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着,我一边向旁边的小巷走去。

那双眼睛,在哪里见过?

相撞?慕容舒清恍然,是他!再次抚上腰间,银票——没了。

再一抬头,哪里还有什么老大娘的身影。

慕容舒清哭笑不得,她的样子看来很招小偷,才短短的两天,她就被偷了两次,而且,似乎还是同一个人。不过她很佩服这偷儿,忽男忽女,或老或少,他都伪装的惟妙惟肖,连声音都可以模仿的几乎乱真,这就是传说的易容术吗?她还真是长见识了。

红袖不明白小姐扶着老大娘之后,为什么笑得如此奇怪,不解的问道:“小姐,怎么了?”

慕容舒清并未解释,只是微笑着摇摇头,说道:“没什么,走吧。”

她和这偷儿似乎很有缘,不知道,下次是否还会再见到他?

拐过暗巷,抽出手中的银票,三百两?她还真是有钱耶。轻拍着银票,我靠在墙边等着女子和她的家丁追过来,可是等了很久,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人被偷了总共五百两,相当于一般人家吃两三年的了,她居然不追?这是什么人啊?我忍不住又调转方向,悄悄走回路边,探头看去,女子早就没了踪影。

这个人真好玩,明天她还要在这等她!

真是无聊,我已经等了三天了,却没有再见到那个白衣女子,盘腿坐在石板路边,将头上的破布帽檐压低,挡住春日里明媚的阳光,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手中缺了一个角的破碗,正当我无聊的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那抹素白终于飘然出现了。

还以为今天又等不到她了呢!我兴奋的站起来,拉好破草帽,捧着碗一路跟在她身后,今天我要和她玩点不一样的。

茶园的情况她也看得差不多了,慕容舒清打算明日回花都,再好好想一想如何重新规划茶园。要离开锦州,慕容舒清还是有些舍不得,这样的自然景色,休闲惬意,让人放松,她很是喜欢。可以轻踏着脚下的青石板路,徜徉在宁静的古道小巷之中是她的向往。

看她的样子,倒是惬意,我小跑几部,才走近她,就被两个家丁给拎了起来,我顺势举起了碗,可怜的乞讨道:“小姐,可怜可怜吧。”

哐当!

本来还想继续装可怜,顺便挤几滴泪出来的我,看到破碗里放进的五十两的大元宝,一时之间,也傻眼了,她是不是傻子,给乞丐也给五十两?我还在恍惚,耳边却响起了女子清润的声音:“你这次不打算用偷的了?”

“原来你知道。”我干脆站直身子,眼前的女子,她了然的眼里,有着淡淡的笑意,师傅说我的易容术已经可以出师了,可是居然被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看穿,师傅的易容术也不过如此嘛!算了,我一手叉着腰,一手握着我的破碗,睨着她,说道:“你现在想怎么样?”这些家丁的武功,我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不知道,这个白衣女子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没有。

慕容舒清失笑,满是污浊的脸,看不出长相,但是听声音,看动作,原来这个千变万化的偷儿是个女孩。局促挑衅着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以为我会把你怎么样。”

她这是什么表情?!明明知道是我偷了她的钱,还能满不在乎的和我聊天,是她太有把握,还是——

我忍不住问道:“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红袖虽然不知道小姐和这小乞丐在说什么,但是也不许这小东西这样欺负小姐,上前一步,红袖也插着腰,吼道:“你怎么说话的!”

这才对嘛!这个红衣女子的反应才正常啊,我正想给她嚷回去,白衣女子却笑着摇摇头,扬起了一抹如春风般轻柔的微笑,对着红衣女子说道:“红袖,我们走吧。”

我懒得理会红衣女子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只是没有想到,原来人可以笑得这么轻柔、洒脱。不管是山上还是下山这么久,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被偷了五百两耶,不抓她见官就算了,还放她走?!真是太有意思了,那潇洒的气度,淡雅的笑容,让我决定,我要喜欢她!

