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说什么?要不然我要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发疯吧!”我是真想掉头就走。

“等等。”他却突然叫住了我,眼里再次射出冷而亮的光,“别走,我有话说。”

听完青长老断断续续的叙述,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在我心里也曾经稍稍的猜疑过,但,当事实摆在我眼前的时候,我仍然被吓住了:“你说,大祭司他,他说要跟你们合作?”

“是。”青长老的笑容像刀,“四大神族中,龟族有通灵之能,却为其他三神族所压制,虽然最接近明火玉和玄水珠,却不能走出神殿。他归子深是什么人,他的野心岂是神殿能困得住的!”

“那,那你呢?你又为什么?”

青长老露出一个扭曲的笑:“白水生,你虽是妖,可我不得不说,你根本没有脑子!你难道不知天劫有多可怕?为什么只有妖要经天劫?我狐族天生灵气,在兽族中也不过仅次于麒麟一族,为何只能屈于下界等待天劫?我族拥有玄水珠,归子深手中有明火玉,我们合作,就可一统天界!从此之后,狐族就不必再战战兢兢地修炼,我—”大约是想起了狐歧山的惨景,他的神情一下黯淡下来,“只可惜,三千年来我都没有找出使用玄水珠的法子…”他抬头,目光又钉在我身上,“没想到你误打误撞,却—”

我竭力忽略他仇恨的眼光:“你们拖了这么多年,就是因为没找出圣物的用法?”

“不错。若非如此,我们早就动手了。不过,玄水珠在我手中,对族中人修炼的确大有助益。即使晓白,若不是他娘日日守着玄水珠得了灵气,他哪能天生九尾!”

“晓白天生九尾碍你什么事,为什么要拿他祭天劫!”

他的脸稍稍扭曲了一下:“不这样,就是他娘!玄水珠千年必遭天劫,前两次都是两任族长以身祭天,才保得全族平安,若不用灵力出众者,即使祭了天劫,也是白祭。玄水珠招来的天劫,比之普通天劫更为凌厉!”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着玄水珠?若没有玄水珠,也没有那么厉害的天劫了不是吗?”我实在不明白他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青长老哑然,大约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叹口气:“那你现在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是明火玉烧的?”

他的眼光又充满了恨意:“是归子深,他已经可以操纵明火玉了。”

“你们不是盟友吗,他为什么烧你?”

青长老发出短促而尖锐的笑:“盟友?哪里有什么盟友!当初狐族兴盛,可以对他有所助益,大家就是盟友;如今狐族覆灭,他又联络了羽族中的枭、鸩,鳞族中的鳄、蟒之类,甚至还有冥界中的恶鬼,哪里还用得着我?也是我瞎了眼蒙了心,竟千里迢迢来此地找他,不想他竟想把我也炼成管狐!”

管狐!晓白就是被炼成了管狐!是大祭司,一切都是他!

青长老脸上亢奋的光彩逐渐消退了下去:“我拚死反抗,伤了他,却也被他用明火玉烧伤。我是不行了,如今,只有你能斗得过他了。若是,若是你肯看在晓白的份上,帮帮我—”

“我?”我当然想这么做,不是为帮他,而是为晓白。但,但我怎么能斗得过大祭司?

“是,只有你了。”青长老喉间开始有急促的呼吸声,“你体内有玄水珠的神力,只有你可以对抗明火玉!你虽有了玄水珠,但只要离开天界,仍不能避免天劫。若是你揭破此事,就是为天界立下大功,他们自然能接受你。你呆在天界,就可避开天劫—”

我无言。直到这个时候,他的心机还是那么深。其实他不知道,他根本用不着说这些的。

“我知道了。我会制止他,不过不是为了你说的理由。对了。你是从神殿逃出来的?没有惊动神殿侍卫,你是如何进出神殿的?”

“神殿有条密道,在…”他的声音愈来愈轻,终于渐渐消失。

我直起身体,看着他辨不出形状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晓白,我,我对不起他…”

第38章

“水生?”龙绯从一堆药草里抬起头来,看着气喘吁吁的我,有些奇怪,“什么事跑得这么急?”

“我—”我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似一桶冷水浇下来,浇灭了刚才的冲动。就这么说出大祭司的阴谋?会有人相信我么?

“也,也没什么。”我压下激动的情绪,“龙绯,要是,那个,要是我说大祭司他不是好人,你相信么?”

