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将他扶起:“老人家,我是柳清明。”

“是了,您是瑶光娘娘。”林华怔怔地望着她,“像啊,真像啊,老奴看着皇上和钟娘娘长大,还曾伺候过娘娘一段日子,自从娘娘被废,老奴以为再也见不到了,谁知…天意怜悯,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人。”

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清明记得,品清曾说过,自从有了杨怜儿,她的日子就昏暗无光,满宫廷的人都去奉承江王的义女,只有这位林太监照拂着她,忠心耿耿。钟品清一直将他当亲人看待。

品清的亲人,也是她的亲人。

“娘娘别哭。”林华说,“老奴知道娘娘受了很多委屈,老奴今日来,就是给娘娘出气的。”一挥手,“带上来。”

一个头发凌乱的女子被两个太监拖了上来,丢在廊下。清明奇道:“这是何人?”

林华冷笑一声,冲那女人喝道:“杨怜儿,还不快来见过瑶光娘娘。”

杨怜儿?这就是杨怜儿?

那女子挣扎着抬起头,她美艳的脸上布满了淤青,衣衫凌乱,头发中夹杂着一两片草叶,目光涣散,狼狈不堪。清明惊问:“她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回娘娘,叛军攻破皇宫的时候,她扮成宫女出逃,却没能逃脱,被岳军凌辱了。”

杨怜儿看见清明,无神的眸子忽然暴起一丝仇恨的光,她发疯似的冲过去,撕扯着清明的衣服,尖叫:“钟品清,你回来了,你回来杀我了。我不怕!要杀便杀吧,我绝不会向你求饶!”

清明的胸口像被人击了一拳,她曾无数次想过与杨怜儿这奸妃相见的情景,在那犬戎苦寒之地的三年,品清每月小腹疼痛,生不如死的时候,她都恨不得将这个人千刀万剐。如今,她却只觉得悲凉。

彻骨的悲凉。

太监们将她拉开,她忽然嘶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他心中只有你,我究竟哪里不如你?那一把火为什么没有把你烧死啊!”

清明浑身发冷,这个女人被江王利用又抛弃,深爱杨恪却又不得不再嫁赤诚帝,到最后,还被那些出身低微的叛军凌辱。

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娘娘,她究竟如此处置,请您示下。”

“先把她…安置在凝华宫的东配殿,伺候她沐浴更衣,让她好好吃顿饭。”

林华一愣:“娘娘,她可是江王的义女…”

清明举手阻止他说下去:“宫里还有多少节律朝的妃子?”

“自从赤诚帝…”林华想了想,又觉不妥,改口道,“伪帝窃位之后,皇上的嫔妃们都被送到冷宫,疯的疯、死的死,还剩了两位。”

“哪两位?”

“一位是从四品的静充媛,一位是正六品的怡美人,位分都不高。叛军入宫时,有两个逆贼想要强暴静充媛,她性子刚烈,用簪子刺死一人,然后跳进御岚湖自尽,被救出。岳军敬她忠贞,没有为难,还关在冷宫之中。”

后宫之中,竟有这等奇女子,清明一时来了兴趣:“烦请林公公将那二位妃子请来。”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两个梳洗一新的少女就随着提灯的宫女走进殿来,朝清明盈盈一拜:“嫔妾见过瑶光娘娘。”

“不必拜我,我如今无名无分。”清明看了看那穿鹅黄宫装的少女,颇为秀丽端庄,“静充媛,一年不见,你清减了许多,你鹿鸣殿中那一树桂花还好么?”

静充媛惊诧地抬头,仔细地看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你…你难道是…”

清明冲她笑了笑,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又望向怡美人,她很年轻,只有十五岁,生得楚楚可人:“怡美人,你向来有心口痛的毛病,最近可有发作?要不要宣太医来看看?”

怡美人也满脸惊诧,这女子不是犬戎的公主么?难不成她不仅容貌长得像钟娘娘,连魂魄也是已故皇后托生的?

“两位是节律朝硕果仅存的嫔妃了,这一年你们受了不少苦,皇上都明白,既然他已回朝,必然不会亏待了你们,你们就各自搬回以前的殿阁居住罢。我虽无名无分,但有句话还是要说,有很多事,都是上天安排,半分由不得人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必两位都知道。”她的目光落在静充媛的身上,眼神犀利,似在警告什么,“你以死守贞,我会秉明皇上,请皇上嘉奖。下去吧。”

两人欠身拜过,转身离去,清明忆起过往,心中不禁怅惘。林华在一旁看得真切,心中却万分疑惑,瑶光妃对宫中殿阁人事似乎都很熟悉,这绝不是听别人说起便能知悉的。

他微微皱眉,这位公主,究竟是何来历?

