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也喝完了,西烈月漫不经心的说道:“品了一番美酒,结果故事却没有听到。”

贤羿收回心思,对西烈月笑道:“海月姑娘果然蕙质兰心,想到这么多有趣的游戏,若非此,我也没有机会尝到如此特别的酒。上次的何以解忧也让贤某煞费思量。”

西烈月放下手中的苇杆,似笑非笑的睨着靠坐在画舫边上,已经不再理会他们的慕容舒清,调笑道:“说道何以解忧,还是秦公子的答案最为有趣,也最得我心!”

慕容舒清轻摇着芦苇的手一顿,回头对上西烈月笑意盈盈的眼,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这女人就不能消停片刻。

“哦?愿闻其详!”他们的暗潮汹涌贤羿看在眼里,他的好奇心也被提了起来,到底是什么让这个随性淡然的男子都瞪眼了。

略过慕容舒清逼人的眼刀,西烈月一字一句的笑道:“何以解忧————唯有——稀粥。”

贤羿一愣,这回答确实另类,俊逸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

慕容舒清这次完全死心了,西烈月这女人完全是个出卖朋友的损友!!迎着贤羿玩味的眼光和满室压抑的闷笑声,慕容舒清除了苦笑,不知道自己还应该有什么表情!

第六十三章遇刺

将手中的芦苇随手放入身边的花瓶中,慕容舒清无奈的起身,她实在不想再重复一遍上次情急之下的稀粥论,可是不说点什么,好像也对不起西烈月的捉弄和贤羿玩味的目光,微微拱手,慕容舒清客套而敷衍的回道:“贤公子见笑了,秦某拙见,民意,食也。”

在座都是见识卓绝之人,这短短的几个字,也已经表达了慕容舒清的意思,贤羿敛下刚才戏谑的笑容,星眸微敛,颇具兴趣的说道:“公子见识果然不凡,不知公子以为,解忧之食从何而来?”

贤羿的提问,不仅引起了西烈月的兴趣,慕容舒清也正视起眼前的男子来,他问的这个问题,是多少明主贤臣苦心思索的,可是,她要回答吗?答案是,不。男子身份不明,西烈月对她已经“虎视眈眈”,她还是少说为妙。略微思索,慕容舒清回了一个颇为常见的方法:“兴农,减赋。”最后,看了一眼就不离手的西烈月,慕容舒清笑着加了一句:“抑酒。”

猜想他该有不一样的精彩解答,但是明显敷衍的回答,让贤羿有些失望,不过最后的一句抑酒,倒是很有意思,贤羿笑问:“为何?”

来到西烈月身边,拿过她手中的白玉酒杯,里边冰镇过的无味酒香四溢,慕容舒清斜睨了她一眼,才淡笑答道:“这酒香醇浓郁,剔透味甘,只是这样一杯美酒,所耗粮食却是它的十倍。国之强盛,米粮充足,酿酒品香确是雅事,反之——”

虽然这么说,多少有些抑郁西烈月的意思,可是她说的也是事实,慕容家的酿酒坊一年耗费多少粮食,她再清楚不过,在这个基本是使用糯米发酵酿酒的时代,酒的造价确实昂贵。

抑酒确实是个新的提法,虽然知道这男子有意收敛自身才华,但是不经意间,仍能感受到他的细腻心思和奇思妙想,贤羿真心的赞道:“秦公子思量之细,让贤某佩服。”

西烈月半卧在软榻上,撑着下巴,知道慕容舒清这些是要说给她听的,她虽爱酒,却也不会不顾民生,再说海域人口不多,资源富足,她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个。和慕容舒清相视一眼,西烈月也不忘调侃回去:“我倒觉得是三句不离本行!”

上次不知道她的身份就感觉到她对粮食特别上心,见解也颇为独到。后来才知道,她就是最大的储粮,产粮之家的主人,难怪对粮食这么“斤斤计较”。不过她是这东隅的地主财阀,而他是——

她很期待他们交锋。

贤羿奇道:“秦公子是酿酒出身?”看他的气质谈吐,倒是不像,再则,这东隅国内的酒家作坊,也没有哪一个出得起白银万两听歌赏曲!或者,他不是东隅人?