龙绯扭头看我:“怎么了?是不是还在为归平的事情生气?大祭司人是严厉了一些,不过那件事的确很容易让人误会,事情发生在神殿里,大祭司不能不出面,你也不要太在意了。”

我有些急:“不,不是因为这个。龙绯,大祭司他,他想要统治天界你知道么?”

龙绯诧异地看我:“水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我不是—”

“水生!”龙绯严肃起来,“大祭司是掌管神殿,拥有天界至高神力,但天界对此也是有所防备,这些年来神殿周围一直布有结界,凡当选大祭司者,至死不得出神殿一步的。在神殿之内,即便他有通天之能,又如何统治天界?水生,你是个单纯的人,有什么话都憋不住。但这里是天界,龟族势力不小,绝不会允许有人说出这种无凭无据的话。”他犹豫一下,“水生,你,毕竟还是妖,虽然林瞳喜欢你,但,他现在还未登上族长之位,又在外游学,若是你刚才说的话被人抓住把柄,他也救不了你。”

我咬住嘴唇。连龙绯都不相信,别人又怎么会相信我?

龙绯看我不说话,有些忧虑:“水生,天界这里其实很复杂。唉,其实以你的性格,实在不合适留在这里…”

我低下头:“哦。”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替你担心。”龙绯摸摸我的头,“其实有时候,我也有点后悔,当初又何必成龙?除了可以避过天劫之外,成龙,其实也不比在碧波潭做妖的时候更开心。”

我仰头看他沉郁的脸,想起五百年前他从云层中跃入碧波潭的矫健身影:“龙绯,你是不是,很想念碧波潭?”

龙绯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又叮嘱我:“水生,记得这些话绝对不能再说了。你知道么,天界最近动荡不安,听说西城那边已经起了战事,就是天城之内也有异动。目前大家都是心焦气躁,正找不着泄气的对象,你可千万不能自己撞上去,知道了么?”

我仿佛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龙绯说得对,在天界里,我一个小妖,算得了什么?不是人人都会像林瞳和无忌那么对我。

“龙绯,天界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么?”

龙绯不像笑地笑了一下:“我怎么会知道呢?我能做的,就是在这里收拾我的药草…”他蹲下身去,继续洗摘那些泛着微苦气息的药草。

我低着头慢慢走回了自己的住处。站在院子中间,环视那些空空的屋子,仿佛又听见无忌的欢笑和林瞳温和的低语。声音渐渐远去,不大的院子忽然变得如此空旷。我知道,现在我面对的,是我一个人的战争…

青长老所说的那条密道,出口居然就在神殿大殿的神龛后面!

大祭司一身黑衣,静静独立在空旷的大殿中,四周全是点燃的红烛。看见我从金色的垂幕后走出来,他半点也没有惊讶的样子,反而点了点头,就像是本来就在等待我:“来了?”

我站住,看他:“你知道我会来?”

他轻轻一笑:“胡青虽然不聪明,有些时候还是可以拿来一用。”

我背后忽然起了一阵凉意:“你,你故意放他逃出来的!”

“对。”他随便拂拂衣襟,平和的神情里带着隐藏不住的高傲,“我若不放,任谁也逃不出这神殿一步!”

“为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冷冷的空气里有些颤抖。其实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可是,还是忍不住要问出来。

他看着我,上上下下打量:“当然是为了你—白水生。”

大殿的门和窗都关着,可是还是有一丝丝冷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吹动他的衣袂和头发。这样一个人,心机深沉到可怕的程度,站在这里的时候居然一派仙风道骨。他从容地微笑着,看我的眼光像猎人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玄水珠真是奇怪,居然选择了你。可惜我实在看不出,你有什么好,竟能让麒麟族和凤族的两名后起之秀为你颠倒。”

我心里乱乱的,顾不上考虑他暧昧的话:“那么说,青长老说的都是真的,你,你想要一统天界?”

大祭司冷冷一笑:“怎么?不可以?”

我无话可说。别人可以说不可以,我凭什么说啊?再说,我说不可以他就不做了吗?

“怎么不说话了?”他微微挑起眉,像猫儿看着爪下的耗子,“你这个小东西,可给我惹了不少麻烦—狐歧山,碧波潭,几乎搞得我兵败垂成。不过你的胆子倒当真不小,居然敢把玄水珠吞了。”

“你早就知道我吞了玄水珠?”

“不然你体内的寒气是如何来的?不过我没想到,林瞳居然偷偷将神族的修炼之法传给了你,否则,你早被冻成冰块了。”

我一下想起怀青的话:“当初你不许我再用神族修炼的方法,又叫归平先生只教我内丹之法,就是想把玄水珠再从我体内炼出来?”