送走了林华,宫女来问是否摆饭,清明沉思一阵:“先去东配殿吧。”

推开东配殿的门,却见杨怜儿被绑在床上,嘴里还塞了布团。清明怒道:“这是做什么?”

“娘娘,她一直寻死,奴婢们怕她咬舌自尽,闹出人命,才…”

“都下去。”

宫女们鱼贯而出,清明取下她口中的布团,她立刻厉声骂道:“钟品清,你究竟要如何折磨我?”

清明冷笑:“就用你折磨妃子们的那些手段如何?记得四年前,有个妃子得罪了你,你为了给她安上蛊惑后宫的罪名,将她的宫女们抓来,施以醋刑,将醋灌进他们的鼻孔里,有两个当场受刑而死。今日你是不是也该尝尝这醋刑的味道?”

杨怜儿脸色惨白:“你…你这个贱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杨怜儿绝不会向你求饶的!”

清明望着她:“你不想再见皇上一面?”

她面白如纸,浑身都开始颤抖:“不,不要让我见皇上,我,我不想让他见到我这副模样。”被岳军士兵凌辱的场面像是魔咒,在她脑中回旋,她凄厉地尖叫,一头朝床柱撞去。

清明拦住她,轻轻地说:“失了贞,你就不能活么?”

杨怜儿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从怀中掏出匕首,清明割断她身上的绳索:“你走吧。”

“你…你说什么?”杨怜儿以为自己听错了,清明拿出一套宫女衣裳,“换上这个,出宫去吧,忘记你是杨怜儿、忘记你是皇后、贤妃,像一个普通妇人那般,嫁一个男人,好好地活。”

杨怜儿的心在颤抖:“这一定是你的计谋对吗?你要杀我,为何不用那匕首割断我的喉?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清明叹息,取来笔墨,在宣纸上泼墨而画:“这是出宫的路,玉藻亭后面有一个狗洞,你从那里出去,外面就是人间。”

杨怜儿捧着画,沉默良久:“你…难道不恨我吗?”

“以前恨,现在不恨了。”

“为何?”

“因为我们都一样,只是别人的棋子,你会恨一颗棋吗?”

眼泪自这个曾宠冠后宫的女人眼中汹涌而出,她低头呜咽,泣不成声。清明转身离去,只低低地说了一声:“品清可以安息了。”

晚晴初,淡烟笼月,风透蟾光如洗。更漏声声,像在催促着什么,让人听着不安。清明躺在宽大的红木榻上,以手支着头,闭目养神。烛火将一道影子打在她的身上,她睁开眼,笑道:“怎么不让太监通报?皇上驾临,我不是应该出门跪迎的么?”

“你我之间,这些虚礼就不必了。”杨恪在她身旁坐下,捧起她的脸,“听说你今日处理宫中事务,赏罚分明,朕甚欣慰。只是那些被岳军强暴的宫女都放出了宫,宫中差事,要由谁来做?”

“这个我想过了,宫中原本就不需那么多人,何况朝廷艰难,南北众多叛军未平,宫中用度一切从简,当把国库中的银两用在大事上。”

“得贤妻若此,夫复何求。”杨恪将她揽在怀中,指头拂过她细腻的脖子,“朕有一件东西,要赏给你。”

“就在桌上,你去看吧。”

清明起身,桌上果然有一只上好檀香木做的盒子,她微笑着打开盒盖,脸色却倏地惨白,又将盖子狠狠盖回去。

杨恪从后面握住她的肩:“喜欢么?”

“你…你…”

“杨怜儿这个贱人,她对品清、对朕所做的事,每一条都足够诛灭九族。朕只是砍了她的头,让她速死,也算是格外开恩了。”

清明只觉得冷。

“朕已下旨,追封品清为孝睿皇后,将这颗头送到她灵前祭拜,如何?”

