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脉脉,望得我一阵鼻酸。遥想当年,我在为他茶不思饭不想,瘦得跟纸片儿似的还动不动迎风洒泪时,他尚在一旁劝我江湖儿女不应胡思乱想情啊爱啊这种误人的东西。如今我早已心冷,他却来做出一付情深似海的模样,造化弄人都不带他这么弄人的。

许是我太久没出声,范天涵揽着我的手紧了一紧。我抬头对上他的眼,两眼相交,暮霭沉沉楚天阔,天雷勾动地火。

大师兄忽地又一颗棋子飞过来,范天涵正待要挡,我脑子也不知是否被刚刚的马车颠坏了去,伸手也欲去挡,于是我的手打开了范天涵的手,棋子便直冲冲打向我的眉心穴。

我在失去意识前一直在想,我该是要死掉了罢,师傅说了,眉心穴是最致命的穴道之一,大师兄的棋子功我是从来不怀疑的。我若是这么死了,明儿大街小巷大概就会开始流传:王赖子的女儿不守妇道,新婚还与情夫幽会,被丈夫抓个现行,因此羞愧不已而自我了断……然后时日久了后,坊间就会流传出更耸动的版本,王赖子的女儿水性杨花,一双玉臂千人枕,某次一夜驭数夫后,纵欲过度虚脱死于归家的途中,她那宅心仁厚的丈夫总算是解脱了,善哉善哉。

省亲(上)

我觉得眉心隐隐地疼。

我觉得睁开眼想必就可以看见天庭了,哪知道一睁开眼就见到宝儿这尊地狱使者,罢了,我接着在人世间受苦受难便是了。

宝儿泪眼汪汪道:“小姐,呜呜……你没死,你一直讲若是遇到坏人就攻击他的眉心穴和太阳穴,刚刚姑爷抱着你的时候,你的眉心好红好红,我以为你会死,我呜呜……呜呜姑爷……好生气……呜呜……”

我觉得宝儿好吵,吵得我头痛欲裂。

“宝儿,下去罢,让清浅好好歇着。”

寻声望去,我发现范天涵也在房内,他坐在凳子上,手上还端着一杯茶,正慢悠悠地喝着。

我觉得他没良心,我都从鬼门关绕了一圈,他还有心思品茶。

我还觉得衰。我这活了十八载,卧病的次数屈指可数,认识范天涵以后,就愣是得多数两个手指。

宝儿揉着眼睛哭哭啼啼下去后,范天涵就起身走到床沿坐下,我往床内侧挪了挪,警觉地望着他。

他掖了掖我的被子,拇指抚了抚我的眉心,问:“还疼麽?”

娘呦,麻滋滋的感觉从他的指尖传到我眉心,再传到脚尖,我的脚尖绷紧了一阵发麻。

我偷偷在被窝里舒展了一下脚趾,才道:“眉心穴不是致命之穴麽?”

他凉凉地瞟我一眼,道:“棋子打中的是你的眉骨,并非眉心穴。你倒是挺有概念的,若我没记错,你今儿从马车上翻下来用的可是峨嵋派的落雁式?”

原来落雁式竟是峨嵋派的,我心下十分不耻,师傅老儿是愈来愈没品了,连尼姑的招式都偷。

我寻思着范天涵不比我那愚钝的爹,这练武的事想瞒也瞒不了多久,况且这也不是什么违犯妇德之事,便把我和师傅大师兄之间可歌可泣、可集结成书册发行的故事给他讲了一遍,讲到激动之处忍不住想手舞足蹈,好几次都被他硬摁回床上去。

范天涵听完只是笑,淡淡道:“我料得你也不真是甚武林人士,幸好。”

他后面两个字更是声音淡的很,想他堂堂一介武状元,讲话就不能气拔山河兮就罢了,还这么细声细语,实在是委屈了武状元这名号。且这“幸好”让我一阵心虚,看来范大人也不乐意自己的妻子抛头露脸于江湖上,这与我的初衷可是大相径庭。

他奶奶的狗熊,所嫁非人。

倏地,我想起那个被我抛诸脑后的大师兄,忙问道:“大师兄呢?”

