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叹了一口气,停在了明石面前:“十五弟如今的心思,我明白,我还敢说,他这个心思,不只是他,我也有,其他的兄弟,怕是也有。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谁会不想求个活命?可话说回来,这个活命,又有谁敢大大方方的去求?又有谁能求得来?”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声叹息:“自从有了这一场从天而降的奇遇,我这些天便如同是做梦一般。既然上天都降下了这个兆头,那我们兄弟又何必还要自相猜忌、空负老天这一场美意呢?”

  明石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朱棣继续说道:“明兄弟,你的身份和旁人不同,我对你有话便是直说了。如今朝廷眼线众多,我和十五弟不便公然相会,你是自由的,你可以向十五弟转述我的心迹,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大功告成,我老老实实的讲一句——只要许我在的子孙后代都能长长久久的在这幽云十六州住下去,我便心满意足。”

  明石听到这里,有心继续答应着,可是舌头忽然闹了独立:“不信。”

  朱棣一愣:“不信?”

  明石,既然话已说出,也就不怕:“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这话,我不信。”

  朱棣苦笑了起来:“看来,你和我的十五弟,是一样的想法了。”

  明石思索了一下,然后字斟句酌的答道:“我和辽王不一样,我不是这里的人,我迟早是要走的,你们的荣华富贵,和我们没有关系。不过到底什么时候能离开,我还不知道,真若是十年八年都回不去,我们也得想办法活着才行。所以……”

  他略一沉吟:“你们两个谁当皇帝,我都没意见。”

  说完这话,他下意识的一扫朱棣腰间。此时的达官贵人们,腰间都挂着扇坠荷包之类,看着朱棣腰间的那些精精巧巧的小零碎,他想起了朱植那块玉佩。

  那块玉佩,可是还在朱棣的手里呢!

  被圈养的食人魔

  明石告诉朱棣:“我不是墙头草,我们迟早是要走的。你们的功名利禄,我不稀罕,我们只想要自保。”

  朱棣饶有兴趣的反问道:“明兄弟,我有一句话,一直想问,今日算是个机会,你既对我开诚布公,那我也就不再隐瞒——你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对着朱棣,明石没有实话实说——他要给朱棣留些悬念。朱棣若是无所不知了,还要自己做什么?

  “我不是神,我只是自小修道而已。”他最恨别人对他撒谎,但是自己扯起谎来却是面不改色:“我有些知识,但我的知识也很有限。”

  “洞中那些火器,当真是你们制造出来的吗?”

  “你看像吗?”

  “不像。”

  明石莫测高深的走向门口,然后在门口前回过了头:“我也是偶然做法,才将那些东西从天上召唤下来的,这也出乎了我的意料。法门玄妙,你不要再问了,我也不便多讲,否则泄露天机,定遭天谴。”

  朱棣见他像是要走,便上前一步,又说道:“还有一件事。”

  明石回头看着他,不动了。

  朱棣很诚恳的望着他,本是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偏偏神情总是坦荡明白的,明石这样被他紧紧盯着,也不觉得如何不自在。若说这样一个人将来会成为嗜杀之君,现在怕是无论如何不会有人相信的。

  “你说。”

  朱棣略一迟疑:“那个曾经将你掳去的——已经被我在前几日找到了。但我并没有就地将她处死,因为我认得她,她当年也是官宦人家的好儿女,之所以落到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并非她故意行凶作恶,而是她被邪疾缠身,也是可怜不得已。”

  “那你——把她关起来了?”

  “我在府里找了间空院落,加固围墙,暂时将她囚禁了起来,每日杀些猪羊,供她的血食。她初来时虽是如疯似狂,但如今渐渐也平和了,不再是当初的形状。”

  “你对我讲这些做什么?”

  朱棣笑了一下:“因为明月奴是与你有关的人,我若是保密,将来风声流到你的耳中,反倒怕你要生误会,故而我抢在风声前头,早早的讲给你听。”

  “明月奴?我不知道她还有这样一个名字,我只知道她叫大吉。你愿意养她,你就养,只是你千万小心,不要让她逃出来。她的本事很不小,我是受够她了!”

