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铃却反手一挡,纵身跃下,直奔人群而去。慕含秋惊呼一声,急忙追上,将她紧紧拉住,见秦一轩依旧站在一边观战,急切道:“你怎么还不出手?”

秦一轩却皱眉道:“这便是间邪?为何如此眼熟?”

慕含秋一怔,转身望向混战中的萧然,忽听得老者在刀光中道:“难道你就是江绣竹当年抱来此处求医的野种?!”

萧然横刀侧身,架住老者刺来的一剑,寒声道:“你还敢侮辱我娘!”

者剑光一亮,转向他的双腿,斥道:“你母亲与人私奔,还生下你这个野种,难道我还要称赞她不成?!”

萧然纵身翻越,掠向后方:“你简直满口胡言!”

老者一怔,此时秦一轩忽然自人群后掠来,扬声道:“间邪,你果真是江绣竹之子?”

萧然立于斜坡,冷冷道:“这还有假?”

“你父亲就是萧克天?”秦一轩喝问道。

萧然微微挑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银铃却急切道:“秦叔父,他只是萧克天养子。”

秦一轩一震,直视萧然,道:“萧然,你今年可是二十三岁?”

萧然双眉一蹙,迟疑着微微点头:“你怎会知晓?”

“居然如此!”秦一轩惊呼道,“段老,含秋,你们总该知道他是何人了!”

此时老者与慕含秋均一脸惊讶,老者那先前的威风陡然消散,直直盯着萧然。慕含秋握住银铃的手,呼吸急促,良久才盯着萧然,道:“你,你竟然是少钦的儿子?”

此言一出,萧然如被冰雪。

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唯有瀑布冲下深潭的隆隆水音。

银铃亦被震惊,良久才道:“难道方才那石棺中的人,就是萧然的亲生父亲?!”

慕含秋深深呼吸,道:“正是!少钦与江绣竹有一子,到今年确实应该

是二十三岁。”

老者面露悲色:“没有想到,当年江绣竹居然是跟了天上人间的萧克天!这真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秦一轩看着萧然道:“难道你母亲竟从未对你谈起你的父亲?”

萧然的面容隐于黑暗中,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声音却是冷绝的:“没有。她从未说到此事,我到天籁山后,便改名为萧然。”他顿了顿,竭力控制住情感,“我怎么可能是段少钦的儿子?”

“为什么不可能?”老者挥退众人,缓缓道,“我就是清风阁总管段盛平,少钦是我堂侄。当年少钦年轻有为,众多女子仰慕于他,但他偏偏就看中你的母亲江绣竹。那江绣竹虽然貌美,却是太湖水匪之女。你的祖母不准这门亲事,少钦便私自带了江绣竹到了此处成亲。而此事江湖中人都不知晓,你可问问秦谷主,当时就是他为两人悄悄办了婚事。”

秦一轩颔首道:“不错,说起来,你在四岁之前,便是生活在此的。只是你当时幼小,恐怕早已不记得了。”

萧然心绪纷乱不堪,抬目四顾周围,低落道:“我,我已忘记了。”

银铃看他失神的样子,心中一痛:“既然他们如此恩爱,那江……江伯母又怎么会去了天籁山?”

慕含秋看了看她,道:“少钦虽然极其珍爱妻子,可是他天性率真,隐居不到两年便不甘冷清,时常独自到山外游历。绣竹起先是苦苦等待他的归来,到后来也按捺不住,多次外出寻他。我们只道她找不到少钦便会回来,不想她恐怕是就在那几次外出途中结识了萧克天。此后她说是出去找寻少钦,渐渐不在谷中常住,而少钦回来之时,我们对他谈起,他竟然毫不起疑。直到两年后的一个冬天,那时即将过年,数月不归的少钦忽然返回谷中,带着许多礼物要送给绣竹。不料,却在当天发现绣竹竟然怀有身孕……我到现在也忘不了,少钦当时的神情……”

她闭上双目,神色痛楚,良久才哑声道,“他在寒冬腊月,独自站在这寒潭中,任凭那瀑布不断冲击着他。那夜雪花纷飞,潭水冰冷,他就这样呆呆站了一夜。我们唯恐他出事,全都守在潭边,不料到天亮时分,才发现江绣竹已经趁夜色悄然带上儿子,离开了这里。”

萧然听她说到此,颤声道:“正因这样,她就带着我,到了天籁山?”

