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云并不十分乐意的样子,拖拉半响才与我进了客栈。我找了个好位置坐下来津津听着,而萧子云屁股尚未坐热就嚷着要去布店,我让她自个儿去了,约好了一个时辰后她来客栈找我再一块回府。

白胡子老头在讲《书剑恩仇录》,直到香香公主出场之前我都是听得很痴迷的,且一心认为陈家洛与霍青桐将有情人终成眷属。然后香香公主出场了,先是她的名字就听得我一阵恶寒,再是我对香香公主不爱吃饭只爱吃花的行为很是不解,并且在心里盘算了许久若是光吃花究竟要吃多少朵才能填饱肚子。这个过于白烂的故事让我对白胡子老头略略失望,许是他新换了工作环境,尚未适应过来罢,我体谅他。

我决定先行去找萧子云,以免再听下去我对白胡子老头彻底失望,走出门前白胡子老头哀伤地看了我几眼,他是认得我的,我自小听他的说书长大,从没在他的故事中提前离场过。我回以他谅解的几眼后绝决地离去。

去到布店我却没寻着萧子云,据布店老板言,她仅是看了几眼便走了,于是我又绕回龙门客栈,仍是没寻着人,于是在白胡子老头哀伤的眼神下又一次绝情离去。

我把街上一般女子常光顾的店都寻了一遍,终是没寻着她的身影,于是只得又回龙门客栈坐着,那白胡子老头见我回去,几近泪水汪汪。

干干等了两个来时辰,我连杀了香香公主的心都有了,萧子云还是没出现,于是我只得先行打道回府,临走前还望了望白胡子老头,给予他鼓舞的眼神。

回到府里一问,并无人看到萧子云回府。

我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去告知一下范天涵,绕过那片消瘦的竹林,便是范天涵的书房,还没走近,我就听到里面传来萧子云娇羞的声音:“表哥,这是我新买的胭脂,颜色可好看?”范天涵的声音低沉,走近了我才听明白:“云儿用什么颜色都是好看的。”

我站在门外,气闷涌上胸口,竟微微的发着抖。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我该来个气势如虹的出场,于是一掌扫向门,门应声而落,屋内两人目瞪口呆。

看来几日没练功,也没多生疏,师傅老人家还老唬我说以我的资质只能靠勤来补拙。

范天涵首先反应过来,他皱着眉头道:“清浅,怎么回事?”

我摸摸鼻子笑道:“我一个气恼就忘了控制力道了,不过你的门也太不牢靠了点,以后可别再用便宜货。”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何事让你如此之气恼?”

我凉凉地瞟了萧子云一眼,“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被人摆了一道。”

范天涵戏谑道:“哦?何人敢摆我堂堂状元夫人的道?让为夫好好替夫人教训教训他如何?”

我道:“那倒不必,我这人向来睚眦必报,且惯于亲力亲为。”

范天涵笑着摇头:“不管是何事,切莫失了分寸。”

我亦是笑着道:“那是当然。我也不打搅你们了,先去厨房看看有无燕窝之类的补补身子,早晨喝的燕窝太甜了,那厨子手艺还不如猪呢。”

语毕,我再瞄一眼气得面上发白的萧子云,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书房。

是以,我向萧子云正式宣战了。

喝汤

我万万没有料到萧子云会追上来。

她拉着我的袖子,边哭边解释,声泪俱下得很。

我听着风吹竹林沙沙响,拉回自己的袖子道:“萧子云,我都明白的,你兴许不是故意忘了我在龙门客栈等你,但我实实在在地在那儿等了你将近两个来时辰,且来回找遍了街上大大小小的店铺。两个时辰多久你知道么?够鸡下蛋孵鸡子,把鸡子抓来炖一盅汤,宝儿再把这盅汤喝完。我自小脾性不好,人家打我一掌我定是要还他一拳的,你这次这事儿实在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我至多小打小闹地与你玩玩罢,我会适时停手的。届时我断是愿意与你和睦相处的,就不知你还乐意否。”

我自小就觉得凡事都得讲究公平,一串糖葫芦六颗,我定会分与宝儿三颗。

萧子云收起眼泪,恨恨地望向我:“王清浅,你莫要嚣张,我萧子云是不会怕你的。”

