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绳索就在眼前,陆明舒往前一抓,握在手中,飞快地绕上几圈,然后去抓另一根。

承载了她的重量,绳子直坠而下,深深地勒进大鸟的脖子。

大鸟受惊,唳叫一声,扑翅高飞。

陆明舒就这么挂在了大鸟的身上。

所有人都呆了。

高骧,付明堂,已经离得不远的左教习,还有离得很远的周茵如等人。

这…她居然也敢?

“小心!”高骧大叫起来。

大鸟不甘受此束缚,拼命想要甩脱,迎着悬崖撞了过去。

如果这一下撞实,陆明舒非撞成肉饼不可。

62.第62章愿赌服输

周茵如盯着悬崖上的一幕,心里恶狠狠地想,小贱种,叫你出风头,撞死了才好!

可惜,陆明舒没给大鸟这个机会。

跃出之前,她就在脑海中做了种种演示,预估大鸟的力量、速度、方向等,虽然并不精准,可大致不离。

在大鸟往悬崖撞时,她已经用力一荡,于最高点松了手。

“啊!”付明堂大叫起来。

远处观看之人,亦发出了惊呼声。

百丈悬崖,风力强劲,再加上融合境大鸟的一撞之力,她居然敢放手?!

这…许多人设身处地一想,脸色都白了。换成他们自己,还真不敢就这么放手,而这位,还是个孩子呢!

悬崖飞快接近,仿佛不是她扑向悬崖,而是悬崖向她压来。山岳压顶,自身渺小得有如蝼蚁,似乎只要眨眼,就会被压得粉碎。

陆明舒听着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节奏快而稳定。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悬崖。

就是现在。

手中一直握着匕首刺了出去。

“铿——”上品玄兵锋利的刃尖触到石面,火星四迸,轻易刺进石中,如同切豆腐一般,一刺到底。

饶是如此,巨大的惯力未能完全消解,半边身子重重地撞在悬崖上,立时便撞麻了。

陆明舒已在同时换手,握住匕首,挂在悬崖上。

高骧呼吸都快停了,看到这情形,忙高声喊她:“明舒?明舒?”

陆明舒半边身子已麻,脑袋嗡嗡作响。听到高骧的喊声,以及怀中幼兽的叫声,才慢慢缓过劲来。她心知自己这一撞,为了卸力,手臂差不多半废了,要不是有天轮在,还真不敢这么折腾自己。

大鸟扑翅高飞,她现在悬挂的地方,是雪翼踏云驹巢穴上方,离洞口不过丈余。

付明堂呼吸沉重,满脸都是汗。虽然经历这一切的人不是他,可他离得这般近,刚才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就像自己经历的一般。几乎差之毫厘,陆明舒就会粉身碎骨。

“她…活着吧?太不可思议了。”身边有个少年喃喃问,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那样子居然有惊无险?

是啊,太不可思议了。付明堂在心里想,他想都没想过,原来可以这么做。

陆明舒低头看了看洞口,轻轻松了手。

身子下坠,落在洞口凸出的石块上。陆明舒往里一滚,终于安全了。

这时候她才发现,浑身津津都是汗水。

略缓了缓,她将落在洞口的雪白羽毛收集起来,站起身向高骧挥了挥手。

“活着,那孩子还活着!”

远处之人,看到陆明舒挥手,惊讶地出声。

他们离得远,具体看不清,只瞧见陆明舒突然扑出来,抓到了什么,之后就悬挂在大鸟下方,被大鸟带着撞向悬崖。

之前只觉得这孩子胆子大得离谱,心中佩服,但也暗暗惋惜。方才那情形,谁相信她能活下来?死得好看些就算不容易了。

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活下来了。

现在回想刚才她做的事,当真是处处精密,胆大心细,而且反应敏锐,干脆利落。胆色、毅力、决断力,缺一不可。

“真厉害!现在的孩子不得了啊!”

“可不是,我们以前哪敢做这种事?”

“啧啧,内息境就敢这么干,以后怎么得了?”

“说起来,十六代真是人才济济,大公子,还有那个柳林安长老的弟子,还有这位…”

周茵如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沉,终于忍不住呼喝出声:“闭嘴!你们都没事干了吗?”盯着悬崖的方向,声音更冷,“不听命令,自作主张,还挑衅同门,一定要门规处置!”

