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摇摇头:“我是奉了王爷的命令,来照料二位先生的,把这件事做好,便算是我尽了本分了,至于旁的,你们若肯说,我便听,若不肯说,我也不问。”

  明石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苏星汉则是慨叹道:“大姐这话说的,真是富有人生智慧,不服不行。”

  春枝没听懂他们的话,所以只好奇的抬眼看了看他们二人。

  白日三人各自休息,相安无事,到了夜里,春枝果然到了他二人的房内,也不多言多语,只在角落里坐了,守着一盏油灯慢慢的绣着一块帕子。

  苏星汉躲在了床里,明石则是眼睁睁的坐在床边。越是在这人间行走得长久,他越是感觉“我道不孤”,先是认识了千目,现在又遇见了个大吉——当然,和千目相比,大吉更可怕一些。千目可以控制人的精神,大吉却是直接消灭掉人的肉体。

  思来想去的,明石在心中暗暗说道:“还是我最好。”

  前半夜,天下太平。

  后半夜,明石垂头打起了盹儿,做了个小小的噩梦,梦见窗外有一双眼睛正在窥视着自己,自己推了窗子向外看,结果却见大吉站在夜色中,将一张脸皮套上了自己的脑袋。

  脸皮粉红粉白的,然而七窍流血,是春枝的脸。

  明石吓得一个激灵,随即睁开眼睛,发现天已大亮,而春枝站在桌前,正在摆着两盘大馒头,见明石醒了,她低声笑道:“还说早早上路呢,结果睡到了这个时候,快起来吃早饭吧。”

  明石“嗯”了一声,被这几句话说得满心温暖。一脚将身边的苏星汉也蹬醒了,他很严肃的说道:“今天上午一定得走了,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找到,还招惹到了一个——一个大吉!”

  明石说到做到,而在出发之前,他向店伙计打听了一番,得知自己想要去看高山,那么就得南下往北平的方向走。这附近只有小山,可没有连绵的大山。

  于是他们背着铺盖卷儿上了马车,就这么一路找山去了。

  伊人落到烟花巷

  明石发现自己其实很适合在明朝生活。马车慢悠悠的走,他懒洋洋的看风景,如果不想太多前因后果的话,那么就很可以安安生生的过上半天,加之身边还有春枝照顾着他——他喜欢春枝,春枝让他感觉到温暖。

  当然,无师自通的车夫,苏星汉,则是感觉旅途无比无聊,马车的行进速度也慢得要让他打哈欠。双手缩在袖子里,他手边连本漫画书都没有,听音乐打游戏更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想都甭想。

  于是在无聊到了极致之时,他转身把明石揪出来,自己鸠占鹊巢挤到了春枝身边,决定跟大姐聊聊闲天。大姐都二十大几了,对于十八岁的他来讲,堪称是老女人,不过因为大姐实在是怪好看的,所以他决定忽略对方的年纪,也跟老女人谈上一谈。

  春枝不知道他的心思,他要说就说,她默默听着,也不嫌烦。临行之时,朱植命令她好生伺候着明石,她做到了,听苏星汉侃大山并不在她的职责之内,不过也正是因此,这额外的工作反倒有了游戏性质,让她带听不听的感到了轻松。

  马车如此走了一天,到了第二天,苏星汉的嘴没了把门的,开始逮什么说什么:“大姐,我给你讲个笑话呀?”

  春枝微微地看了他一眼:“嗯。”

  “有一天,一头公牛遇见猴子,就把猴子揍了一顿,毛驴见了,就问他:‘你打猴子干什么?’你猜,公牛是怎么说的?”

  春枝抬袖掩口,忍着笑惊讶的看他:“那牛说了什么?”

  “公牛说,这个□□的早晨学着人的样子,提个水桶来挤我老婆的奶!”

  此言一出,春枝怔怔的看着苏星汉,虽然没听懂,但是隐约也觉得这话里的意思不正经,前方车外的明石倒是嘿嘿嘿的发出了几声傻笑。

  苏星汉和春枝大眼瞪小眼,末了春枝还是很捧场的低下头浅浅一笑。

  苏星汉颇有自讨没趣之感:“你平时不喝牛奶吗?”

  春枝莫名其貌的看着他:“我……喝那东西做什么?”