“一日夫妻百日恩。”清明的声音在颤抖,“你怎么忍心…”

“当日朕被关长信宫时,她来折辱朕,又何曾念过夫妻恩情?”杨恪扳过她的身子,“清儿,你与朕共患难,情深义厚,这世上的东西,只要你想要,能给的我都给你。但是你要记着,朕再怎么宠你,依着你,你也要注意分寸。”说罢,拿出那张图,伸到烛火上点了,扔进香炉中,“狗洞朕已经堵了,今日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清明怔怔地望着香炉中跳动的火光,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作者:夷梦

杨恪,已经不是记忆中那个人了。现在的他,阴冷狠绝,与他的先祖们没有两样。这不就是她所希望的么?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英明君主。

虽然已是初夏,她却觉得有些冷,紧了紧衣襟。杨恪将她横抱而起,放上床榻:“清儿,朕很累了,歇息吧。”

清明拥抱着他,任他解开自己的衣衫,温热的舌在自己身体上游走。仰头望着雕画着龙与花的房梁,她突然很伤心,如果当时他们二人抛弃一切,寻一处牧场,一生放牧织布,将是多么美。

芙蓉帐暖,春宵苦短,她放纵着自己,与他抵死缠绵,眼角却有泪溢出,洒落在梦里。

第十四章诗会

〔难得她深明大义,但毕竟他,身系江山社稷。〕

纤纤素手握住一缕发丝,在头顶绾起,然后插上一支攒金丝嵌宝石凤簪。清明望着镜中的自己,画着时兴的宫妆,额间绘梅花,高贵艳丽。她觉得像在看另外一个人。

“云儿,随便绾个发髻就行了,不必这么麻烦。”

正替她绾发的少女笑道:“娘娘,这可不行呀。今日是端午,又正值文将军在前方打了胜仗,皇上下旨命您在后宫开宴招待朝中重臣的夫人。这可是好久都没有的盛会啊,您当然应该打扮得越漂亮高贵越好啦。”

自从杨恪回朝,京中百废待兴,杜九重拟了许多改革的法子,听说几个大的市集已恢复得差不多。江王南渡之后,定都杭州。西川、荆州等地又有几支叛军,杨恪便命慕容北与重汐南下,而文羿则北上与崔翰的军队汇合,围月门关,招降司徒烈。几日前传令兵来报,司徒烈已降,北方平定。

“娘娘,好了。”尚衣女官景寒云插上最后一支钗,赞叹道,“娘娘真美。”

“娘娘。”一个小宫女走进来,“宫妃夫人们送您的礼物都在外屋,您要不要看看?”

“你挑几件端过来吧。”

“是。”不多时,宫女们便抱了几只做工精美的箱子进来,不过是些珠宝首饰、缂丝刺绣。最后一只盒子尤为精美,上面雕刻着繁盛的牡丹,清明看得喜欢,亲自打开,眼前忽的一花,一条手腕粗的毒蛇一跃而起,朝她的脖子咬来。

“娘娘,小心!”云儿惊呼,话音未落,那蛇已被清明牢牢攥在手中,蛇身蜿蜒挣扎,却逃脱不得。

几个宫女全都吓白了脸,纷纷跪倒:“娘娘恕罪!”

“拿只笼子来。”

宫女们拿来鸟笼,清明将蛇放进去:“交给御膳房,做一盆蛇羹。”又问,“这只盒子是谁送的?”

云儿找来礼单,仔细看过:“娘娘,上面没有这盒子。一定是哪位嫔妃看不得娘娘得宠,意图毒害娘娘,奴婢告诉皇上去。”

清明嘴角勾起一道冷笑:“不必了,小把戏而已。走吧,别耽误了时辰,让夫人们等。”

设宴的昭华园中百花盛开,风卷花丛,飞花如雪,园内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众多身穿华衣头戴珠翠的夫人已按身份就坐。清明不满地皱眉:“我不是吩咐一切从简么?”