段盛平冷哼道:“想来正是!我们到处探访,怎么也找不到她的下落,却不料她竟跟了萧克天这个黑道宗主!早知如此,少钦就该听他母亲的话,不与这个水匪之女成亲!她这样无端消失,少钦失魂落魄,再也不复当日潇洒,整日四处寻找这个女人,连自己的家业都无暇

顾及。好端端的清风阁逐渐寥落,终至破败,实在是这江绣竹所害!”

萧然忽抗声道:“我母亲在天籁山,经常郁郁寡欢,她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样薄情!”

“笑话!”段盛平冷笑道,“你不要为她说好听的。她若在意少钦,怎么会私奔逃走?此后她还与萧克天生了一儿一女吧?你可知道,后来她又曾经回到此处,却正是她这一来,害死了少钦!”

萧然手足冰冷,只觉呼吸的空气都是阴寒的,颤声道:“她为什么会回来?”

秦一轩叹道:“是为了救她的另一个儿子。”

“萧苇?!”萧然惊呼一声,猛然想起往事。

萧苇自出生后便体弱多病,遍寻名医也无济于事,拖到七岁,已是沉疴不起,只要稍微一动,便会脸色发青,呼吸不稳。

忽一日,趁着萧克天闭关练功,母亲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偷偷抱着萧苇下山。临走之时,曾来到竹林看望萧然,神情哀婉道:“此次下山,要去找一位神医,为娘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求他医治你弟弟。”

萧然彼时还与萧苇情同手足,抚着弟弟苍白的脸颊,向江绣竹道:“娘,我等你们回来。”

却不知,这一走,竟是永别。

待到萧克天下山,带回的是江绣竹的死讯。他甚至都没让萧然见母亲最后一眼,就将江绣竹带到了那久寒之处。

而萧苇,身体虽一天天康复,却从此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性格孤傲冷漠,再不愿与萧然交谈,甚至连死去的母亲,也似乎不放在眼里。

第三十三章 往事成灰

“难道她当年抱着弟弟,说要出去找寻神医,就是回到了这里?”萧然忆及往事,心痛道。

“她说的神医,恐怕就是我吧……”秦一轩苦涩道。

“可是,可是……她自那一去,便再没有回来……”萧然痛楚道,“我义父后来追她而去,但最后却是带着弟弟一人回了天籁山,他说母亲被人杀死在外。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秦一轩叹道:“其实那时正逢少钦从外寻找你母亲回来,他在途中因与人一言不合便动了手,结果因为常年奔波荒废武功,被人打至重伤。我全力为他疗伤,却在这时,有一队人马护送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前来治病,那男孩也是重病缠身,但我根本无法分心管他。那些护卫也不说明到底是何人家,只是态度强硬蛮横,偏偏我又是最厌恶这样的富家子弟,故此将他们逐出谷去。不料数日后的一个夜晚,我正在为半陷昏迷的少钦打通经脉,忽听得轻轻叩门。我连问数声,门外之人却不回答,我不禁生疑,便开门出去。”

“那夜月色凄冷,我原先安排在门外的护卫竟都倒在地上,被人点住了穴道。我一抬头,竟见那潭边落花中立着一个翠衣女子。她一转身,我才发现竟然就是失踪七年的江绣竹。她怀中抱着一个男孩,正是那被我逐出的孩子。她苦苦哀求我救治她的儿子,我断然拒绝,却不想此时少钦在房内忽然觉醒,踉跄着奔了出来。那江绣竹一见少钦,满面羞愧,迅速抱了孩子飞奔而去。少钦边呼喊着她的名字,边追了出去。我一直紧随其后,眼见江绣竹上了散花崖,而少钦也紧跟她之后上山。我顾及少钦颜面,便留在了半山……”

他说到这里,连连摇头道:“早知结局,我便追了上去,否则也不会演变至此。”

萧然寒白了脸,道:“难道我母亲,是被父亲所杀?!”

“你错了!”慕含秋道,“少钦在那七年中始终未曾放弃,苦苦查访她的下落,又怎会杀了她?”

“但我义父说,母亲是为了找人救治弟弟而死。”萧然涩声道。

慕含秋冷笑道:“他难道会告诉你,你母亲是自杀的吗?”

