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望着湖水,微微一颤:“小白!原来她受了这样的苦!”

冰雪之巅上,白夭夭摇摇晃晃,神智已逐渐不甚清晰。

天边忽然飘来一朵祥云,白夭夭抬头望去,只见仙鹤正隔着冰笼望向自己,便苦涩叹道:“姐姐,你不该来这种地方。”

仙鹤十足关切地道:“你在这里受苦,我岂能坐视不理?你放心,我求了百草仙君,是他出面求情,所以我才能来见你。”

白夭夭终是稍微安心,便问道:“许宣……他好吗?”

仙鹤见她伤成这样仍不忘许宣,便心疼地点头:“如你所愿,活了下来。”

白夭夭面上浮现一丝笑意:“这样甚好!只要他能活下来,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

仙鹤心内低叹,又见白夭夭身上伤痕累累,目不忍视,便自怀里拿出一瓶仙药,试探着伸进牢笼内:“我这里有些药,你先疗伤……”

“别过来!”

“啊!”

只见仙鹤手中的药瓶刚伸入牢笼一点,便结冰碎裂,仙鹤捂住手,退了几步。

白夭夭见仙鹤手上无事,心中稍安:“千万别碰,仙鹤姐姐,这牢笼是由万年玄冰炼制,一旦碰上,犹如万箭穿心,眨眼间便可碎人筋骨,有仙气护体,也难免会受伤……”

仙鹤泪悬于睫:“你一直被关在里面,是如何忍下来?”

白夭夭轻巧一笑:“听说他还活着,我心里只有喜,没有痛。仙鹤姐姐,虽然我知道他已经忘了我,忘了一切,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仙鹤姐姐,你告诉我,他如今好不好?在凡间可有开始新的生活?”

仙鹤看着白夭夭,欲言又止,挣扎着,依旧不知该如何告诉她,许宣虽拿回了所有的记忆,却随青帝回到九奚山,绝口不提她的事。

她真的怕,怕许宣这一次不会再为了白夭夭违背师命了。

那她劝齐霄掩藏聚魂灯,等待机缘巧合令许宣拿回记忆相救白夭夭,竟也是都错算了……

白夭夭见仙鹤久久不说话,便追问道:“仙鹤姐姐?他怎么了,他是不是遇上了麻烦?”

仙鹤将所有的失落与担忧隐藏起来,摇了摇头道:“不,他很好,他忘了你,彷佛过去的一切不曾发生过,他一如既往地活着,你不必替他担心。”

白夭夭闻言,面上神色平静,眼眶虽是微湿,却悄悄绽放着笑意……

她捂住疼痛不息的心口,告诉自己要知足……

只要许宣能平安活着,对她来说便已经足够了……

忽然,一道天雷闪过,白夭夭闭上眼睛,面上一派从容之色。

可疼痛却久久没有降临,她睁开眼,天雷已过……

她不由诧异望向四周。

而此时明心湖上,小青眼见天雷将至,一时心急,便跳入湖中去寻白夭夭,再浮上来时,却见齐霄身上已是血迹斑斑,痛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第五十三章 血洒天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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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眨眼的功夫,你,你就受伤了?!”小青既是担心又是疑惑,更愤怒看向四周,“是谁!谁在暗中偷袭!给我滚出来!”

齐霄吃力道:“别大吼大叫,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你我两人……”

小青一愕,翻上大石,扶起齐霄:“你就别逞强了,光天化日不是被偷袭,这身伤难道是自己摔的不成?”

齐霄额上不经意地跳起几股青筋,他没好气地指向脚底:“你看脚下。”

小青蹲下身,抚摸石头,看来看去也没有什么不同:“不就是石头……”

齐霄忍住脾气,耐心解释:“这颗灵石叫作明心台,位于阵法中央,石中所绘的符咒能……将天雷之刑,转到其他人身上。”

“那你刚才是被雷劈了?”小青紧张地站起,看出齐霄虽然硬撑,但受伤颇重。

齐霄闷哼一声,调转真气运行。

小青见状,满面担忧:“你伤得很重吗?这天雷竟是这般厉害?”

齐霄缓缓吐纳,睁开双眼:“我问你,这明心台为何能转移天雷,你当真不知道吗?”

小青跳着脚辩解道:“我若知道,哪能瞒着你,害你受伤!许宣只说能看到九重天,从没提过转移天雷的事!”