  朱棣笑道:“那是自然。”

  明石就此告辞,一边随着引路的奴仆向外走,他一边觉得自己心中有事,而且那事和大吉有关。可到底是怎么个有关,他心中迷迷糊糊的,一时间却是死活想不起来。

  而且这事还不算坏——世间竟有和大吉有关的好事,这可真是要让他好奇的想破了头。

  明石走后不久,朱棣披了一件斗篷,也溜达着出了门。天真是冷了,他总觉着自己是虎狼一样的体魄,可是走在这冷风里,竟然也要打颤。走到半路,他打发掉了身边的小厮,独自一人继续往远走。靴底沉重的碾过薄雪,他呼吸着冷空气,心里有点高兴,恍惚着感觉自己只有二十岁,兴致勃勃的跑去别人家里做客,运气好的时候,能觑一眼心上人,然而觑一眼也就足够了。

  那个时候的自己,就能有那么容易的知足。

  在王府角落的一处院落前停了脚步,院门前站立着全副武装的侍卫,见他来了,侍卫连忙上前行礼,又自动的将院门打开。朱棣信步走了进去,进门之后第一件事是昭告天下:“小丫头,四哥来了!”

  院内有一间砖瓦屋子,屋内黑沉沉的没动静。朱棣不以为意的推门掀帘子进了去,进去之后还要拐弯再掀帘子,这回钻进里头的小屋子里去,才能看见大吉。

  小屋子的窗户已经被奴仆用几层布帛遮挡住了,朱棣进门后先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后才看清了坐在角落里的大吉。

  大吉终于干净了,露出真正的面目了。

  她浓黑厚密的长发,本来被朱棣认为是藏满了虱子跳蚤的,经了老妈妈检查,竟是并没有藏着小活物,大概是嗜血的寄生虫类也怕了她。既是如此,大吉便保住了自己的头发。长发被她编成了细密的辫子,拢到脑后捆成一束,是个胡人的风格。头发黑,眉目更黑,雪白的脸没了血污的掩盖,露出了她直鼻薄唇的五官格局,和朱棣记忆中她的母亲相比,她更有几分英气,和戾气。

  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她抬眼去看朱棣,看了半晌,才不情不愿的唤了一声:“四哥。”

  朱棣听了这声呼唤,觉得很好——自己做她的四哥,很好。如果她的母亲还活着,也一定和自己一样,觉得好。

  解开斗篷抖了抖,他把斗篷往椅子背上一搭:“刚和明石说完了话,趁着天没黑,过来瞧你一眼。四哥不怕你吃,不怕你喝,就怕你跟我兴妖作怪。虽然你叫我一声哥哥,可论年纪,我给你做爹也够了,我管你,也管得着!”

  大吉面无表情的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明石?”

  朱棣大马金刀的在椅子上坐下了,一点头:“对,明石。”

  然后,他留意到大吉正在抚摸着她的右手。她那利爪一样的手,如今也被洗刷洁净了,锐利的长指甲被剪短,越发显出她的手指是真长。这样好看的一只手,却是少了右手的小拇指头,成了残废,再怎么样保养,也称不得美了。

  朱棣这几天耐下性子哄着大吉说话,已经把大吉和明石之间的战争史掌握了七八分,此刻就对着大吉说道:“看你对那小子念念不忘,要不要让四哥给你做个媒?”

  他这话当然是玩笑,哪知道大吉慢慢的点了点头,然后在黑暗中抬起了一张雪白的面孔:“好啊。”

  大吉的心事

  朱棣听了大吉的话,登时一愣:“不知羞,这也是女儿家该说出来的话?”

  大吉抱着膝盖,纹丝不动,只对着朱棣微微一笑。那是个野兽才有的笑,虽然已经是没有恶意了,但看起来依然像是狞笑。换了旁人,定要惊恐了,但是朱棣不怕——他胆子大,包天的大。

  “还笑?”

  大吉用低而哑的声音答道:“你问我要不要,我说要。”

  朱棣听了她的声音,也觉得心酸。因为记忆中的小丫头明月奴有着铃铛般的脆嗓子。

  可惜,小丫头被家人扔去了荒山野岭。她命大,迟迟的没有饿死,一户人家收养了她,她便从明月奴,变成了大吉。

  再后来,大吉露出了真面目,于是又一次被抛弃了。

  后来的后来,朱棣把她绑回了燕王府,但她已经长大了,定型了,已经注定了这一生只能是大吉,变不回当年的大小姐明月奴了。

  “那人来历不明。”朱棣回复了正经脸色:“对你更是无情。你这丫头不是个傻的,难道还想不明白这些吗?”