萧然大惊失色,道:“自杀?!”

慕含秋远望长空,道:“我想这也是注定,江绣竹与少钦上了散花崖,我惊愕之下,只好退避一边。遥遥听见她在哀求少钦,少钦强撑身子追问她这些年的下落,她却只字不提,只道那孩子便是她当年所

怀之子,不肯说出她现在究竟跟了什么人。说到最后,江绣竹忽跪下道,只要少钦愿意救这个孩子,她可以一死谢罪。少钦痛苦之下,负气说了句,难道这个孩子比你自己还重要?说罢便慢慢走开,独自坐在悬崖边沉思。”

“不料江绣竹忽然抱紧孩子,拿出怀里匕首,哭喊道,少钦,少钦,你若不救他,我独活无益。为了让你不再恨我,我今日便自行解脱,也洗清你一生耻辱!说罢,她竟真的一刀刺进自己心口。我与少钦急忙冲上前去,她已经奄奄一息,用尽全力将孩子递给少钦后,便死在了他怀里……”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萧然连连后退,颤声道,“她就这样轻易离开了人世?!她走的时候,抱着我道,要给弟弟找最好的大夫,然后欢欢喜喜地回来!”

慕含秋含泪道:“那日我就在山顶,难道还会看错?少钦抱着她的身子,在夜色中苍凉大笑,笑声中带着血泪……那种绝望的悲号,我现在只要一想起,便心神破碎。”说到这里,她竟簌簌落泪,悲不自已。

银铃看见她的悲伤,想起她时常独自站在散花崖绝壁之上黯然伤神的样子,再一想她方才所言,心中也更加沉重。

却听得段盛平也唏嘘道:“少钦抱着她的尸体下山之时,已经站立不稳,形如枯槁。他与罗浮山神霄宫弟子有旧交,对方曾赠与他一枚宝物,叫做定颜神珠,可助人修炼真气,也可保死去之人容貌不变。他便取出神珠,放入江绣竹口中,还强迫一轩取出九转灵丹给那孩子服下。我等想要劝慰,他却执意不准我们接近,故此我们只能远远看他抱着江绣竹走去。”

他说到此,忽然神色愤怒道:“不料未走到落雁谷,从山道上忽然掠来一个蒙面男子,直扑少钦而去。少钦当时已经无法运功,硬受他一掌,却还死死抱住江绣竹。我们急忙冲上前去,那男子竟不惧我们三人联手,返身最终抢到了江绣竹的尸首,但少钦也拼尽全力重重击中于他,那男子重伤后退,抱着江绣竹与那孩子急速奔离。等我们扶起少钦之时,他已经五脏皆伤,还苦苦望向那男子离开的方向……”他说着说着,竟老泪纵横,捶胸道,“萧然,你倒说说看,是不是你母亲害死了你父亲?!”

萧然此时已经痛苦不堪,瘫坐于地,双手抚面。银铃忽然挣脱慕含秋的束缚,飞奔到他身边,扶住他双肩,哽咽道:“师叔公……你不要再这样问他!”

段盛平摇头叹息道:“我说的都是实情!我们

段家本也是武林世家,自从少钦死后,段老夫人神志不清,将所有人都逐出清风阁,一个人守在江宁荒郊等着少钦回去。好好的一家,全都毁了!”

慕含秋回首,望着寒潭对岸的一间小屋,黯然道:“我们将少钦送回此处,他在临终时分,还念着当初终日书写的诗句……”

“是。自从江绣竹走后,他不是四处查访,便是将自己关在房内,在墙上、纸上写遍那四句诗。”秦一轩沉声道,“因此我们在他石棺上,也刻下了诗句。他很是后悔当年自己追逐的江湖生涯,要我们答应,从此以后再也不要让江湖中人知道他的下落。我们在他面前都许下诺言,永远让他安眠在此,不受外人打搅。这便是为什么连墓碑都不为他树立的原因。”

萧然撑着身子,吃力站起,步伐沉重地走至潭边,只留给众人一个寂寥孤单的背影。银铃站在他身后,却又不敢接近于他,生怕他在此情况之下忽然爆发。

段盛平走到他身边,道:“你随我来。”