齐霄皱眉盘算:“他既知如何开启明心台的通道……难道,是故意不提……”

小青恍然大悟道:“小白的天雷之刑落在了你的身上,说明许宣早就知晓其中奥妙,他故意不说,就是想借你的肉身替小白挡一挡!”

齐霄没好气地重重喘了几口粗气,怒骂道:“这个可恶的许宣!我为救他,不知道搭进去多少!他直言于我,难道我会不帮吗?竟要这样算计我?”

小青掩唇偷笑:“想是他怕你贪生怕死?”

齐霄一把将她掀开:“你闪开些好好看着,看我是如何对抗天雷的,回去好讲予他们二人听。”

“刚刚一道已将你劈的脚步不稳了,还要逞强!你放心,我最讲义气了,不会让你一个人受苦的!”小青说着,便挡在他身前,沉气丹田,对天空大喊,“来吧,我不怕你们!”

齐霄赶紧拉住她:“你想干什么?”

小青哈哈一笑,双手叉腰:“当然是替小白挡天雷啦,这英雄好汉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当了吧!”

齐霄面色变得极为严肃,凌厉训道:“别胡闹,这可是天雷,最纯净霸道不过,你是妖身,哪受得住!”

小青妩媚眼波一荡,自豪地挺胸道:“我活了千年,你不过虚度二十来载,谁受得住谁受不住,不如来比比!”见齐霄不语,只是皱眉看向自己,小青有些不满地问,“你看我干嘛?”

齐霄低声唤道:“小青……”

小青全身心准备应对天雷降临,所以只漫不经心问,“干嘛?”

“得罪了!”齐霄一只手用力紧扣小青的手,另一只手缓缓拿出定身珠。

小青惊恐万分,想要挣脱他大手:“你想干什么!我可以的!你信我!”

齐霄手中定身珠闪闪发光,他一扬手,将其安在了小青身上,随后,他将她缓缓放入水中,轻叹道:“你们蛇族最精水性,待上一会儿应当无虞的吧……”

“不要!”小青沉入水底,眼睁睁看着齐霄的面容隔着水波,变得模糊起来。她想挣扎,却是无可奈何。

齐霄同样望着她隔着水波的明艳面容,低叹道:“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替白夭夭受的天雷,岂不白受了……”

说罢,齐霄在明心台上打起了坐,全力恢复生息,准备迎接第二道天雷。

九奚山的漫天风雪之中,许宣跪在地上,与青帝对峙着。

“求师父成全!”

青帝缓缓摇头:“我不会容你一再犯错,你休想再做出任何忤逆叛道之事。”

许宣眉目间却是异乎寻常的坚定不移:“徒儿心意已决,就算没有天乩剑,也一样会去。”

青帝疾声斥道:“天乩剑在我脚下,我已将它封印,难道你要与我动手不成?”

许宣薄唇紧抿,神色痛楚,却依旧丝毫不肯退让。

青帝见他模样,上前一步,终究是不忍心,将他扶了起来,只低声问他:“难道你忘了与蛟龙大战前一晚,我是如何训诫你的?”

“徒儿记得,师父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曾忘记。”

许宣的神情一如千年前,从青帝的眼中望去,渐渐迭入千年前的紫宣形貌,一时那颗历经万年本来已是水火不进的心中,竟是百转千回,他只有紫宣这一个徒弟,千年的教养、陪伴,他一向冷静自持,出类拔萃,青帝虽然不及白帝那样好面子,但他也知,紫宣从不让他失望。

可事情,从白夭夭出现,便一切都变了……

青帝闭眸,眉间俱是沉痛之色:“那时的你,元神受损,为师百般相求于天帝,方为你寻来一瓶九重天上灵泉,只望能修补你元神裂缝,可你竟然轻而易举地给那蛇妖喝了!”

许宣面上出现了那时相同的愧疚,却依旧无悔:“徒儿那时只怕若自己遇劫,小白便无人管教,灵泉之水能助她修行,让她能早日修炼成仙……”

青帝缓缓睁开双眼,皱眉直视着许宣,带着一点期盼:“你知愧对我的苦心,让我处罚你……可那时我便告诉你,若你真心悔悟,为师对你的唯一要求便是远离那条白蛇……”

许宣知青帝重提此事的深意,却断然拒绝:“徒儿千年前做不到的事,千年后,也一样无法允诺。”

青帝厉声说道:“若你当时喝下灵泉,又岂会被锁妖塔逼得走投无路,最终灰飞烟灭!”