  大吉仰起头,翻着黑眼珠向上看,做了个冥想的姿态。冥想片刻之后,她低下头,黑眼珠也落回了原位:“我要我的,他有情无情,有什么相干?”

  朱棣笑了笑,其实心里也并不觉得这话是大逆不道:“你啊,若是生成个小子,兴许更合适些。”

  大吉冷着脸:“四哥,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若是明石肯要你,我便嫁了你;若是人家不肯要,你便安安生生的给我住下,四哥在一天,就要让你活出个人样来。”

  大吉慢慢的抬起头,扯着嘴角生硬的一笑:“我不是人,我只吃人。”

  朱棣感觉自己有点坐不住,于是站起身重新系了斗篷:“别把四哥吃了就成。”

  朱棣走后不久,天便黑透了。

  月亮就是大吉的太阳,天一黑,她的世界便明亮了。

  耐心的蛰伏在窗子下,她静静的等待,等到院子里彻底寂静了,她才轻轻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警醒的卫兵,是不好招惹的,尽管他们未必是她的对手。绕过房屋走去后墙,她后退两步一个助跑,然后几乎是以着腾空而起的姿态,她轻飘飘的跃上了墙头。

  无声无息的翻墙落地,她如入无人之境,遇人躲人,遇墙爬墙,畅通无阻的出了燕王府。

  然后,她走上了北平城的大街,不是为了觅食,是要去找家可以下手偷窃的药铺。

  偷窃对她来讲,也是小菜一碟。撬开一家铺子的后窗,她翻进了一家很大的药铺。铺子的柜台上还躺着个正在睡大觉的小徒弟,她凭着嗅觉在铺子里轻轻走动,将自己所需的药物尽数挑选出来塞进怀里。

  赶在小徒弟有所察觉之前,她已经像野猫一样从后窗跳了出来。飞快的跑回到大街上,她想要趁早返回燕王府去,可是一辆晃悠着大灯笼的马车从远方辘辘而来,车内一片欢声笑语,大吉向暗处缩了缩,等着大马车从面前经过之时,车窗的帘子一动,里面伸出了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脑袋。小脑袋挽起了长发,乍一看像个少年,然而眉目之间带着清秀稚气,大吉认得她。

  她是常和明石在一起的小姑娘,大吉甚至记得她似乎是名叫千目。

  马车渐行渐远,大吉从暗处走出来,定定的目送马车消失在了街道尽头。她有直觉,明石一定也在那马车里头,冥冥之中,她能嗅出他的气味。

  他那厉害的,无情的,张牙舞爪的气味。

  大吉任凭马车走远,没有追逐。

  鬼魅似的溜回了燕王府,她取出了自己偷来的几种药物,慢慢的搓捻炮制,慢慢的水浸火烤。别人家的大姑娘会描龙绣凤做针线活,她不会,她只会调配□□,用来猎人,或者猎兽。

  一边娱乐似的干着这点儿细致活儿,她一边想:“将来我对他好一点,他还会打我咬我吗?还会恨我骗我吗?不会了吧!”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吟吟的,几乎忘了自己是什么货色。药物被她饶有耐性的磨成了细细的药面,偶尔几次呼吸重了,药面飞起来直扑她的鼻孔,她吸便吸了,也没反应。

  她不敢自称是百毒不侵,但的确是处处都异于常人。前些日子,她急怒攻心,又被太阳伤了皮肉,的确是几乎死了一场,然而现在她已经死而复生,这座燕王府,其实是困不住她的。

  她只是不急着走而已。甚至,她有一点小小的盼望——朱棣曾说过要给她找个大夫瞧瞧,治治她这个嗜血和不能见光的毛病。如果真有神医能让她在光天化日之下安然无恙的走上一遭,她像,也算是自己重生了一次。

  重生归重生,她可没有洗心革面的意思。她觉得自己这样就挺好,无畏无忌。

  大吉在屋子里悄无声息的自得其乐,一到天亮,她就躲进里间的暗室里缩成一团睡觉。谁也没想到她夜夜不闲着,已经悄悄的把北平城逛了个遍。逛累了,她回她这个家里来,天气冷,鲜血装进沉重的瓦罐里,放在窗台上,可以长时间的保鲜。在太阳升起之前,她坐在窗边,将窗户纸捅了个小窟窿——外面有一点亮了,但又不至于亮到刺眼,正好让她像个豪客一样,一边大口的饮血,一边去看窗外院子里树上的喜鹊。

  她觉得血液的滋味很鲜甜,喝足了鲜血,人就有力气了,甚至,是无坚不摧、可以永生的了。

  这一天,朱棣又来了,言谈气派都是个十足十的老大哥,并且是长兄如父的那种老大哥。大吉照例缩在阴暗角落里,问道:“明石最近怎么样?”