范天涵显露出不愿搭理我的样子,略略嘲讽道:“放心,他好得很,只是伤了你后愧疚地离开了罢。”

我安了心,遂笑逐颜开。

范天涵面色沉了下来,道:“怎么?你想与段郎闯荡江湖了?”

瞧这话说得,忒酸溜,忒不大方。人皆言宰相肚里能撑船,宰相他犬子的肚里至少摆个板凳吧,这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好意思拿出来说嘴,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我正欲数落他,忽地又想起另一事,便问:“你与我大师兄相识?”

他默了好长一会,默得我都快又昏睡过去才道:“我与你师傅也是相识的。”

我撑着眼皮,道:“那是,我师傅知交满天下,他连峨眉山的老尼姑都认识的。”

他倒是笑了,又掖了掖我的被子,道:“我们就这样罢。”

我听得不甚明白,但他确实很爱掖我的被子。

尔后他又讲了些事与我听,但因他的语调无甚抑扬顿挫,加上我头疼得很,便权当他为书塾的那位催眠老头儿,半合着眼望他的嘴一张一弛,半梦半醒间,他似乎挪了挪我睡的位置,也躺了下来,我隐隐觉得有丝丝不对劲,但实在是困得很,便由他去了。

我再次醒过来时,已不见了范天涵,想是之前睡糊涂了罢,他并无道理与我一起大白天一觉睡到晚。而现房内已点上灯火,宝儿在撑着头在桌子旁打着瞌睡,蜡烛在她脸颊旁燃着,千钧一发地等待把给她烤了。我正待唤她,骤地发觉此处并非状元府,乃我出嫁前的闺房也。

我在宝儿把小脸烤了之前及时唤她:“宝儿,姑爷呢?”

宝儿揉着眼睛问:“什么姑爷?”

我以为她睡糊涂了,便耐心道:“范天涵在何处?”

宝儿蹙着眉道:“小姐,你睡糊涂了罢?范天涵是何许人也?”

我被她无辜的表情唬得一愣一愣,道:“就……我的夫君呀。”

她促狭地笑起来,道:“小姐莫非是怀春了?恨嫁了?这好端端的那里来的姑爷呀?你快点起床罢,晚膳我去给你端来。”

省亲(中)

宝儿蹙着眉道:“小姐,你睡糊涂了罢?范天涵是何许人也?”

我被她无辜的表情唬得一愣一愣,道:“就……我的夫君呀。”

她笑起来,道:“小姐莫非是怀春了?恨嫁了?这好端端的那里来的姑爷呀?你快点起床罢,晚膳我去给你端来。”

语毕她便出去了,剩我倚着床头发怔,难不成一切皆为南柯一梦?这可比庄生晓梦迷蝴蝶还玄乎呀。

我用后脑勺敲了敲床柱,疼。

宝儿从门外探了头进来,笑眯眯道:“小姐,我逗你玩儿呢。我见你头上受了伤,师傅说过头壳儿受伤会忘记前尘往事的,我试你一试罢了。姑爷和老爷在厅里下棋呢,我扶你过去罢?”

我悔了,十三年前,我就不该把这颗球儿从府门口捡进来,我就该把她踢得远远的,天涯海角。

不过,我倒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我与宝儿进了厅,范天涵与我爹果然在下棋,我立于玄关处,远远地叫了声爹,语调婉转凄切。

我爹抬头望了望我,慈爱道:“浅儿,头疼可好了?”