酿酒?他才问完,慕容舒清和西烈月先是一愣,微怔过后,西烈月开心得大笑起来。慕容舒清则是哭笑不得,她看起来像是酿酒的?压下心中的笑意,慕容舒清拱手微笑道:“略有涉猎而已。”

看他们的表情,贤羿便知道刚才自己猜错了,只是男子的身份到底为何?与这个神秘出现,另类绝艳的海月关系匪浅,消瘦单薄却不让人觉得软弱,总在不知不觉中吸引他的视线。这个人,很值得他深究!

贤羿低头沉思,身后的男子小声提醒道:“主子,天色已晚。”

贤羿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轻点了一下头,男子毕恭毕敬的退了回去。

贤羿朗笑拱手道:“今日相谈甚欢,希望下次还能与秦公子、海月姑娘畅聊,贤某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西烈月懒散的未起身,随手拿起一旁的丝绢,晃了晃,笑道:“公子慢走。”

慕容舒清淡笑的轻点了一下,也未起身,礼貌的回道:“后会有期。”

贤羿再一次深深的看了端坐于桌前的慕容舒清一眼,笑道:“后会有期。”说完便潇洒的离开了画舫。他想,他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慕容舒清现在还不知道,这句礼貌的后会有期,会成为她往后急于逃避的梦魇。

慕容舒清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滑落,晚霞却依然似火。瑰丽的红艳渲染着微澜的河水,仿佛也为它带去短暂而绚丽的生机,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儒衫,缓步走出船舱,任清风梳理着她不意间滑落的长发,淡淡的说道:“我也走了。”

趴在软榻之上,接过身边小童递过来的无味,西烈月对着立于甲板之上的慕容舒清笑道:“急什么,再陪我喝两杯吧。”

慕容舒清摇摇头,原来西烈月还是个“酒鬼”!微笑着转身,对上西烈月慵懒着微眯的眼,慕容舒清直截了当的打趣道:“算了吧,你笑得跟狐狸似的,再不走,怕要被你拆骨入腹了。”她今天算是见识了西烈月的劣行了。

拆骨入腹是不会,收为辅国良臣倒是合她心意。慕容舒清不管是脾性风格,行为处事都与她很投缘。她是真心希望她愿意与她同回海域,到时,她们定可以将海域引入盛世。

“呵呵,慢走啊!”不过西烈月也没有强留她,即为知己,便不应勉强,不过,她还是会想尽办法,让慕容舒清自愿到海域去。

慕容舒清不再理她,带着绿倚下了画舫,踏着夕阳余晖,随着河岸缓步而去。脚下的河沙细润绵湿,仿佛要陷入其中,却总能承受想象不到的重量。霞光果然是最难以把握的,才一晃眼的功夫,那天地间的眩红,已渐渐淹没在墨蓝的云彩之中,芳踪难寻。

“焰。”西烈月翻身轻跃,下了软榻,自腰间的锦袋中掏出一枚墨玉印章,顺手一抛,印章落在了一旁的芪焰手中,看着慕容舒清渐行渐远的飘逸身影,西烈月斜靠着船桅,嘴角轻扬,笑道:“修书回国,让修之立刻过来。”

慕容舒清,我看你还往哪里躲!

“是。”自家主子想什么她很清楚,只是这慕容小姐又岂是轻易妥协之人?芪焰耸耸肩,她还是去写信吧,其他的还是留给她们两个自己“斗法”好了。

从后门回到祁家,慕容舒清就敏锐的感觉到气氛不对,以往这个时候,后院只有两个侍卫巡视查看,可是现在竟然增加到四人,并且还分两组同时巡视,这祁家必是有事发生,为了不惹麻烦,一身男装的慕容舒清和绿倚在炎雨和苍素的掩护下,顺利的回到了叠翠小宿。

刚踏进院门,早就等在院中的净水迎了上来,微微皱着眉头,有些着急的说道:“小姐,您可回来了。”

慕容舒清拍拍净水的手,与她走到院中,才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慕容舒清,净水觉得心里莫名的平静,深吸了一口气,把刚才在擦拭院门时听到的话告诉慕容舒清:“我刚才听到于管家吩咐毅勇去请大夫,说是大老爷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刺客,受了伤!”