我为他们一家人出神入化的变脸技术所深深折服,便老实道:“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值得你害怕的事。”

她听了我这番情真意切的言语,非但没有安心,反而气愤地拂袖而去,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向来不打诳语,道是小打小闹,当然就真的是小打小闹。

即日起,萧子云的衣裳常常莫名地多几个窟窿;她的胭脂盒里偶尔有不明虫子进驻;她喝的糖水有时是咸的……

这样的把戏我玩了三日便腻了,于是心下决定大方地原谅她了。不过这样我就闲下来了,我这人忙碌命,一闲下来就有点慌,于是便唤来宝儿,决定去把萧子云给我花籽种到后花园里。我思忖着这样也算给了我与萧子云彼此一个台阶下,萧子云应该也就知道我原谅她了,况且我也好奇这珍奇的花籽会种出些甚花儿。

我跟宝儿才撅了第一个坑,萧子云就气急败坏地赶来,小脸因奔跑而红通通汗津津,上气不接下气道:“王清浅,你欺人太甚!”

我思前想后了一番,实在是不晓得她讲的是何事,我都决定收手了,今日自然就没去招惹她的。

我拍拍手上的泥土,道:“此话怎讲?”

萧子云平静了下来便开始端起她那千金的姿态,冷冷道:“你这几天鼠类般的行径我皆大方地不与你计较了,你为何非得犯到我头上?”

啧,这话说得就忒不厚道了,你才是鼠类,你们府上老小都是鼠类。

我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便道:“我真真不明白你讲的是何事,不如你直接点讲可好?”

萧子云忽地夺下我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扔,动作行云流水,实在不符合她平时塑造出来的柔弱形象。

不过她这一扔我倒也明白了几分,敢情这府上的规矩是个奇妙的规矩,当人家送花籽给你邀请你在后花园种花时,其实就是在表达万万不可在后花园种花的意思,这种表达方式委实百转千回得很,而我竟也能明白过来,我实乃一朵解语花哪。

我想着这几天也整得她凄惨戚戚的,便大度道:“既然表小姐不高兴我种花,我不种就是了,宝儿,我们找别的乐子去罢。”

萧子云在我转身前扣住我的手,我回头望她,她狐媚的眸子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我觉得奇怪,她这么一个温婉贤淑的良家妇女,凑近了看居然有这么狐媚的一双眼睛,且那扣住我手的力道,可不该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所该有的。

我好奇道:“表小姐习过武?”

“你想去找表哥告状?”她收紧了手,捏得我想叫娘,便使力挣了两下,没挣开。

我疼得皱眉,道:“告什子状?你力气很大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家宝儿力气也很大。”

宝儿忽地一个劲儿冲上来,啪一下拍开萧子云的手,叫道:“小姐的手受过伤,你不要捏她!”

这么多年来,真没白疼你。

我看着萧子云白玉般的手臂慢慢浮上殷红,心下又为宝儿不可一世的力气感叹了一番。但场面话还是要讲的,我责怪地剜了宝儿一眼道:“不得无理,快给表小姐赔不是。”

宝儿了然道:“对不住,还请表小姐责罚。”

萧子云并不领我们的情,一个劲儿的责问我:“你是否想去找表哥告状?”

这种莫名的执着让我一阵悚然,连摆手道:“并没有。”

我会这么讲一是我实在觉得这萧子云脑筋似乎有点扭曲,二是我心下清楚得很,即使我真的去找范天涵告状,也不一定就能捞到什么好处。

她忒诡异地看着我,我忒真诚地看回她,最后她缓缓离开。

我吁了口气,娘的,那眼神儿也太恐怖了,再看多我一会儿我都想叫她姑奶奶了。

她那眼神让我想起六姨娘养的那只颠猫,每回它露出这样的眼神,隔夜柴房里就会出现无数老鼠的尸体,有的没了头,有的没了腿,有的肠穿肚烂……残忍到令人发指。

宝儿似乎也与我同感,她抖着肥嘟嘟的小手,道:“小姐,她、她真真叫人胆寒。”