“喂,等一下,喂——”下了决心,我唐晓晓可不会这样容易让她走掉,我一定要和她做朋友。看着渐行渐远的白衫身影,我赶快跟了上去。

番外唐晓晓篇(下)

我一直跟在那个白衣女子身后,虽然她看起来柔和纤弱,对人也是谦和有礼,可是我还是感觉的到,她对我只是一种礼貌的疏离,我要怎么让她愿意和我做朋友呢?师傅又没有教过,真麻烦!!

才走了一会,就看见她走进了一家客栈,客栈看起来装饰华美。掌柜一看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看着她一身的雪白锦缎,一脸献媚的说道:“小姐,您里边请。”

眼看着她们一行人就要进了客栈,管不了这么多,我也赶紧跟了上前,才走到门口,就被两个伙计拦在了门外,掌柜马上换了一副嘴脸,捂着鼻子嫌弃的说道:“叫花子,走开,别拦着大爷的生意。”

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虽然是一身的乞丐装,可是一点都不臭好不好。本来想直接给掌柜两个耳光子再用银子砸他的,可是我转念一想,我有一个更好的方法。我扶了扶头上的破布帽,指着白衣女子上楼的身影,微昂着头,说道:“刚才进去的是我姐姐。”

“姐姐?就你?”掌柜不相信的上下打量着我,一脸的不信,小乞丐当他这么容易讹诈吗?刚才进去的那是什么人!那可是慕容家的大小姐。会有这样的弟弟?!哼!“给我打出去!”

眼看着拳头就要落下,我可不放在心上,就他们这点力气,哪能伤得了我!我拦下一个伙计的拳头,对着掌柜说道:“等等!不信你去问。”

这个小乞丐还真是不知死活,不过看他一脸的自信,说话神态也有些气势,莫不是真的和慕容家有什么牵连?!小心驶得万年船,是他做生意的宗旨,还是问一问好些。掌柜上了二楼,走到临街靠窗的厢房,陪着笑,掌柜恭敬的问道:“小姐,门外有个小乞——,是小哥,说是您的弟弟?”

“弟弟?”慕容舒清一愣,朝窗外看去,只见早上遇见的那名女子正站在楼下,和两个伙计相互推搡着。

我抬头看去,白衣女子正微笑的看着我,我赶快向她招手,顺便附上阳光灿烂的笑容一枚。谁知道我一个不防,那伙计对着我狠狠的一推,我下盘的功夫本来就不怎么稳,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没摔个狗吃屎。居然敢推本姑娘,我卷起袖子,非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慕容舒清看着下面马上就要打起来的样子,轻笑着摇了摇头,这女子性子还真是莽撞,那个伙计决计不是她的对手,可是待会整个客栈的打手加上伙计一起围攻她,只怕她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心里居然不想看见她受伤,慕容舒清对着掌柜笑道:“她是,麻烦掌柜的带她上来吧。”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这个小女孩,她还是蛮喜欢的。

掌柜在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连声回道:“是是是,我立刻去。”还好上来问了,不要得罪了慕容家的公子,在这锦州可就不好混了!

一记落叶拳法,那个伙计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些个打手拿着棍棒就要向我冲过来,天啊!居然有十几个人呢,这客栈里竟然有这么多打手,肯定是家黑店,正想着怎么溜之大吉,那掌柜倒是连忙跑了过来,对打手们大喝一声,看也不看在一旁被打得喊爹叫娘的小伙计,直直向我走过来,完全没有的刚才的嫌弃,那张老脸,笑得像朵花似的,说道:“小公子莫怪,老朽有眼无珠,您楼上请,楼上请!”

拜托,别靠的这么近,恶心死了,我可懒得理他,赶快上了二楼,进了包间,那个白衣女子含笑的看着我,真好看,我怎么就笑不成这样呢?!有些懊恼,我一屁股坐在女子身边,抓下头上的破布帽子,笑着回答:“我叫唐晓晓,你叫什么名字。”

她还是那样淡淡的回道:“慕容舒清。”

“慕容舒清”真好听的名字,舒清,舒清。既舒服又清雅,真是好名字。我坐直身子,开心的笑道:“那你叫我晓晓,我叫你清清!”真好!