我回道:“好了。”

我内心还期盼着更多父慈子孝的嘘寒问暖之辞时,王胖子已低下头很是认真严肃地对着范天涵道:“刚才那一步不算,都是浅儿害我下错招。”

随即四姨娘端了炖品进来,对着我笑,我伸手欲去接,她却径直把炖盅放到了范天涵面前。

我伸在空中的手讪讪收回,拍了拍身上的衣裳,道:“我还是回房罢。”

范天涵拍着身边的凳子,转头对我唤道:“清浅,过来。”

我只得慢吞吞地踱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他把面前的炖盅挪到我手边,道:“喝一点,但别喝太多,马上就要用晚膳了。”

我不情不愿地喝着嗟来之汤,王胖子与四姨娘对视一眼,笑得□不堪。

这王胖子下棋忒没品,我这做女儿的在旁看着实在是丢脸,况且他们下的是围棋,见着那黑白圆的棋子我就眉心发疼。于是喝完汤我便道:“我去看看阿刀晚膳做的什么菜。”

范天涵点头道:“去罢。”

我往外走,走到庭院里时突然觉得纳闷,我为何要跟他报告我的行踪?

踱到厨房时,发现宝儿早已蹲在灶旁与阿刀拉家常,他俩算是忘年之交,一个愿煮,一个愿吃。

阿刀从我有记忆起就在我家当厨子了,他很奇特,是个不会老的人,我年幼时他黑黑壮壮,常把我扛在肩头玩骑马打仗,我长大后他还是黑黑壮壮,只是不再把我扛在肩上。

我见宝儿与阿刀聊得起劲,就也不打扰他们,在门口倚着,听他们唠嗑。

宝儿:“阿刀,我跟你讲,今儿姑爷看到小姐晕了过去,急得眼都红了。”

阿刀:“你们在状元府过得可好?”

宝儿:“这姑爷有个表妹,很闹心的,况且状元府的饭菜没你做得好吃,小姐最近越吃越少。”

阿刀露出忧心的表情,道:“我去跟老爷说,我要去状元府去给小姐做饭。”

宝儿:“姑爷不是让你教状元府的厨子做菜么?你去了人家的厨子怎么办?”

阿刀挥着手里的大勺:“我不领饷钱,钱给他。”

我忙出来劝道:“阿刀,状元府的厨子做的饭菜越来越像你做的了,你真是个好师傅。”

阿刀咧嘴笑,道:“小姐,我晚膳做了你最爱吃的绿豆羹,冬瓜盅,还有红烧狮子头。”

一听到红烧狮子头我嘴里就冒唾津儿,宝儿做红烧狮子头乃一绝,而她那一手是从阿刀这儿学的,是故阿刀的红烧狮子头是祖师爷级的美味。

晚膳我极力向范天涵推荐阿刀的红烧狮子头,他尝过后仅是淡然地赞了句味道极鲜美。我大为失望,他竟然无法理解我吃到阿刀的菜时那种由内散发到外的感动。

大抵人的胃也有情感罢,我自小吃着阿刀的饭菜长大,我娘过世时,是阿刀与宝儿俩人每天轮着哄着求着我吃饭。于我而言,阿刀的饭菜便是家。

用过晚膳,范天涵陪着爹下棋,我看着头疼,便溜去探望各位姨娘,这九个姨娘探望下来,待我回到房内已是就寝时间,范天涵坐于床沿,正脱着他的靴。

我杵在门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抬眸道:“进来后把门关上。”

我只得进门,背过去合上门时有丝丝忐忑,莫非江湖上流传已久的人生四大喜事之一的洞房花烛夜,范大人准备着手了?想这范大人的人生也真是无甚遗憾,这四大喜事中的久旱逢甘霖与他乡遇故知实在没甚稀奇,最稀奇的金榜题名时他也遭遇过了,所以今儿决定把剩下的一并完成?

我踟蹰了许久,才豁出去了道:“来,速战速决罢!”

范天涵怔了一怔,沉沉笑起来,好一会才道:“若要来,断不会速战速决。”

我亦怔了一怔,半响才理解过来他话中的话,真真是个皮厚的状元。

不过既然人家没那门子心思,我也不便倒贴,便讪讪地往门口踱去,偌大的王府(姓王真真好,怎么着府上都可以称为王府)不怕无我睡觉之地,至多去与宝儿挤一挤罢。

“你去哪里?”范天涵问道。

我挥挥手道:“这床就让与你了,我去与宝儿叙叙旧。”

我本想留给他一个唏嘘的背影的,哪知还没踏出门,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卷了回去,被摔上床铺时,我尚有点遗憾,何不卷高点,让我腾云驾雾一番?