  但她见苏星汉讪讪的,立刻说道:“再讲一个吧,难得有人给我讲笑话听呢。”

  此言一出,苏星汉的兴致果然就又恢复了。

  一行三人如此行进了许久,最后在春枝的指引下,居然真就走到了北平。

  此时的北平城,自然和苏星汉印象中的北京完全不一样,可是和宁州城相比,此地显然是繁华得多,颇有一点大方气象。街上的房屋也坚固整齐,常有奇装异服之人往来穿梭——春枝告诉他们,那是从北边来的蒙古商人。

  明石和苏星汉,因为没有长头发,又不耐烦戴假发,所以顶着还俗和尚的名头,投宿在了本城最大的客栈里。春枝便是当年朱植从北平城中买回去的,对于此地十分熟悉,并不急着去逛,而明石和苏星汉趁着这有闲的一个下午,便相携着上了街去,想要瞧瞧这大明北平的模样。

  走着走着,苏星汉就感到疲惫了,因为这大明北平在他眼中,实在是乏味得很。好吃的好玩都也没有,即便有,在他看来,也是既不好吃也不好玩。信步乱走了一气,他和明石拐进了一条胡同。抬头看着前方一座宅院门上的牌子,他问明石:“那牌子上乱七八糟写的是什么字?”

  明石向上扫了一眼,然后答道:“天香楼。”

  “卖香水的?”

  “据我感觉,应该是家妓院。”

  话音落下,苏星汉抬手一揽他的肩膀,搂着他就要往里冲。可是未等他们迈出步去,前方大门忽然开了,一个昂首挺胸的胖壮老妈子在前方引路,带了一位娇小玲珑的姑娘出来。那姑娘只将长发编成左右两条垂肩的辫子,辫梢用血红的头绳一圈一圈的紧紧束住,身上穿着一件圆领鹅黄袄子,下面又是一条血红的裙子。莫看面貌,单是远远的看了她这一身颜色,就已经让人觉得又鲜艳又肃杀了。

  一辆马车缓缓的停到了大门口,那姑娘正要随着老妈子上马车,然而无端的一抬头,姑娘的目光越过马背,正与明石相对。明石一怔,而那姑娘却是振臂欢呼了一声:“明石!”

  她是千目!

  千目单手一提长裙,在老妈子的惊呼声中绕过马车奔向了明石。明石不见她就不想她,见了她,看她活泼泼的,又也觉得很高兴。千目跑到了他面前,他低头看她,就见她的小脸上薄施脂粉,嘴唇点了个圆圆的红点,是抽象派的樱桃小口,本来应该有些违和的,然而放在她脸上,居然也挺可爱。千目抓住了明石的双手,乐得原地又蹦了蹦:“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明石抬手摸了摸她的辫发:“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千目用力摇摇头:“没有的事,只要能在一起,时代又有什么要紧?你知道吗?当时真的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要死了!这么长时间里,你跑到哪儿去了?我们那天怎么糊里糊涂的就分开了?”

  明石不便当众讲述自己的奇遇记,所以只问:“你呢?你现在怎么样?”

  千目一耸肩膀:“我么,可真是邪了门,谁见了我都想拐卖我,我这一个月,已经被人卖了三次了!现在我就在这天香楼里,我也懒怠逃了。”

  苏星汉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不会吧!你做鸡啦?”

  千目不爱搭理他,只对明石说话:“我要混饭吃,容易得很!”

  明石忽然想起了更重要的问题:“你是和别人一起来的吗?那些人呢?”

  千目上下打量着明石,发现明石似乎对“那些人”更有兴趣。

  “就是那些穿着袍子带着枪的人呀?”她反问,心里有些不高兴。

  明石刚要回答,天香楼门口的老妈子赶了上来,瞄着千目问道:“姑娘,马车等着你呢,就别恋着这些个野小子了!”

  千目横了老妈子一眼,然后对明石说道:“天黑的时候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讲!”

  老妈子立刻怒道:“嘿!你个小蹄子,老娘还站在这儿呢,你就私自约下汉子了?”

  千目瞪了她一眼,转身就往马车跑,老妈子要追,在追之前恨恨的告诉明石和苏星汉:“敢让老娘再瞧见你们两个在这门口鬼混,看老娘不打折了你们的狗腿子!”

  千目归队

  明石和苏星汉统一认为:千目肯定是知道点什么。

  这当然是意外之喜,他们正缺乏线索,能够得到一点点暗示也是好的,苏星汉又对着明石笑道:“怎么办吧?千目明显是看上你了,你呢?”