祁云遇刺?慕容舒清眉头轻躇,昨天临风关已经有消息传来,沧月确实以防范边疆为名,驻扎八万兵力在临风关外,东隅也调了六万兵力赶赴关外,两军对垒的形式已经摆开,今天祁云遇刺,是巧合还是故意?若是故意,接下来又会是什么?

慕容舒清轻叹一声,对绿倚说道:“绿倚,给我找件女装,我要去看看。”或者外公已经有了头绪。

六十四章前兆

慕容舒清来到祁云的栖云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庭院中,两排大红灯笼,将黑暗几乎驱尽,前厅里,人影晃动,吴梅几乎六神无主的来回走着,不时往内室里张望,眼泪无声的滑落,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伤。贺湘君坐在主位之上,也是一脸的担心和惆怅,从内室不断端出来的血水,更是时刻惊扰着她们的心。

相较之下,祁钟霖要平静得多,苍老却依旧有力的双手交握于胸前,平日里睿智的虎目微闭,如同休息一般,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慕容舒清进了前厅,却也没有发出声音,安静的立在一旁,这时也不会有人去注意她,祁睿和祁风贤还未见踪影,不知道是还未得知祁云受伤,还是已经去查探消息。良久,祁钟霖睁开眼,看到慕容舒清若有所思的立在门旁,有些疲惫的轻唤:“舒清,你来了。”

慕容舒清抬头,对上那双依然慈祥明睿,却也染上轻愁的双眼,缓步来到他身边,低低的回道:“外公,大舅他怎么样了。”她在这也站了一会了,看来,祁云所受的伤应该很重。

祁钟霖没有正面回答她,起身说道:“你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这让人压抑的前厅。栖云院的庭院,植满乔木,大气而宽阔,这样的夜里,投影出无数斑驳的落影,两人立于树影之下,祁钟霖也不打算绕弯子,直接说道:“你可知东隅沧月之战避无可避。”

“我知道,今日大舅遇刺,若不是巧合,那便是预示这场战争已经打响。”其实早在轩辕逸赶赴临风关时,战争就已成定局。

“那你更应该知道,为什么受伤的是你大舅了。”看着眼前镇定淡然的舒清,祁钟霖一直紧绷着的脸,染上了欣慰的笑容,这样的舒清,不是温室中的娇兰,那么,在不久的风暴中,也不会被轻易的打折。

两国交锋,拼兵力,比武艺,论谋略,还有就是——依粮草。轩辕逸名震四海,与他对垒,沧月可以说是毫无把握,要是她猜的没有错,接下来,沧月重创东隅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断其粮草。

思虑片刻,慕容舒清有些担心的看着背对着她的祁钟霖,即已退出朝堂,这么多年来,他确实也是有意避开政治,只是今日之事,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开端,要想守护祁家,这趟浑水怕是不得不趟了。可是外公已经七十岁了,飞扬的银丝刺痛了慕容舒清的眼,不忍让他再次卷入这纷繁的俗事中,慕容舒清叹道:“外公,这件事让我来处理吧!”

祁钟霖仰望满月,豪爽的大笑出声,想他一生纵横天下,今日眼前的小姑娘却想要为他撑起一片天,转身慈祥的轻拍慕容舒清的肩膀,祁钟霖历经世事的眸也染上了轻雾,感慨的笑道:“外公知道,你身边的人能护你周全,也知道你的心意。只是这祁家不安全,你到睿儿的霜天别院住下吧,外公自有分寸。”

慕容舒清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她也明白,祁钟霖既然已有了打算,那么保护好自己,不成为他的负担,便是她最应该做的。轻轻点头,慕容舒清仍然扬起那抹暖人的淡然浅笑,回道:“我知道了,您也别为我担心。”

“恩,去吧。”祁钟霖点头,挥挥手,再次转身隐没在那斑驳的翠影之中。

慕容舒清转身,缓步离开,不再打扰他的思绪。她自己也该好好想一想,接下来,她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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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下,叠翠小宿又是另一番丽影,瑰丽而清幽,慕容舒清才步入庭院,就看到亭子里的矮几上,摆放着一碗白粥,一盏清茶。在软榻上坐下,轻抚杯身,微热的温度,暖了慕容舒清的手,也温了她的心。清淡的白粥,慕容舒清吃得缓慢,淡淡的甜味,始终环绕唇间。