  朱棣苦笑:“他啊,我给他派了个差使,管他是不是真神仙,我也没别的法子,就姑且拿他当个真神仙来仰仗吧!”

  “什么差使?”

  “从洞里运出来的那些家伙,分门别类的归置了之后,总要有人知道它们是做什么使唤的才行啊!明石如今就做这个活计,正好,十五弟最近没有张罗着召他去宁州,否则的话,我还不便和十五弟争抢。”

  大吉在裙子下面蜷起了两条长腿,下巴抵上膝盖,她垂下眼帘,忽然说道:“我要见明石。”

  朱棣一抬头:“嗯?”

  然后不消大吉重复,他明白了,心里也并不很嫉妒,只觉得自己对待这个丫头好一点,也是理所应当。

  “你们两个不是一对死敌吗?”他问:“见了面,不怕又要斗起来?”

  大吉答道:“我藏起来。我见他,他不见我。”

  午夜幽会

  凌乱庭院,温暖房屋。

  明石坐在火炉旁,周围很静,千目方才对着他连说带笑,也被他很不耐烦的撵出去了。

  他心里很乱——心心念念要找的玉佩依然是杳无踪影,那么小的一个玩意儿,本来找起来就是大海捞针,况且他们做贼心虚,还得偷着找。

  玉佩没有,只有后院大屋子里堆着的无数物资。苏星汉自己琢磨着摆弄,竟然给一把手枪上了子弹,并且擦枪走火,险些毙了明石。这算是一项大成绩了,朱棣闻讯赶来见识了手枪的威力,当场瞪大了眼睛,半晌没说出话来。

  当着朱棣的面,明石没说什么,等朱棣走了,他等来了一位新联络人。这联络人来自宁州,算是暂时接了程自重的班,因为那位程君虽然是无比的尽职,但那尽职的方法令朱植实在是不能接受,然而又不好批评他什么,只得放了他一个冬假,令他回家养臀去了。

  新联络人运气好,并不需要携带私货出城,只从明石那里听来了一耳朵的密语。待到新联络人像贼一样的溜走了,千目试试探探的要往明石身边凑,结果明石狗一样的吠了一声,又把她撵跑了。

  明石还在思考。

  朱植在宁州装病许久,到了如今,眼看又有几名兄弟王爷遭了朱允炆的毒手,便有些要装不住。原本他看朱棣,也就是个“四哥”而已,无甚特别。可自从穿越了一遭、提前知晓了他四哥的辉煌前途之后,他现在再看朱棣,心中便有一股醋火腾腾燃烧,简直要烧糊理智,不能再同他这位四哥合作下去了。

  但是不合作又不成,唯有设法接近朱棣,才能够重新摸到那些现代武器。明石十分了解朱植的苦闷,但平心而论,论讨人喜欢的程度,朱棣明显要占上风。明石若不是心怀鬼胎,早将朱植抛弃了。

  他在心中暗暗赞美朱棣,赞美得正酣,燕王府来了人。

  燕王府人士是专门奔着明大人来的,直接用一辆大骡子车将明大人运送进了王府里。朱棣正在等待明石,见他来了,也不寒暄,直接就问:“明兄弟,你那里的手枪,现在可都能使用了吗?”

  “能……能吧!”