他坦然点头:“不错。归平长于内丹修炼之法,你若照他教的只炼精气内敛之术,不出三百六十日,就可将玄水珠重新聚出。”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杀归平先生?”

他微微怔了怔,微笑起来:“他居然跑来质问我,为什么只教你精气内敛之法,却不教你发散之法?他也是个聪明人,再问下去,就该知道我的目的了,我只好杀了他。不过,你怎么知道是我杀的?”

“毒死归平先生的是蛇毒,可那不是被蛇咬的。毒死他的,是鸩。”

他笑了:“是啊,鸩性爱食毒蛇,体内积聚蛇毒之烈,更甚于毒蛇。没想到你这个小东西,知道的还不少。”

我也扯扯嘴角,可不太像笑:“青长老说你跟羽族某些人也有勾结,我就猜到了。”

他摇摇头:“勾结?白水生啊白水生,我该说你单纯呢,还是该说你愚蠢?你以为有林瞳和凤无忌,就可以留在天界?你可知道,天界里许多小妖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后来,到了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才知道神与妖毕竟有别啊。”

“你就是用这个煽动他们的,是吗?”我反问,思路越来越清晰了,“天城里的异动都是你指使的,好叫天界里外受敌,对吗?天界一乱,你就有机会了是吗?”

“怎么是煽动呢?”他完全不为我愤怒的语气所动,“这些小妖也不过是为了躲避天劫,难道就愿意久居人下?我帮他们,他们自然也愿意帮我。”

“你别说得好听!”我两眼冒火,“晓白呢?你为什么把他炼成管狐?青长老本来跟你合作,现在狐歧山毁了,他对你没了用处,你就想连他也炼成管狐!你把晓白送到那种地方,叫他替你杀人…你只不过是利用他们,等到你真的统治天界,他们的日子只怕更惨!”

他纵声大笑起来:“白水生啊,为什么你在不该聪明的时候偏偏这么聪明呢?你可知道,笨人活不长久,太聪明的人也活不长久,尤其是那些不该聪明的时候偏偏聪明的人,更是短命得很呢…”

第39章

神殿里的风似乎更冷了。大祭司还在微笑,可是那笑容在烛光的映照下,却让人不由不打冷战:“我本来不想对你用强的。玄水珠已融入你血脉之中,若你肯与我联手,两件圣物在手,何愁天界不入我掌握?那时你想要什么不可以呢,为什么偏偏这时要跟我作对?”

我挺直身子:“你害了晓白…”

“就为了那只小狐狸?”他一笑,“那还不简单,我还你就是。”

“你—”我愤怒,“你把晓白当什么?”

他笑:“怎么,不满意?你不只是为了胡晓白对不对?你跟林瞳早就有一腿了是不是,或者还有凤无忌?”

我涨红了脸。为什么这件事到了他嘴里会变得这么,这么猥琐?偏偏我又无法反驳,因为那些事情的确发生过,但绝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你住口!我们才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他仍然在笑,“我们又是谁?你和林瞳,还是和凤无忌?或者,两者皆有?”

“你—”我冲出一步,踏进了他身周的红烛圈子。

眼前的景象忽然朦胧起来,身周有一种奇异的气息在流动,像水的漩涡,似乎想把我拉向更深处。大祭司明明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我却看不清他,连他的声音,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终于进来了?”

这是陷阱!我这时才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这些红烛的烛焰始终一动不动,虽然大殿里有透进来的冷风;而且,我和大祭司说了这么久的话,居然没有一滴烛泪!这些不是普通的红烛。这是阵法!为了,我而设下的。

“这是迷仙阵。”大祭司悠然自得,“怎么,觉得昏昏欲睡了?那恭喜你,你身上已有仙气了。若是普通的小妖,迷仙阵反而起不到什么作用。”

“你怕斗不过我?”我变化了几种手印,依然冲不开身周的结界。

“没用的。”大祭司清楚地看见我手势的变化,“你还真学了不少东西。不过,这些红烛是当年龟族先祖归青云收伏妖龙潜渊时所用的,凭你的道行,是冲不出来的。”

“你卑鄙!”我努力抗拒着昏昏的睡意,“有本事放我出来,堂堂正正跟我斗一场…”