话说,我被甩上床铺,臀儿相当疼。而凶手大人毫无悔意道:“你好好在这睡,宝儿你天天见,有甚好叙旧?”

我揉着臀道:“下次摔轻点,我也是有爹娘生养的。”

范天涵笑道:“你不是习武之人麽?也不懂得运气。”

省亲(下)

范天涵笑道:“你不是习武之人麽?也不懂得运气。”

我剜他一眼,道:“自从认识你后,我便一直晦气得很,哪里还有运气。”

他笑容一僵,又荡开来,道:“清浅,此运气非彼运气。”

古来讲笑之人最怕遇着此等呆头鹅。我无趣地摸摸鼻子,道:“原来如此,是我孤陋寡闻。”

他笑得眼底波澜荡漾,伸手顺了顺我的发梢稍,道:“清浅,你真是个可人儿。”

我左眼角抽了一抽,道:“过奖。”

他不再讲话,只是笑,眸若深潭,轻染茶色。

我倏地觉得似乎被他摆了一道,但见他笑得如此秀色可餐,也就罢了,我偶尔也宽宏大量一番的。

范天涵兀自把腿收上了床,道:“睡罢。”

我坐着不动,商量道:“不如我让人给你安排一间客房?保准比我的房间舒适。”

他睨我一眼道:“倘若我没记错,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若你回娘家省亲的目的是让你爹和姨娘们知道我们并没有同床,那么我无话可说。”

我听他讲的十分在理,便乖乖在里边拉上被子躺好。

我这闺床十八年来未收留过男子,故范天涵躺下时,我几乎可以听到床儿的哀嚎。

他才躺下,烛火就诡异地熄了,惊得我往他身边缩了一缩,扯着他的衣摆问道:“风、风大麽?你、你没关窗?”

黑暗中只听得他低低地笑,揽实了我,道:“我熄的火。”

我把脑袋从他怀里钻出来,惊讶道:“怎么熄的?”

他回道:“用石子弹熄的。”

我觉得新奇且崇拜,便续问道:“你带着石子就寝的呀?”

他淡然地续回道:“靴里进了石子,很是硌脚,我把它从靴子里倒出来了。”

我甚是无语,缓慢地拿开他揽着我的手,往床内侧挪去。

一夜无梦。

我是被一声一声催命似的鸡鸣吵醒的,阿刀养的那只鸡嗓门真是愈来愈大了。我睁开眼时被范天涵吓了一跳,黄花闺女就是没见过世面,床上一有男子就一惊一乍的。

初次如此近距离地端详他,我发现他长相实在有负武状元这么孔武有力的头衔。睫太长,眉不够粗,唇略有点薄,轮廓也过于柔和。多亏得他眉宇间有股很是铿锵有力的英气,才稍稍使得他不流于粉墨气,否则按他这长相,可真是——好听点,眉眼如画;难听点,娘们。

大嗓门公鸡又嘶了一声,范天涵的眼皮动了动,出于做贼心虚的心理,我迅速闭上了眼。

我闭着眼,屏着气等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又睡了过去时,正想眯缝瞄一下,头发便被轻轻挑起了。

当你身体的某一感官不能用上时,其它的感官会瞬间异常灵敏起来。我忽地觉得我的每根发丝都很是忐忑,他的指在我的发中穿过,慢慢地梳开、梳开,指尖不经意会碰碰我的颊亦或是颈子。

我心下随着他指尖的轻触恍惚得紧,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坍塌下去了,很是不安。

我这人一不安,往往会讲出一些出人意料之话,且讲出来的话往往连我自己都觉得比神来一笔还玄乎。

我忽地睁开眼盯他,脱口而出道:“你上辈子是梳子罢?”

