞,来供自己藏身呢?找不到,起码一时半会儿的是找不到,况且自己是可以躲进洞穴里活成虫蛇模样,但是苏星汉一定受不了那种日子,自己即便是想隐居,也得先把苏星汉送回现代去。

  毕竟,直到现在为止,苏星汉依旧是他精神上的母亲。尽管这位母亲成天骂骂咧咧,刚才还鬼迷心窍的揍了他一顿。

  翻过两座大山之后,苏星汉累瘫了,千目也跌坐在了草地上。明石没闲着,连滚带爬的在附近游走了片刻,末了气喘吁吁的用袍襟兜了几个野果子回来。

  野果子都被他给了苏星汉,苏星汉见千目冷着脸红着眼,像是气得要落泪,便连忙挑了两个好的给了她,又道:“壮着胆子吃吧,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但应该是毒不死人。”

  千目挑了一个拳头大的小果子,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果子又酸又涩,到底能不能毒死人,谁心里都没有底,想去问问明石,明石还在装聋作哑,问了也白问。

  她难得对一个人好,对待男人这样好,更是人生头一回。早知道明石是这么可恨的货色,那时候在公园里相遇时,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理睬他。

  苏星汉吃了两个果子,趁着自己还没有毒发身亡,决定再做一回好人。屁股蹭地挪到了千目身边,他嘁嘁喳喳的讲述了明石的来历,然后又在明石背后,对着千目耳语道:“我怀疑啊,他脑子多少还是有点儿问题,你别和他一般见识,犯不上!你就当他是个弱势群体,随便关爱他一下就算了!”

  “就是不赖我!”千目从嗓子里挤出了细细的声音,很不服气:“我没杀那个女人!他怪我怪得着吗?刚才他还用石头打我的头……”

  苏星汉不知不觉的把她当成了大妹妹看待:“别和他计较,他那人心眼特别小,不是我说,他蔫坏蔫坏的,往后他再惹了你,你直接挠他就是。我就是这么干的,非常有效。”

  千目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同时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明石这么讨厌,她还不如当初和他一刀两断,继续做个自由自在的流浪儿!

  明石随他们嘀咕去,并不搭理。凭着直觉抠出几株野草塞进嘴里,他忍着苦涩咀嚼吞咽了,还是凭着直觉,认为这野草没毒,自己不至于死在这上头。

  拍拍屁股爬起来,他头也不回的说道:“该走了!”

  苏星汉也起了身,低头问千目:“你说,咱们今天能走到那地方吗?走不到的话,咱们不就得露营了?”

  千目抬手抓了抓头,抓得头发乱七八糟:“我也不知道……我只走过一遍路,记不太清楚了。”

  这话说完,前方的明石已经走出了几米远,手足并用的爬上了一块半人多高的大石头,他手搭凉棚向远望,却是立刻发出了一声惊呼。

  “我看见了!”他忘了赌气,回头对着下方二人大叫:“下了山就是!我看见了!”

  苏星汉以为他看见了什么奇丽景象,结果爬上大石头一瞧,发现这山往下走去,山麓一带竟是齐齐断裂,形成了一道悬崖,悬崖还隐约见得新土痕迹,可见那一场断裂就发生在不久之前。悬崖上方歪着一辆巨大的战车,战车炮筒上还搭着一条不知有多长的金属链条,链条两端垂入悬崖下方的山谷之中,不知道末端是否还拴着什么要紧的物件。

  “我明白了。”明石喃喃自语:“他们运气太坏,偏偏出现在了这里,把大山压得滑坡了!”

  苏星汉也瞪圆了眼睛:“不可能!他们又不是坐飞碟来的,能有多沉,会压塌半座山?”

  明石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总之——”他抬手做了个自上向下滑翔的手势:“是一场坠落。”

  然后他拉起苏星汉的手:“我们过去瞧瞧!”

  苏星汉回头对着千目使了个眼色,让她跟上。千目见明石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对自己不理不睬,不禁气得发昏。扁着小嘴含了泪,她的左手直哆嗦,手心燃烧着一线火焰,是她多出来的那只眼睛在一开一合。

  但她忍气吞声,还是跟了上去。

  山下风光

  三个人,包括千目,都没想到目的地竟然就会在自己脚下,惊讶之余,又一起紧张起来,只怕自己跑了这一趟,又是一无所获。这这里若是寻找不到回归的方法,那么,三个人怕是要一起绝望了。

  明石和苏星汉走热了,一起脱了袍子扔在了沿途,千目见状,也解开了裙子,迈开两条腿大步走。三人连跑带跳的往下去,不出片刻的工夫,就到了那辆战车近前。

  苏星汉围着战车团团转,一边转一边感慨:“别说,这玩意儿真大真帅啊!要是能进去开一炮就好了。”

  明石扶着战车向悬崖边缘走,然后蹲下来顺着金属链条向下看。下方的山谷并不太深,但也有些缭绕的雾气,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太清楚,不过无论如何朦胧,下方那连延绵成片的帐篷,是三个人都能一目了然的。

  三人一起沉默了片刻,明石和苏星汉对视了一眼,千目也去看明石的脸色 ,明石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然而依旧是只做不知。

  于是千目气冲冲的翻了个白眼。

  “被人发现了!”明石轻声说道:“只是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

  苏星汉答道:“是不是这里的官府啊?你看这帐篷的规模这么大,不像是山贼干的。”

  明石沉重的呼出了一口气:“算了,你呆在这里,我下去瞧瞧。”

  苏星汉连忙拉住了他:“你可别!还是等天黑之后,咱们一起下去吧!”

  明石抬头看了看远方的太阳,那太阳沉甸甸黄澄澄,已经有了一点西坠的架势。

  “天黑之后……”他沉吟了一下:“我不知道那个大吉是跑到哪里去了,如果她还贼心不死,那么,我怕天黑之后她又要出来给我们捣乱!”

  这话一出,苏星汉和千目一起打了个冷战。

  明石与苏星汉商议一番,末了毫无结果。商议的途中,明石偷着瞟了千目一眼,就见千目穿着桃红袄子和雪白裤子,抱着膝盖坐在一旁,正在望着地面撅嘴。看过这一眼之后,他收回目光,做了决定:“现在我们找个地方休息,等到天黑了,咱们再下去。至于那个大吉,暂时不管了!”

  苏星汉现在一点主意也没有了,明石让他休息,他便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来,饿着肚子苦度时光。明石躺在树后似睡非睡,千目自己蹲到一旁,用一根树枝抠蚂蚁洞。他不理睬千目,可是感官敏锐,能听到千目的呼吸声。这么着冷落千目,他还觉得不解恨,可千目竟也不再向他搭讪了,让他没有机会继续给自己的面孔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