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说道:“你等会,等我把眉毛画好了。”

猫儿捡起兰因妆匣里的一盒胭脂说道:“因姐姐,你一直在用这个胭脂吗?是杭州的胭脂?”

兰因抿了一下口脂才道:“苏州胭脂扬州粉,虽然杭州粉是官粉,但是论最出色的还是扬州的香粉、苏州的胭脂。猫儿过年也九岁了吧?也该学着怎么调脂弄粉了。”

猫儿笑着说道:“因姐姐,我听说这些粉儿里面都有铅粉,铅粉都不是好东西呢!你还是少用的好。”

兰因轻点她的额头说道:“胡说八道,自古有哪家的胭脂花粉没有铅粉?我怎么就没听人说过铅粉不好?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猫儿一笑说道:“我忘了从哪里听说的。”

兰因自己打理干净了之后,拉着她坐到妆台前,替她掠发整容,调脂画额,将她打扮的越发粉雕玉琢,兰因左右看了看,才满意的说道:“走,我们出去让姆妈和嬢嬢看看。”

初三(二)

兰因和猫儿携手出现的时候,饭厅里只看见顾家的几个孩子,陈君玉正同顾贵在下棋,其他几个哥哥都在一旁看着,长辈一个不见,猫儿不由诧异的问道:“爹爹、姆妈呢?舅舅、舅妈呢?”

顾禄随口说道:“爹爹和舅舅刚刚被舅妈叫进去,可能在商量什么事情吧。”双眼依然目不转睛的等着棋盘。

猫儿瞄了一眼满是黑白棋子的棋盘,不是很感兴趣。她不懂下棋,别说是围棋了,就是五子棋也不是很懂,许多规则都没有了解。前世教过她下棋的朋友对她棋艺的评价就是:“朽木,不可雕也。”她在这方面似乎跟运动一样,都少了一根筋。

猫儿汗了一下发现,其实她对很多东西都少一根筋,比如数学。她打小数学成绩就在及格边缘徘徊,当年去学艺术类,也是因为考艺术类不要考数学。所以她到了古代之后,也没有什么做生意致富的兴致,她天生就对数字不敏感,还怎么去做生意啊!

顾寿对下棋也不是很感兴趣,见妹妹目不转睛的看着棋盘,便逗她说道:“猫儿,你看得懂吗?知道谁输谁赢啊?”

猫儿摇了摇头,刚想说“看不懂”,转眼就看到顾贵眉头紧锁,右手大拇指反复磨搓着一只白子,沉吟不语。而陈君玉嘴角噙着闲适的笑容,一粒黑子灵巧的在他修长的手指里翻转,她歪头说道:“是玉哥赢的。”

兰因抿嘴轻笑:“我猜也是玉哥赢的。”

顾寿听闻,不由哈哈一笑,不顾妹妹的娇声抗议,轻弹她的额头:“鬼丫头!”

猫儿嘟嘴说道:“我这叫会察言观色!”

“大家快过来吃饭了!”孙氏的声音传来,猫儿抬头,就见舅舅、舅妈和爹爹、姆妈满面春风的走进了客厅,脸上满是笑意。

王世泽看着两人下棋,不由笑着问道:“玉倌儿和贵倌儿在下棋吗?谁赢了?”

陈君玉说道:“还没有下完呢!”

顾贵抬头说道:“玉哥,我输了。”

孙氏笑道:“不是说没下完吗?你怎么知道你输了?”

顾贵微笑的说道:“就算玉哥再让我三子,我也不会赢,输了就是输了。”他惋惜的说道:“玉哥,哪天你有空,再跟我下一盘。”

陈君玉点头说道:“好。”

王世泽说道:“来来,快吃饭吧,饭菜都快凉了!”