他愣了一愣,狐疑道:“梳子?”

事到如今,我也只得硬着头皮掰下去了,于是便若有其事道:“我发现你顶爱梳理别人的发,便猜想你前世该是一把梳子罢。你曾见过小姐为会情郎对镜贴花黄,也曾见证小姐为了负心汉对镜双泪垂,感叹着小姐缠在你身上的青丝竟也慢慢褪了颜色。最终当小姐红颜不在、寿终正寝时,你作为陪葬品陪着小姐化为一杯黄土。你陪伴了小姐一生,爱了小姐一世,终在黄土之下小姐只属于你了。”

编排到最后连我自己都觉得凄婉动人得很,但范天涵实乃见惯大风大浪的人也,他面不改色地听我瞎扯,后揉一揉我的发,笑道:“小姐,起来用早膳罢。”

早膳一如我未出嫁时的丰盛,但每人面前比平时多了一盅鸡汤,是阿刀特地炖的。别看阿刀长得傻傻呆呆的,他那是大智若愚,我仅仅是跟他讲,阿刀你养的鸡嗓门真大,很有精神,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他便明白了。

很触类旁通,很好。

用过早膳,范天涵陪爹杀了两盘棋之后便宣告了省亲活动的谢幕,走出王府时我回头望了几眼爹爹圆滚滚的肚子、姨娘们一字排开的阵仗、和阿刀在门边磨刀的屠夫样,我心下忽地一片凄然,从今以后,在这个家中,我也只是客人了罢。

由于情绪低落,我也懒得与范天涵争执要否坐马车的问题,而回程的马儿似乎也驯良了许多,一路载着我们平稳的回到状元府。

门一被推开,萧子云跟小鸟儿似的飞出来,绕着范天涵叽喳个不停,我听着心烦,就绕过他们兀自往内屋走去。路过那片小竹林时,我停顿了一会,安静地望着这片郁郁葱葱的绿林,耳边还不时传来萧子云在外厅的娇嗔,忽地觉得竹子这种作物面目可憎了起来,你说你长成这样,非花非树非草的,把叶子拔一拔就跟甘蔗没甚两样,还硬是要跻身花中四君子,还梅兰竹菊呢,我呸。

真相?

回了趟娘家,范天涵与我莫名地亲近了起来。

他公事不忙时会带我去龙门客栈听白胡子老头说书,还会令人到来福客栈买来小笼包再让宝儿和我边听说书边吞着,贴心得很;与我一起用餐的次数也明显多了,且同意了让宝儿与我同桌而食;不用彻夜批公文时,他偶也会留宿于我房内,序数深秋,夜凉于水,睡时一旁有个人气,倒是比烧暖炉还要暖和得多。

对于他这种心血来潮型的恩宠,偶尔我也会自忖,莫非堪堪不才我也成了金屋藏娇的那个娇。

日子也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我倒也觉得安逸舒适。

孟子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话有点言过于实,安乐不一定会死,但安乐倒实实在在让我遗忘了许多,比如师傅大师兄;比如我的江湖梦;比如范天涵为甚娶我;比如西厢那个久未在我跟前露面的萧子云。

是故萧子云出现在我面前我是吓了一吓的。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在梦中已是亲手把她挫骨扬灰了的。因此,她的现身就好比鬼怪故事里的荒郊野外忽地冒一阵青烟,总是让人难免提心吊胆一番的。

我深吸口气后对她笑道:“子云表妹,好久不见。”

确是好久不见,最近连用餐都不曾见到她,真是难得阴魂也会散。

萧子云似乎觉得早已没有与我客套的必要,哼一声后道:“嫂嫂最近与表哥倒是鹣鲽情深。”

她这四个字说得我心下一阵愧疚。

我实在愧对我爹,他年年花大把银子送我上书塾,我却不晓得鹣鲽这二字如何书写,只依稀记得有鸟有鱼,感觉上倒也是其乐融融的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