静静的吃完手中的白粥,慕容舒清微乱的思绪也渐渐明晰起来,起身行至庭院中,轻唤:“炎雨,苍素。”

语毕,两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身影在慕容舒清身后不远处出现。

慕容舒清清润明朗的嗓音,在这寂静的庭院中响起:“炎雨,明日你陪我去霜天别院,然后通知风起轩,让他调派十人回慕容家,我不希望慕容家有任何人受伤。还有,留四人在祁家,我要随时知道祁家的情况。苍素,你立刻前往临风关,将临风关和沧月每日的情况传书告知我。”

“是。”如来时般,各自领了任务后,利落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庭院里。

闭上双眼,感受着微凉的夜风,她不愿介入政治之中,只是有时人总是不能逃离一些责任,尤其是当你有了需要照顾的人时,然而这样负担也让她感到甜蜜。

“小姐,已经初冬了,小心身体。”远远的看着小姐立于夜风中的清瘦身影,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一般。总让人为她担心,可是却又不知如何才能助她护她。

拉好净水为她披上的锦袍,慕容舒清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亭子里,两人在软榻上坐下,虽然净水还是有些别扭,不过在舒清的坚持下,也只好作罢。慕容舒清淡淡的问道:“净水,你对未来的生活有什么安排?”净水也是她最担心的,这孩子的自闭症若不治好,对她将来的人生会带来很大的影响,她那个笨“哥哥”,也会很辛苦。

“我?”净水才放松下来的身子因为这句话,又一次紧绷起来,想了一会,才悠悠的答道:“我只是个奴才,能有什么安排。”

“你想在这方小院一直待下去吗?”

一直待下去吗?净水没有说话,只是一直低着头,久久不语,慕容舒清知道她又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低叹一声,拍拍她的手,说道:“我明日便会离开祁家,只是有些担心你。”她是想将净水带在身边,希望可以慢慢开导她。

“小姐,你要走了!”净水听到慕容舒清要离开的消息,心竟然有些不安起来,她已经习惯了陪伴在小姐身边,她现在要离开,那么自己该如何是好?!“那我……”

“净水,你当然是和我们一起走了?”看不下去净水挣扎的样子,绿倚忍不住从房中走了出来。

“绿倚……”

了解净水的矛盾,慕容舒清不想把她逼得太紧,笑道:“心安之处即是家。绿倚,让净水好好想想吧。”

绿倚走到净水面前,微微抬起她的脸,对上净水彷徨的双眸,一字一句的说道:“好吧,不过净水,安心是一种感觉,就如同我呆在小姐身边很安心,我不在小姐身边,想到她给我的鼓励和照顾,我也一样很安心,那是因为安定人心的力量一直都是在自己心里的,不是在这一方小院里。”

绿倚这番话,让慕容舒清露出了愉悦的笑容,三年,小姑娘长大了。

知道绿倚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净水还是有些犹豫,轻摇菱唇,艰难的说道:“绿倚,我怕自己还不够坚强。”

看她已经有些心动了,绿倚连忙鼓励道:“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够坚强,但是踏出这座小院,就是坚强勇敢的第一步了!还有,你不和我一起照顾小姐,我一个人怎么行,小姐她又不会照顾自己,天冷了不会加衣,忙起来又会忘了吃饭,而且……”

“好了!”慕容舒清哭笑不得的摇摇头,睨了绿倚一眼,笑道:“净水你再不答应,这丫头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的不是呢!”

“小姐……!!”绿倚轻轻的跺了跺脚,她还不是为了帮助小姐说服净水,小姐还这么笑她!