“对对!快吃饭吧!妹妹,你跟猫儿吃的素菜我也准备好了!”孙氏拉着猫儿和王氏的手往她们坐下。

王氏忙道:“大嫂,你不用那么客气的,我们随便吃点好了。”

孙氏说道:“这算什么客气,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猫儿眼珠骨碌一转,今天舅妈好奇怪啊!怎么变得这么热情了?倒不是说孙氏平时不热情,而是今天实在有些热情过头了。

在舅舅家吃饭是很愉快的事情,家里长辈不多,舅舅、舅妈又是和善的性子,所以顾家的孩子都爱来舅舅家玩。一顿午饭,大家吃的其乐融融,餐桌上笑声不断。吃完午饭之后,王氏提起他们年后要来镇上住一段时间的事情,问王世泽房子找好了没有。

王世泽说道:“让你们住家来,你们又不肯吗,跟了四牛之后,你的脾气也变牛了!”说道最后,他责备的看着妹妹。

王氏笑着说道:“我们住的时间久呢!就不麻烦你跟嫂子了!再说以后说不定寿倌儿、贵倌儿也会常住在镇上,住你们家总不是事情,总要有间房子的。”

王世泽说道:“房子找好了,就在我们家对过,你们住在那里,我也放心。你们要去看看吗?”

顾四牛想了想说道:“反正下午也没事,也不急着回家,就一起去看看吧。”

顾四牛就带着顾福、陈君玉还有顾禄四人跟着王世泽一起去看房子,顾全闹着也要去。王氏说道:“难道来这一次,你就带着孩子上街好好玩吧,等乖囡再大些,也没那么容易上街了。小四,你留下。”

顾贵一愣,便无谓的点了点头。他不似两个年幼的弟妹,极少来镇上,他连苏州府城都逛腻了。猫儿一听要逛街,连忙抱着爹爹的大腿要抱抱,她两条小短腿可走不动路,顾四牛抱起女儿,让她坐在自己脖子上,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出门了。

王世泽找的房子,离家里很近,走几步路就到了,这房子到底三层,临街是一上下两层四间的楼面;进门便是一个天井,青石板铺地,开了两口井,左边是一厢房,三间客坐,一间梢间;过道穿进去,第三层还是楼,但比起临街的楼要大上许多,楼后还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面还有一株芭蕉树,甚是雅致,众人一见不由打从心底喜欢。

“爹爹,这房子不错!”顾福赞道。

连顾四牛也满意的点头说道:“大哥,真是麻烦你了,为难你找了这么好一个房子!”

这屋主姓董,排行第三,众人皆称他为“董三”,跟王世泽是有生意上往来的商人。这间房子也是董三家祖产之一,半年前一直租住此房子的房客走了之后,此房子一直空着。王世泽知道他们家的房子空着,所以就找董三租了该房子,房钱是每月三贯钱。

王世泽几天前就派人过来扫地糊窗,重新安了锅灶,预备了米面柴薪、油盐酱醋,“床席器皿桌椅都是家里拿过来的,有些还是妹妹以前用惯的,你们过来就能住下了,不用再整理了。”

“哥,谢谢你。”顾四牛感激的说道:“就是自己家里也没有这等方便。”

王世泽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客气什么!先不说我们马上就是亲家了,就说你当我这么多年妹夫,这点小事,难道我还做不成?”

“亲家?”猫儿一愣,什么意思?

“我跟你姆妈已经商量好了,让因娘同贵倌儿定亲,等因娘满了十六岁之后,就让两人成亲。”顾四牛说道。

猫儿小嘴微张,因姐姐跟四哥?!他们好像是表兄妹吧?但她转念一想,反正古代表兄妹结婚的多得是,也没听说人家生出来的孩子都是白痴。她跟因姐姐关系一样很好,如果因姐姐能做自己四嫂,也是不错的!闻言她不由拍着小手说道:“好啊!我最喜欢因姐姐了!”

王世泽失笑的轻刮她的小鼻子:“可惜舅舅没儿子,不然就把阿囡讨回家做媳妇了!”