我拍拍她的背安抚道:“我也有同感,她指不定还食人,宝儿,你如此皮薄肉多的模样,清蒸后撒把姜丝,定是人间美味。”

“小姐!”宝儿跺脚。

约莫用完午膳,我正与宝儿在房里闲磕牙,听她讲萧子云走起路来小蛮腰扭呀扭的,于是下人们私底下都叫她蛇妖。

范天涵推门进来的时候我笑得正欢快,见着他,一个惊吓,被口水噎着了。

这位范大人我已三四日没见着了,听闻是随宰相老爷视察民情去了,于是乎我前几天整萧子云整得相当顺风顺水,毫无障碍可言。

他倒了杯茶递到我手中,顺便替我挡开宝儿拍着我的手,相对于宝儿把我往死里拍的力道,他拍得轻柔得很,恍惚间我突然觉得他居然像足了我年幼时哄我入睡的娘。

如此看来,要么我呛糊涂了,要么他男子气概不足。

待我平静下来,他道:“你过门多少日子了?”

我脱口道:“不多不少,八日。”

范天涵兴味道:“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我沉默不语,这度日如年的,能不清楚麽?

他又道:“我明日与你回趟娘家罢?”

我不解道:“为何要回娘家?你欲休了我麽?”

他叹息道:“你听起来倒很是雀跃?”

我伸手抚平脸上的笑痕,正色道:“误会误会,我心下凄婉得很。”

他搬把椅子坐下,侧着头与我说话:“清浅,明儿我们是回去省亲,你好好想想你爹和姨娘们平日里喜好些什么,好让李总管打点打点。”

这简单得很的问题竟使得我一时不知如何启齿,我有九个姨娘,我常常混淆她们各自的喜好,至于我爹,他的喜好我倒是清楚得很——女人。

范天涵轻轻拉我垂在肩上的发辫,道:“这你也好卖关子?”

我夺回我的发辫,天地良心,我哪是在卖关子?

最终是宝儿替我解的围,她道:“老爷好美食,夫人们好金饰玉饰等女人家的东西。”

我失望地朝宝儿瞟了一瞟,我爹好美食?我当了他十八年的女儿,这倒是我第一次听说。谁都知道王赖子年少时吃惯了糟糠之食,富贵后落下个毛病,太矜贵的食物吃不得,吃多少呕多少。

宝儿被我一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忙道:“呃,是小姐好美食,老爷好、好色、色彩缤纷之物。”

她这番话的逗点逗得我乐不可支,捂着肚子笑个没完,最终范天涵不得不点了我的穴以阻止我把肠子笑到打结。

傍晚时分李总管送来一堆礼物让我过目,从鱼翅燕窝到金银珠宝,应有尽有。在这之前我一直怀疑范天涵娶我是觊觎我的嫁妆,再加上状元府小得可以,所以我一度觉得我得学会当个勤俭持家的贤妻良母,以免成为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典范,想来是我多虑了。

晚膳时范天涵与萧子云皆没出席,我干脆就招呼宝儿一起坐下来吃,宝儿最近日子过得挺是坎坷的,由于状元府里规定下人不能与主子同起同坐,故她不能与我同桌吃饭,这常常就意味着她不能吃掉我的一半饭,也就意味着她常常吃不饱。

吃到一半,范天涵又忽地现身了,这次轮到把宝儿噎得死去活来。

我拍着宝儿的背,对范天涵抱怨道:“你这神出鬼没的毛病改改罢。”

宝儿手忙脚乱地要起身让位,我硬是按下她道:“坐着坐着,你瞧瞧你,都瘦成付什么模样了,还不好好坐着吃饭。”

语毕,我望着宝儿的油头大耳一阵心虚,忙掉转视线望着范天涵,道:“你要一起用膳吗?”