  明石沉吟了一下:“我觉得她很可爱。”

  “那把她和春枝大姐放在一起,你选哪一个?”

  明石对着苏星汉摇了头:“我喜欢千目,可我不爱千目,不是千目不好,是我对她爱不起来。和千目在一起玩,挺好的,可如果不和她在一起玩,我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明白了,你喜欢姐弟恋,对萝莉没兴趣。”

  明石听到这里,却是苦笑了一下:“我——我是喜欢和姐姐在一起,不过只要能够在一起坐一坐,说说话,就够了。我觉得她未必会喜欢我,我又没什么好的。”

  “你也别自卑,虽然你这人是不怎么样,但春枝大姐也就那样儿,也没比你强很多嘛!但是有一点你得想好了,你要是勾搭春枝大姐,那就属于玩弄大姐感情,因为咱们现在忙什么呢?咱们东奔西走的,不就是为了找到回家的办法吗?你不会是为了让朱植把春枝给你,才这么卖力气的吧?”

  明石被苏星汉说乱了——回去现代,自然是应该的;不过春枝,他也很想要。苏星汉虽然对他不赖,但未免太无柔情了,隔三差五的就要将他乱捶一顿。

  两人回了客栈,春枝听闻二人夜里又要出动,便像机器猫一样,又捧出了个小包袱给他们。包袱里装有这北平城以及周边地区的地图,还有食物和水,以及两把短刀。

  明石得了春枝的加持,美滋滋的力量倍增,甚至晚饭都加餐了一大碗。待到天黑了,他便和苏星汉一起出发,又走去了天香楼。夜里风凉,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墨绿色贴里,这贴里乃是这时代的一种袍子,下幅像个百褶裙的样子,从上至下将人包裹住了,倒是不至于让二人风吹透心凉,为了免人注目,他们又从春枝那里得到了两顶大帽——这大帽乍一看有点像礼帽,往头上一扣即可。

  二人穿着百褶裙,戴着大礼帽,一个牵着另一个,就这么溜到了天香楼前。这种风花雪月的场所,越是要到天黑,越能显出热闹,门内门外的红灯笼亮成了一片,火海一般,二人站在角落里等了许久,末了,还真看见千目从门内跑了出来。明石连忙向她“嗨”了一声,把她召唤到了自己面前。

  “等得久了吧?”千目欢欢喜喜的问道:“冷不冷?”

  明石来不及回答,直接问道:“你总在妓院里住着也不像话,要不要跟我们走?”

  千目立刻拼命点了头:“好!”

  明石又问:“直接走行不行?你还有什么东西要带吗?”

  千目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只大荷包,洋洋得意的拎到了明石眼前:“已经带上了,我今晚出来,就没想再回去,所以临走的时候略施小计,弄了点儿银子!”

  明石对于银子倒是没兴趣,既然千目同意,那他一手拉着苏星汉,一手牵起千目,带着二人拔脚就走。千目被他拽得跌跌撞撞,然而不吭声。明石紧紧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指头乱七八糟的攥成了一团,她有些疼了,可还是不吭声。

  不出片刻的工夫,他们回了客栈。春枝见了,十分惊讶:“今天倒是回来得早。”

  明石放开了千目,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给了春枝:“这帽子戴着还有点儿热呢!”

  这话让他说得好像撒娇,千目立刻就觉察到了,而春枝笑微微的上下打量着千目,说道:“哪里来的小妹妹,看着真是招人爱。”

  春枝笑,千目也笑,对着春枝略施一礼,她扭头问明石:“这位姐姐是谁呀?”

