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舒亦道:“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娘含冤而死,现下却觉得我追着你不放?”

有的人真是好笑,明明是自己先动的手,却怨别人不依不饶。

“呵呵,呵呵…”付尚清先是低笑,再是大笑,“我只是想寻一条生路罢了,既然你们非要如此,那就与我陪葬吧!”

最后一个字落下,空气中躁动不安的气息猛地爆开,血雾顿时弥漫了整个石室。

那些尸块,有意识一般往他身边爬去,还没爬到他身上,就“嘭”地一声炸开,化为血雾,融入他的周身。

付尚清一步步往前走,每走出一步,身上的血雾就越浓,实力也越高。

四人已经各出绝招,仍然看着他实力一寸寸拔升。

“谁先来呢?”付尚清含糊地说,眼眶里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你?还是你?”他像在自言自语,“不如就你吧。”

说罢,血雾向谢星沉卷去。

谢星沉身上逸出清光,口中调侃:“这是捡软柿子捏?有没有搞错?应该挑他才对。”

被他扫了一眼的荀子宁大怒:“谢星沉,你不要脸!”

“我怎么不要脸了?”谢星沉一边动手,一边动口,“事实还不让人说了?荀兄,做人要面对现实。我们四个人,实力最低的是你,有没有疑问?”

荀子宁:“…”

他还真是没法反驳!魔皇不必说了,他身上的气势,就不是一般的洞虚能比的。陆明舒的实力早就超过了他,让他怨念不已。谢星沉早年还好,虽然胜他的机率高些,可根基并不比他强。可这回再见,自己已是略逊一筹…

血雾的凶煞之气扑面而来,谢星沉身上的清光化出点点星芒,迎面飞击。

魔皇化出一只大掌,抓向付尚清。

陆明舒纵身而起,便是一剑落下。

尖锐之声不绝于耳。五名洞虚交手,何等威力?偏偏这间石府被施了特殊的防御之法,将他们禁锢住,力量不得散逸,只能积累在石室内。气浪一叠又一叠,几乎化为实质。

倘若此时,有低阶修者在场,只怕会被气浪直接碾碎!

陆明舒身上闪过雷光,剑气奔出,电蛇疾走,与空气摩擦出尖锐的啸鸣声。

谢星沉已不再说话,血雾加身的付尚清,实力涨了一大截,他有些抵抗不住,只能不断地用补天石的清气,去化解血雾的污秽,指望陆明舒或魔皇一击奏效。

一道血线飞出,直取谢星沉。陆明舒剑气一转,疾奔去救。魔皇亦趁机偷袭,逼向付尚清。

忽然,血线掠过谢星沉,与他擦肩而过,目标——魔皇。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荀子宁。

另外三个人打得专注,荀子宁自认手段没他们多,和付尚清又没仇,应在四周游走,时不时助攻一下。

正因为如此,他很关注付尚清的动向,第一时间发现他的血线歪了。

“小心!他在声东击西!”

陆明舒已经立刻变招,但是没追上。

魔皇倒是愣了一下,根本没想过付尚清会对他动手。他是几个中实力最强的,如果不能一击奏效,对他动手是最不划算的。

便是这么一愣,血线击破了他护身的阴气之墙,射进他的胸口。

这血线似乎与付尚清之间有某种联系,在它击中魔皇的同时,付尚清的血尸一晃到了他的身边,手中化出血刃,刺向魔皇。

近在咫尺,旁人难救!幸而魔皇这身体在阴界充分祭炼过,受到攻击的同时,自动防御。

阴气之盾挡了那么一下。趁着这个机会,魔皇立刻化出阴气之墙,抵住血刃。

“想杀我?你可真有自信。”魔皇嘴边露出一丝阴笑。

付尚清面目全非的脸上,只有眼珠子在转动。血液一滴一滴落下,他盯着魔皇说:“你我所修功法,略有相同之处,你懂得如何对付我,我亦懂得如何对付你!”

血雾与阴气滚动起来,仿佛在互相吞噬,十分激烈。

两者几乎化为液体,在他们周身沸腾不止。

这使得陆明舒三人根本掺和不进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人较劲。

“卫使大人,”魔皇轻声问,“都到了这个份上,还不说你是什么人吗?当初为什么要潜伏在夏国?有何目的?”

“嗬嗬…”付尚清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看你做了这么多事,没人知道是不是很寂寞?告诉孤这个夏国三皇子,当初你如何帮助别人灭掉夏国,是不是很爽?你这等人物,却无人知晓,不觉得太寂寞了吗?”

付尚清的血刃再往前刺入:“说得真有道理!”

魔皇扯出一丝笑容:“机会错过就没了,快些说出来吧!”

可惜,付尚清只吐出了两个字:“做梦!”血刃再往前一寸!

816章异界之物

这是穿越千年的较量。

千年前的人皇被逼入阴界,只能选择在古夏栖身。那时的付尚清紧追其后,意图取他性命,结果却失手只能寄魂。

时隔千年,付尚清卷土重来,意图一血前耻。

魔皇怎能让他如愿?付尚清身上还背负着夏国灭亡的秘密,哪怕付出一切,魔皇都不会让他得逞!