“你配么?”大祭司的声音阴冷起来,“你以为事情真像胡青说的,你吞了玄水珠,就有能力与我一战?莫说你比我差了几千年道行,单论你我所持的两件圣物,你也不是我对手!虽然你吞下玄水珠时间更久,但明火玉本是龟甲,极易融于我身;而你不过是条小水蛇,要与龙珠融为一体岂是容易之事?”他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柔和起来,“水生,你累了,不要作无谓的挣扎了。来,好好睡一觉,说不定可以梦到林瞳,还有无忌;哦,等你睡醒了,就可以看到胡晓白了…”

我的眼皮随着他的声音慢慢往下沉,像有一双手在轻按。咬破了舌尖,依然抵不过那睡意。林瞳,无忌,还有晓白,如果一觉睡醒就可以看到他们,该有多好…

轰隆隆—

似乎是在天的那一边,有隐隐的雷声响起。红烛的光焰微微一颤,我陡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身不由己地蹲了下去。若不是这雷声,我大概就会躺在地上一梦不醒了。

大祭司皱了皱眉,似乎也对突如其来的雷声有些心神不定,手上却毫不放松。四周的红烛在那一颤后复又稳定下来,大祭司手印一落,烛焰同时涨了起来,一道道热流仿佛有形一般,在我身周结成了网,渐渐向里收束。

这就是明火玉的炎阳之气?可是这热气有点熟悉,当年在赛歌会上,我曾遇到晓白的族人和一个黑面老者,他身上就有这种热气…

无数混乱的想法在心里一闪,我已经无暇去理清。那炎阳之网稍一收束,我身上的衣裳已经开始枯焦。若不是玄水珠的寒气在身周流动,此刻我的皮肉只怕也同这衣裳一样了。

大祭司轻轻点了点头:“好。以你的道行,能将玄水珠的玄阴之气运用到如此程度,也属不易了。”

他十指飞舞交织,烛焰随之暴涨,吐出的热气已变为红色光芒,缠绕在我身周的网变作了有形之物,那灼热已逼得周围的空气都发出干裂的噼啪之声。

我将玄水珠的寒气全部逼到身周,化作一片白雾护着自己。红光白雾相交之处咝咝作响,仿佛煮沸了的水。

水!对了,水!这神殿里难道连一点水都没有?我记得神龛前面的案几上,应该是常有一钵净水的…

大祭司大约没想到我居然可以隔着他的炎阳网化水为冰,仓促之下只来得及挥手挡了一下。冰箭划过他的手臂,带起一串血珠,钉进他胸前。只是他体内的炎阳之火太盛,半尺多长的冰箭划过他手臂已融了十之八九,只余下半寸左右打在他胸前,虽见了血,却并不致命。

大祭司看一眼结了一层冰霜的衣袖,面色一变:“林瞳不擅驭水术,这法术是谁教你的!”

我对他一撇嘴:“要你管!”心里却暗暗叫苦。化出了这支冰箭,大殿里是真的再也找不到一滴水可用了。

大祭司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道杀气,倏然一弹指,五道火箭自他指尖蹿出,向我直射过来,口中冷冷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好好看着。”

我当然不想“好好看着”,无奈两只脚像在地上生了根的,想退也退不开,只好将寒气凝成冰墙,全力挡在身前。

五道火箭在冰墙外顿了一顿,仍然向前移动。无论我怎么努力,冰墙也无法再加厚,眼看着火箭钻入冰墙,箭镞已经从这一面透了出来…

雷声隆隆,突然一声霹雳,似乎正击在神殿屋顶上。隐约听得到大殿顶上,有瓦片被掀起来的声音。但我已顾不上听。火箭一寸寸自冰墙里穿了出来。箭尾离开冰墙的一刹,我不由闭上了眼睛。

猛然间一个人扑到我身上,一双手臂紧紧抱住了我。那熟悉的感觉让我不用睁眼就叫了出来:“晓白!”

五道火箭全部打在晓白身上,打得他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空气里立刻弥漫开皮肉烧焦的气味。我大叫着想把他身体转过来,他的手臂却紧紧抱着我,怎么也拉不开。

“晓白,晓白!”我用力拍着他的脸。晓白是妖魂,迷仙阵对他不起作用。可他没有皮肤保护,这五道火箭打在他身上,伤得比别人更重!