众人立时噤声,后悔自己刚才嘴上没把门。周二小姐的脾气,他们还不知道吗?那位平时在碧溪谷当个隐形人就算了,犯到她面前,能有好果子吃?她拜的师父又是那个样子…真是可怜。

不知道是不是雪翼踏云驹余威仍存,陆明舒进入巢穴,大鸟不甘心地徘徊了一圈,终于还是飞走了。

陆明舒扔了绳索给高骧,把他也拉上来。

左教习等人也在随后赶到,将付明堂三人从崖上救了下来。

接着,把高骧和陆明舒也弄下来。

付明堂垂头丧气。如果左教习早一点赶到,比试被打断,他还会觉得不甘,可陆明舒抢先一步进入巢穴,还是用那种方式,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满心茫然。从小,人人都说他天资纵横,是九瑶宫的未来。爹娘看重他,阿公喜欢他,就算小姨那么爆的脾气,在他面前都不会说句重话。他也一直以为,自己是最优秀的。十岁不到,就已经内息境了,这可是当年号称百年难出的刘极真都没有做到的事。可是现在…

他的视线移向陆明舒。

这个“姐姐”,他从来就没有当回事,也不认她是姐姐。他付明堂只有一个姐姐叫付明溪,陆明舒是什么人,他才不在乎。虽然有时候想起来,会如鲠在喉,可他是轻视她的,并不觉得这个“姐姐”值得他多看一眼。

但是,他现在却不得不看。怎么可能呢?这样被打败,光明正大得他想找个借口都不行,就连侥幸二字都说不出口。

扪心自问,把自己放在那样的境地,他未必有那个魄力,也做不了那么精准。

所以,是他输了吗?他,输给了那个内心看不起的“姐姐”?

“怎么样?能动吗?”另一边,高骧扶着陆明舒的肩膀,小心翼翼。

陆明舒摇头:“不行,应该是裂了。”

“你也太拼了。”高骧皱眉,“万一留下暗伤怎么办?这可是右手,会影响实力的。”

陆明舒笑笑,她总不能跟高骧说,因为她有天轮,所以伤得再重也不怕吧?

“算了算了,我回头跟师祖说,找点好药给你。”

“谢了。”

“跟我谢什么?”高骧嘟囔,“真是的,跟你混久了我都成老婆子了。”

一抬头,又神气十足地对付明堂等人道:“喂,你们认不认输?”

那个挑衅高骧的少年满脸不服气,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怎么,输了就装哑巴啊?掌门公子,你不会也这样吧?”

付明堂抬起头,木然道:“愿赌服输,这次我退出。”

“好!”高骧一拍掌,嘻嘻笑道,“说话算数啊,要是事后还把你排进名次,别怪我到处宣扬!”

63.第63章借机生事

出神境的战斗,逐渐落下帷幕。

九瑶宫大获全胜,虏获为数不少的凶兽、珍兽,美中不足的是,那两只雪翼踏云驹,最后还是走脱了,没能带回。

这让弟子们惋惜不已。如果能将这两只抓回,在九瑶宫留下后裔,也算有个念想啊!

陆明舒受伤不轻,把幼兽交给了高骧。高骧看着它直叹气:“雪翼踏云驹是没有了,就捡了只傻狍子。现在小小的还算可爱,要是长大还这个德性,可丑死了。”

幼兽弱弱叫了两声,似乎在抗议。

陆明舒就笑:“要不之前那只银甲鼠也给你吧,正好凑一对。”

“行啊,反正你有这只傻狍子了。”

战斗平息,左教习带着他们回到暂时落脚之处,迎接他们的,是众人惊奇的目光,尤其陆明舒,不少人对她指指点点。

陆明舒视若无睹,跟着高骧找到他师父。

安同尘看到他们,略感诧异,随即道:“人没丢就好,回去再说。”

乘着雪狮回到营地,安同尘叫了随从过来,带他们去清洗治伤。

过了一会儿,高骧回来了。

安同尘已换了一身白衣,散着发,坐在桌案后。

高骧看着这样子的师父,冷硬的气息散去不少,心里多了一分亲近感,蹭过去:“师父…”

安同尘面无表情,指了指对面的坐垫:“别以为这样就能免了责罚,坐好。”

高骧摸摸鼻子,乖乖坐好,低头领训。

“到底怎么回事?”

高骧不敢造次,将今日的经历一一说来,包括他故意激付明堂打赌一事。

谁知道,安同尘对他怎么跟付明堂打赌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只反复问陆明舒如何出现。

高骧说了好几遍,摸不着头脑:“师父,怎么了?”