“其实,你就算不说,我也知道。”魔皇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哼!”付尚清只回了他一声冷哼。

“不相信?”魔皇腰间一动,一块古玉滑了出来。

付尚清的眼珠子定住了。

“看清这是什么了吗?”魔皇得意洋洋,“没想到它在我手里吧?”

付尚清当然认得,这就是他的寄魂之物。当初被人皇斩杀,他就是将魂魄藏身在古玉中,才他逃过一劫,后来寻到付泽的身体,他才能重生为人。

后来,陆明舒回九瑶宫找他的麻烦,这古玉被她得了去。他却不知,陆明舒在玄阳派入侵阴界时,曾经动用古玉防御而遗失,后来便被魔皇拿走了。

“这些年来,孤一有时间便研究此物。哼,它的材质以及炼制手法,根本不是本界之物。你,到底是何处阴魂?!”

付尚清喉咙间发出低低的咆哮声:“就算你有这东西又如何?我…绝对不会说的!”

“你不说也无妨。”魔皇微笑,“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不会是主谋,若是把你杀了,会不会引起主谋的注意呢?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把你当成打草惊蛇的草,拔掉了事!”

“你——”

魔皇目光一厉,周身阴气滚荡,竟化成浓稠的黑水,向付尚清逼迫而去。

付尚清岂肯甘休,血雾里鬼哭声起,污血飞溅。

“怎么办?”荀子宁问。

他们凝成的黑水和污血,形成强大的斥力,想要将之破开,根本没法保证只伤到其中一人。

陆明舒张开手,月神剑化为实体,落在她手上。

“有什么不好办的?”她冷冷道,“一剑斩去就是!”

话落,剑气呼啸,道道如金虹,闪烁着雷光劈落。

刹时,电蛇狂舞,游走如龙,整个石室都被剑网覆盖。

借着电蛇的威力,剑气撕开阴气与血雾,一寸寸向那两人逼近。

荀子宁都愣住了:“喂!你不怕伤到那位前辈…”

陆明舒回他一个轻蔑的眼神。

伤到魔皇?那关她什么事。真以为她不找魔皇寻仇,是和他化敌为友了吗?不过是先前的仇怨一笔勾销了,不再为敌而已,友那是万万谈不上的。如果能够打击到付尚清,魔皇的分量可不够让她停手。

阴气和血雾被强硬撕开,谢星沉也出手了,点点星光逸出,化解其中的污秽。

轰然一声,剑气激荡,血雾和阴气同时被击破。

魔皇与付尚清同时一震,往后退去。

那枚古玉一时没捏住,滑了出来。

付尚清身上血雾一卷,便要将之夺回。

谢星沉见机,化出斩情刀,切入进入。

谁知,付尚清眸光一闪,血雾扬起,直接将他拉进去。

陆明舒发现不对,正要切入,忽地一道清光从中漾开,如水波一般,将周围之处尽数弹开。

她面色一变,暗叫不妙。

那枚古玉有空间之能!

荀子宁一剑斩至,剑光忽然扭曲了一下弹回,把他吓了一跳,急忙一收。再看室内,谢星沉和付尚清已经不见踪影。

魔皇按着肩上被她的剑气削出来的伤口,气道:“你这丫头,真是一点情面不顾。”

陆明舒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便专心去感受周围的空间变化。

荀子宁“咦”了一声:“这手法,有些像我们周流宗掌门大殿那边的密室啊!不过他才洞虚,就能创立空间?”

“不是他创的。”陆明舒道,“他手上那东西,有空间之能,当初出神境的时候就用过。不过他如今用起来,来更是天衣无缝。”

出神境时,付尚清使用此物还有很大的漏洞,硬生生让谢星沉用笨法子挤进了空间。现在她已经专注去感受了,还是没找到缺口在哪。

陆明舒看向魔皇:“陛下,你们夏国的传承也古古怪怪的,这种情形,有没有办法解决?”

魔皇不乐意:“刚才不需要的时候,只管一剑斩下,现在需要了,就一句话?”

陆明舒很冷漠:“你不说就算了。”

“喂!”魔皇气笑了,“亏得那小子口口声声把你挂在嘴边,你为了他的安危低个头都不肯。”

“哼!”

“好了好了,”魔皇只能认输,“其实办法很简单,你身上有个东西,就可以直接破开空间之力。”

“什么?”

“补天石。它本身蕴含天地至理,超越一切法则。那小子的经脉是补天石重新捏的,而你身上也被补天石修补过,两者应和,足以破开他这个什么破烂空间。”魔皇很不瞧上的口吻。

应和?陆明舒想到什么,将剑一收,拂衣坐下。

不多时,她身上逸出道道清辉,将石室内的污浊之气慢慢洗去,一个无形的空间似乎出现了,而清辉更亮,将她整个人都覆盖起来。

待清辉散去,陆明舒的身影已经不在原地。

荀子宁大吃一惊:“人呢?”