晓白微微张开眼睛,气若游丝地对我笑笑:“水生哥哥,你来了…”他的脸色在红烛映照下苍白异常。

“是,我来找你,我说过会来救你的!”我紧抱着他,真想大哭一场。

“我知道你会来。”晓白微笑起来,嘴角因为痛楚抽紧。

大祭司阴森地笑:“救人?你还是先想办法救自己吧!”他张开左手,向晓白虚虚一抓,顿时有一股大力把晓白往外拉。晓白双手死死抱着我,只听嘶拉一声,大祭司手里抓着他半幅衣裳,脸色已渐渐阴冷。

冰墙已薄如一张纸,炎阳网的灼热气息已经透了进来,灼焦了晓白的头发。他好象全无所觉,只是仰头看着我,微微的笑:“水生哥哥,我们又在一起了。”

第40章

雷声在神殿四周沉沉地滚动,压抑,窒息—如同渐渐在我身周收紧的炎阳网。

大祭司慢慢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竹筒,慢慢地举起来:“回来,我留你一条性命。”

晓白打了个寒战,闭紧了嘴,两手用力抱住我。大祭司冷笑一声,低声念了句什么,晓白身子一颤,哗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那血溅在我身上,竟如同滚沸的开水一般。晓白挣扎着,身体却渐渐变得透明、虚化。我用力去抱他,手下却无处着力,他终于化作一缕轻烟,被收进了大祭司手中的竹管里。

我扑上前去,却撞在炎阳网上,衣裳和皮肉一起咝咝地叫起来,最后一点冰也已经融化殆尽,炎阳网如同烧红的铁,紧紧贴在我身上。热气透过皮肤侵入血脉,将玄水珠的寒气一点点逼回丹田。烧灼的疼痛使我痛苦地挣扎起来。

雷声更响了,混合着我耳中自己血脉逆流的搏动之声,不断地滚动,滚动。再有片刻工夫,明火玉的炎阳之气就会烧干我的血液,将我体内的寒气逼回龙珠的原形。然后,世上将不再有白水生这个人。大祭司说对了,我斗不过他。可是为什么该是这样?为什么他可以不动声色地杀人害人,可仍然头顶着神圣的光环;而我们就该被他利用被他杀掉!天界,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弱肉强食的不公世界!

深入骨髓的痛楚、无处发泄的愤懑和着夜空中隐隐的雷声一起滚动,一刹那间,我觉得胸中气息振荡,暴走的内息和汹涌的怒火合在一起,从胸膛直冲到喉头,我陡然扬起头,对着神殿的屋顶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长叫,那凄厉的声音直穿过了屋顶。似乎是应和着我的狂呼,一声霹雳直接击在大殿顶上,只听到龟甲瓦片四下飞溅碎裂的声音!

“玄水—”大祭司脱口惊呼出两个字,又咽住了!

玄水?玄水珠吗?什么意思?

雷声更加响亮,能听得出只在神殿上空滚动。门窗透进的风声尖厉起来,竟吹得那些红烛也有些摇晃。

大祭司喃喃地诅咒,双手结成法印端在胸前,低声念颂。四面的风声似乎弱了一弱,但马上,又一声霹雳落下来,神殿似乎也摇动了起来。

这,这好象是天劫呢!玄水珠引来的吗?是的,玄水珠千年必有天劫;可是,在狐歧山上,青长老不是已经用小白夫人祭过天劫了吗?

忽然想起小白夫人的话—我内丹已失…是了,小白夫人失去内丹,已是有形无神,这祭天劫自然也是虚有其表,只不过将天劫延迟了些时日,却恰恰在此时来临!

玄水珠在我腹中!不,是已在我血脉之中,天劫,是对我而来!

咔啦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神殿屋顶几乎整个被掀了过来,豆大的雨点噼哩啪啦地打进来,将我们两人的衣裳浇得透湿,那些红烛却依然燃烧着,闪着诡异的光。

身周是炎阳网,头顶是天劫的霹雳。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天要亡我?为什么!

大祭司脸上已经露出犹豫之色,似乎顾不上我,而是后退了几步,向神殿深处退去。看来,即使是他,也不能抵挡这可怕的天劫。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忽然在心里闪过—为什么不让他跟我一起死?我不能让他继续奴役晓白,不能让他统治天界,不能让他得到玄水珠!

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挣脱了炎阳网的。衣裳已化作焦炭,在我全力一扑之下变为片片飞散的蝴蝶。刚出炎阳网,一道闪电已经落在我刚才站立的地方,将大殿的墨玉方砖击成粉末。大祭司大约看出了我的用意,挥手化出三道火墙,挡在自己身前。

凄厉的长啸声在大殿里回响,震得一根根红烛的火焰都摇摇欲熄。雨点化作一片片坚冰,裹在我周围。我像一个冰球般撞破了一重重火墙,直扑到大祭司身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