不过显然清清不这么想,听了我的话,她原本淡笑的脸带着微微的惊讶,低喃道:“亲亲?”我一个劲的点头,清清很好啊,又好听,又亲切,师傅都是这么叫我的!她却是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和小姐好像不是很熟吧?”

我移着凳子,更靠近她一些,她倒也不躲开,我心里更开心了,说道:“我们见过三次了,而且你也承认是我姐姐,还不熟?”不管,我就要和她做朋友。拉着她的手,我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小声的说道:“我离开师傅,下山了就没有亲人,你不会不理我的,对不对?”想想自己这段时间,也没人疼,没人爱的,本来是想博同情的,说着说着,也不由得伤心起来。

“我”慕容舒清轻叹。说出了一个字,竟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说下去,尤其是面对这样一双含泪的眼,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满是委屈,她大概也就只有十五岁吧。罢了,竟是不忍甩开她的手,只得任由她握着了。

我摸了摸眼角的泪,看她不说话,吸吸鼻子,我耍赖的说道:“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她还是不说话,我的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看着满桌的美食,我才想到等了她一个早上,我什么都没吃呢!清清好笑的为我盛了一碗汤,推到我的面前。我不争气的眼泪又差点落下来,除了师傅,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拿起桌上的筷子,我一边喝汤一边把菜往肚子里塞!

吃到一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放下筷子,我问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清清也抬起头,看着我,笑道:“问吧!”

我认真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两天都是我呢?我的易容术有什么破绽?!”师傅说,要不断的发现自己的破绽,这样才能学好易容术的。她几次都能认出我,看来她一定是看见了我的破绽。

清清看我一副虚心求学的样子,指着我的眼睛,笑道:“你的易容术很好,如果要说破绽,大概是你的眼睛吧。”这样如花年纪,未经尘世的女孩,怎么会明白被贫穷窘迫压抑的心境,又怎么会了解饱经岁月洗礼的沧桑呢?!

“眼睛?”我摸摸自己的眼角,自言自语道:“是前两天我的皱纹没有贴好?”不可能吧,我已经检查过很多次了啊,完美得很呢!看清清哭笑不得的看着我,难道真的是我的皱纹没有贴好?好吧,我虚心的点头说道:“那我下次会小心了。”

哪知道我一说完,她笑得更加开心,可是这有什么好笑的,算了,我不理会这个问题,还有一件事我也不明白,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抓我啊?”

“我抓的到你吗?”慕容舒清耸了耸肩。

“也是。”我点点头,看样子,她不会武功,那些个家丁估计也是个酒廊饭袋。拉着清清的手,我认真的说道:“你真聪明,人也好好哦,反正我就是要决定喜欢你了,我们做朋友吧!”

慕容舒清第一次觉得有些无力,这人是太过坦诚,还是霸王硬上弓。她倒是不讨厌这个小丫头,可是她的热情还真是让人有些吃不消!

“不说话就是答应了!”我可管不了这么多,趁她还没有说话,先下手为强,师傅教的!

拍拍吃得圆鼓鼓的肚子,我都快站不起来了!我嬉笑道:“我吃饱了。走了,清清,你住这对吧,我明天再来找你。”我的家当可都在小屋里,我要过去取过来。在清清身边,这次下山,一定还有很多好玩的事情。想着未来丰富有趣的生活,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挥挥手,我得赶紧回去收拾去了!

红袖看着这人一溜烟就不见的身影,愤愤的说道:“小姐,这人真是赖皮。”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不要脸皮的人呢?缠着人家和她做朋友,哪有这种人的。

当然,红袖还不知道,这人就是偷了她家小姐五百两的人,不然以后的日子怕是要更精彩一些!

慕容舒清看着自己被握了一个下午的手,轻笑着叹道:“看来我们是被黏上了。”她是从来不敢低估人类的毅力和好奇心的,而刚才的小姑娘,这两样东西似乎比别人更加丰富得多。明天还是早点走吧,不然,只怕未来几个月,她都有的烦了!

“清清,我来了。”我想好了,还是早点搬过来和清清呆在一起好一些,她可是好不容易,才交到一个好朋友呢?!

慕容舒清刚要踏入厢房的腿一僵,她的动作倒还真是快,看来是躲不掉了!!