范天涵的神情似乎还在揣摩着宝儿究竟哪里瘦了,闻言便随口道:“我喝口汤便好。”

我端着一个空碗要给他舀汤,他却伸过手来端起我搁在手边的汤碗,喝了两口便皱眉道:“这汤不合我口味,不用盛了。”

我听而不闻地舀了一碗汤,挪开他刚刚喝过的碗搁在一边,端着新舀的汤喝。

他怔了一怔,脸上一阵难看,忽地凑上来,吸了一吸我的嘴。

这这这……

我神游太虚回来,眼前只剩了宝儿捂着嘴嗤嗤地笑,我下意识地抿了抿嘴道:“宝、宝儿,他……”

宝儿促狭道:“姑爷等不到你回神便被李总管请走了。你多喝点汤罢,尤其是舀好了的,莫要浪费。”

意外

这民间有传言人若愁过了头,便会一夜之间白头,但若是说有人一夜之间转了性子,那该是让鬼上了身罢?范天涵今儿一早就极似鬼上身,整个人换了个脾性。

他早早地差人来唤我准备启程回娘家省亲。我与宝儿着实手忙脚乱了一番后出的门,而范天涵早已等在大门,他立于状元府门口的两只石狮子中间,硬生生比狮子俊上百倍。

我笑着迎上去,道:“昨夜睡得可好?”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问候语了,他闻言却脸上一红,气急败坏道:“上车。”

这会儿我才发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我刚想与他协商协商我不爱坐马车的习惯,但见他脸色不愈,只得作罢。

这马儿也不知道吃得是什么仙草,跑起来腾云驾雾的,颠得我胃里翻翻滚滚,特想呕。我挣扎地坐了一会儿,最终挪向坐在马车另一边的范天涵,道:“这状元府与我家离得并不十分远,充其量也就半柱香的脚程,不如我们走走罢,强身健体。”

他冷冷瞥我一眼,挪得离我远些才道:“你想下去便自己下去罢。”

我被冻得莫名,摸摸鼻子起身想坐回原先的位置,岂料这吃了仙草的马儿一个发瘟,来了一招神龙摆尾,把我从车厢内的这头甩到那头,直愣愣甩入范天涵的怀中。

范天涵先是抱住我,后忽地把我扯开丢下,活像我身上染了什么会传染的毒似的。

我哑然,他这付被调戏了的惊弓之鸟之态从何而来?若我没记错,昨儿被轻薄了的该是不才在下罢?为何反而是他像足了个失贞少女?

我虽无多少婚姻经验,倒也晓得夫妻之间偶尔心血来潮亲个一口两口实乃人之常情,故我本是淡定得很,但被他这么一别扭,也隐隐觉得似有哪里不对。

我揉着臀默默地移到车厢角落,刚坐下又是一个颠簸,实在想呕得紧,只得又开口道:“这马车我坐着着实不适,让我下去罢。”

他一脸不耐:“你是有多娇气?要下去便从窗户跳下去罢。”

我这人最最受不得人激,他话语才刚落我就撩开帘子纵身跳了出去,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地上,所以说人平时还是要学一技防身的,这从师傅那儿偷学来的落雁式虽不足以让我从屋顶上翻下来,但翻个马车还是绰绰有余的。

车夫长长地吁了一声后,那匹疯马便停了下来,帘子被撩开后宝儿的头探了出来,揉着眼儿问:“小姐,你怎么下去了?快上来呀。”

这位福比天高的宝儿祖奶奶一上车就开始瞌睡,连期间我与范天涵在马车中滚了一滚都没把她滚醒。

范大人的头也在车窗出现,这会儿他脸上已无甚表情,语气凉凉:“让她去,我倒要看看她有多拧。”

听听,这是人讲的话麽?

我独自在路上踱着步子,踢着石子,马车在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宝儿趴在车窗上鬼吼鬼叫,也不下来陪陪小姐,这颗球。

今儿天气很是不错,云淡淡,风倦倦,是个放纸鸢的好天气。

就是这身后的马车跟着叫人心烦,马车里面供着的那个黑面神就叫人更心烦了。我走着走着干脆拐进一条马车进不得的小巷子。

从前,有个人跟我讲过,这京城内的道路七拐八拐,总是能让人出乎意料的。而我眼前这人确确是挺出人意料的。

我抖着嗓子道:“大、大师兄,你这姹紫嫣红开遍的,怎么回事?”