许宣神色倔强:“徒儿命中本就有此一劫,灰飞烟灭不是任何人的过错。”

“你还敢狡辩,为师处心积虑要替你度劫,你却偏偏栽在那小白蛇手上。千年前的事,为师可以不追究。可如今呢,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你能拿回仙力,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机缘。只要把握时机,很快便可回归天界!”

许宣低低一笑,望向青帝的眼中是根本不容质疑的决绝:“徒儿心中有一人,牵挂千年,为了她,这九重天的仙君不做也罢。”

青帝竟是震得后退两步:“紫宣,难道你打算继续为了她,违背天条,与九重天作对……”

许宣眼底是一派从容坦荡:“除非徒儿再度魂飞魄散,否则只能应劫,或生或死,由天不由我!”

呼呼作响的风雪声中,天边忽又是一道天雷闪过,许宣眼底现出深沉之色:“师父听见了吗?道道雷声震耳欲聋,落在她身上,渐渐蚀去她的法力,若是我去的晚了,恐怕连她的性命都保不住。”

青帝斥道:“盗取仙草,咎由自取。这天雷之刑对她来说,已是宽恕。”

许宣摇了摇头:“师父,你别骗我了,九重天上何曾有过宽恕。在他们眼中,小白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蛇妖,一道道天雷应声落下,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为她留下活路。”

青帝苦笑道:“你只听见了天雷,又可曾考虑过为师的一片苦心?”

许宣低头,徐声说道:“我与白夭夭在人间已结成夫妻,她是我的妻子,世间至亲至爱之人,若袖手旁观,看她受苦,徒儿岂不是成了一个无情无义之徒。她盗仙草,是为了救我性命,所以这天雷之刑,也理应落在我身上才对。”

青帝听得心寒,冷言道:“看来为师是阻止不了你了……”

“天地浩大,此心不改。千年前如此,千年后亦然……”许宣手掌拂过冰壁,“今日,我定要取走天乩!”

许宣手上放出阵阵仙力,只见地上金光一闪,青帝脚下的万年玄冰隐隐震动着,缓缓裂开了一道口,透着浅浅的光芒,天乩剑感受到许宣的气息,便是蠢蠢欲动。

青帝长袖一拂,怒道:“紫宣!你当明白,天乩剑是你千年前设下的金之结界。若是你执意取出,三界之中仅剩一处结界能够困住蛟龙。如今你虽是凡骨,可七杀格还在你身上!那是天下苍生,是三界安宁的重任啊!”

许宣神情清淡却又倨傲:“师父所言,许宣都明白!徒儿能再世为人,便已想好了,小白要护,三界更要护,那最后的一处结界,我就算再散一次元神,也不会让它破除!”

青帝冷哼一声,手上结出一道冰刃:“今日我若不应,难道你要对我动手?”

许宣眉心死锁,急声道:“师父,小白已没有多少时间了!”

青帝不言,只是怒目直视许宣,屹立在玄冰之上,毫不退让。

许宣眉心一动,双手结印,那裂出的冰缝深处,竟然涌出一道金光,金光化锁,将青帝困住。

许宣跪地,深深一拜:“此锁只留得住师父片刻,徒儿……不孝……”

“你当真太叫我失望了!”青帝二指一挥,仙力直穿许宣心口,许宣当即吐出一口鲜血,顺着玄冰上的裂缝,直直落在天乩剑上,鲜血瞬间沸腾起来,又即刻消失。

地动山摇之间,地面金色法阵流转,天乩剑带着杀伐之气,将寒冰绞的粉碎,一跃而出。

许宣手一挥,天乩便落在他掌上,剑身发出激动的嗡鸣。

许宣面色苍白,勉力说道:“以心头血为祭,方可唤醒天乩,徒儿此次实属情非得已!多谢师父成全!”

青帝满面大恸之色,接连后退几步,方稳住身形道:“如今三界之中,谁还拦得住你!但你记住,天乩剑既出,金结界既破,将会带给你无法承受的业果!”