  明石很坦白的告诉她:“姐姐本来是朱植的人,现在和我们一起走,我们的衣食起居,都是姐姐照顾的。”

  千目听到“姐姐”二字,感觉很是刺耳。姐姐这个称呼本身无奇,可是从明石口中说出来,就显得特别柔软,仿佛他下一秒就要瘫在这个姐姐身边了。再将春枝上下打量了一番,千目收回目光,无声的从鼻子里呼出两道冷气。

  春枝给他们预备了一壶热茶,又端上了两碟点心,然后就回了自己房中休息。余下三人围着一盏油灯坐下了,开始捧着热茶杯说话。

  在得知了明石和苏星汉这些天的奇遇之后,千目也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原来她在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的确是很不孤单,甚至睁开眼睛之时,还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大汉的肚皮上,回头再一看大汉,大汉七窍流血,浑身筋骨折断,已然死了。

  大汉是死了,周围还有好些半死的人,以及乱七八糟的箱子碎片、横七竖八乱滚的枪炮。她仰头一看,发现自己是身在一处悬崖之下,准确一点的讲,应该是从悬崖边缘滚下来的。

  她对自己身在何处不是太感兴趣,在发现周围地上没有明石之后,她便踉踉跄跄的边走边找,糊里糊涂的就见了人烟,糊里糊涂的又进了北平城。

  再然后,她就被明朝人贩子盯上了。

  她换了三家妓院,经过对比,认为天香楼的房屋和伙食最好,这才安安稳稳的留了下来。凭着她的本领,她当然是既没失身更没吃亏,不过那地方人多眼杂,她又无法控制所有人,所以住到如今,也很心累,结果天助她也,明石找过来了。

  抬眼望着对面的明石,她觉得明石长得很好看。明石的相貌的确是俊秀的,不过她情人眼里出西施,又让明石的俊秀程度翻了番。明石皮肤苍白没有血色,看着本来是有一点病态的,这点病态也被她自动的过滤掉了。

  “你那天从瀑布上摔下来,没有留下什么内伤吧?”她忽然问道。

  明石摇了头:“没有,我很好。”

  千目伸手去抓他的手:“那天真是被你吓死了!”

  明石不假思索的一翻腕子躲开了她,然后用食指指甲在她手背上灵活的一挠:“以后不用再怕了,我命大,不会轻易死了的。”

  千目开始反击,两只手在油灯下开始打架,如同两只灵活的小动物。

  妒火

  油灯之下,三人商议好了,明天就先结伴出城,趁着千目还依稀记得道路,三人先到那悬崖下面看看情况。

  商议妥当之后,明石叫来伙计,又让他预备了一间客房,给千目居住。如此过了一夜,到了翌日清晨,千目早早的就收拾停当,跑来了明石的房间。

  然而他扑了个空,房间里并没有明石,只有蓬头垢面的苏星汉坐在床上疯狂的打哈欠。见她来了,苏星汉不等她问,直接答道:“找明石啊?他在隔壁呢!”

  话音落下,他又浑身上下抓了抓痒,然后发现千目并没有离去,而是慢悠悠的逼近了自己。莫名其妙的看着千目,他开口问道:“干、干嘛?”

  千目背着双手,站在了他的近前,连名带姓的唤道:“苏星汉。”

  “啊?”

  “你告诉我,那个姐姐是什么来头?明石是不是喜欢他?”

  苏星汉刚想再打个哈欠,可是忽然想起自己尚未刷牙漱口,不便用口臭欺负人家小妹妹,所以硬把这个哈欠憋了回去:“这——你自己问明石去吧!我不清楚,没留意过。反正——嘿嘿,你自己看呗!”

  说完这话,他捂着嘴扭过脸,还是忍无可忍的打出了那个哈欠,然后把脸向千目一转,他紧接着就是一怔。

  他看见了一只血红直竖的大眼睛!

  恍恍惚惚的,他又听见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回响,那声音逼迫着他盘问着他,而他呢?

  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事后回想起来,只记得自己似乎是打了个臭哈欠,打完之后一转脸,面前的千目就不见了,想必真是被自己给熏跑了。

  千目回到房中,枕着双臂仰卧在床上,心情很糟。左手的掌心有微微的灼痛,她知道自己并没有捏着火炭,所以疼就随它疼去,她现在顾不上它了。

  右手的掌心也有些异样感觉,说不清是疼还是痒,但她也懒得管了。

  她只想自己已经算是失了恋,原来明石喜欢上了一个明朝女人。只不过是一月未见,他就移情别恋了。

  他原本是喜欢自己的!

  那女人身上有什么可勾魂的?是了,她原来是朱植的姬妾,她一定是个老狐狸精!