慕容舒清像拍小狗似的抚摸绿倚的头,惹得净水憋不住的笑了起来,不大的小院里荡漾着三人欢愉的笑声。

第六十五章霜天别院(上)

祁睿的霜天别院位于京城的北郊,本来慕容舒清打算搬离祁家后暂时住在迎客楼,后来听说这霜天别院在京城还颇有名气,传闻那里幽静清远,尤其是遍植的菩提树,更是别具风采。慕容舒清一向贪恋美景,自然也不能放过这样的景致,于是一行人策马北行大半日,才到了这久负盛名的霜天别院。

才下了马车,祁睿就已经迎了上来,只可惜,迎接对象不是慕容舒清,而是站在慕容舒清身后,终于被说服的净水。

“净水,你真的来了!”祁睿激动的握住净水的手,虽然她还是带着面纱,可是她终是来到了他为她而建的别院里了。在听闻清儿要来霜天别院住下的时候,他就在暗暗祈祷,净水也能来,他对她根本无计可施,舍不得为难她,却又放不下她。

“少爷,请自重。”净水想要抽回手,奈何祁睿是铁了心不放,两人在这别院门口上演了一出拉锯战。

祁睿怕弄伤了净水,手上不敢太使力,但是仍是不肯放手,隔着面纱,对上那双莹亮水润的明眸,祁睿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低吟:“我就是太自重了。”他早该将她掳了去,也不至于相对十年,却仍不能相守。

“你……!”耳边祁睿压抑而痛苦倾诉,让净水停下了挣扎,微微别过头,心中有着甜蜜,也充满了痛苦,他们不配啊!这样的纠缠下去,何苦?!

两人这样的相对无语良久,最后净水实在忍不住的又挣扎起来,这人在干什么,他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看嘛!!

慕容舒清欣赏了一遍周边的景色,确实是清静,除了风吹动树木的沙沙声外,偶尔还能听见时断时续的滴水声,空气里弥漫着微湿的林木气息,在这个初冬的季节,很是难得。院门也布置的独具特色,完全的实木搭建,没有一砖一瓦,简单而朴素,是她喜欢的风格。让人很想进去一探究竟。

不过也不急于一时,慕容舒清静静的依着院门前的树旁,看这对冤家旁若无人的互诉衷情,一院的丫头小童都含笑不语,她也不好打扰,只有继续欣赏了。

终于在净水就要急哭了的时候,祁睿才不得已的轻叹一声,放开了她的手。得到自由,净水连忙躲到低笑不已的绿倚身后,再也不敢看向祁睿。

祁睿在心里哀叹,看来清儿说对了,他这段情路,还有得走了。转过身,就看见慕容舒清正似笑非笑的倚在树旁,祁睿假意清清嗓子,一边说道:“清儿,进来啊,还站在外面作什么!”

慕容舒清可不打算这么容易放过他,依然倚在树旁,不紧不慢的调侃道:“不急,你们还可以慢慢聊,我也好再欣赏欣赏风景。”

停下脚步,祁睿哭笑不得的笑骂道:“你这丫头,竟敢调侃起大哥来了。”

“我哪敢啊,要是大哥嫌弃,净水,我看我们还是走的好。”说着,慕容舒清来到净水身边,似假还真的拉着净水,就要走向马车。

祁睿一个箭步,挡在她俩面前,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叹道:“你啊……!都是大哥的错,还请清儿多多原谅。”说完,还苦笑的躬身一揖。这个宝贝妹妹,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一样不让他好过!

祁睿百般无奈的作揖道歉,逗的在场的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一直尴尬的不敢抬头的净水,也勾起了唇角。

笑闹了一阵,慕容舒清也不为难他,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向院中走去。

院子里草木都经过修剪,看起来整齐干净,造型也颇为美观,但是慕容舒清却有些失望,她更喜欢自然天成的美丽,这样人工雕琢的精致,不免有些匠气。行至院子的中部,一条突兀的小路吸引了慕容舒清全部的目光。

那是一条只容得下两辆马车并行的小路,道路的两旁,种植着高大的菩提树,初冬时节,枝叶已不茂盛,却是另一番的慕冬景色。

慕容舒清疑惑的问道:“前面是?”满地的落叶无人清扫,路旁除了新长出来的蔓草野花之外,没有摆设精美的鲜花景观,和院里其他的精致极为不搭。这条小路似乎自成一派,彰显着它的萧索,洒脱和自然。

祁睿想了想,才迟疑的回道:“那是白素风林。”

白素风林!好名字,本来就很想进去一探究竟,现在就更想走进这别具一格的林荫别院了。

慕容舒清才走出几步,就被身后的祁睿拉住,她疑惑的回头,对上了祁睿严肃深沉的眼。

祁睿表情严肃,握着舒清的手也微微用力,一字一句的说道:“清儿,里面住着贵客,你别进去打扰。”