萧然怔了片刻,慢慢跟着他走过寒潭,来到那间黛瓦白墙的小屋前。段盛平自怀里取出钥匙,打开紧锁的房门,道:“这便是你年幼之时和你父母所住之处。”

萧然看着昏暗的屋内,无声而进,反手将房门紧闭,独自一人留在了房内。他借助窗外淡淡月光环顾四周,只见屋内依旧摆放整齐,只是久无人居,平添几分萧索之意。奇怪的是,四面墙上,全都以白绸从顶悬挂至地。

他忽然想起方才秦一轩所说之语,鼓起勇气走到墙边,袍袖用力一挥,那四幅白绸倏然落地。这一落地后,墙壁完全显现眼前,而那四面白墙上,竟真有无数墨迹。从顶至地,字体大小不一,尽数写满,反反复复全部都是那石棺上的绝句——“曾伴浮云归晚翠,犹陪落日泛秋声。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那一个个充满悲愤压抑之情的字迹,竟似乎乌云一般重重压了过来,又仿佛一把把尖刀,直扎进萧然心底,他连连倒退,用力撑在桌边,只觉心中都在流血。

屋外几人久久站立,银铃心情忐忑,一直看着窗子。只听秦一轩忽然感慨道:“早知道当日江绣竹抱来的是萧克天的儿子,我是怎么也不会去救的。”

“不错,当日你还将九转神丹给他服下。现在你看那萧苇,率领着天灭死士到处作恶,岂非是我们的过错了?”段盛平摇头道。

慕含秋道:“

但是少钦一定要我们拿出神丹,我们怎么可以推辞?萧苇的起死回生,也是他自己的命运。”

秦一轩喟叹道:“那神丹只是护住萧苇的奇经八脉,若是有人能震乱他内力,他必将又回到幼年那废疾之身。”

银铃蹙眉,想起那连眼神都充满骄傲自负的少年,又想起他对萧然的冷漠态度,还有那个白衣彩缎,如同山间精灵一般的少女萧茉,只觉这天籁山萧家三个子女之间,似乎有着说不清的纠葛与哀愁。

正在她思绪纷乱之时,却听得自屋中传来低沉压抑的笛音,百转千回中顿挫忧郁,声声如泣。

“萧然……”她轻声念了一句,倚于窗外,含悲听着黑暗中传出的笛声。忽又听慕含秋轻道:“银铃,你且过来,我们有话要对你讲。”

银铃一怔,转身见慕含秋、段盛平、秦一轩三人正色而立,只得随他们远离了屋子,走向林边。

第三十四章 假语真言

萧然勉强克制着自己的悲伤,闭上双眼,在一片黑暗寂静中吹笛。他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心中的痛楚,唯有这低缓压抑的笛音,仿佛是一道黑暗中的缺口,能让他的情绪找到宣泄的地方。

过去种种,暮云峰的青竹,常年的寂寞,母亲的轻语,萧克天的冷淡,萧苇的漠视,萧茉的拥抱,全在心底飞快旋转而过。

他还记得萧苇从小体弱多病,连走路都要喘息不止。母亲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他的身上,甚至连最后,都是为他而死。可是自从萧苇被萧克天带回之后,虽然恶疾不再复发,却从此以后绝口不提母亲之事,连对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都再也没有好脸色。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钟爱的孩子,却是这般的态度?为什么母亲明明与父亲情深义重,却短短几年就弃他而去?为什么她最终去了天籁山,却又对过往念念不忘?……如此这般,这一个个问题,在他脑海不断盘旋,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啪”的一声,竹笛自颤抖的手中滑落于地,他怔立许久,却听得身后房门轻开,有人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背后,为他拾起了竹笛。

他并没有回头,只觉得肩上一暖,银铃环抱着他双肩,将脸靠在他肩上,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呼吸。

两人无声站了许久,银铃才道:“萧然,你还会回天籁山吗?”

萧然震了震,道:“会。”

银铃双手一颤,转到他身前:“为什么?你根本不是萧克天的儿子,他对你也没有什么情分!更何况,刚才你也知道了你的身世,你父亲不正是死在他手下的吗?”

萧然深深低下头:“正因为这样,我才要回去。”

“你是想去报仇?”银铃挑眉道。

萧然缓缓道:“无所谓什么报仇,那些陈年旧事,谁是谁非都无法说清。”他顿了顿,见银铃一脸惊讶,又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漠?”