“徒儿不悔。”

许宣举着剑朝着青帝深深一跪,转身而去。

2

青帝面色难看地回到房间,一踏入房门,便见到白帝一脸怒容:“你竟然还敢回来?”

青帝低低一叹:“这是我的九奚山,我自然要回来。”

白帝急得在原地打转:“我问你,你为何放手让许宣离开?还了他天乩剑!”

想到许宣,青帝已是满心疲惫:“他不再是紫宣了,如今白夭夭对他而言,重过性命。我教养他数千年,难道要与他兵刃相见吗?”

白帝愣了一瞬,声音稍减:“就算如此,你也不该这样轻易,那可是封印蛟龙的结界!”

青帝激动道:“何止如此!七杀命格至阴至寒,天雷则至刚至烈。他若受了天雷,必会遭受反噬,许宣不过凡人之躯,如何受得住!”

白帝愕然:“那你还……”

青帝面上是许久不见的颓然:“我知他性子,他要做的事,无论生死,定会完成。”

白帝也一同忆起了当日紫宣散尽元神之事,不禁一时伤怀。

泄气坐下后,白帝低声道:“可眼下有难的,不仅仅是你的好徒弟……连齐霄也被他牵扯其中。”

青帝摇头:“齐霄修行,正果未成,就算许宣有心,也不可能带着他闯入九重天,何来牵扯一说?”

“哼,那真是你低估了他。难道你忘了,凡间还有一个明心台。”

“什么,难道齐霄他!?”

“不错,”白帝面上亦是满满的痛惜和为难:“齐霄受了许宣的点拨,此刻正于明心台受难,已经替白夭夭挡下了两道天雷。”

青帝一震:“就算破军命格不惧天雷,可齐霄的凡胎之躯,万万受不起第三道!”

白帝头痛不已:“所以许宣传讯,让我定要救下他来!”

明心台上,齐霄受过两道天雷,身上已是伤痕累累,衣服犹如浸了一层血,滴落于石上,可他犹自逞强,轻声笑道:“咳咳,这天雷的滋味,也不过如此嘛,呵。”

好在天雷一降,湖水巨震,冲掉了小青身上的定身珠。小青一身狼狈的从湖中爬起,直勾勾看着齐霄:“说到底你也只是凡人而已,天雷一落,你哪受得了。你让开,我来。我这副妖体,可比你的凡体好太多了。”

齐霄张了张口,却因浑身力竭而吐不出字来。

天空再次传来雷声,小青正想将齐霄推入湖中,他却紧扣住她的手。

“你松手啊齐霄!再不走,你会死的!”小青拼命甩手,又想伸手去推他,又怕用力太大,触及他身上伤口,两人相持不下时,湖中天雷落下……

小青见状,猛然抱住齐霄,要替他挡下天雷。

忽然一袭白色身影落于两人面前,轻轻化解了天雷。

齐霄于小青惊呆,齐齐抬头。

齐霄先吃力地问出声来:“你是……昆仑白帝?”

白帝冷声斥道:“天道无情,岂容你恣意妄为,妄以凡胎之驱硬接三道天雷,汝命休矣。”

小青好奇地打量着白帝,喃喃问道:“白帝?”

白帝冷冷撇了一眼小青:“我自然是为凌……不,齐霄而来。”

齐霄抬眸望着白帝,虽是虚弱,亦是倔强:“私盗仙草,白夭夭有罪,齐霄也难辞其咎。这天雷之刑,我本就有份,与旁人无关,还请白帝明察。”

白帝心中又急又怒,在齐霄头上敲了两下:“哼,青帝能放纵他的徒弟,我却不能!”

不等齐霄反应,白帝翻手覆上齐霄的额头。

只见齐霄额上涌出清淡的白烟,眼神渐渐转换成凌楚。

“你要对他干什么,快住手!”小青面露惊恐之色,准备上前阻拦。

白帝抬起一挥,小青被重重摔落在岸边。

“齐霄,齐霄!”小青挣扎着想要爬起,却一时只能疾声呼唤。

白帝缓缓收手,对齐霄沉声道:“这是你最后一次弥补过错的机会。”

齐霄抬眸,声音亦是一沉:“师父。”

白帝将千年前凌楚所用之剑交还给齐霄,齐霄手中拿过剑,剑光冷冽,层层将他包围。

白帝郑重嘱托:“千年仙力,能助你拦下紫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