祁睿突来的郑重警告,让慕容舒清对这院子更感兴趣了,不过现在她也没有再执意要进入,浅笑着回道:“好。”说完继续向前方精致的雕栏小园走去。

慕容舒清轻易答应了,倒叫祁睿有些疑虑,要是以前,她哭着喊着要闯进去,他还没有这么担心,现在她平静的笑而却步,倒叫他惶惶不安起来。

慕容舒清闲暇的散步前行,祁睿不时看向那条小路,一脸若有所思。

又走了一段花间小路,一座两层木屋出现在眼前,一样的不甚华丽,简洁朴素。不大的门楣上书着净水雅絮四个飞扬的小篆。

慕容舒清笑着叹道:“字写的不错!”原来这霜天别院是为净水而建,祁睿还真是有心了。如此看来,净水若能敞开心胸,接纳祁睿,倒也是一对佳偶。

不大不小的低喃,正好让所有人都听见了,绿倚更是笑着轻轻捏了一下身边的净水,让净水更是尴尬的无地自容。

“清儿,你们就住在这吧,我的伊水居就在旁边。我还有事,晚上再回来陪你们吃饭。”祁睿也许也觉得不好意思,匆匆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净水雅絮。

看那挺拔的身影“落荒而逃”让慕容舒清摇头轻笑起来,现在才知道害羞,刚才在门口的时候不早就宣告“主权”了嘛!

祁睿才离开,慕容舒清也转身出了这小园,身旁的绿倚连忙问道:“小姐,您去哪?我陪你去吧。”上次小姐独自离开,弄得自己狼狈不堪,让她后怕不已。

知道绿倚是上次被她吓怕了,慕容舒清轻轻摇头,笑道:“你和净水留下了收拾收拾吧,我随便走走。”她也不是每次都这么倒霉吧,而且这次有炎雨在她身边,应该不会有事,想到那双凌霜欺雪冰眸,慕容舒清还是会心悸。

再则,看祁睿谨慎的样子,也不知道她这次要去的白素风林里边住的是谁,她不想绿倚冒险。

知道小姐的决定必定有她的原因,绿倚将手中的锦袍给慕容舒清披上,小声叮咛到:“好吧,您加件衣服。”

笑着点头,给了绿倚一个安心的笑容,慕容舒清出了净水雅絮。沿着小路,向那仿佛带着魔力的菩提树林走去。

走在清幽的石板路上,随风飘落的菩提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慕容舒清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这一路上那带着萧索、苍茫的气息,总让她沉浸其中。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眼前的树木渐渐发生变化,一样的傲然挺立,不一样的风情。

眼前是一整片梅林,正是初冬,梅花还没有开放,然而高大挺立,迎傲风云的风骨却已经展露无遗。

远远的,梅林间,一抹迎风而立的火红身影,让慕容舒清停住了踏进梅林的步伐。

第六十六章霜天别院(下)

远远的,梅林间,一抹迎风而立的火红身影,让慕容舒清停住了踏进梅林的步伐。重重梅影中,纷飞的衣袂,随风自由的起舞,未束的墨黑长发,如黑缎般耀眼。这人仿佛凝聚了天地间的灵气般,让人不敢逼视。立在那里,犹如千百年来,就徜徉在这梅林中,从来不曾离去。然而,那红到极致的妖艳,又与这清灵高洁的傲梅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正是这样矛盾的谐和,让慕容舒清静静的立在梅林边上,一步也踏不出去。似乎走进去,就会破坏了这幅别样的“傲梅图”。

风中背对着她的红色身影,并未因为她的到来,而转过身,也没有出声让她离开,只是依然孤傲的迎风而立,不动也不语,只有微凉的北风不时掀起那抹艳丽的红。

渐渐偏西的落日,告诉慕容舒清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笑看着梅林中站立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动也没有动一下的人影,慕容舒清忽然很想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有着如梅般的傲骨,如雪般的寂静。这人就是祁睿不让她进入白素风林的原因吗?