魔皇懒懒道:“进去找那小子了。”

“那我们怎么办?”

“等着。”魔皇丢给他两个字。

“…”荀子宁盯着他。

“看什么看?”魔皇毫不客气。

荀子宁道:“前辈,您就这么放心他们?”

“为什么不放心?”魔皇诧异,“他们俩还能一起死了不成?”

“但是受伤不可避免吧?”

“那就受伤好了,关我什么事?”

荀子宁小心探问一句:“您…不是谢兄的长辈吗?”

魔皇瞅着他,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你还真当我是他爹啊?”

“不是?”荀子宁有点懵。

魔皇的事,古夏并没有宣扬,荀子宁见他和谢星沉长得极像,一看就有血缘关系,便以为他们真是父子。

想当初,陆明舒还被扣在周流宗,谢星沉借着魔皇的名头干了不少事。要不是他爹,能这么纵着他?

魔皇笑眯眯:“小伙子,这具身体是他爹,可我不是。”

817章迷雾

眼前一片迷雾,陆明舒踽踽独行。

迷雾里好像有许多人影,认真去看,又什么也没有。

不知道走了多久——

“呜呜…”低低的哭声,在耳边响起。

陆明舒继续前行,看到了迷雾中蹲着的一个小身影。

她走过去,默默地看着。

他看起来大概七八岁大,身上穿的似乎是制式服饰,很黯淡的青色,一看身份就不高。

脚步响起,迷雾中好几个小孩嘻嘻哈哈向这边跑来,看到他在这里,互相打了个眼色,围拢过来。

“小野种,原来是你啊!偷偷躲在这里哭什么?”

“就是啊!你不是很会告状吗?谁欺负你就去执事那里告谁呀!”

“哎,你们不知道吧?他就是被执事罚了,说谎精!”

他抬起头,大声说:“我没有说谎!”

可这并不能让那些人嘴下留情,反而嘲笑得更大声了。

“说谎精,你就是说谎精!”

“小野种,你是小野种!”

“我不是,我不是说谎精,我不是小野种!”他愤怒地扑上去。

但愤怒并不能提升他的实力,那些人拳脚相加,很快把他打得缩在地上,动都不能动。

“说谎精!”

“小野种!”

“没本事还敢打我们!”

“活该!”

一群孩子向他吐口水,才又嘻嘻哈哈地离开了。

过了好久,陆明舒才看到他动了。

他慢慢地坐起来,露出青紫破皮的一张脸。

他其实长了一张很好看的脸,眉清目秀,五官精致,哪怕被打成个猪头,还是能看出原先的美貌。

陆明舒看到他肩头一耸一耸的在哭。

眼泪糊了一整张脸,却不再有抽泣声。

泪水渗入脸上的伤口,刺得生疼,他的眼神慢慢变了,拳头握紧,愤恨地瞪着那些人离去的方向。

他爬起来,蹒跚着离开。

景象一变,他慢慢走进一间大院。

院子里有很多人,有的在洗菜,有的在搬米面,有的在杀鸡,看起来像是后厨。

看到他进来,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揪住他的耳朵,凶巴巴地喝道:“又跑到哪里去了?不知道干活吗?真是天生欠打的懒货!”

他抬起头,将脸上的青紫暴露在胖子的面前。

但是胖子无动于衷,好像什么也没见到似的,继续大声喝骂:“连活都不会干,留在这里能做什么?不干就趁早滚!就你这样儿,也是白养着…”

他麻木地听了很久,终于有人看不下去,说了句:“麻三,说这么久累不累?得了,让他干活去,心烦着呢!”

胖子麻三骂骂咧咧,到底松了手,作势还要打他:“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脸擦一擦干活!要是把血蹭到菜上,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他默不作声,擦了把脸,去劈柴了。

迷雾聚拢又散去。

再次出现在陆明舒面前的,是一张风流漂亮的脸。男人很少能用漂亮这两个字来形容,再英俊的脸庞,多少会显得粗糙,但他不是,他真的就是漂亮,从五官到皮肤,都能说漂亮。

他还是穿着那一张暗沉的青衣,沉默地做着事。已经从小孩长成了大人,干的仍然是劈柴的活。

这个活和他的脸是那么地不相衬,却没有人对此有疑义。

汗水从他精致的五官流下,陈旧的青衣遮住了肌肉鼓起的手臂。

他沉默地做完事,沉默地出了大院。

迷雾的小路上,他走了很久,到了一处湖边。

湖边的山壁上,有一个很小很浅的洞,刚好坐一个人。

他慢慢地爬过去,在那个浅洞里坐好,然后小心地掏出一块古玉。

他将古玉贴在额头上,似乎在读取什么东西。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古玉收好,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

夜色降临,月光照在湖面,波光粼粼。

他的头顶腾出烟雾,与月色形成微妙的变化。

他抬手一指,指风穿透湖水。

“咕噜”“咕噜”,数尾鱼尸浮了上来,悄无声息。

但他并不满足,摇了摇头,继续修炼。

而此时,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

天又亮了,他仍旧在院子里劈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