番外炎雨苍素篇(一)

曦城郊

一处天然石屏形成的隐秘空地上,两个黑衣男子盘腿坐在中间,手心相对,似乎正在习练内功。开始的时候还颇为顺利,可是其中一个人表情忽然变得痛苦,面色时而暗沉,时而苍白,冷汗沿着下巴滴滴的落下。一缕鲜血自男子唇间溢出,两人被迫收回掌力。

受伤男子一面喘着粗气,一面叹道:“还是不行。”

“我们练第七重已经三年了,却一直停滞不前,这样下去,恐怕难有所成。”另一人看上去好些,似乎并没有受伤。

只是两人都陷入了思索,师祖毕生研习创立的内功心法,精妙无比,变化繁多。可惜只传到第七重给师傅之时,师祖就离世了。师傅苦思数十年,却终不得法,临终之时,将秘籍交给他们,希望他们能够破解其中的秘密,可是多年下来却仍是未有精进。

这是,沉重而纷杂的脚步声传来,苍素和炎雨对看一眼,冷冷的说道:“谁?”会有这样的脚步声,一定不会是什么高手,但是他仍然不会放松了警惕。

“是我,师兄。”微喘的甜美女声传来,让两人冷傲的嘴角也不禁无奈的扬起。

一个有着一对迷人酒窝的女子从石屏后面冒出头来,红润的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在看见炎雨嘴角的血迹之后,瞬间被惊慌取代,女子气恼的叨念道:“你们又受伤了?!这劳什子的武功,不学也罢了。”

显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抱怨了,两人都没有理会她,苍素看见她身边还有一个女子,被她搀扶着,面生得很,问道:“她是谁?”

穆颦好像突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似的,扶着她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才解释道:“我上山的时候在山腰上遇见的,这位姐姐的脚好像扭伤的挺严重的。大师兄,你帮她看看吧。”

苍素看了一眼坐于石上的女子,素净的面容,眉心轻蹙,细细的薄汗说明着她正在忍耐着疼痛,感觉到自己审视的眼神,女子还对他友好轻轻一笑。这一笑柔和了她面容,竟让她平凡的脸仿佛焕发出了明亮的光彩。

还笑得出来,这伤估计也没有多严重,苍素不再看她,冷然的回道:“我又不是大夫。”

他冰冷的拒绝在穆颦眼里,早就习惯了,他们的冰块脸她都看了十几年了。对付两个师兄的冷面,她有办法。穆颦走上前去,拉着苍素的手,上下摇晃着,说道:“可是师兄弟们扭伤都是你治好的啊!”

苍素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穆颦的粘字诀,是他和炎雨的克星。若是其他事,依她也没什么,可是看那女子的绸丝锦衣,娴静的仪态,估计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要治疗扭伤,脱鞋查看是免不了了,更不说治疗之时还要碰触女子最为在意的脚踝。今天若是换作一个男子,哪怕是江湖侠女,他都可以救,可是这些个千金小姐,到时要死要活的,他可不想惹麻烦,继续拒绝道:“她是女子!”

“有什么不同?”她也是女子啊,师兄不也治过。

慕容舒清看着穆颦不明白的在自己和她之间来回的看着,比较区别,忍不住摇头轻笑,她这一笑,让穆颦完全摸不着头脑,就连受伤的炎雨也将注意力转向这个一言不发的女子。

苍素的担忧,她自然是明白的,那些所谓的礼教,她从来就不放在心上,对她更是没有约束作用,而且她的脚真的很疼,轻轻调整了一下呼吸,慕容舒清说道:“若是公子愿意救治,自然是万分感激,权宜之计,世俗礼教不需放在心上。”

原来她知道他的意思。她的坦诚,让苍素对她的印象倒是好了很多。

穆颦终于知道师兄刚才说的意思,想不到师兄还会顾及这个,疼都疼死了,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把苍素拽到慕容舒清面前,穆颦急急的催道:“人家都说不介意了,你快给看看嘛!”