猫儿害羞的把扭过头:“坏舅舅,囡囡不理舅舅了。”

王世泽哈哈大笑,看着他欣喜放松的样子,舅舅也是心疼因姐姐也才她嫁给四哥的吧?猫儿暗自思忖道。

顾四牛四处看了一圈,突然问道:“大哥,这房子,那董三可肯买?”顾四牛心里非常喜欢这套房子,他心里总想着,就算他跟珠娘一辈子就在老槐村里了,几个孩子总不能让他们同自己一样,一辈子待在这个乡下地方。

现在寿倌儿、贵倌儿找的媳妇都是镇上的人家,禄倌儿还在镇上开了一个铺子,他们家总要在镇上有个房子的。他看这间房子甚是合自己心意,也足够大,能住下家里所有人,还有一个临街的店面,说不定将来还能做个小生意呢!

王世泽低头想了想说道:“等过了年,我去问问董三。不过价钱可能不便宜。”

顾四牛说道:“随便问问吧。若是价格还和心意,这房子真是不错。”

王世泽点头说道:“这倒是!”

因现在还是初三,王世泽的家虽然在镇上的繁华街道,但沿街也没有什么店铺开门,一行人看完了房子,也就早早的回家了。回到王家之后,猫儿就注意到因姐姐脸上多了一抹娇羞,而四哥虽竭力保持镇定,但脸上还是有止不住的红晕,尤其是见到兄长们暧昧的笑容之后,更是满脸通红。

王世泽同孙氏对望了一眼,心里同时松了一口气,那已经提了几个月的心,终于落地了!原来两人因只有兰因一个女儿,前几个月王氏族长前来找王世泽,想让他从族里挑选一个孩子过继到他名下的事情。想到要把自己辛苦打拼来的家业,拱手让给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王世泽就不甘心。可要是给兰因上门女婿的话,他看上的人家,人家不肯入赘,给入赘的,他又看不上。思来想去,他跟孙氏就想到了顾贵。

一来,顾家儿子多,将来孙子也多,少一个孙子姓顾,顾家也不会反对。王世泽同顾四牛已经说定了,兰因和顾贵的第一个儿子姓王;二来,顾贵是王氏的儿子,身上流着王家的血,他的家产由兰因和顾贵的儿子继承,在族里无论如何都能说得过去的;三来,兰因是王世泽的独女,虽说没到锦衣玉食娇养的程度,可也尽了他所有能力,也舍不得自家娇滴滴的女儿嫁到别人家去受苦。王氏是兰因的嫡亲姑姑,又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兰因嫁给顾贵,将来也不会受苦。

再说顾贵平时虽是五兄弟个性最沉默的一个,可为人处事却很稳重,跟同龄人的毛躁完全不一样。话虽不多,可都能说到点子上。读书虽不及顾福一样,以十三岁稚龄考上廪生,可也听顾福说,他再过个两三年书,考个秀才是不成问题的。王世泽这辈子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后代能摆脱行商的身份,把兰因嫁给了顾贵,将来顾贵考上了秀才,他们家就不是商了,好歹也能混个书香门第。更何况顾贵还有一个读书这么好的大哥!

夫妻两人考虑了几个月,越想越觉得把女儿嫁给顾贵是个好选择,就趁这次王氏和顾四牛都来家做客的时候,跟两人提起了。王氏和顾四牛自然是一口答应,且不说他们是从小看着兰因长大的,这样好的孩子做他们的媳妇,他们开心都来不及,便是王世泽这么多年一直帮衬他们家,不说是让一个孙子姓王,就是王世泽让顾贵入赘,两人都会答应的。

本来顾四牛还对王世泽说,是不是让兰因嫁给顾禄。顾禄毕竟年纪大一点,人也比顾贵更干练。但是王世泽说,兰因年纪还小,他们家想多留几年,等到她十五岁及笄了再嫁人,顾禄恐怕等不到兰因十五岁。

其实王氏夫妻也不是没有考虑过顾禄,但两人一来是真想让兰因多留几年,二来也是觉得顾禄这些年外面磨练下来,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孩子了,处事干练圆滑,且心性坚忍,依照兰因绵软的性子,恐怕拿捏不住这样一个夫君。与其让将来兰因失宠,还不如找个老实夫婿,两人才选了顾贵。夫妻两人如此苦心孤诣的为独生爱女考虑终生大事,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两家人既然定了亲事,顾四牛便同王氏两人在镇上都停留了一天,同王氏夫妻商量年后订婚的时候。初三在镇上停留了一天,初四吃过午饭后,一行人便告辞回家,准备初五迎财神。

晚上王氏跟顾四牛说道:“唉,因娘好歹还有贵倌儿这么一个表哥,我们的乖囡,将来要找什么人家呢?”