大师兄抚了抚脸上的伤,道:“我与师傅在你成亲那夜遭人暗算,师傅受了内伤,在隐蔽处修养着。我在状元府外守了好几日才守得你出来,快与我去见师傅罢。”

我不以为然地打量他,这离我成亲都十日八日的了,再怎么着他的脸上的颜色也不该如此璀璨,我凑上去拿手指揩了揩他的脸,这易容技术,够鬼斧神工的。

大师兄被拆穿后一阵恼怒,一颗围棋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袖中射出,打中我的某个穴道,原谅我,我总是记不住穴道的名号。遥想当年,我跟着师傅学点穴的功夫,一个月下来我也只知道有个叫眉心穴和有个叫太阳穴,师傅最终只能安慰我道,至少你记住的是最致命的穴道,若实在被逼急了就只管攻击它便是了。我一直很是艳羡师傅安排与大师兄的兵器——围棋子,即高雅又好携带,居家旅行两相宜。不像他安排与我的兵器——绣花针,置于袖中我得时时提防莫扎了自己,置于别处我又常常寻它不着,难为死我了。

我直挺挺地立在那,维持着手举于面前、一脚微悬于空中的姿势。我本想破口大骂,发现这挨千刀的崽子连我哑穴都点了。

大师兄现出哀伤的模样,道:“浅儿,你好生听我讲便是。”

我翻翻唯一能动的眼皮,娘的,我都这样了,还能不听麽?

他清咳了一声,深深望着我。若我没会错意,他望着我的眸光是漾着盈盈情意的,我心下一紧,这朵桃花未免也误了花期太久罢?别的枝桠都结上桃子了,这会儿又何苦开来贻笑大方?

果不然他劈头就是开门见山的一句话:“浅儿,我爱你。”

闻言我忒想哆嗦一下,无奈被点了穴,只得转转眼珠子以表达内心的澎湃。

他续道:“我、我知道你还在恼我,否则你不会嫁与那种纨绔子弟的,他并不是个好人。以前种种权当我对你不住,我们、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起从头来过,好不好?”

我又转了转眼珠,心底是呼喊着不好的,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理解的,总之他就一直絮絮叨叨着:“浅儿,你不是最喜欢闯荡江湖、浪迹天涯麽?我们就去天涯海角,一起、一起携手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若是你倦了江湖之事,我们便到山里,辟一块地,白日里你织布,我耕田,夜晚一起到屋顶看星星……”

我从来就没觉察到大师兄是这么多话的人,比说书先生还滔滔不竭,眼看他已沉醉在自己编织的美好未来中,我欲哭无泪地抬眼望苍天,我这茕茕孑立的姿势委实不适宜听人家展望现在,畅想未来。

泪眼中,我看到了坐于墙头的范天涵,他一手支着脑袋,灼灼的阳光下,我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也无从判断他究竟听了多少去。

此时我也顾不了刚与他闹了别扭,拼命给他使眼神儿,示意他来拯救我,但他就是不为所动,维持着那个姿势在墙头坐着。

娘亲的,坐死你也等不到红杏出墙来。

大师兄来回把太阳月亮星星白云晚霞等所有自然现象都畅想了一遍,才猛地发现我还郁郁地单脚立于他面前,他道一声“浅儿你跟我走罢。”便弹出一颗棋子,我身子一个放松,软软麻麻地就往地上瘫。大师兄一个箭步冲向我,我却莫妙地被一股力量往后扯,跌入一个怀抱。

我侧头望范天涵,这不是在墙头上坐得挺舒适的么?又是何时窜到我身后的?

范天涵语气不快:“段大侠难道不知清浅已嫁与我,她生是我范家人,死是范家魂。”

啧,这话委实不吉利了点。

但我现在也没力气与他计较,于是我任自己软软地倚在他怀中,练武的男子,肌肉喷张的,倚起来不软不硬的,将将好的舒适。

大师兄一个棋子射过来,道:“范天涵,你放下浅儿。”

范天涵搂着我,微微偏身躲过,冷冷道:“段展修,我奉劝你最好是称呼她范夫人。”

我心下甚是欣喜,这十天半月前我还是王赖子府上那个待字闺中待许久的千金,一转眼的我倒成为炙手可热的香馍馍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也莫过如此。

我还没来得及追究他们何时熟悉到可以互称对方名讳的地步,他们就先逼着我做抉择了。

大师兄望着我道:“浅儿,告诉他你愿意跟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