苍素犹豫了一会,还是半蹲在慕容舒清身边,为她褪去鞋袜之后,脚上的伤让苍素有些惊讶,脚踝已经肿得很厉害,抚上关节,发现已经严重错位,看她刚才平静的样子,他还以为只是轻微的扭伤而已,这样的伤势,一般男子都要受不来,她这么个纤弱的女子却是一声不吭,还能和他微笑,真是不简单。

心里颇为佩服她的勇气,在下手之前,苍素破天荒的对她说道:“很痛,忍着。”

只是觉得疼,没有想到,原来伤已经恶化成这样了,慕容舒清双手交握着,做好了心理准备,回道:“好!”

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苍素回复错位关节的时候,还是让慕容舒清疼得惊呼出声:“啊——”交握着的双手也被自己抓到破皮。还好苍素的手法很快也很准确,一记锥心的疼痛之后,倒是没有让她再受折磨。

不错,没有哭得死去活来,苍素站起身,依然冷傲的说道:“骨头已经接好了,回去敷些药,七日就可完全复原。”

她好厉害,接骨可疼了,她都没有哭。穆颦开心的坐到慕容舒清身边,笑道:“我师兄很厉害的,说七日就七日。你放心吧!”

“多谢。”慕容舒清微微活动了一下踝关节,还是有些疼,但是已经能动了,相较于刚才的疼痛,现在已经是小巫见大巫了。

慕容舒清拿起鞋袜穿好,却看见一直坐在一旁运功的男子忽然轻咳了一阵,一口鲜血自他嘴里喷了出来。

苍素赶紧封住他所有穴道,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青花瓷瓶,倒出一个黑色药丸,塞到炎雨嘴里。穆颦更是像受了惊的兔子一般,在炎雨身边来回走来走去。

好不容易,炎雨的脸色没有那么惨白,才刚刚睁开眼睛,就看见穆颦半跪在他身边,脸色竟是和他一样惨白,一张本该是阳光带笑的脸,现在却满是恐惧。

穆颦不敢碰炎雨,生怕会碰伤他一般。含着泪的眼怔怔的盯着他,恳求道:“求求你们,别练了,好不好,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内功秘籍,只会害死你们,爹爹练了一辈子,最后内伤不治,我不想你们也这样。”

爹爹也是这样口吐鲜血,然后没有多久就离开她了,她害怕总有一天,他们也会如爹爹一样的,她恨死那本秘籍了,她恨不得烧了它。

知道她内心的恐惧和痛,炎雨拍拍穆颦的脸,有些牵强的笑道:“颦儿,这是师傅的心愿,我们有护心丹没事的。”

“可是——”

“颦儿!”穆颦还想再说什么。苍素却打断了她的话。

有外人在,她也不好再说下去,而且师兄的伤也需要休息,擦掉眼角的泪,穆颦喃喃的回道:“好了,我不说了。”

他们零星的只言片语,慕容舒清大概猜到这里边或许有一段关于武功秘籍的传奇故事,只是对于江湖之事,她并不感兴趣,再则,她的存在现在似乎已经妨碍到他们说话了,慕容舒清扶着石块小心地站好,对着三人说道:“我叫慕容舒清,谢谢各位的救治,先告辞了。”

穆颦看着她站的辛苦,担心的问道:“姐姐你能不能走啊!?”这才接上的骨头,能行吗?!

试探的走了两步,虽然还是一瘸一拐,但是忍一忍,还是能走的,慕容舒清淡淡的笑道:“已经好很多了,会有人来找我的,谢谢你们。”

道过谢之后,慕容舒清慢慢悠悠的走下山去。

本来以为,这只不过是人生中萍水相逢的一段小插曲,然——

三月后曦城郊城隍庙

瓢泼的大雨,伴着轰鸣的雷声,冲刷着大地,也将路上的鲜血冲刷殆尽,一道道银蛇一般的闪电,每一下,都仿佛要直劈入地一般,扎眼的白光,忽明忽暗的映照在残破的石雕上,原本庄严的法相,这是看上去,也狰狞的让人心惊。

石像的下方,两个匍匐的身影,在雷电交辉之下,血污的脸上,仿佛也染上鲜血的眼睛里,满是不甘和仇恨。即使穿着的,是比夜还要黑的黑衣,但是暗红的血液仍是将黑衣染成了残忍的猩红色。血液一滴一滴溅于石板上的声音,竟比庙外狂烈的暴雨,更为清晰。