顾四牛缓缓的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多想什么。”

王氏瞪着他说道:“我怎么不急?乖囡过年也九岁了,虽说我们能多留几年,可是女儿家,留来留去留成仇!是该给她考虑婚事的时候了!”

顾四牛说道:“等福倌儿考过了乡试再说吧。福倌儿若是这次能考上举人,猫儿就是官家千金了,怎么说也能在县里或是府城里,通过柳家的关系,找个好人家。若是福倌儿这次考不上,我们就找个差一点,前些日子我去孙家的时间,见他们的家宝也是个不错的孩子,人长得清清秀秀的,虽说不是读书人,可人家有一手染布的好手艺,猫儿嫁过去也不愁吃喝。他们家闺女是我家媳妇,怎么说孙员外、孙婆子也不会亏待她。”

王氏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时我去给寿倌儿提亲的时候,似乎孙婆子也有这个意思,我当时没见过他们家家宝,也没有接口,既然你说了他不错,我也就放心了。就等福倌儿这次乡试了,要是过不了,我们就去跟孙家说亲事?”

顾四牛没好气的说道:“他还没考呢!你就先说他考不上的事情了!”

王氏推着他说:“去你的!我这不是那个什么枸杞什么人的担忧天嘛!”

“是杞人忧天!”顾四牛嘟哝的说道:“就算福倌儿考不上,还有下次呢!下次猫儿也才十二岁!”

“放屁!有哪家姑娘家十二岁还不说亲的?”王氏柳眉一竖,“我告诉你,我可不准你耽搁我宝贝女儿的婚事!”

“知道了!说的好像猫儿不是我女儿似得!我心里有数!好了!好了!睡吧!”顾四牛不耐烦的说道。他起身要吹灭蜡烛,眼睛一扫,就见王氏散着头发,衣襟半掩着,露出了一片白嫩的肌肤,不由心思一动,猛地抱住了王氏。

王氏被他唬了一掉,“你干什么?”她用力的推开他,“别被孩子听见了!”

“怕什么,他们早睡了!”顾四牛含糊的说道,两人的声音渐渐的低沉了起来…

元宵(一)

初五迎完财神之后,诸家亲戚朋友往来络绎不绝,顾四牛和王氏连日被人请去吃年酒,不能胜记,话说光阴迅速,转眼便至了正月十五日。

且先不说顾家人一大早起身,坐马车去苏州府衙。柳府这边柳夫人也早早的起身,命丫鬟婆子们在临街楼上设放围屏桌席,备上细巧添换酒席,请了一班小戏,叫了两个唱的,又让人在楼檐前挂上湘帘,满挂各色花灯。

到了午间的时候,顾家的马车就到了,丫鬟们领着王氏、南瓜和猫儿进了内堂,顾四牛等男客由家丁领到了柳教授的书房。

柳夫人一早就在内堂门口迎客了,见王氏连忙笑着迎了上去,“他婶子你来了,快里面坐。”

王氏连忙笑道:“柳夫人,您客气了!”

“叫什么夫人,我痴长你几岁,娘家姓聂,你要是不嫌弃,我就托大唤你一声妹妹吧。”柳夫人掩嘴轻笑的说道。

王氏笑道:“那我以后叫你聂姐姐了,我娘家姓王。”

“这才对嘛,王妹妹。”柳夫人笑着拉着王氏坐下,唤了丫鬟端茶来,“去把姑娘叫来。”

“是。”

南瓜同猫儿上前给柳夫人请安,柳夫人忙让两人起身,见了粉妆玉琢的猫儿,忍不住拉到身边说道:“妹妹真是好福气啊,生了个这么漂亮的孩子。”

猫儿仰起脑袋,绽开了必杀的甜美笑容,乖巧的唤了一声,“柳婶婶。”

柳夫人开心的嘴都何不拢,取出了一个小香包给了她,“来,这个给你玩。”

猫儿并不接香包,而是回头看着王氏,王氏道:“柳姐姐,你太客气了,小孩子家家给什么东西。”

柳夫人笑道:“这算什么客气,这孩子这么乖巧懂事,我心里爱着呢!”她硬是把小香包塞到了猫儿手里,“来,乖孩子,拿着,别怕,婶婶给你的,你姆妈不会骂你的!”