安同尘没有回答,沉默着叩了叩桌案。

打赌一事,完全不用在意。虽然闹得比较大,可说穿了,也就是几个小辈争闲斗气而已。

然而,陆明舒在外面的峡谷失踪,却出现在兽窟深处,这事颇有玄机。听她言语,好像遇到了正好在瑶西山林的某位高人…这里面能做的文章很多啊!

他倒没怀疑陆明舒说谎,她一个小弟子,第一次参加春猎,实力有限,对瑶西山林所知不多,又只是个三等弟子,就算跟外人勾结,也没什么用。

他也不惊讶瑶西山林有外人进出。瑶西山林说是九瑶宫的后花园,又不是当真围了院墙,别处高山也可以翻越,只是不如九瑶山这边便捷而已。

但,此人在他们围猎之时,无人察觉地进了兽窟,也不知道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了什么,这就有问题了。后花园让人随意翻越,还叫后花园吗?

安同尘想着想着,突然脸色一变,猛然站起:“不好!”

高骧被他吓了一跳,跟着起身:“师父,怎么了?”

安同尘没接话,披了外袍便往外走,高骧急忙跟上。

安同尘直奔后头随从的营区,一掀帘子,却见里面只有他带来的女侍。

“陆明舒呢?”

那侍婢急忙低身行礼:“小婢正要去禀报长老,刚刚有人过来,将陆姑娘带走了。”

“什么人?”

“说是精义院的…”

安同尘没听完,一甩帘子,回身便走。

“师父!”高骧追上去,神色惶然,“精义院的为什么要带走明舒?”

精义院,掌九瑶宫戒律,可抓捕处罚弟子。

安同尘冷笑:“还能是什么?自然是今日比试惹的祸。”

高骧茫然了一下,忙道:“是我挑动付明堂参加的,我去说清楚!”

安同尘瞥了他一眼:“只怕已经迟了。打赌之事,付明堂也有份,便是罚,也不会重罚。但如果挖出她失踪又出现之事,就不能善了了。”

高骧不傻,被安同尘一点,各个事件一串连,顿时就明白了。他叫道:“他们想拿明舒失踪的事做文章?给她编织罪名吗?那个高人…想说她勾结外人?”

安同尘心想,自己这徒儿不算太傻,还能抢救一下。

刚这样想完,高骧马上扑过来抓住他的手,急道:“师父,你帮她解释解释,她怎么可能勾结外人呢?她天天在碧溪谷,这几年连山都没下过,哪里认识什么外人?”

安同尘一口气没上来,很想把刚才还觉得有救的徒弟掐死,再换一个了事!

他低喝道:“你是傻了吗?她有没有勾结外人,这重要吗?”重要的是,有人想借机教训她。

“师父你帮帮她吧!师祖说,明舒的师祖对他有恩,所以要照应她。师父…”

“够了!”安同尘揉了揉眉心,“你回去。”

“师父!”

安同尘无奈道:“我去试一试。”

高骧大喜:“谢谢师父。”

安同尘喝道:“给我乖乖回去,不许再惹事!”

“知道了,徒儿保证不惹事。”

看着高骧回去,安同尘叹了口气,举步往中心大帐走去。

此时的陆明舒,正被人推进大帐。

肩上伤口刚刚裹好,因这一推,火烧火燎地痛。她忍了忍,没等痛楚褪去,熟悉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陆明舒?”

这个女子声音,从四年前开始,就在她梦里一直回响。听着平缓柔和,实则带着轻蔑与高傲,视他人如蝼蚁般的高高在上。

她闭了闭眼,不止为了压抑痛楚,更为了压抑心中的恨意。再抬起头,目光已经平静如常。

大帐中共有四人,付尚清,周茵如,另两位是这次参加围猎的长老。

“是,弟子陆明舒。”

周茵如下巴微昂,冷声问:“说吧,你因何勾结外人?”

陆明舒眼中掠过诧异,实则心中已经有数。燕无归说过,他的痕迹不可能完全抹去,所以这件事一定会有人来问她,只是,眼下的情形比她预料中的差得多。她原以为,这事没有证据,她实力又差,顶多被为难,可看周茵如的架势,可不仅仅是为难。

“弟子不明白周堂主的话。”她道。

周茵如嘴边闪过一丝讥诮,“铿”一声,一只匕首扔在她面前,“证据在此,还敢抵赖?”