银铃微微侧过脸去:“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萧然忽然自嘲一笑,唇边带着讥诮,抬头道:“如果真说要报仇,我父亲是因我母亲而死,那我岂非还要向自己的亲生母亲寻仇?”

银铃叹息道:“其实你不必这样在意……不过你刚才说的,其实也有道理,他们之间的纠葛,也许是别人无法理清的吧。”

萧然深出一口气,道:“本来我很茫然,我

每次出来后,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回去,即使回去了,也情愿自己一个人留在后山的暮云峰。可是这次我忽然很想回去,我想要知道一些问题的答案,也许只有他才能告诉我。”

银铃低声道:“那你知道了答案后,还会留在萧家吗?”

他伸手掠过她额前头发,道:“恐怕不会。”

银铃眼中一亮,看着他道:“那会到这里来?”

萧然怔了怔,道:“为什么要到这里?”

银铃失望地扭过脸:“那就算了。”

萧然却轻轻握了她的手,道:“我现在想与你去一个地方。”

萧然带着银铃穿过枫林,到了段少钦的坟墓前。银铃看着他,见他慢慢走到墓前,双膝跪下。此时身后脚步声起,银铃回头一看,只见慕含秋等人远远而来。她刚要开口,慕含秋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站在远处看着这里。

萧然静静看着寂然十数载的坟墓,闭上眼睛,良久才睁开,脸上却不再悲伤,只是有一种淡淡的惆怅。慕含秋这才走上前来,黯然道:“萧然,虽然你是少钦的孩子,可是你这些年来所做之事,很多都是错的,你可知道?”

萧然却不动声色:“我对是非分得不是很清楚。”

“你!”慕含秋身后的段盛平不禁道,“在你父亲墓前,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萧然微带错愕,道:“我说的是实话。难道也错了?”

段盛平叹气道:“罢了罢了!我也不指望你现在就幡然醒悟,只要你以后脱离萧家,不再为非作歹就谢天谢地了。”

萧然闷闷不乐,伸手拉过了银铃:“我想在临走前,带银铃去散花崖。”

银铃一惊,秦一轩道:“为何要去那里?”

萧然没有解释,只是道:“我不会伤害她。”

慕含秋凝眉道:“你若执意要去,可从这山谷后的密道前往,否则一出落雁谷,定会遇到柳退禅等人。”说罢,她走到墓后山坡,用力一推山石,那看似巨大的山石竟滑动起来,逐渐显出一条幽暗小道,通往远方。

萧然看着银铃,道:“你可愿意跟我去?”

银铃张了张口,又犹豫着看看慕含秋等人。萧然见她迟疑,忽然手一松,独自走向小道。银铃一慌,急忙紧追上去,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回头道:“姑

姑,师叔公,秦谷主,你们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慕含秋还欲交代什么,只见银铃已快步追随着萧然,消失在重重树影中。

天幕银蓝,寒星数点,萧然带着银铃飞奔于沉沉夜色中。

散花崖上夜风萧瑟,两人来到最高峰时,已是接近拂晓时分。只见残月如钩,袅娜淡云飘卷其间,天高地广,尤显人世之远。

萧然迎着料峭寒风走到悬崖边,只差一步便要坠入万丈深渊,却丝毫不见他的紧张。银铃看着焦急,又怕惊动了他,只得轻声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萧然怅望夜色中的深渊,道:“银铃,我若是再往前一步,便永世不得超生。”

“不要!”银铃失声道。

他似是笑了笑:“你放心,我从未想过自尽之事。哪怕承受再多痛苦,我也会活下去。”

银铃在夜风中一阵发冷,道:“那你说这话,让人心寒。”

萧然道:“我是在想,当年我父亲站在这里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银铃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大着胆子慢慢走到他身边,却被迎面而来一阵狂风吹得险些摔倒。萧然眼疾手快将她一下拉住,斥道:“你过来干什么?”

银铃心内一阵委屈,咬牙不语。萧然叹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臂,坐在崖边突出的岩石上,此时自远远天边显露一道微光,散发着淡淡的金色,映照得周围苍白浮云也都笼上了一层淡彩。萧然忽然道:“我在暮云峰时,时常这样一个人坐在悬崖上。有时什么都不想,好像自己已经远离了这个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