猫儿掂了一下小香包,沉甸甸的、硬硬的,看来是一个银锞子了,她不由笑的更加开心了。

“姑娘来了。”随着门口丫鬟的轻唤,门口几个丫鬟嬷嬷簇拥着一名尚在金钗之龄的美貌少女走了进来,少女生的貌若梨花,腰如杨柳,穿着镶着冷蓝滚边的银白素缎袄儿、白绫棉裙、貂鼠皮袄。走到柳夫人同王氏面前,便盈盈的下拜请安,举止温柔,持重寡言。

王氏打量着柳姑娘,不由心里暗暗欢喜,玉倌儿当真是好福气!这么好的媳妇,当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柳夫人问道:“妹妹,不是听说你生了一对龙凤胎吗?猫儿的同胞哥哥呢?”

王氏说道:“他跟他爹在一起,这孩子太调皮了,若是跟着我非把这里拆翻天不可!也只有他爹制得住他。”

柳夫人笑道:“男孩子哪个不顽皮的?我家的混世魔王也是这副德行呢!”她一边让人去叫少爷,一边让人去书房把顾全领过来。

两人正说笑间,□把小公子领了过来,柳教授的小公子,名文理,今年十岁,生的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同猫儿站在一起宛如两尊玉雕似的娃娃一样,看的大家皆掩嘴直笑。

柳夫人笑道:“哎呦,真是宛如两尊玉雕娃娃一样!”

王氏笑道:“哪里,我们乡下人家的女儿,如何能和贵府的小公子比。”她将拜匣递给了柳文理,拜匣内预备的一方月白秋罗汗巾,一个绣着五蝠临门大红金线荷包,内中盛着一两银子。

柳公子也没虚让一让,接将过来,放在袖内,朝上又与王氏作了两揖。

柳夫人掩嘴笑道:“好爽气的小倌,你倒也不客气一下!”

王氏笑着说道:“又不是什么外人,有什么好客气的!”

这时被柳夫人派去书房喊人的婆子进来说道:“夫人,老爷正在考校顾家小公子的学问呢。小公子极是聪慧,老爷开心着哩,到现在还不肯放人!”

柳夫人回头对王氏笑着说道:“我家老爷就是这个脾气,家里来了个男孩子,都要被他考校的。”

王氏笑着说道:“能被柳大人考校是我们家小五的福气,只是我家小五淘气,做事毛毛躁躁的,怕是等他出来之后,柳大人的书房也遭了殃。”

柳夫人笑了一回,便携着王氏的手去临街的楼上用午膳,几人一边饮酒听着两个唱儿弹唱,一边观赏着楼下灯市的热闹场面。

午膳过后,顾氏五兄弟、同陈君玉、聂夫人的侄儿聂致远一起,前来拜见柳夫人和王氏。

顾氏五兄弟中,也只见过顾福和顾贵两人,见了五兄弟站在一起,各个聪明乖觉,容貌不凡,不由羡慕的说道:“妹妹真是好福气啊!”

王氏说道:“我们乡下孩子都是粗养的,不急姐姐你,虽只有一个儿子,可却是集了天地精华的!”

柳夫人听她打得比方虽有些不伦不类,可极是中听,不由笑着说道:“妹妹过谦了,这五个孩子你随便得了哪一个,都是终生有靠了,更别说是得了五个了!”

王氏转眼见了聂瑄,见他容貌虽不及陈君玉这般俊雅不凡,可也生的眉目俊朗,器宇不凡,不由问道:“这位是?”