  朱棣说道:“十五弟那边的情况很不妙,朝廷派人去了宁州,将他管辖的军队全部调去了西边。十五弟派人给我送来了密信,打算设法出逃,暂时离开宁州。十五弟那边若是危急到了这般地步,想我的军队也是迟早难逃一劫,只是时间不足,唯有仰仗那些威力极大的火器,或许还能有自保的胜算。”

  明石略一沉吟,然后说道:“王爷,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是有一个要求。”

  “说。”

  “我要辽王的那块玉佩。”

  朱棣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十五弟的玉佩吗?那是十五弟身边常佩之物,我早已着人将它物归原主了。”

  明石一听这话,险些昏了过去。气冲冲的站起身,他咕哝了一句“我白对你好了”,紧接着拔腿就走。朱棣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先是莫名其妙,紧接着就追了上去,一时间忙得很,就将隔壁的大吉忘掉了。

  大吉透过墙壁上的一眼孔洞,一直在默默窥视着明石。她如今是改头换面了,一身的污秽早已洗刷干净,所以明石尽管感官敏锐,却也没有想到原来那个腥臭冲天的大吉,竟然和自己只有一墙之隔。而大吉躲在这黑屋子里,见明石走了,脸上倒是显出了一点笑模样。

  大吉虽然形似鬼魅,但头脑是够用的,不但不傻,而且别有一种诡异的精明。在她发笑的当天夜里,明石披着厚袍子,哆哆嗦嗦的跑去后院茅房解手,尿得正是接二连三的打冷战时,前方有人向他打了招呼。

  这打招呼的方式很是亲密,是直接伸出一只冰凉的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明石一哆嗦,睁圆了一双睡眼向前一望,正好和大吉打了照面。

  午夜时分,茅房内全靠着几丝惨白月光照明,黑暗之中,大吉像蛇一样从上向下探出一张苍白面孔,眼眶里似乎全是黑眼珠子。明石瞪着她,喉咙都不听使唤了,一声都没叫出来,单是吓得踉跄一步,若不是大吉抓住了他的袍子,他非一头栽进茅坑里不可。

  “别叫。”大吉轻飘飘的跃了下来,原来先前她是效仿蝙蝠,倒挂在了茅房的房梁上。如今在平地上站稳了,她依然攥着明石的领子不松手:“怎么?怕我在这里吃了你?”

  明石挣了一下,没挣开:“在这儿不能吃,出去也不能吃!”

  “那你求求我,你求我,我就饶了你!”

  “你饶我,我还不饶你!”

  大吉听到这里,慢慢的放松了手指:“我白天见你在燕王府发脾气,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大麻烦,现在见你还是这么嚣张,看来是我多虑了。”

  然后她不男不女的双手一抱拳:“告辞了。”

  结果如她所料,明石果然把她的袖子拽住了。她看看袖子又看看他:“干嘛?”

  “你到底是干什么来的?来帮我?”

  大吉一挑长长的眉毛,轻轻巧巧的从明石手中扯出了衣袖,又飘飘的一转身:“你不需要我帮,我们后会无期吧!”

  明石在此扯住了她的衣袖:“你等等!”

  大吉没回头,但是停了脚步,对着前方淡淡的一笑。她很少笑,偶尔笑一次也是阴恻恻的,比不笑更吓人。

  在茅房旁的柴房里,大吉和明石相对而蹲,开始进行谈话。

  对待大吉,明石没什么好客气的,甚至都不怕她是朱棣的暗探——暗探就暗探,难道朱棣不知道他们这三位仙人其实是形迹可疑别有居心的吗?

  “你帮我瞧瞧,看看朱棣身边有没有这样一块玉佩——”他便说便用手指在地上描画形状:“他说他已经把它送还给了朱植,但是也不一定,对不对?”

  大吉点了点头:“为什么想要那块玉佩?”

  “你不懂,帮我找就是了。”

  “对你很重要。”

  “不重要我找它干什么?”

  大吉不计较他的酸脾气,而他继续又说道:“还有一件事,那个溶洞,就是你绑架我的那个地方,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

  “里面有很多很多东西,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和那些东西一起掉下来的,应该还有人。你帮我查一查,看看朱棣是把那些人如何处置了?那里面若是有活口的话,活口又被他关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

  “朱棣什么都好,就是不相信我,不说实话。既然如此,我还费那口水干什么?你若是肯帮,你就帮帮我,事情成了,我会感谢你;你若不帮,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大吉笑了:“你求求我,我就帮你。”

  明石低着头,沉默了许久。大吉看他冻得直打哆嗦,就伸手把他身上那件袍子用力的拢了拢。

  这回,明石低低的咳嗽了一声,然后含糊的嘀咕道:“求求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