“娘娘,沈婕妤说这样才有皇家的贵气。”

沈如吟进宫后封了正三品婕妤,而清明一直没有位分,虽然宫中所有事务都由清明打理,但面子上依然是沈氏最大,她也不便说什么,走进园中,一众女子都起身见礼。

清明的座次设在主位,她缓缓步上白玉宫阶,转身坐下,仪态高贵。这步子她练了很久,只为不让这些出身高贵的夫人们嘲笑了去。

她低头看了看,沈如吟所衣服饰最为华贵,五彩的织纹仿佛要与日月争辉,心中不禁低笑一声,又望向另两位妃子。静充媛因贞烈不屈,已封了从三品贵嫔,她与怡美人都穿着素色衣裳,容止得体。

“瑶光娘娘。”管事太监恭敬地道,“筵宴齐备,请娘娘下令开宴。”

“不忙。”清明浅笑,环顾四周,“开宴之前,我有一味开胃菜,要请各位品尝。”侧脸对云儿道,“端上来吧。”

一名小太监捧了一只大青花瓷碗来,毕恭毕敬地放在桌上。揭开盖子,菜香四溢,众人定睛一看,里面是满满一盆白色的肉羹。

“娘娘,这是什么肉啊?”沈如吟笑吟吟地问。

“这是蛇羹。”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蛇肉虽然鲜美,但毕竟上不得国宴,瑶光妃竟然用它当开胃菜,这是何意?

“不瞒各位,这条毒蛇是从各位送来的礼物中找到的。《本草纲目》中说,蛇肉食之有祛风除湿、活血祛瘀、消肿止痛、解毒洁肤之效,那位送毒蛇的夫人真是用心良苦,我柳清明在此谢过,只是不敢专美,命御膳房烹为蛇羹,与诸位一道食用。”清明道,“来,给各位夫人各盛一碗。”

诸夫人都听出其中的缘由,望着面前的蛇羹,不敢动筷。清明微笑:“蛇毒在牙,此蛇毒牙已拔,没有毒性。诸位不吃,怕是驳了送礼人的好意啊。”

诸夫人偷偷互望,还是没人敢动。

清明斜了沈如吟一眼,见她脸色难看,不由得心中痛快:“也罢,云儿,去给我盛一碗来。”

云儿依言盛来一碗,清明端起,忽然有太监高唱:“皇上驾到——”众人连忙起身见礼,杨恪一身红色龙袍,丰神俊朗、气宇非凡:“朕是闻香而来,今日国宴,各位不必拘束。”

说罢,与清明携手在主位坐下:“这是什么吃食?”

“陛下,是蛇羹。”

“蛇羹?正好,朕最爱吃蛇羹,也给朕盛一碗来。”

杨恪从太监手中接过白瓷碗,尝过之后含笑点头:“美味,果然美味。”

沈如吟见状,为了邀宠,也吃了一口:“臣妾从未吃过蛇肉,没想到竟这般美味。”诸夫人也都纷纷端起碗来享用,不时地夸赞味道鲜美可口。

杨恪凑到清明耳边,低声说:“亏你能想到这个法子,当年朕刚登基,有人往朕的龙床上扔了毒蛇,朕也只能忍着。”

清明笑容灿烂:“我柳清明又岂是那么好欺负的?”

杨恪着了魔似的望着她,英俊的面容神采奕奕,上天垂怜,竟然为他造了这么一个妙人。

酒过三巡,沈如吟笑道:“陛下,有酒、有花,怎可无诗。臣妾幼时便听说皇上诗画琵琶皆是一绝,不如今日便请陛下为见证,我们这些女子来斗一场诗?”

夫人们都点头附和,京都的贵妇们常常聚在一起开诗会,大都才华横溢,想乘着这个机会一展才情,博得才女之名。

清明的脸色有些难看,她自小喜欢墨家机关术数,对于诗词歌赋,可谓一窍不通,哪里做得来什么诗?

“好好,上次在宫中开诗会已是一年多前的事了,朕甚为怀念啊,今日诗会,也算美谈一桩。婕妤,这第一首,你是当仁不让的。”

沈如吟在雷州时已有才名,柔媚地道:“还请陛下出题。”

“既然今日是端午赏花,便以花为题。”

太监端来纸笔,沈如吟思酌片刻,笑道:“有了。”便在纸上写出诗句,念道,“醉卧花间蝶满身,还怜风月属骚人。红尘深处歌声闹,不见江南绝好春。”

“好,好个‘不见江南绝好春’。素闻婕妤才高八斗,果然名不虚传。”杨恪抚掌赞叹。

沈如吟脸飞红霞,半分得意半分谦逊地说:“陛下谬赞了,臣妾不过是抛砖引玉。瑶光娘娘是犬戎公主,想必也满腹诗文,还请娘娘也作一首。”

清明的笑容有些勉强,偷偷朝杨恪望了一眼,杨恪含笑不语,只拿过她的手,轻轻抚摸,像在把玩一件珍宝。沈如吟眼中掠过一丝阴霾和尴尬,面上却依然笑容盈盈。

清明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大庭广众之下,他竟如此亲昵,不知又要招来多少非议。忽然,手心里传来温柔的触感,他的指头快速地动着,像在挥毫。清明顿时会意,片刻之后,她也道:“有了。”

执起笔,蘸饱了墨,在掺了金粉的纸笺上写就一首:“春来诗酒养精神,醉卧花间蝶满身。此亦风流清者趣,人生过得几芳辰?”