柳夫人说道:“这是我侄儿,姓聂,单名瑄,字致远。”

聂瑄上前行礼拜倒:“侄儿给姑母、婶婶请安。”

王氏见他谈吐温文,举止不凡,不由笑着给了他见面礼,聂瑄含笑受了,回头让丫鬟给了猫儿一个小香包。

猫儿接了香包塞入袖内,然后上前几步,福身对他行了一礼。聂瑄见她举止落落大方,一点都不似庄户人家的孩子,不由含笑点点头,多望了她一眼,再看看顾全和柳文理,心中暗道:“都说江南水土好,生出来的孩子也似玉人儿一般。”

其实猫儿同顾全长的仅有六分相似,但顾全有个让猫儿嫉妒不已、而他自己痛恨不已的优点——就是怎么晒也不黑!所谓一白遮三丑,加上两人眉目俊秀雅致,穿了一身淡青色袄儿站在一起,让人看了就赏心悦目。柳文理是大家公子,平时养尊处优,也是一副粉妆玉琢的模样,三人站在一起,就如三尊玉娃娃一般,怎么看怎么惹人爱。

柳夫人说道:“你们一会可要出去玩?”

聂瑄说道:“一会姑父让我带着敬之、思成两人去一个朋友哪里。”

听聂瑄如此一说,猫儿不由暗自惋惜,这下大哥不能陪大嫂一起去玩了,亏得她把大嫂打扮了一番呢!她转眼看着南瓜,见南瓜亦有黯然之色。

王氏回头看着顾禄等人:“你们也要去吗?”

顾禄摇头说道:“我一会要去一个朋友家里。”

顾寿和顾贵说道:“我们想出去买点东西。”

顾全拉着顾禄的衣摆说道:“二哥,我跟你一起玩。”

顾禄说道:“全倌儿乖,二哥是去办正事。”

顾全转头看着顾寿和顾贵,两人坚决的摇摇头说道:“不行。”

王氏见顾寿和顾贵这般样子,转念一想,不由抿嘴微笑,对顾全说道:“你哥哥是去办正事,莫要烦他们了!”

猫儿撇嘴,什么办正事!还不是去偷偷约会!不过看着王氏一脸笑意,也知道她心里也清楚,只是不说穿而已,看样子似乎还非常赞成。可是为毛大哥没空呢?大哥跟大嫂虽然成亲了,可是也能约会啊!她哀怨的瞄了顾福一眼,顾福以为小妹也想出去玩,便哄着她说道:“猫儿乖,等哥哥回来,给你戴盏兔子灯玩。”

猫儿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才不要兔子灯呢!”

众人闻言,喷笑出声,顾福笑着抱起她说道:“好好,哥哥不给你买兔子灯,我们买老虎灯。”一副哄孩子的语气,气的猫儿撇着小脸,干脆不理他!真是榆木脑袋!

待众人走了之后,王氏同柳夫人两人唤来了两个唱的听戏,顾全和柳文理年纪相近,不一会就走到了一起,两人在花厅坐了一会,就留到花园去玩了。王氏、柳夫人、柳姑娘、南瓜四人围着桌子一面听戏一面打叶子牌。猫儿在一旁吃着小零嘴,看着四人打叶子牌,还不是往窗外看看外头的热闹,过的也甚是悠闲。倒是柳夫人直夸她性子文静,坐得住。

吴地素有“闹元宵”的旧俗,正月十三夜上灯,十八落灯。寺观庙宇、街头巷尾,皆人声鼎沸、锣鼓铙钹声不绝,称之为“走马锣鼓”。各街市店铺皆挂满了以精奇百出闻名遐迩的“苏灯”, 店铺不仅出售花灯,也将谜面粘诸花灯之上,任人猜射,中者,以巾扇香囊、果品食物为赠。

大街上灯彩遍张,玩灯男女,花红柳绿,车马轰雷。猫儿白日看的时候,也就觉得街上很热闹,到也没有什么想下去玩的心思。可是等到了夜里燃灯之时,一轮明月当空,月华四射,照耀如白昼一般,大地清澈如洗,映着各色奇巧花灯,灯月交辉,流光溢彩,光怪陆离,极为美景。