已经动弹不得的身体,仍是倔强的想要站起来,可是试过几次之后,终是无力的软倒在地。

一滴泪不期遇的自倔强的眼眶中滑落,紧握成拳的双手,满是血污的腥臊,痛苦的捶着地面,却又只能无力的颤抖,一道暗哑的声音,仿佛聚集着所有的怨,恨,自喉间冷冷的溢出:“我,不甘心。”

另一已然陷入昏迷的身影,因为他的这句话,仿佛有所感应与共鸣般,闭上的眼睛忽然睁开,轻颤的唇,却再也吐不出一句话,但是谁也不会错认的,是那双眼里,同样有着用生命书写着仇恨与不甘。

一辆宽敞的黑棚马车,在电闪雷鸣的小道上穿行。前后四匹黑马守护着马车。耳边不断传来的轰鸣之声,让绿倚清秀的脸满是惊恐,慕容舒清感受到大雨冲刷马车顶棚的力度,这雨怕不会这么容易停了。

靠在车门上。慕容舒清大声的对着车夫说道:“雨越来越大,看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避一避吧。”她在车里还好,这样的雨,保护她的人只怕可要遭殃了。

只听得外面简单利落的回道:“是。”

说起现在的几个侍卫,她很是满意,原来的家丁懒撒而轻慢,慕容家的家风有待改进。这几人是她花了五千两,让沈啸云帮她物色的,虽然价格不菲,但是好在身手不凡,很有“职业操守”。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下车之后,发现是一间破庙,虽然残破不堪,却是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破庙并不大,漆黑的一片,偶尔的闪电会将破庙照亮,但是仍是看不真切。

绿倚扶着慕容舒清进了破庙,灰尘被狂风暴雨吹散了不少,左右的窗户都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破庙里倒不见陈腐之气。但是却有一股更为强烈的味道,绿倚奇道:“什么味道?”

血腥味!慕容舒清很清楚,身后的侍卫对这股味道更加清楚,迅速将慕容舒清围在中间,一人拿出火折子,点燃了烛台上的一小节蜡烛,虽然并不明亮,但是破庙里的情况总算可以看得清了。

绿倚忽然看见神台下躺着的两个血人,吓得惊叫起来:“啊——”

慕容舒清微微皱起了眉头,称为血人并不为过,除了身上满是血肉模糊的伤口,身下的血迹,将旁边的石板也都染红了。拉着绿倚的手,正要将她带到旁边,却发现仰身躺着的那个人,好像有些面熟,但是血污布满的脸让她又认不真切。想要上前一步查看,却被身旁的侍卫拦住:“主子,小心。”

这些受伤的江湖中人是最为危险的,极有可能在你靠近时给予最致命的一击。

慕容舒清点点头,说道:“你去看看。”

侍卫经过一番查看,回禀道:“还没死,不过伤得很重,看来快不行了。”这两人也算意志力坚强,不然看他们一身刀剑之伤,还有地上这一大滩血迹,早就活不成了。

慕容舒清上前一步,仔细看了一会,忽然想到:“是他们?!”三个月前,给她治腿伤的人。可是为什么他们会伤成这样。不再多想,慕容舒清问道:“还有得救吗?”

侍卫不敢肯定的说道:“先护住他们的心脉,或许有救。”毕竟,他们伤得太过严重。

有希望就一定要试一试。慕容舒清当机立断:“把他们扶上马车,回别院。”

三日后,慕容舒清坐在客房里,一张竹椅横在左右两张床中间,两人实在伤得太重,住在一起方便大夫救治。经过三个名医会诊,再加上从沈啸云那借的两个高手共同努力下,总算是保住了两人的命。听说他们今日会醒,慕容舒清拿着一本杂书随意的翻阅着等待他们醒来。

两人倒是很有默契,几乎是同时醒了过来,看着他们好不容易清醒了,似乎有些恍惚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慕容舒清将书合上,淡淡的笑道:“你们醒了?”