  老狐狸精自然是狡猾难缠的,可惜啊,偏偏遇上了她千目!手指轻轻的绕着蜷曲的辫梢,她轻轻笑了一声,笑的时候,面无表情。

  原定在今日早晨开始的行动,被一场大雨浇泡了汤,这大雨还是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凉。明石等人没有好用的雨具,只好抱着膝盖缩在房内,房内自然是没有空调的,所以明石与苏星汉各自裹了一条棉被,坐着发呆。

  呆了良久,明石说道:“我觉得,我们两个应该钻进一个被窝里,互相用体温取暖。”

  苏星汉半闭着眼睛答道:“滚!”

  明石没有滚,也半闭着眼睛沉默了。

  大雨从早下到晚,太阳快落山时,才算淅淅沥沥的暂停了。春枝中午来了一趟,问他们要不要吃午饭,两个人睡眼朦胧的一起摇头,结果午饭不吃,晚上便饿得早了,眼看外面天已经黑了,春枝还不过来打点他们的晚餐,他们只得一掀棉被下了床,互相问道“我的裙子呢?”“我的靴子呢?”

  穿戴整齐之后,明石第一个跑去了隔壁房间,可是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他原地转了一圈,却发现春枝不在。转身推门走了出去,他站在檐下喊了一声:“姐?”

  没有回应,于是他走去了千目房内,问道:“你看见春枝姐姐了吗?”

  千目低着头,正对着一盆清水照看自己,听了这话,她抬头对着他一笑:“没看见。”

  明石听了这话,转身就走。这回他又去查看了茅房,并且在茅房门口抓住了一名伙计:“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大美人?”

  伙计听了这话,登时就明白了:“是不是和您一起坐马车来的那位女眷?看见了,下午看见了。”

  “她在哪儿?”

  “她冒雨出去了!”

  “出去了?”

  “可不是出去了,而且什么都没戴,连把伞都没打,就这么出去了。我们掌柜的想劝她等雨停了再出门,她也没搭理我们。”

  “她走得很急?”

  “看着倒是不着急,走得挺慢。对了,她还掉了一块帕子,我们喊她,她也不听。帕子就放在前边柜上了,您记着过去取回来就是了。”

  明石听到这里,撒腿就跑。及至将手帕取回来了,他见手帕一角绣着小小的一个“春”字,果然是春枝时常拿在手里的东西。

  然后他直接进了春枝的屋子,将那块手帕攥在手中,他闭了眼睛,开始去“看”。

  他看见了春枝的手穿针引线,在这块帕子上刺字绣花,又看见了春枝双手绞缠着它,带着很短暂的惊讶与恐慌。

  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这块帕子的主人,失去喜怒哀乐的情绪了。那短到一刹那的变化让他恍然大悟,他一口气跑去了千目的房间,推门便问:“你对春枝干什么了?”

  千目正在洗手,听了这话,她莫名其妙的甩着湿手反问道:“干什么?我一直在这屋子里,我能干什么?她怎么了?”

  明石把手里的帕子递向了她:”她留下了这个,你有你的本领,我也有我的。你说,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千目看到手帕,浑不在意:“你少冤枉我,有证据就拿证据,我没做亏心事,才不怕你诈!”

  “你——”

  “我什么?”

  明石攥住手帕,正色告诉她:“就是你,我知道,就是你!你不要当我是傻瓜,我最恨别人骗我!”

  千目第一次见他这样严厉,不由得有些心虚:“谁骗你?狗骗你!我又不认识她,我都懒怠搭理她!”

  明石听到这里,忽然感到心烦意乱,像有某种预感一般,他竟是怒吼起来:“你快告诉我!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千目被他震得一怔:“我、我……”

  见明石竟然为一个老狐狸精大吼自己,千目也生出了委屈的怒意:“我不知道!我只是让她离开你!我管她去哪里,只要别赖着你就行了!我这么喜欢你,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为了一个老女人对我发脾气!你是先认识她的,还是先认识我的?怎么不讲个先来后到?”

  明石怒不可遏的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轻声说道:“我找她去!”

  他说走就走,千目见状,心中发慌,也迈步追了上去。苏星汉正站在门口等待伙计送晚饭过来,忽见他二人一个走一个追,气色都不对头,便大声问道:“你俩吵架啦?”

  明石头也不回的答道:“她把姐姐弄丢了,我找姐姐去!”

  然而苏星汉忽然向前一指:“回来了!”

  明石当即停住了脚步,就见前方夜色之中,春枝不知何时走来,此刻正孤零零的站在一滩泥水之中,一张脸雪白的,然而眉目弯弯,带着僵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