“姆妈,我想去外边玩。”柳家小公子文理,装了一天的小绅士,到了现在终于忍不住了,缠着柳夫人要求出去玩。连伪萝莉也被外面美景吸引住了,忍不住仰起小脑袋,渴求的望着王氏。

王氏极是为难,“可是你哥哥都不在啊!”中午的时候,顾家五兄弟并着陈君玉、柳夫人六人一起过来拜见柳夫人。之后顾福

顾家上头四个哥哥同着柳夫人的侄子一见如故,在下午的时候,就相约一起出去看灯了,只留下最小的顾全被人送到王氏的身边。

“姆妈没关系,我带妹妹出去看灯。”顾全拍着小胸脯说道,“我拉着妹妹的手,一刻也不松开她。”

柳文理也撒娇的说道:“姆妈,你叫上四个家丁、两个婆子,让婆子抱着六娘,家丁围在外面,这样就不怕被人挤散了!”

柳夫人和王氏熬不住孩子们的软磨,便应了三人的要求,柳夫人唤来了四个壮年的家丁,带上两个老成的嬷嬷,一再嘱咐六人要看顾好三人之后,才放了三人出去。

却说这日中午,聂瑄、顾福、陈君玉三人出了柳府之后,聂瑄便领着他们三转四弯,到了一所小院子,从黑漆的大门往里看,里面松柏常青,亭台阁楼,小桥流水假山,极是清幽雅致。

大门打开,门里走出一个年纪三十来岁的青衣小厮,见了聂瑄,打了一个千儿下去笑道:“聂二爷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怎么也不来这里看看香姐儿,昨儿她还叨念着你呢!这两位大爷是——”

“这位姓陈,这位姓顾。”聂瑄也不多说话,简单解释了一下。

“聂二爷,您可来了。”一声娇柔女声欣喜的想起,一素衣的中年美妇从影壁中转出,先是给三人行了礼之后才说道:“奴家也不曾怠慢了二爷您,为何最近老不来我家坐坐?害的我家香姐儿,日思夜想的,人都病了大半个月了,今儿精神才好些,您就过来了!”

聂瑄也不接她话,随手丢了一个十两的银锭说道:“大节日,我请众朋友过来叙叙,喝点酒水。”

中年美妇人接过银子一边往袖子里塞,一边道:“怎么的?二爷你这是我苏娘大节下拿不出酒钱款待诸位爷儿还是嘲笑我苏娘眼里只爱钱,不认人?”

聂瑄哈哈大笑,伸手搂过她,捏了捏她的嘴说道:“苏娘的这张嘴还真是巧嘴儿!去把你的三个宝贝女儿香玉、春桃、柳叶都叫来,顺便在叫两个唱儿,给爷整治一桌精致点的酒席!”

苏娘倒在聂瑄怀里,咯咯娇笑说道:“今儿二爷您可不许走了,我的小香玉可是夜夜都想着你呢!”

聂瑄同苏娘两人一边打情骂俏,一边往里屋走去,苏娘见顾福和陈君玉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就知道是两个雏儿,心里暗喜,能让聂瑄带来的人,必必是肥羊,若是能把这两个雏儿网住,不愁没有银子进来。

苏娘迎着三人进了一间雅间,房里俱是竹制的家具,虽无描金绘朱,可样样雕琢的极是精致。三人一入门,便闻到一股细细幽幽的香味,顾福转目望去,窗户边设有一小几,几上设炉瓶三事,里面正焚着幽幽的不知名的香气。

三人坐下后便有三个俏生生的小丫鬟送上了三盏茶水,一边送茶水,还一边抛了一个媚眼给他们,聂瑄接了茶水,伸手搂着小丫鬟亲了一个嘴,然后塞了她一块碎银子,“拿着跟几个姐妹买糖吃。”

小丫鬟咯咯笑着接了碎银子离开了,陈君玉和顾福两人俊脸涨的通红,“致远兄,这是?”陈君玉结结巴巴的问道。两人再单纯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聂瑄笑着说道:“敬之、思成,放松点,来这个地方就是玩乐的!”他顿了一顿,笑着说道:“更何况,这是姑父大人让我带你们过来的!”

元宵(二)