64.第64章地脉灵根

陆明舒心中一凛。今天在悬崖上,为了卸力,她用燕无归留下的匕首刺向石面。因为刺得太深,位置也太高,她没有能力拔回,便留在了巢穴上方。

她知道这东西有些敏感,被左一鸣带下悬崖后,就没再多看一眼,只当那是寻常的匕首,免得被留意到。没想到,对方比她以为的细心,竟然注意到了这个小小的破绽。

“弟子不明白周堂主的话。”她心思电转,仍然回了这句。

周茵如脸色一沉:“不要以为装傻就能糊弄过去,难道你想说,这匕首是你自己的吗?”

陆明舒一脸懵懂:“弟子不懂,这匕首与勾结外人有何联系?”

看她脸上写满了不解,周茵如笑了一声,睨着她道:“好!既然你装傻,那我们就从头开始说。陆明舒,你明明被派去外围,为何会在峡谷失踪?”

陆明舒愣愣的:“此事左教习没有回禀吗?因为被一只魔影追,弟子摔下了峡谷。”

周茵如皱起眉头:“我问的是,你为何会在峡谷失踪,不是问你为何摔下峡谷!”

“可这是一件事啊!”陆明舒看向另两位长老,“弟子摔下峡谷,就昏过去了,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再醒来,就在兽窟深处了。”

“哦?你是说,你昏迷了好几天,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围场中?”

陆明舒点了点头:“是的。”

她还真敢承认!周茵如踢了踢脚下的匕首:“那这只匕首你怎么解释?上品玄兵,还有中州铸的印记,这总不是你的吧?”

“这确实不是我的。”陆明舒道,“是我醒来后捡到的。”

周茵如的笑容意味深长:“原来随随便便就有上品玄兵可以捡。”她看向其他人,“掌门,两位长老,你们怎么说?”

付尚清坐在那里,捧着茶盏,从头到尾没有露出任何情绪,此时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两位长老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听起来是有些不合理。”

另一人则发问:“陆明舒,此事重大,容不得疏忽,你最好一五一十招来。围猎过后,我们在兽窟找到了不速之客的痕迹。那么巧,你在峡谷失踪,又莫名出现在兽窟深处,也就是事发之地附近。如果你没有合理的解释,我们很难相信,你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陆明舒看了这位长老一眼。

从她进来,周茵如就不停发问,根本没打算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只一心从她话里找漏洞。这位长老虽然也是在问责,却把事情清清楚楚说了一遍,让她得到了自辩的机会。

“原来是这样。”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弟子一来,周堂主就说我与外人勾结,没头没脑的,弟子还奇怪呢…”

“你少东拉西扯。”周茵如打断她的话,“解释不了,就认罪吧!”

“我已经解释了呀!”陆明舒看着那位长老,“弟子被派去外围清理凶兽,不幸遇到了一只融合境的魔影,这件事左教习可以作证。为了引开这只魔影,弟子不幸摔下峡谷,之后不省人事。等弟子再醒来,已经在兽窟深处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弟子也不甚清楚。”

那位长老追问:“你失踪了好几天,中间一点意识也没有?”

陆明舒想了想:“倒是模模糊糊地记得,好像有人背着弟子走了很久。好几次就要醒来了,不知怎么又睡过去了。”

她这么说,两位长老已有几分信了。

一个内息境的小弟子,能做什么事?门派的计划她接触不到,地形图也看不到,在凶兽处处的瑶西山林,十足十的拖累。换句话说,她就算想出卖门派,也没那个资本。

那位不速之客,留下的痕迹极少,最起码也是融合境,说不定还是出神境的。用常理推测,都不可能跟个内息境的弟子勾结,因为没用。听她话中的意思,极有可能摔下峡谷时,正好被对方瞧见,为了避免泄漏行踪,干脆将她一并带走。至于为什么把她送回,一则,对方并非穷凶极恶之徒,二则,或许是不想得罪九瑶宫。

两位长老都觉得这事没必要审,以对方无声无息潜入兽窟,还提前一步寻到灵地的手段,一个内息境弟子根本影响不了大局。

可是,周二小姐偏偏要小题大做,他们也是无法。

“周堂主,要不就算了吧。”这位长老道,“眼下追查那人身份要紧。”

“张掌院,”周茵如一点都不想算了,“我正是要追查那人身份,才要追究此事。你要知道,她很可能是惟一见过那人的人。”

“这…”张掌院想了想,不说话了。

“既然两位长老没意见,那就把她押回去待审吧!”

周茵如话刚说完,外头响起了声音:“安长老,掌门正在议事,您…”

帐门撩起,弟子的话被打断了。

安同尘踏进来,视线在帐篷里打了个转,盯着周茵如露出个笑:“周二师妹,没听说你领了精义院的职务啊!”语气充满了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