扬起淡然的浅笑,最后慕容舒清还是没有踏进那片属于红衣人的天地,转身步入落叶飘零的菩提树林,聆听着脚下落叶与清风纠缠的声音,轻嗅着和着泥土与林木的芬芳气息,如来时般闲适,慕容舒清信步离开。

慕容舒清一路赏景闲逛,回到净水雅絮时,天色已经擦黑,进了院子,就看见小院已经收拾了一番,本来满院的菊花,全都移到了院门附近,围成了一个弯月的形状,其他空出来的地方,重新做了调整。不是说原来的不好,只是现在的庭院,绿倚按照她的喜好重新摆设了一番,庭前小院里,软榻矮几、茶具书籍一样也没有少。

慕容舒清轻笑着摇摇头,这丫头,真的要把她宠坏了。

看慕容舒清进了在小院里良久,也没有走进来,绿倚迎了出去,帮她解开披着的外袍,拥着她进了里屋。笑着说道:“小姐,您回来了,可以用饭了。”

里屋中,只有净水正在摆放碗筷,慕容舒清环视一眼,却没有看见祁睿的身影。

慕容舒清问道:“大哥呢?”

绿倚一边把锦袍折好,放在一旁,一边回道:“少爷让小童传话,今晚不能陪您用饭了。”

今天是她第一天到霜天别院,祁睿又如此重视净水,按理说,他不会轻易出门。是什么事情,让他匆匆而去呢?

慕容舒清低眉思考时,炎雨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外,迅速的向里屋走来,神色依然冷峻的立在慕容舒清面前。

慕容舒清抬头问道:“炎雨,什么事?”炎雨平时没有她的吩咐,很少出现,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炎雨语气冷然,面前却依然平静的回道:“探子报,沧月东隅昨晚于临风关外三十里正式开战。昨夜一役,东隅小捷。”

“粮草已经送达?”虽然知道这场战争在所难免,想不到会这么快。只是两军交战,粮草先行,她却没有收到朝廷送粮的消息,所以今天传来开战的消息,还是让她很意外。

“还没有,朝廷于昨日调配大军三月的粮草,送外临风关。”

“昨日?”慕容舒清微微轻挑秀眉,看来朝廷也没有预料到沧月的主动出击。轻点了一下头,慕容舒清叹道:“我知道了。你让苍素密切注意沧月的动向,尤其是那个沧月主帅尤霄!”这名主帅出现的蹊跷,以前从未听说过此人,现在却是一国主帅,她让沈啸云查了一个月,居然到现在还是毫无所获,这人像是凭空出现一般。这人怕是这场战争中最大的变数。

“是!”

炎雨在慕容舒清抬手轻挥时,微一躬身,迅速离开了里屋。

三个月!朝廷只给轩辕逸三个月的时间,能速战速决当然是最好,以轩辕逸的谋略和武艺来说,这应该也是可以做到的。只是慕容舒清感觉到这次沧月的举动格外异常,让人猜不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她不免有些心绪不安起来。

若是战争不能在三个月内结束,那么粮草就又是一个关键问题,国库不可能完全放空,战争持续半年以上,朝廷就会向民间征粮了。慕容家会是首当其冲,她要开始打算了。

小姐又在为那些琐事烦恼了,每天小姐都要为慕容家的生意伤神,现在还要为战事忧心,这时,她好像有些明白小姐说的话了,有时不懂也是幸福,以前小姐什么都不懂,就过得开心自在,可以无忧无虑。现在……唉,心疼她的身体,绿倚盛了一碗汤,端到慕容舒清面前,叹道:“小姐,您先用些饭菜,都凉了。”

回过神来,看到绿倚担心的看着她,知道这丫头又在为她担心了,扬起舒心的笑容,接过绿倚手上的热汤,来到饭桌前,笑着对身边的绿倚和净水说道:“好,你们也饿了,坐下吃饭吧。”

两人对看一眼,静静的坐下来陪慕容舒清吃饭,看她们低头不语,只顾着为自己夹菜,慕容舒清无奈的放下已经堆成小山的碗,哀叹到:“你们想让我吃一顿明天就不吃了是吗?”

两人猛地抬头,看慕容舒清那已经堆不下的碗和哀怨的眼神,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三人笑笑闹闹下,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