两人马上戒备的看向她,直到苍素终于认出眼前的女子正式前些日子救治的人之后,脸上的表情才略微放松一些。两人互看一眼缠绕的丝锦绷带,了然自己是被她所救,有些艰难的拱手,苍素冷硬的说道:“多谢了。”

说完,却不等慕容舒清回应,他们动作一致的似乎就要下床离开,可是明显是自不量力,他们的伤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现在别说是出门,只怕是这床,他们也爬不下去。果然,努力了半天,他们才是勉勉强强的坐了起来,慕容舒清也不拦他们,笑道:“你们伤成这样,还是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等伤好了再做不迟。”看来这两人似乎并不怎么珍惜自己的命!

炎雨自嘲的冷哼道:“我们的事不需要你管!”虽然她救了他们,可是这仇,他一刻也不想等。

面对他们的明显不屑,慕容舒清也不恼,江湖中事,她本来也确实不懂,也不打算去管他们。慕容舒清点头笑道:“好吧,那我通知你们的师妹过来吧。”她也可以见见那个可爱的女孩,上次还没有好好的谢她。

两人的脸色却在慕容舒清说话的一瞬间变得晦暗,里面有着慢慢的伤痛与愤恨。呼吸也明显变得凌乱。他们的神情加上见他们时的狼狈,慕容舒清惊觉事情似乎没有她原来认为的这么简单。

“穆颦怎么了?”她现在关心的只是那个如阳光一般的女子究竟怎么样。

两人却是越发的激动起来,紧握的双拳青筋立现。过度的情绪激动,让他们的内伤复发,随即又晕死过去。

看着两人软到在床,却依然不能舒展开来的眉峰,慕容舒清心里隐隐的觉得不安。

就在慕容舒清还在担心之时,沈啸云靠在门边,冷冷的说道:“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很简单,一百两一条信息。”上次她随便丢个五千两,就要了他六个得力手下。他就不信,这次还不能赚回一些。

慕容舒清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回道:“很合理。”就在沈啸云暗自高兴的时候,慕容舒清忽然话锋一转,说道:“对了,你在府上住宿,两百两一天。”

什么?!“你——”沈啸云一直酷酷的脸,瞬间变得扭曲。她以为她这里是皇宫吗!

“你可以不在这住,不进慕容家最好。”慕容舒清耸耸肩,一副随便你的样子。唐晓晓在她府上,除非沈啸云放得下她,不然,就算他再怎么精明,注定都是输家。

慕容舒清不理会沈啸云的瞪视,认真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啸云将手中的信封摔在慕容舒清手里,转身离开看都不看她一眼,他这是中了什么邪气,上门找气受!

慕容舒清却因为手中的信息,脸色越发的晦涩起来。

番外炎雨苍素篇(三)

慕容舒清将风雨楼的信笺放在桌上,还是坐在两床之间的木椅上,只是这时的心情,却没有了刚才的惬意,手中的书也无意翻看,看向床上几乎全身上下都被绷带缠绕的两人,她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此刻,她能明白他们的心情,灭门之仇,亲人离去的痛,都会如蔓草一样时刻缠绕撕咬着他们的心。

相较于死去的人,活下来的就要承受更多的痛苦、仇恨与责任。那个阳光般的女孩,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她也会心疼难过,更别说是与她朝夕相处的他们。

看向窗外炽烈的殷红,那是阳光最后的倔强。两人再次醒来之时,已经是日暮西沉了。这次醒来,他们的精神比上午要稍好些,看见慕容舒清仍然坐在床边,有些不解,他们与她,非亲非故,她为什么要守在他们身边呢?!

炎雨、苍素对看一眼,并不打算深究慕容舒清的意图,两人暗暗调息了一会,就要下床离去。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虽然艰难,但是两人还是勉强的坐了起来,双腿还未落地,一直看着天边暮云的慕容舒清轻轻的说道:“你们要报仇,也要先把身体养好,搞清楚找谁报仇吧!”

如羽毛般轻柔的低音,在室内慢慢的荡开,让炎雨和苍素心下一怔,炎雨忽然警觉的盯着慕容舒清,冷冷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