诸夫人满脸讶异,交口称赞,沈如吟脸色有些发白,勉强笑道:“好诗!”

“清明此诗,与婕妤同用了‘醉卧花间蝶满身’一句,意境却在婕妤之上,妙哉!”杨恪拿过纸笺,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心中忽的一动,这字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怡美人讨好地道:“瑶光娘娘锦心绣口,才学过人,我等不如也。”

凝华宫中,绮帐低垂,鸳鸯交颈,香汗浸红纱。云雨过后,杨恪搂着清明,轻轻喘息:“许久没作诗了,今日作的这一首,还不算辱没了朕诗词皇帝的名声。”

清明的食指在他胸膛上画圈:“要是让那些夫人们知道你帮我作弊,不知道要编出些什么话儿来说我呢。”

杨恪哈哈笑道:“朕助你立威,你要如何谢我?”

“你…”清明嗔道,“刚才不是谢过了么?”

杨恪笑得更欢,神采飞扬的神色仿佛将床帐都照亮了:“清明,朕在朝堂上那么多烦心事,一见你就高兴了,朕这天枢,果然离不得摇光。”

清明目光一黯:“只因为我是摇光么?”

“不。”杨恪将脸埋在她的胸膛上,“不是因为你是摇光,而是因为摇光是你。”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移,有夫若此,她还有何求呢?

她轻轻叹息,以前的雄心壮志,仿佛一下子如琉璃般崩塌,她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啊。原来情爱不仅仅能消磨男人的意志,更能消磨女人的心。

恍惚间仿佛听到翅膀扑棱的声音,她如遭雷击,猛地睁开眼,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罩在身上,再仔细看,原来是一只蝙蝠倒挂于帐外。

“是菲儿。”她起身,杨恪的身子略微颤抖了一下,神情有些紧张。

从蝙蝠身上取下信纸,清明脸色一变,回头望着少年皇帝:“你将西宁侯和菲儿关在诏狱?为何没告诉我?”

“西宁侯乃江王一党,其罪当诛,他的家眷都关在狱中,等候处置。”

清明急切地问,“你打算如何处置?”

“南宫轩茗已被削去爵位,不再是西宁侯了。他犯了谋逆之罪,自然是要凌迟处死,至于那些家眷,一个都不能留。”

“菲儿救过你,也救过慕容将军!”

杨恪握住她的肩,轻轻地说:“但她怀了南宫轩茗的孩子。”

清明蓦然怔住,菲儿竟然会怀上他的孩子?难道…她爱上他了?

“清儿,不要任性了,斩草除根。”

沉默半晌,清明轻蹙了眉头:“菲儿在信中说,有要紧的事要向你禀告,请你务必见她一面。”

菲儿手脚上缠着巨大的铁链,步履蹒跚地来到宫门外,停在门槛前。

“给我爬过去。”押送的锦衣卫高傲地说,逆贼的家眷,何况又是个色目女人,自然是想如何折辱都行。不过这女人还真是漂亮,自从节律皇帝回朝,锦衣卫中不少人因攀附过江王而获罪,他们整日里都提心吊胆,也估摸着该压压惊了。

“哟,军爷,小女子我天生骨头硬,不知道怎么爬。”菲儿冷笑一声,唇角上勾,妖媚无比,“不如军爷爬给小女子看看如何?”

“你这个臭婆娘!”那锦衣卫抽出马鞭,举手要打,忽然听到一声厉喝:“住手!”

锦衣卫一惊,连忙俯身跪下:“参见瑶光娘娘。”

“你想要干什么?”清明瞪着他,“这姑娘对陛下有恩,你知道鞭打皇帝恩人是什么罪名?”

锦衣卫吓得脸色发白:“娘娘恕罪,臣实在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